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应该就是羽濯生前的心上人了。是的,心上人,而且极有可能是两相思。羽濯曾在信中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是一个宫婢是怎么救下太医的,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所以,相爱之人是我想到最符合实际的理由。只是羽濯,既然心中有爱,又何必选择这么一条不归路呢?
眼中微微又有些湿润,我连忙擦了擦眼角,看见两人已经又进来了,屋内微暗的光线让我能好好打量这个细瘦的男子。他的脸清瘦秀气,五官清朗,穿着太医院太医的官服,全身上下带着一股干净的书卷气息。
“微臣(奴婢)参见贵嫔娘娘,娘娘安好。”他和翠儿一同跪下,恭敬地向我朝拜。
“起来吧。”我伸出一只手向上微抬,让他们起来。等他们站直了身子,我才转过头,对还在一侧的翠儿说,“翠儿,没你的事了,去歇息吧。”

繁华落尽悲佳人 (7)

她听了我的话,却没见她抬步准备走,咬着唇嗫嚅着说:“这……奴婢还是,陪着娘娘……诊完了,再走……好些……”
我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深宫妃嫔,自然是不能单独与除了皇上以外的男人共处一室的,翠儿明白这个道理,若是现在她走了,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她那条命可就不保了。微微沉吟,我很快点了点头,说:“也好,你就陪在边上吧。对了,去那个凳子来给秦太医坐。”
翠儿听了这话如释重负,赶忙回身去搬凳子。秦静白谢了恩,他的声音微微低哑,夹带了一种令人舒适的安全感。
我看着他撩袍子坐下了,抬起那双温和无波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我,问:“臣听翠儿姑娘说,娘娘玉体抱恙,不知娘娘哪里不舒服?”
我微微弯唇,脑中思考着该怎么和他说,既能让他明白我的目的,又不会被翠儿听出什么话外之音。思虑片刻,我如是答道:“本嫔这两日精神头不太好,总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地,有时候头又会一阵阵地疼,请问太医,本嫔这是得的什么毛病?”
他微微皱眉,低头思考了一下,对我说:“能否容臣为娘娘诊一下脉?”
“自然可以,翠儿备屏风吧。”我低下头,沉声说道,一只手缓缓伸进袖子,确定摸到一块软软的丝帕,才放心地抽出来。还好,事前有准备。
作为屏风,不过是太祖皇帝所设的宫规,太医为妃嫔诊脉时,需以一道纸屏隔开,防止外人窥见妃嫔玉貌。现在也不过是摆摆样子,不去违反所谓宫规,方才都与他说了好些话了,我长什么样他怎么可能没看见。
隔着屏风,翠儿将我右手的袖子撩高露出雪白的玉腕,从屏风下方的小洞中伸出去,我看不见外面的情景,只是感觉到有温热的指面触到我的脉搏上,微微下压,片刻后又收了回去。
事不宜迟!我不等他说话,先抽回了手,抽回来时故意一抖手腕,那块帕子就这么掉在桌面上。
“秦太医,本嫔得了什么病啊?”我伸手拉下撩高的袖子,让翠儿将屏风撤去。我又看见了秦静白,发现他正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块丝帕,双眼闪烁着非比寻常的光芒:“秦太医?”
“啊……依据娘娘的脉象似乎没有大碍,可能只是选秀期间娘娘过于操劳所致,多歇息几日便会好了,臣这就给娘娘开几副安神助眠的方子。”他恍若初闻,抬头怔怔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打量那块帕子,嘴里这么说着。
“原来如此啊,那就好。”我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拾起桌上的丝帕,轻轻地握在手中,轻嗅闻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说,“这块丝帕上有股香味,真的很好闻,而且久久不会散去,秦太医帮本嫔瞧瞧,这是什么香啊?”

繁华落尽悲佳人 (8)

他说着立即接过,激动地将丝帕握在手中,仔细地闻了一下,皱着眉问:“这块帕子不是娘娘的吗?”
“是本嫔的一位好姐妹的,只是可惜,她如今已经……香消玉殒。”说这话时,我仔细地盯着秦静白的眼睛,果然当我说到最后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意,一闪而过,随后就消失无痕了。
“娘娘还将这位姑娘生前之物带在身边,想必与之感情很好,还请娘娘节哀。”他机械地说着,眼睛落在那块帕子上就挪不开了。
我怕他真的哭出来,若是眼泪落在帕子上可就大事不妙了,我连忙说:“其实本嫔好多了,只希望她能在天上过的快乐些,她的愿望本嫔一定会为她实现。这香味很奇异,而且时有时无,恐怕你一时半会儿还闻不出来是什么香,不如带回太医院仔细查一下。还有啊,若将这块丝帕浸在水里,香味会更加浓郁。”
我加重“浸在水里”这几个字的读音,怕他提出就在这里泡一下的要求,接着又迅速地下了逐客令:“本嫔有些累了,想歇会儿,秦太医你也回去吧,下次务必要将丝帕里香料的名字告诉本嫔啊。”
“是,微臣告退。”幸好他没有多说,很快就退了出去。
我凝视着越走越远的背影,成败在此一举,希望他是真心对待羽濯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才刚起来,翠儿就进来告诉我,秦静白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我简单梳洗了一下,就随着翠儿去皓澄轩主殿见秦静白了。
“秦太医。”我在主位上坐定,对下面恭敬而立的男子轻轻说,他的眼睛下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未眠。
“微臣参见瑾贵嫔,贵嫔安好。”他照例俯身下跪,一丝不苟地请安。
“起来吧,秦太医可找出这香味的源头了?”我不愿再多说什么,急着想知道他的决定。
他站直了身子,低着头说:“是,依微臣之间,这种香应该是安罗香,从紫罗兰、淮葵等植物的花瓣中萃取香辛,在织就这块帕子是就将香夹织在其中,故而香味不减。”
“哦……”我沉吟,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惊异于他的沉着冷静,拿着一块没有任何香味的帕子也能编出这么多话来。
“这样啊,那秦太医把帕子还给本嫔吧。”我打了个哈欠,看似慵懒的举动,一双眼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一刻分散过注意力。
“是,娘娘。”他自怀中掏出帕子,交给翠儿,翠儿再拿上来还给我。我只瞄了一眼,就知道肯定不是原来那条,因为我留在丝帕边缘的记号不见了。这条帕子捏在手中比先前的更加柔软,也有一股香味,想来就是所谓的安罗香。

繁华落尽悲佳人 (9)

确实是个谨慎可靠的人,一举一动细致入微,就连丝帕上的香味都在他思虑之中,可见他心思之缜密,行事之细致。
“臣特意在丝帕上加了一些沁鸢香,保持丝帕的香味长久,想来帕子浸入水中也能香味更沉。”他低沉地说,我马上从他特别的叮嘱中听出了他的意思。
“好,你先退下吧。”我轻轻地说,缓缓放下心,又像仿佛想起什么,突然说,“对了,本嫔的安神药,你早些配好让人送来,本嫔的病还不见起色呢。”
“是。”他应下后,就很快地退了出去。
我站起身,手中捏着那块丝帕,身着整套的新芽绿色的宫装加高领月牙色貂围脖,袅娜而行,恍然如春日仙子,这张脸,这个身子,确实是令人着迷的。
我脑中又浮现了前日我在丝帕上给他写的信。
秦太医,
冒昧打扰,我很抱歉。记得我的姐姐香凝当年入宫选秀,不幸落选成为宫婢,机缘巧合,这么多年后,她来到我身边,成了皓澄轩的掌事宫女。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几天前,她突然染病暴毙,姐姐临终前交代我,她与你略有交情,若是他日有需要,我可以麻烦你。香缳本来不想劳烦秦太医,但是血亲已去,香缳在宫中再也没有其他依靠了,只能求助于秦太医。事情复杂,香缳便长话短说。请秦太医帮香缳配一副可以假装风寒的方子,让我一两个月无法见驾侍寝,我心中已经有所盘算,但是计划实施需要时间。请秦太医倾力相助,大恩大德,香缳永世难忘。
香缳敬上
缓缓地转身走进内阁,支走了所有的丫鬟后,我从袖中抽出那条丝质的帕子,毫不迟疑地端起桌上已凉的虫草茶往上一泼,黑色的笔迹缓缓地沁出,我小心地抖开帕子,铺展在桌上,心里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也会水隐字术。由此,我更加坚信了他与羽濯相爱的猜测,只是令人不解的事,既然羽濯有了爱人,为什么还要如此轻率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呢?
皱着眉,我凝眸看向帕子上渐渐清晰的字迹,一字一字慢慢地阅览过去。
贵嫔娘娘,
臣有幸,得蒙娘娘垂青,托付要事。恩人逝去,臣悲痛之时,接到娘娘这封密信,实在大感宽慰。既然娘娘这么说,臣自当尽心尽力,帮助娘娘实施应有的计划。娘娘所要的药,臣会用一小蓝纸包包起,放在其余的安神药当中,每三日煎服一钱,可呈风寒发热之状,娘娘放心,臣已经小心调试剂量,不会伤及娘娘身体。臣只能在医药上略助娘娘,其余要靠您自己谋划,娘娘珍重。
静白敬上

繁华落尽悲佳人 (10)

照例将手帕烧成灰烬,我才刚走到门边,就听到外面有人走过来,我拉开门,看见正是翠儿。
她见了我忙一福身,气喘吁吁地说:“娘娘吉祥,娘娘家里派来的丫鬟已经到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挑起一边秀眉,我顿了一下轻轻一笑,点点头正要往前走,又回头对着跟来的翠儿问:“翠儿,秦太医送来的药一会放在我桌上便好。”
“是,娘娘。”翠儿忙回答,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语庄来了……
我忍不住加快脚步,垂下眼睛不让旁人看到我眼中的兴奋。穿过皓澄轩中种满紫罗兰的院子,我从后门绕到前厅,上台阶时,我才搭上翠儿的手背,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瑾贵嫔驾到——”通报的小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一群人在原地收敛衣服拜倒在地,齐声高呼,“参见瑾贵嫔,娘娘金安!”
我脚上踩着珍珠蓝色的绒布镶兔毛绣花鞋踏入前厅,淡月牙色的绣花儒裙稍稍地遮住了鞋面的祥云图案,我可以听见颊边的鎏潋色暗金紫流苏淅淅作响的声音,路过语庄时,看见那熟悉的背影低低地伏在地上,我开口,娇脆的嗓音轻轻响起:“平身。”
她们闻言站了起来,我定睛看了一下,发现来人根本不止雨心和语庄两个人,连带还有好几个面生的丫鬟。呵,宫中明明有规矩,妃嫔入宫只能携带贴身丫鬟两名,墨擎竹偏偏要给我多带几个,真是无处不在地炫耀他的权势与神通广大。
“把头抬起来吧。”我淡淡地说了声,突然感到有些心惊,墨擎竹将语庄送进宫来,到底是什么居心?难道单纯的只是让语庄和我做伴,依他的性情,绝不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和语庄说过关于我成为替身的事情?很有可能没有!这个猜测令我很害怕,我甚至后悔让她们抬头的决定。
她们的头缓缓抬起,我全神贯注地盯着身材纤细的语庄,可是别人都抬起头来了,她却一直低着头,任凭身旁的雨心怎么拉也没有用!
“语庄?”我忍不住轻轻地唤她,她却依然没有抬头。
“娘……娘娘恕罪!”雨心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微微颤抖着嗓音说,“采泠在上次墨府遇刺的时候不幸被歹徒用灰粉弄瞎了眼睛,还……还不知怎么就失忆了!所以才会这么害怕,不敢抬头看娘娘您……”
“什么?!”我一愣,随后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地走下殿,带着两支镶清玉紫流护甲的手卡住语庄的下巴,猛地往上一抬,直直看向她的眼睛——

繁华落尽悲佳人 (11)

一片阴翳,灰蒙蒙的、毫无生气的眼睛!我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下差点软下去,翠儿见势头不对忙扶住我,小声地问:“娘娘您怎么了?”
“没……没事……”我听见自己说出这两个字,眼前的黑雾慢慢的散去,我用力咬牙迫使自己站直了身子,再次抬起语庄的脸,仔细地瞧着她的眼睛。那张脸是语庄的,五官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迷人,只是那双昔日明媚动人的大眼睛,如今竟然成了这样!
是谁干的?我在心中愤怒地咆哮,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墨擎竹!
一瞬间我的脑子就像停摆了一样,死死地等着语庄的眼睛,仿佛要穿过那层永远也无法消散的阴翳,陷入到里面去。
“娘娘?”翠儿有些忧心地推推我,我一下子惊醒过来,眼睛里也恢复了清明,这才感觉到脸上湿湿的,泪水已经不知不觉地滚下我的脸蛋,掉落在落水红色的软袍上面,尚未被吸干,还不断往下滚,在阳光下像一粒水晶色的珍珠。
“多可怜的丫头……”我用帕子擦擦脸颊,将泪水全部擦干,微微调整了一下语气,随后说,“翠儿,她都这样了,做不了重活,给她安排个轻便点的活儿。”
“是,娘娘。”翠儿皱着眉,扶着我回答,有些忧心地问,“娘娘是不是累了?奴婢扶您去歇息吧。”
“嗯,你们都散了吧。”我点点头,伸手由她扶着转身向寝间走去,一路上眼泪忍不住还是滚落下来。直到坐在床上,翠儿给我掖好被角,转身出去后,我才暗暗咬着牙,眼中迸出极其愤恨恶毒的目光!
墨擎竹,我丁一片发誓,你伤我亲人,毁我姐妹,深仇海恨,永世难忘,从今以后我与你不共戴天,总有一天我要爬上权力的至高宝座,用你墨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来偿还我!
“唔……”我梦呓一声,睁开眼睛,用力眨了几下,才缓缓地撑起身子,下意识地抬眼看看窗外的天色,一片漆黑。
晚上让翠儿把秦静白送来的药煎着服下了,感到身上一片火热,抬起手摸摸额头,感觉不到热度,看来连手心都发烫了。凝眸看看窗外,发现眼睛不花,院子里的桂花香飘进来,我轻易地就闻到了,嗅觉也没有失灵,药效真好。
“翠儿……”我开口唤她,发现声音很沙哑,确实像个发烧的病人。
“吱呀”一声,外面有人推开门,将随身的夜灯放在桌子上,随后取火种点亮了桌台前的蜡烛,屋内一下子亮了起来。
翠儿再到我床前,手里拿着一条湿凉的丝巾,有些忧心地问我:“主子是不是要擦把脸?”
“嗯。”我幽幽地应着,声音有气无力的,看着她把丝巾贴附在我脸上,缓缓地擦过。


第5卷

繁华落尽悲佳人 (12)

“啊呀,怎么这么烫呢?!”翠儿突然惊叫起来,忙把丝巾丢在一边,伸手探试我额头的温度,随后大惊失色地慌忙说,“主子,你发热了!”
“有点吧……”我咳嗽几声,她连忙过来帮我顺气,等到气息平稳了,才缓缓地说,“怪不得本嫔觉得好热……”
“娘娘您稍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请太医!”翠儿替我掖好了被角,急匆匆地就要转身出去。
我忙拉住她,和声细语地说:“夜深了,不要出去麻烦太医了,兴许睡一觉会好些,实在不行明天再宣太医吧。”
“别啊,娘娘!”翠儿听我这么说,急得快要哭出来,焦急地说,“这怎么能拖呢!娘娘您是金枝玉体,万一烧坏了身子怎么办呢?您就让奴婢去请太医吧!”
我听她这么说,柔和地笑了笑,这才说:“哪有这么严重?算了,你去请吧。对了,把秦太医也叫来吧。”
“好好!”她答应着,转身就跑了出去,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微微一笑,嘴唇弯出优雅的弧度,眼中烁烁生辉,低头摆弄着手上的帕子。我知道,明天一早,这宫中的女人们都会知道,皓澄轩新封的瑾贵嫔得了风寒,而且情况严重,达到了不能起身的地步,也就是说,我侍寝的绿头牌将会被移走,直到我的“病”好了为止。
不争即为争。
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是诗赋才情,温柔精致?如果只是按照一般妃嫔侍寝的路线走,平凡的相遇,平凡的成为夫妻,司徒流云又怎么会对我另眼相看?所以我必须先暂时退离这个战场,在一旁做好准备,等到机会来了,在一举出击,攻破全局!
原先还有语庄妹妹在我身边,可是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怎么叫她也不搭理人,要我怎么办?为今之计只有孤军作战,好在我身边还有个翠儿,这个丫头也算伶俐,有些事情不必点破她就能会意。
反正,一步步走吧,我绝对会走的无比小心,我还有大仇未报,墨擎竹,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完蛋。
十五天后
“主子,您这病怎么就不见好呢?”翠儿坐在我门前熬药,一边喃喃着,一边伸手用勺子搅弄着浓郁的药汤,对我说,“要不奴婢再去请秦太医来给主子瞧瞧?”
我坐在床头刺绣,绣的是吉祥双鱼,听到她的话,我柔柔地笑,说:“有什么可瞧的,反正烧也退了,不过是没事咳嗽几声,又用不着侍寝,本嫔乐得轻松。”

繁华落尽悲佳人 (13)

“哎呦我的娘娘哟!”我看见翠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狂奔过来,一只手向前伸着像是要捂住我的嘴,又把手伸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这才俯下身,用最小声的声量说,“您记着,这话可千万千万不能再说了!嫁进了这宫里您可就是皇上的女人喽,怎么能不乐意侍寝呢!”
我看着她着急的神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掩住唇一笑,说:“好了好了,本嫔知道了,你呀,别总像个老婆子似的,这么小一个丫头,怎么就这么罗嗦呢!”
“娘娘……”她无奈地看了看我,叹了口气又回到灶旁去煎药,嘴里又絮絮叨叨地说,“娘娘心思单纯,自然不知道这宫里的凶险,奴婢却懂的很!宫里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偏偏就说不得,娘娘您在奴婢面前说说自然不打紧,可要是说惯了,到外头去也这么胡说八道,这后果可不是娘娘您能想的啊!”
“嗯……”我闲散地应着,心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淑妃来看过我一次,问明白情况以后就叮嘱我好好休息,先撤去我侍寝的绿头牌。我装成很不舍得的样子点了点头,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挽心和箐澄基本上是天天都会过来的,陪我聊聊天说说话。箐澄已经侍寝过了,看来司徒流云对她的映象还不错,第二天一大早就下旨,让她连迁三级,晋封正四品的嫔。虽说她辛辛苦苦地忙活这么久得到的位子还不如我一个初封,但还是很不错了。挽心虽然没有侍寝却也没有什么大麻烦,只是内务府的太监常常欺负她品级小,从该发的月例中克扣不少,挽心只好从我和箐澄那里拿些。内务府的奴才狗仗人势,再过些时候他们发觉我的病还没好,想必也会克扣我的。
一针一针地缝着双鱼,脑子也飞快地转动着。如今风头正劲,还不到火候,要再等些时候……

美人暗思情愫飞 (1)

三天后
“翠儿,东西备齐了?”我轻轻地笑着,眼中有着没办法隐藏的寂寞,这是我的首次出击,我真正的后宫生活从此开始了。
“是,娘娘。”翠儿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回头灿烂地笑着,眉里眼里都是笑,像个全无心计的小姑娘。
她说罢,低头想了一下,又抬起头不放心地问我:“娘娘的身子真的不要紧吗?”
“早就大好了,只是有时还有些喘罢了,一会儿别玩的太急就好。”我垂下眼睛,掩住眼中的光芒,我知道她是个灵秀的丫头,些微的不对都很可能被她看出来,所以应答之间我也就格外小心,万一被人看穿我的计划,便会全盘皆输,说不定还会招来杀身之祸。在深宫中行走步步惊心,经历了清心、羽濯和这么多人,我怎么敢再轻易相信别人。
“那娘娘怎么不告诉淑妃娘娘呢?淑妃娘娘与您的关系好,铁定会马上把您的绿头牌摆回去。”她有些疑惑,歪着脑袋问我,神情天真可爱。
我却听出其中的不对,她一个丫鬟问这么多做什么,想来她从小入宫,理应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个道理,还这么死命打听,到底有什么居心。虽说她可能是关心我,可是更多的则有可能是淑妃极其其他后宫嫔妃派来监视我的人。
脸上轻柔浅笑,手却缓缓收紧,将手中的薄汗全数抹在手中的绢帕上。
“好不容易本嫔才生个病,让淑妃娘娘把本嫔的绿头牌取下来,如今便也能闲闲,若是早早的又摆回去了,肯定有没有如今的清闲日子能过了。”我浅浅一笑,看见她嘴张了张又要说什么,连忙说,“你可别再问了,除非你还想听本嫔再说这些胡话。你自己可都说了,隔墙有耳啊。”
“是,娘娘可不能再这么说话了。”她皱着眉点点头,将手中的东西交到身后的婢女手中,走到我面前来,轻声问,“娘娘,可以走了。”
“嗯,那走吧。”我一笑,抬步就往前走去,翠儿连忙跟到我身后,让我扶着她的手往前走。
我要去的地方是望枫亭,望枫亭旁边有一块草地,是整个皇宫中最宽阔的。现在是初秋,正是整个秋天最舒服的时候,秋风习习,没有什么比放风筝更悠闲。
我此去的目标当然不是去放风筝,而是司徒流云。
司徒流云在乾清宫紫銮殿批阅奏折,算算时候如今已经是正午,他应该要回养心殿休息了。我宫里的太监小路子探查过后告诉我,司徒流云每次回养心殿都会顺着紫竹林一路过来,经过望枫亭,而我在望枫亭放风筝,就一定能“巧遇”他。
望枫亭——

美人暗思情愫飞 (2)

我轻轻扯着风筝线,逆着风的方向慢慢地跑着,那只芙蕖花状的风筝在天上优哉游哉地飘荡着,时高时低,让我有些担心它会突然掉下来。
“娘娘,您别跑得这么快啊,当心摔着!”翠儿和宫女彩儿、应儿她们跟在我后面跑,忧心忡忡地喊道。
“没事的,你们看,真的很高啊!”我看着那只自由自在飞翔的风筝,有些忘情地笑着说,一面后退着,一面绕着手上的线,掌握风筝的方向。
突然我的身子“咚”地一声撞上了一样东西,正有些奇怪草地上哪来的硬东西,突然发现翠儿她们慌慌张张地跪下,我眼中闪过一丝明了——正主来了。
我连忙转过身,开口小声的道歉:“抱歉,撞到你了,没事吧……”
眼角瞥见了来人衣袍的一角,淡紫色的衣衫,并不是极尽奢华,却有稀稀几条蟠龙盘踞而上,证明了我的猜测。
“皇上吉祥!”我立刻甩帕跪下,口呼万岁,语气中却有极力压抑的慌张。
“没事,都起吧。”头顶上传来他清沉磁性的声音,他说的第二句话令我险些笑出声来,“你是哪个宫的丫鬟啊?”
我今天一身素雅的淡绿色的宫装,看起来就像新绿色的宫女装,但其实袖口领口繁复的盘纹水云绣花边和布料中闪闪发亮的真丝材料足以分辨。而发上的打扮也很简单,三千金丝以一支镶蓝宝的金丝络钗盘起,就没有其他的装饰了,看起来很像宫女的青瓦瓷簪子。看来他是看得不仔细,所以将我误认为宫女了。
我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头低得快到肚子上,一本正经地回答:“回皇上,奴婢……永寿宫皓澄轩。”
“皓澄轩啊……”他沉吟了一下,看着我说,“似乎住着一位得病的贵嫔,怎么,主子病了你不用在身边伺候吗?反倒在这边玩起来了,还是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当然不用了,那个病人如今不就活蹦乱跳地站在你面前吗?这话我没敢说出口,嘴角的笑容就要漫出来了,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却快笑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