常寿叹气:“若不是有求于人,你又何必来?这会子,又何苦闹这性子?”
我只是一味的摇头。
常寿叹着气将水壶拎走了。
常寿,你不是我,你不懂女人。我有我的坚持,他那样对我,我如何肯低头?
我继续蹲在炉子旁边发呆。
常寿又来了。
“我不去。”我连头也懒得抬。
常寿叹气:“王爷唤你去,有话问你呢。回话的时候仔细点。”
我木着脸站了起来。
常寿不放心,跟在我后头。
我站在厨房门口呆住了。
院子里搭着一张简易的木沙发。在胤祥那里时,冬天里,我最爱的就是躺在简易木沙发上晒太阳。
而此刻,胤禛就躺在那里。
常寿在身后推我。
我慢慢的走到胤禛身边。
四张椅子拼在一起,上面铺的是薄被子,胤禛的头下枕的是我亲手做的青布枕头,枕头的四个角上都绣着一个苏字。
我站在他的身边。
常寿说道:“王爷,碧落来给您请罪了。”
常寿推我,我慢慢的跪了下去,膝盖下面是冷硬的青石地面。
胤禛说道:“起来。”
我机械的说道:“谢主子恩典。”很久没有这样谦恭的对他说话了。
胤禛眯着眼睛看我,而我,不愿意看他,我只是低头看我的脚尖。
胤禛隔一会儿说道:“爷头疼,给爷揉揉。”
常寿给我搬来一张矮凳子。
常寿说道:“王爷,我去炼丹了。”
胤禛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常寿对我笑一笑。
我坐下来,胤禛的面孔就在我面前。
我的手慢慢的按住他的太阳穴,我忽然意识到我的指尖下是熟悉的胤禛,鼻子一酸,我硬生生的忍住眼泪,轻轻的替他揉着。
他的眉心,生了两条竖着的纹路。这人,还是一样的爱皱眉,爱发火。从前的纹路,是淡淡的,如今,不用皱眉,纹路自动刻在那里,随时证明主人的急性子和坏脾气。
胤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的大拇指在他的眉毛上来回的刮,刮着刮着,用食指的指尖按住他眉心的皱纹。再也不愿松开。
胤禛老了。
我忽然觉得心疼。
我应当恨他应当怨他。但是此刻,我心疼了。
冤孽,他是我的冤家。
我爱他,因为爱他,所以怨他。
胤禛睁开眼睛,我的眼泪掉在他的鼻尖。
胤禛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右手将我的头按了下去。
胤禛吻了我。
我没有拒绝,我不能够拒绝他。他是胤禛。
胤禛抱着我,像从前一样。
缠绵的吻,一下又一下。
然后他对我笑:“咦?不会呼气了?”
我涨红了面孔。
胤禛抱起我,进了屋子。他用脚踢上门,他最爱这样关门。
然后我们倒在床上,我的脑袋融成一团浆糊。
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一直在流泪。
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是因为快乐。
胤禛一直在喊我的名字,他一直在喊我:“小曼,小曼。”
然后他躺在我的身边,他闭着眼睛,他的额头上都是汗,他一直在喘粗气。
我替他盖好被子,天仍旧是凉的。我怕他受凉。
胤禛忽然睁开眼睛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忽然不能消化他的意思。你刚才一直不是叫我小曼?
胤禛又闭上眼睛:“小曼总是倔强。像你这样就好,笑靥如花。如花美眷原该是这样的。”
胤禛,你在说什么?
胤禛又道:“你叫什么?”
苦涩袭来,我僵硬的说道:“我叫碧落。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碧落。”
我以为你认出了我,其实没有。
胤禛,这算什么?我们这样算什么?

对酒当歌

临走的时候,胤禛对我说:“碧落?很好。”
碧落,很好。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看我,但是情绪十分放松。可笑我终于有了令他放松的功能了,心里不是不悲哀的。
服侍完了胤禛,继续服侍屋子。
胤禛可以破戒,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也可以放肆。
洒扫庭院乃我的职责。如今,我是碧落,不是苏小曼,不再是了。
铜镜里面的我,即便是满腹的愁绪,可是面孔上仍旧是温和的和气的。这样的面孔,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很舒坦,心里的郁结似乎也减轻不少。
我试着对自己笑一笑,果然,如此的和煦,如春风拂面。胤禛刚刚说过,如花美眷便是如此。从前的苏小曼太过倔强。
也许师父师兄也是不舍我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呆样。
将屋子打扫干净,然后合上门。
天已经擦黑了。
我对自己说,你是碧落。一个他一时兴起临幸了的女子,就是这样而已,再没有多余的了。胤禛的恼怒,他的愤恨,他的激情,自此再不会用在你的身上了。
心里的落寞无法用言语表达。
常寿坐在炼丹房里面看书,见我进来,便说道:“厨房过会儿送晚饭来,还得等一下。”
我把扫帚靠到墙角。
腰和屁股仍旧隐隐的痛,我用脚勾了一只草垫子过来,慢慢的坐下去。
常寿叹气:“回头给你找找,师父那屋里有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我嗯了一声。
常寿想想又说道:“看样子,没有认出你。”
我瞪他。
常寿叹气:“好。不说这个。”
隔会儿他又说:“若是你有了身孕,便又不同。”
“小道士知道的可不少。”我拿鼻子哼道,“可见你这些年别的没有学上,尽学得乌七八糟的东西。”
常寿笑了:“道士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你别恼,我不说就是了。”
有人敲打院门。
常寿说道:“你等着,我把饭菜拿这儿来,省的你跑来跑去的。”
连常寿都比他贴心。
真是冤孽。
我听见脚步声便嚷道:“快点吧,我要饿死了。”
“咦?这是哪里来的小道姑?”
胤祥?
我跳了起来,腰一下又扭到了,疼!
胤祥扭头对紧随而至的常寿说道:“你这小子,何时藏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道姑?”
常寿叹气:“无量寿佛。这是碧落,师父请来一同炼紫金丹的。”
胤祥大笑:“少拿你师父打幌子,厨子说你如今也改吃荤了,我寻思着常寿莫不是要还俗了?”
常寿对我说道:“荤菜是碧落要吃的,碧落,这位是十三阿哥。”
我定定神,对胤祥施礼:“见过十三爷。”
“真是个讨喜的小丫头。你叫碧落?常寿有没有欺负你?你告诉爷,爷替你做主。”胤祥对常寿说道,“爷今儿带了酒来,今儿可要沾沾常寿的喜气。”
常寿说道:“请十三爷移步到偏房吧,这里没有桌椅。”
胤祥笑着说道:“好啊,碧落,走吧。”
常寿看看手上拎着的食盒,不住的叹气。
打进了偏房,胤祥便一直看着我。
我佯装不在意,只是专心的摆放碗筷。晚餐加了两只小炒,一个炒猪肝一个炒虾仁,尤其是炒虾仁平日难见,必是厨房替胤祥加的。
我挖了满满一勺子的虾仁往嘴里塞,真香。
胤祥大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好也跟着笑。
常寿捧着粥碗说道:“十三爷见笑了,她一见好吃的就什么也忘了。”
胤祥拈一颗花生米放到嘴巴里,笑着问我:“小丫头,原先你在哪里修行?”
“原先在白云观,我不是道姑,我在那里只是个粗使丫头。”大约没有哪个道姑这么爱吃荤菜的,我连忙表明自己的非道姑身份。
胤祥又笑:“你这丫头倒是投爷的缘。爷原先的一肚子气,见了你便没了。常寿,她成天都这样笑眯眯的吗?”
常寿也笑了:“回十三爷的话,碧落生得面善,是个有福气的。”
我不去接他们的话茬,继续埋头苦吃。
常寿拿筷子敲我:“没大没小的,没见十三爷在喝酒呢。你把菜都吃了,十三爷拿什么下酒?”
胤祥笑道:“不妨。来,小丫头,你也来一杯。爷一个人喝,挺闷的。”
“好啊。”我取了一只碗过来,没有酒杯,胤祥喝酒用的也是饭碗。胤祥替我倒满:“丫头喝过酒吗?”
“没有。”我闻一闻,很香。
“来。”胤祥举起酒碗。
我小心的把酒碗举起来,和他碰一碰。胤祥,多谢你往日的情分。
胤祥大笑:“丫头,来,咱俩干了!”
我轻轻的喝了一小口,有点小辣,还好。
胤祥那里已经喝完了,他把空碗翻过来给我看:“快喝啊,爷都干了。”
我一仰头,火辣辣的酒从喉咙一直烧到胃。脑袋一下子就晕了。
胤祥笑道:“好!痛快!常寿,这丫头不错!”
我替胤祥也倒满:“十三爷,碧落敬您!”胤祥,愿你从此平安顺心,再没有烦恼。
胤祥说道:“好。干了!”
两碗酒下了肚子,眼睛都热了。
胤祥一个劲儿的夸我:“痛快!这丫头是个痛快的!”
我知道我的面孔始终是那样的欢喜,所以胤祥不知我有心事。
三碗、四碗下了肚,喝到第六碗的时候,胤祥说:“今儿喝得真痛快!来,常寿,把爷下次留下的那坛子酒拿来。”
常寿叹气:“碧落就少喝一点吧。”
我伸手去拿酒坛子:“真的空了?哈哈,常寿,快去拿!”
胤祥笑道:“这丫头比常寿有意思,常寿,今儿爷给你做个大媒!”
常寿把酒坛子摆到桌子上:“十三爷,别拿我寻开心啦。”
胤祥说道:“你也别做这劳什子的道士了,索性娶了碧落,这可是个好丫头!”
常寿大力的叹气。
我咯咯的笑:“十三爷,你这媒做晚了!仔细你四哥拧了你的脑袋!”
胤祥怔住了。
我替他倒酒,胳膊有点浮,使不上劲儿。
胤祥接过酒坛子:“来,我来倒。”
“十三爷,来,我来敬你!祝你从此身体健康,吃嘛嘛香!”我一仰脖子,“痛快!”
胤祥喝完酒,对我笑:“碧落,你的名字怎么写?”
我笑着说道:“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碧落啊!”
胤祥忽然大笑道:“好名字!好名字!来来来,再来一碗!”
常寿说道:“十三爷!”
胤祥笑道:“今儿我高兴。来,碧落!”
“好。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
又是几碗下了肚子。我把虾仁盘子捧到手上,直接用勺子往嘴里划拉。
胤祥问我:“碧落这么爱吃虾仁?”
“从前我最爱吃虾了。”酒精令我飘飘欲仙,我想了一会儿,说道,“嗯,我最爱吃这个!”
不能说错,我有紧箍咒,说错了脑袋疼。
胤祥往空中抛花生米,嘴巴一张接个准的。我替他鼓掌。
常寿叹气:“我去炼丹了,横竖就剩这点酒了,你们慢慢疯吧。”
胤祥对我说:“你也试试。”
我抓了一把花生米,往天上扔,一个也接不住,嘴巴张在那里等得酸死了。
胤祥大笑:“傻丫头,呆丫头!”
我气得拍桌子:“这个算什么?十三爷,我也来个绝活,你来学!”
“好啊。”胤祥说道,“要是我学不上,就罚酒一碗。”
“行!”我把凳子搬到屋子中间。我最拿手的就是凳舞。哈哈,这个你肯定不行的!
“十三爷!你看好了!”我唱了一首小蜜蜂,“小蜜蜂,嗡嗡嗡,飞到西又飞到东。小蜜蜂,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喝了酒跳舞就是爽啊。轻飘飘的,不费力。
胤祥突然大喝:“苏小曼!”
我下意识的应道:“哎!”
然后就从凳子上掉了下来,我的头剧烈的疼痛。撕心裂肺!
酒水,菜,饭,全部吐了出来。
我抱着头,不停地哭,不停地吐。
胤祥将我抱起来,搂住我。常寿也冲了过来。
好疼,好疼。
常寿塞了紫金丹给我,可是又被我吐了出来。
慌乱中我听不清胤祥说了什么,常寿又说了什么。
最后,似乎是胤祥,大力的劈中我的后脑勺。
我坠入了无边的疼痛的黑暗之中。

常寿说

我的修行一直是为了等待一个女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值得或者不值得。
因为无从选择。
玉宁,大约是一个很重要的女子。
师父为了她东奔西走。甚至连师公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为了她都自甘折损修行。
那时,我懂得的并不多。师公对我说,照顾好她。
我后来很奇怪,师公没有说照顾好玉宁,师公说的是照顾好她。
师公没有回来。
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我想念他。
师父开始四处奔波。
雍亲王隔三岔五的便会来看我,他是一个极有威严的人,师父不在的时候,雍亲王会一遍又一遍的给我批八字。
我知道,玉宁错过了回来的时辰。师父没有能够带回她。师公也没有了。
我一直怀疑,怀疑师公被她把魂儿也给勾走了。一个死去的女人,一个元神俱灭的女人,怎么可能回来?
时间久了,日子便波澜不惊。
然后我遇到了一身狼狈的苏小曼。
其实我一直是害怕的,害怕天黑,害怕我的宿命。师父说我会把玉宁的魂给带回来。
那晚,我的狗跑丢了,我出去找。一个人呆在偌大的院子里我会害怕。然后我见到了苏小曼。
她很瘦,很可怜。
当然也很美。
她哀求我收留她。
我没有拒绝。一个有那样容貌的女子流落在荒郊野外,的确危险。
谁知她竟是玉宁。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下巴,也有影子。
有很长时间,我都不能够适应她就是玉宁的事实。
她贪生怕死,她贪吃成性,她过分的爱干净,她固执,她刁蛮,她说很多生在福中不知福的话。
我很讨厌她。觉得她并不值得师公的付出。
可是戴先生和顺子要弄死她,我却救了她。
我不知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并不是为了要活下去才救她的,事后我问过自己很多遍,我纯粹就是为了要救她才救她的。
我从来缺乏热情,我的生活如同死水,我以为修行便是这样。但是她会问我很多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因为她,我改变很多。我会有冲动,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雍亲王才会那样义无反顾的借寿给她。
她离开圆明园之后,我觉得空旷。虽然她一直都很麻烦。
雍亲王举着桃木剑来劈我的时候,我才知她又不见了。
怎么可能?
绝无可能!
雍亲王已经借寿给她,她如何会变成一柄桃木剑?
师父不能解释,师父修为有限。我也不能解释。
终究雍亲王没有杀了我们,我一度以为他会。
他是那样的癫狂。
然后,师父开始了无止境的寻找。我一直炼紫金丹。
我开始长高。我开始思考。
我去小院搬回了师公的书。
师公一定是神仙。他既然可以用桃木剑做小曼的寄主,就一定会送她回来。
我曾经这样对十三爷说过,但是十三爷说,小曼伤透了心,怕是不愿回来了。
师公的书,我看得一知半解。并且这些书,我一看完就会化为灰烬。
也许这就是我和这些书的缘法。
我懂得一点,然后慢慢的去想。
五年,就这样过去。
每个月我会离开圆明园一天,我希望能够带回她。就像上次那样。
雍亲王,愈发的沉默。
他迅速的消瘦。
连我都想念小曼,何况是他。
然后师父带回了碧落。
碧落,小小的样子,尽管她的个子不算矮。她的脸上满是笑意,看到她便会感到春风拂面。
她说她叫碧落。
真是个有福相的女孩子。若是苏小曼也生得这样的容貌,怕是也会长命百岁的吧。
然后,她说她爱吃荤菜。
眼光流转处,我知道了,我终究还是把她给勾来了。
师公的书,我一直都是一知半解。但是我知道,她的额间,她身上的紫金玉石之气。她回来了。
紫金玉石不是守护,是监守。她必是有难言之隐。
果然,她不能说出从前。
一开口必定疼痛难当。
而我也慢慢回想起书上写的,天机不可泄漏,若有违背必有折损。
聪慧如十三爷,怎会认不出她?
十三爷将她敲昏。
然后不断的问我:“四哥同她怎样了?四哥认出来了?”
我想了一会儿,叹气:“我从前看过一些书,书上说,天机不可泄漏,若有违背必有折损。我猜,那是否是指,若是我发现了某人是另外一个人,然而因为天机不可泄漏,所以若是有人发现了,问了,然后有人又答了,是否会折损问的人和被问的人的福分呢?”
我很久不开口,说话还真是难懂。
可是十三爷很快便懂了。
他说道:“所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点头。
十三爷又说:“不知该知道的人是否知道。”
我答道:“恐怕不知。不过已经洞房了。”
十三爷张大嘴巴,半晌才道:“这该如何是好?”
我叹气:“日后,知道的人和被知道的人都不可说。有折损。我只怕万一又没了。”
十三爷点点头:“再来一次,四哥怕是要真的疯了。只是若他不知,我怕更糟。”
十三爷忽然抬头:“常寿,若是我只是旁敲侧击呢?”
我想了一会儿说道:“十三爷,我只怕折了您的福分。”
十三爷忽然笑了:“常寿,只要快活一时。能有片刻的快活也是好的。”
我以为我对小曼很好。可是,我觉得十三爷比我更甚。
这是一种怎样的缘分?
我想,我还是不要爱上别人,这种感情近乎魔咒。
类似书上说的,天人千年一逢的情劫。
我还是修成一个有来世的凡人好了。
师公叫我常寿。我只要长寿就好了。其他的,太烦。

胤祥和胤禛的对白

胤祥说:“戴铎告诉我,前日李光地曾对皇阿玛说‘目下诸王,八王最贤’。四哥如何看?”
胤禛答道:“过满则溢。老八便毁在这个贤字上。昨日,九卿等以请立皇太子事缮折请安。皇阿玛手书谕旨:现今皇太后之事未满百日,举国素服,乃将大庆之事渎请,朕实不解。”
胤祥笑道:“这会儿他们必定具折请罪了。”
胤禛仍旧皱着眉毛。
胤祥说道:“昨晚去找常寿,见到了那个碧落。”
胤禛叹气。
胤祥说道:“四哥准备如何处置她?”
胤禛说道:“她此刻是道姑,戴铎必定会说有损清誉。”
胤祥急道:“四哥要怎样?仍旧让她在园子里和常寿一道炼丹?”
胤禛叹道:“准噶尔部的策妄阿喇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皇阿玛发兵救援。额伦特及色楞预备由青海进军拉萨,未知战况如何。若是大捷便罢了,只是那额伦特自视甚高,恐非策妄阿喇布坦的对手。”
胤祥说道:“若是败了,准噶尔部控制了西藏,就有可能借黄教煽动蒙古各部脱离我大清。”
胤禛说道:“正是。皇阿玛年事已高,断无可能御驾亲征。到时必定会从我等当中挑选一人代他亲征。”
胤祥说道:“这个人必是皇阿玛心中的储君。到时,必定又是一场闹腾了。”
胤禛摇头:“却也未必。圣心难测。为人臣,尽全力,唯此而已。但此人必不是老八,老九老十也无可能。这几日,我正与他们商议,拿出对策,总之必定要剿灭准噶尔部的叛变。这一仗,不能败。”
胤祥叹息良久:“只恨我空有一腔热血。”
胤禛说道:“守得云开见月明。”
胤祥说道:“常寿这些年倒也悟道了,昨日他对我说,有道是天机不可泄漏,若是发觉某人是另外一个人,不可明说,亦不可对旁人说。若是说了,便有折损。”
胤禛死死的看着胤祥的眼睛。
胤祥笑了:“四哥。比方说,我发觉刚来的某人,虽然容貌变了,但是我觉得她就是一位故人。可是不能明说,常寿说,便是旁敲侧击也会折福。”
胤禛站了起来:“十三,别说了。”
胤祥笑:“四哥,你别说我来说,我说得不过是旁人的事,同你不相干。天道不可欺,你借寿给小曼,已有折损。听我说旁人的事,又有何相干?四哥。”
胤禛抓住胤祥的胳膊。
胤祥说道:“四哥。来的那个人,容貌不同,但是的确就是我的故人。四哥,故人不能提往事,一提往事故人便头痛难忍。我只怕,提了过往,故人心碎,再不回转了。”
胤禛松开胤祥,按住脑袋:“十三。”
胤祥笑道:“原是我多虑。我想某人本是洞察秋毫的一个人,为何会在这事上犯糊涂?我只是怕,万一那样聪明的人在情字上犯浑,会认不出我的故人。看来,都是聪明人。都已知道了。”
胤禛双肩抖动:“这些年,一步一步斗倒了老八,替玉宁报了仇。小曼那时却并不领情。小曼都不记得了。只是十四那次,却原也是我的错。我不曾想到她刚烈至此。连张太虚也无法子带她回来,这些年,行尸走肉一般。我,看到碧落…”
胤祥打断胤禛:“四哥。莫说。莫说。”
胤禛咬住牙齿:“十三,我只怕又是春梦一场。我又想,若是不说破,便是不知。我伤小曼至深,她性子烈,必是不肯回转。若是回转,必是有所求。我不认,她便不能提我从前的错事。若是她来了,我同她重新来过,我不肯叫她知道,我不肯放她走。十三,十三,不能叫她来了再走。不能。断不能。”
胤祥叹息:“也好,如此,我们都不相认。老天既然放她回来,不说破,便能长久。”
空寂的书房外,忽然下起大雨。
虽然冷,但是这春雨过后,天便是渐渐的要暖了。

春雨

雨连绵不绝的下了好几天。
自我醒来就一直没有见到胤祥。他当时似乎是叫我“苏小曼”了,但我喝得太多,记忆模糊,并不能确定他是否那样叫我。
可是,若不是我应了他叫我的那句“苏小曼”,如何会头疼?
是紫金玉石叫我头疼的吧?
很想问常寿,可是一来不敢,怕头再疼一次。二来,我那日喝醉了,并不记得常寿当时是否在场。
常寿并不知我的矛盾。一连三天,我的伙食同他一样,都是白粥。连小菜都没有。真是虐待!
我表示了强烈的愤慨。
常寿只拿眼睛瞟我一下:“你想吃什么?你喝那么多酒,不要命了似的。吐得一塌糊涂,我服侍了你一夜,洗刷了半天,我喝得都是白粥,你还想吃什么?”
我的声音一下变得很小:“又不用你做饭,都是别人送来的。你这厨房纯粹是个摆设。还有,你有小菜吃,我的只是白粥。”
常寿拿鼻子哼了一声。
我继续说道:“没有盐吃,会没有力气。”
常寿忽然笑了,他起身,到厨房西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瓷罐子递给我。
是萝卜干子之类的?
我好奇的打开罐子盖,笑容一下就冻结了。
我咬牙切齿的说道:“常寿,你居然给我一罐子盐!”
“多吃一点盐,会有力气。有了力气,把你自己的屋子还有炼丹房都打扫一下,我那屋还有苏小曼从前的屋子你就甭操心了。”常寿津津有味的吃着该死的白粥。
“常寿!”我拍案而起,愤怒的指着他的鼻子,“你等着,等我飞黄腾达的那一天,我一定要…”
我想了半天,常寿开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