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宫门深似海 (10)
淡淡一笑,我才不相信她会那么好心亲自来替我梳妆打扮,于是还是不依不饶地问:“多谢羽濯姑姑了,只是这渝石居秀媛众多,姑姑你怎么就不去帮着其他的秀媛梳妆打扮呢?”
她神色不变,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令我精神一振:“奴婢受墨大人所托,要好好照顾七小姐,帮小姐准备殿选之事自然也是应该的。”
七小姐!听到这三个字我就知道,她极有可能是墨擎竹的人,而且曾经在墨府当差。那么她是否见过真正的七小姐,知道我是假冒的呢?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先确认她的身份再说,看她到底是不是墨擎竹派来辅助我的人。“哦?受我父亲所托?拿我父亲有没有要你带什么东西给我啊?”
我慢条斯理地问着,她说是墨擎竹的人就是吗,万一又是淑妃派来的人呢。“有,老爷让奴婢给七小姐带了一封家书,请小姐过目。”
她从怀中取出几张纸,我接过来,发现纸没有包信封,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展开纸张,却发现上面空无一字,根本就是几张白纸。我凝眉思考良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拿着那几张纸走回桌边,拿起桌上的茶杯向那几张纸倒下去,霎时间,纸上浮现了淡淡的字迹。
细长的字,我认出了那是墨擎竹的字迹,上面写着:
香缳吾儿,
今日收到为父的信时,你身边所站的便是我给你的得力助手,你册封后务必要想办法将她调到你身边。有一点你尽可放心,她是绝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小秘密”的。
父墨擎竹
看完那张纸我明白了两点:首先那个羽濯确实是墨擎竹派来监视我兼辅佐我的,第二就是羽濯并不知道我是冒牌的七小姐。
这一下子让我放下了心,回头看着她笑笑,随手将那几张白纸点燃,扔进了铜盆里燃烧殆尽,才转身对她说:“羽濯,过来替我梳头吧。”
终于打扮好了,羽濯将一面镜子摆在我面前,我发现镜中的女人美目顾兮,巧笑盼兮。
唇不点自朱,颊不抹自粉。巍巍坨坨美则美矣,微微一笑,百媚丛生。
三千青丝只用一支水仙挽起,再不添多余的首饰。
她给我换了一条碧绿如春水的长水鎏金绣娥襦裙,青葱指尖上涂上了以蔷薇花汁制成的绯色蔻丹,白润入玉的耳垂上栖栖沥沥的缀着两道青乌珠作底,南水明珠为缀的流苏耳环。
洁白皓腕上只带了一支青玉手镯,上身裹的绿丝边裹衣外罩着一件淡天蓝色的带双鱼戏珠的祥云花纹。额间垂着轻薄的流海,更是五官显得精致如玉。
“小主,该走了。”外面变得嘈杂起来,羽濯伏下身子在我耳边说。
一入宫门深似海 (11)
“嗯,你从偏门出去,不要让人家看见。”我缓缓起身扶了扶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轻声叮嘱。
“是,奴婢晓得。”她应了一声就走开了,待她的人影消失在门后,我方盈盈走到门边,刚一推开门就看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挽心和箐澄一道向我这儿走过来。
“缳姐姐,你今天打扮得好素雅。”头上插满了金钗的挽心轻轻皱眉,对我这一身的素色不甚满意。
“我也觉得香缳打扮的太素了点。”箐澄也点点头,轻轻地回答。
“无妨,这就不错了,我们快走吧。”我倒是很喜欢这一身装束,况且这还是羽濯帮我打扮的,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牵着挽心和箐澄的手一起向储秀宫的大殿走去,到了那边才发现那儿已经有很多秀媛等在殿内了,一个比一个浓装艳抹。
我总算明白了羽濯的用心,她料定了今天所有的秀女都会好好打扮自己,在发髻上插得满满的,显得香艳绝伦。而我只以一朵水仙绾发,煞时间显得高雅出尘,与众不同,令人眼前一亮。
待众秀媛都站好后,李长领着我们前往英武殿见驾。
走在回环曲折的林荫小道中,秀媛们都显得很兴奋,这是我们第一次离开储秀宫,真正地走在皇宫里面。皇宫中的景色都很精致华美,令我们大开眼界。我们之中一小部分人将来的归宿,但是大部分人平生恐怕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好好欣赏皇宫了。
“缳姐姐,我好害怕啊。”挽心拉着我的手,忍不住小声地开口。
唉,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我很清楚今天必定会有一劫,可到底会发生什么我又没有办法预见。
正准被出声安慰她,走在前面的李长突然转过身来直盯着挽心,大声地呵斥:“安静,学过的规矩都哪去了!”
狗仗人势的奴才!我在心里暗暗骂他,回头见挽心吓得缩起脑袋,忙拍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总算到了英武殿,我们排队等在外面,一列又一列的秀媛进去,出来时,有的满面喜色,有的垂头丧气。
终于轮到我和挽心这一列,箐澄已经被留了牌子,我忐忑地随这领头的太监进去,头也不敢抬地跪下,等着报幕的太监一一宣柬。
“右丞相墨擎竹之女,墨氏香缳进见。”无声地伏下身子,早先教过无数遍的请安语自动蹦了出来:“奴婢墨氏香缳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留牌子吧。”司徒流云的声音又懒又淡,慢慢地传了过来。这一刻,我心中的阴霾竟全部驱散了,我躲过了那个劫!而这全因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司徒流云的声音。我忍不住微微抬头,想看看这道有强大力量的声音的确拥有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入宫门深似海 (12)
一抬头我就愣住了,他确实长的很好看,五官的线条坚硬英气,眼线狭长,鼻梁笔挺,薄唇紧抿,还有好看的下巴,在在体现出他的俊美。但是这都不是令我吃惊的原因,真正令我惊愕的是,他竟然是闭着眼睛的!
看都懒得看我一眼吗?一股无名火怵的蹿起,接着我就听到自己脱口而出地冰凉嗓音:“奴婢长得这么难看吗?皇上竟看都不愿看奴婢一眼。”
我看到他睁大了眼睛眼光中闪烁着惊奇。我也很惊讶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大胆的和他说话,但是话已出口,我却不怎么后悔。
因为我想起了临走前羽濯对我说的话:若是有可能,你就尽量让他看到你的脸,这样对你往后受宠是个大助力。
“倒是颇有几分资色,想不到你的声音竟和你的打扮一样清冷,不过朕就是喜欢你这种令人眼前一亮的性子。”他突然笑了,转过头对身边的太监说:“传朕旨意,册封墨氏香缳为贵嫔,赐号瑾,赐居永寿宫皓澄轩。”
失魂落魄地从英武殿内走出来,已经被封为美人的箐澄和被封为选侍的挽心马上围了过来。
“缳姐姐,你怎么这副样子,难道你没有中选?”挽心捂着小嘴,难以置信地问。
“中了……”我轻轻地回答,不知她们如果听到我险些冲撞了皇上,会做何感想。
“中了应该高兴啊,缳姐姐你看起来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呢?你不愿意嫁给皇上吗?”挽心歪着小脑袋问我。
“挽心,你别胡说小心祸从口出啊!”箐澄拉着我的手,紧告地瞪了挽心一眼,谁敢不愿意嫁给皇上呢。
“喔……”挽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而看向我,“缳姐姐,你被册封了什么?”刚想回答,突然听到羽濯的声音:“瑾贵嫔!”
我转过身,果然看见羽濯,她走到我们面前略施了一礼:“参见瑾贵嫔娘娘,澄美人,心选侍。”
“起吧。”我淡淡地道,奇怪她怎么会在这儿。
“奴婢是皓澄轩新来的管事宫女羽濯,娘娘不随奴婢去看看新殿吗?”
“羽濯姑姑?”挽心和箐澄同时叫出声来。羽濯一笑:“两位新主好。”
“那走吧。”我轻声说。
羽濯被调到我身边绝对不可能是巧合,那么肯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墨擎竹的势力恐怕还没有延展到后宫,那唯一的一个人就是——司徒流云。
他真是厉害,恐怕早就知道羽濯是墨府的人,如今将羽濯调到我身边,我还真是吃不透他的用意。
既然他了解的这么详尽,恐怕早已知道我并非真正的七小姐了,但是他也没有点破,这一点我更加看不透。
一入宫门深似海 (13)
司徒流云,你真是厉害!边走边想,慢慢的“皓澄轩”三个字出现在我的视野,我知道我的新居到了,在这里,我可能很快就会搬走,也可能要居住很长时间,甚至一生……
繁华落尽悲佳人 (1)
这番话说得风清云淡,我却果然看到她脸色一变,整个人僵在那儿。
真是可惜了,这么聪明的人儿,即使她也许是淑妃或是司徒流云的人,我也不愿意放弃她,如果能把她挖过来就好了。
“本嫔不管你先前的主子是谁,既然你跟了本嫔,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弃暗投明,从此一心跟随本嫔,二是……死。”我这番话说得格外阴森可怕,令人不寒而粟。
羽濯咬着唇,眼睛里闪着泪花,突然“咚”得一声跪倒在我面前。
见事情有望,我连忙乘胜追击,放柔了语气,诚心地说:“羽濯,你这么聪明美貌,本嫔很器重你,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也想多活几年吧,那就好好想想吧。”
过了好半晌,羽濯才颤抖着声音开口:“娘娘……请您放心,右相对奴婢有恩,奴婢发誓要永远忠于墨大人,就不会为他人效忠。只是奴婢有难言之隐,实在不能告诉您,奴婢所做的都是权术,并非真的投靠他人……请娘娘见谅……”
我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冷声说:“你无凭无据,要本嫔如何相信你的话?”
她突然抬起头,眼神坚定地对我说:“为娘娘做什么,奴婢都心甘情愿。”
“好,好你个心甘情愿,”我慢慢地从桌案后起身,穿着绣花小鞋的脚慢慢地踏到她面前,低着头伸手扣住她的下巴,缓缓俯身凑到她的脸前,温柔地笑着说,“本嫔这就试试你的心甘情愿。”
“当”地一声,一根琉金镶蓝宝的瑰苊护甲脱离我的指尖,掉到她的手边。
“若是想让本嫔信你,就用它划花你自己的脸。”我缓慢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
谁知道她竟然毫不迟疑,伸手抓起那根护甲,用力向脸划去!
“你!”我有些诧异,随即一甩手,套在无名指上的护甲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击中那根护甲,两根护甲一起掉到一旁。
看着她不解的眼睛,我有些尴尬:“捡起来还给本嫔。”
她依言拾起我的护甲,套在我的手指上。
“本嫔只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护甲,你出去吧。”我转过身去,淡淡地说。
“是。”她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她用轻地不能再轻地声音说:“娘娘真是善良啊。”
“滚!”我忍不住轻啐一声,转身走回桌案前,静静凝视着桌上雪白的宣纸。
她说得对,我是善,我知道女人最注重的就是脸了,所以我不忍心毁掉她这张脸,因为那等于是毁了她的一生。只是,一个事事留情的人,能在这个凶险的后宫生存下去吗?
繁华落尽悲佳人 (2)
在这后宫,我要怎么活下去。想起司徒流云那双流光溢彩的黑眸,那是我的夫,一生一世的夫,无论我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成为他的女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既然是命中注定,我又能躲什么呢?
轻轻拈起桌上的一张宣纸,我的手指来回摩擦,感受那粗糙的质感,轻轻垂下乌黑的水眸,掩住眼中的一丝丝光芒,手一松,唇儿一鼓,那一页纸就这么飘飘扬扬地飞起来,掉到了地上。
“羽濯,”我轻轻地唤道,我知道她还一直守在门口。果然,我话音刚落,一只手就推上门边,缓缓走了进来。
那身影背对着光,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女人,却看不清容貌。然而我却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她,是淑妃。这宫里头有资格佩戴步摇的女人就只有她一个,透过黄昏的光芒我看到来人的头上插戴了两支步摇,华贵的珍珠流苏垂在她耳畔。
“臣妾拜见淑妃姐姐,姐姐金安。”我从桌案后走出,从容不迫地向她行了个请安礼。
“自家姐妹,不必多礼了。”她轻柔地扶起我,向着殿前的主位走去,仪态万千地就坐,轻轻抿唇一笑,又说,“瑾妹妹也坐吧。”
我心下暗自觉得恶心,我什么时候成了她的自家姐妹了?表面上却十分有礼地淡淡一笑,轻轻提着裙子,挨着她旁边的位子上坐下,微笑着说,“姐姐怎么会过来,也不叫人通报一声,真是吓了臣妾一跳呢!”
她挑起细长的柳叶眉,饶有兴趣地缓声问:“怎么,本宫要来看看自己的妹妹需要通报吗?还是瑾妹妹在怪本宫啊。”
我内心对于这种无聊的对话已经有些厌烦,表面上却有礼地笑着,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臣妾怎么敢怪姐姐呢,只是姐姐突然来,真是吓了臣妾一跳呢。”
“是么?咦,那是什么?玉心,去,捡来给本宫看看。”她玩着手中的镯子,长长的护甲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桌面,她指着地上的一张纸,对身边的丫鬟命令。
“慢着,”我突然冷冷开口,转过头对淑妃说,“姐姐第一次来臣妾这儿,就是来查房的吗?”
“哟,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淑妃一摆手,笑嘻嘻地说,“你我姐妹二人情谊深厚,本宫又怎么会怀疑你呢?只是妹妹你这么紧张,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或是策划着什么?本宫真是有些好奇呢,玉心,还不快去捡来。”
“站住!”我大声呵斥,怒气冲冲地对着淑妃,说,“若是臣妾不想让姐姐看呢?还请姐姐不要勉强。”
“放肆,什么时候你一个小小的贵嫔也可以出声教训本宫的奴婢了!”淑妃似乎发现了什么,眼前突然一亮,顾不得往日情谊,竟公然撕破脸皮要跟我抢一张纸。
繁华落尽悲佳人 (3)
“玉心,捡。”她冷然地说着,眼中有着没办法隐藏的兴奋,又瞟了我一眼,得意洋洋地说,“本宫贵为一宫主位,后妃之长。难道还看不了你的一张纸吗?”
“臣妾不敢。”我颓然地垂下眼,手指紧紧地搅着手中的丝帕。
她看着我紧张的样子,更得意了,笑意盈盈地接过玉心递来的纸,语气尖锐地说着:“哼,让本宫看看,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纸,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因为那是一张白纸,刚才被我扔在地上的白纸。
“怎么回是张白纸?”她皱着眉忍不住说,转过头对我说,“一张白纸你藏什么?”
“臣妾不过是和娘娘开个玩笑,不想娘娘竟出言训斥,”我站起身跪在地上,用手帕擦着什么也没有的脸,语带泣音地说,“看来往日轻易都是臣妾自作多情,高攀娘娘您了……”
“怎么会呢,方才本宫也是一时心急……”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不知该如何收场,突然她眼前又是一亮,对玉心说,“快,去端盆水来。”
我的心一点一点下沉,看着她把纸小心地放入水中,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时的失落表情,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是羽濯告诉她的,羽濯曾说她是情非得已,可是为什么又要告诉淑妃查看墨家密函的方法呢?这个女人本来就来路不明,我又凭什么要相信她呢。她到底该不该留,我只是一昧欣赏她的才智,但若是铤而走险,仍旧把她留在身边,简直就是将一条蛇放在自己身边,随时都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留与不留,已经不知不觉的有了答案。
“这……”淑妃显然对于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捅破的事感到后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明知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况且我也从没有真心当她是姐姐过,她只好颇为尴尬地起身,呐呐地说了句,“本宫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恭送淑妃娘娘。”我讽刺地行了个甩帕礼,便起身往内室走去。
*
将纸条塞进信鸽的脚环里,我正要将它放飞时,身后突然传来羽濯的声音:“娘娘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我抱着鸽子不紧不慢地转身,就看见她静静地贴着我站着,眼尖地瞥见了她手中的尖刀。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我迅速地点了她几处穴道,她立马就不能动了,手中的刀子也掉到了地上。
我对着这种时现时隐的武功能力已经慢慢习以为常了,只要这种能力一出现,我便顺从本能地认为,这个人该杀。
第4卷
繁华落尽悲佳人 (4)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刀子,手拿着刀在羽濯光洁如玉的脸上轻轻滑动着,笑意盈盈地对她说:“羽濯,原本我已经打算相信你了,可惜你意外将查看我墨府的密函方法告诉了淑妃,我就是由此起了疑心。我虽然欣赏你的才智,却也知道养虎为患这个道理。更何况如今你要害我性命,我更是不能留你,所以羽濯,虽然你是个忠仆,但是可惜不是我的,那么,只能对不起了!”
说着手起刀落,用力将刀深深地扎入她的心窝,顿时鲜血喷涌了出来,染了我一身……我脸上出现嗜血的笑容,看着她明亮得让人害怕的眼睛,她用尽最后一份力量,微微将握紧的左拳伸出,随后人就向后一倒,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对于她的动作感到有些奇怪,蹲下身查看她的尸体,她的脸上竟有一丝淡淡的笑意,联想到她死前伸出握紧的左拳,我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我用力地举起她的左拳,却发现拳头握的很紧,里头的东西被她死死地掐住了,顺着指缝隐约可以看到那是一个纸团,我心中的疑窦更深,着急地用力掰开她的拳头,果然发现了里面的纸团,赶紧在地上铺平了那张纸,又是一张隐字纸!知道隐字纸的解密方法已经很神奇,更神奇的是她竟然也会用隐字的方法。
来不及多想,我急忙转身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就泼在纸上,纸上的字慢慢地呈现出来,我走过去看,眼睛却越睁越大,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香缳吾妹,
若是此信有幸落在你手中,就是为姐的幸运。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为姐入宫选妃,却无缘中选,最终沦为宫婢。此后为姐想办法在宫中改了名字,如今听说香缳入宫,为姐心中真是高兴,只期盼香缳能够步步高升。为姐曾说过,墨家对我有恩,既然为姐已经死在你刀下,也不怕你不信了,当年入宫的并不是五小姐墨香凝,是我——朱羽濯。当年我是流落街头的小乞丐,是五小姐收留了我,让我做她的贴身丫鬟。几年后皇上选妃,只是小姐早已心有所属,最后和情郎私奔,就由我顶替小姐入宫,也就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叫你妹妹,我不是刻意隐瞒你,经过这一次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虽然我死了,但是起码我知道你是真的善恶分明,不会一昧妇人之仁,懂得该杀的人必须杀的道理了。只要七小姐你往日能飞黄腾达,我就心中满足,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了。奴婢还要再给七小姐举荐一个人,若是小姐他日有需要,可以招呼太医院的秦静白太医,他是个可信之人,医术也高明,我曾救过他一命,只要小姐对他讲明小姐与奴婢的关系,往后他一定会对小姐尽心尽力!七小姐,我欠墨家的已经还清,请恕我先走一步。珍重。
繁华落尽悲佳人 (5)
羽濯遗笔
“啪”得一滴泪掉在雪白的宣纸上,缓缓地熏染开来,我眼中一片模糊,嘴巴已经不听使唤地轻轻呢喃着:“羽濯姐,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办法考验一片啊……”
我坐倒在地上,拼命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落的更急更快,我仰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流入我整齐的发里,我会永远记得——这天早上羽濯还在为我梳头,而那天傍晚我亲手杀了她,毫不留情地杀了她!这一日之缘远远胜过一辈子,这一天,盛平六年五月十九日,是我丁一片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是我人生悲剧的开始!
忏悔已经没用了,是我亲手杀了她,拿刀刺进她赤诚一片的心窝,甚至在她的鲜血喷出时感到一股快意,丁一片,你何时变的如此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她的一片赤诚换来的全是我的怀疑、猜忌,我这种可耻的小人之心从一开始就没有消失过!
胃部突然一阵翻涌,我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不断地咳嗽着,我知道那是伤心过度地反应,情绪牵连了肝胆,才会出现欲呕地状态。
我知道未来的日子我将每天都在沉重的忏悔中度过,直到永远,直到生命结束。
我会代替羽濯好好地活下去,成为至尊之上的女人,因为只有在将来的某一天,当我获得至上尊荣时,我才会对得起羽濯的付出,自己的付出。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如既往地向上爬,永远都不停息!
不知道多了过久,我才抬起头,看着那只仍在“咕咕”叫的鸽子,它突然展翅欲飞,我连忙拔下发丝上的一支青玉镶南珠流苏簪子,“唰”得一声狠狠射出去,势如破竹,来不及逃走的鸽子就这么倒在窗台上,我走过去,摘下它脚上的环扣,和那张羽濯最终的遗书一起,含泪燃尽。
这个后宫就是残烈至此,因为掌权者的一点点猜忌,牺牲者连最后一点遗物都不能留下!
那两张纸很快地燃尽,我看着方才点燃纸张的蜡烛,有火红的烛泪滚下,犹如羽濯的泪水,犹如后宫千千万万的牺牲者的血泪!
两天后,我拿到了羽濯的骨灰,将它放在一个荷包里,挂在我的胸口,戴上它,我就仿佛同时拥有了两个灵魂,羽濯的以及我的,这让我更加明白自己身上的背负是什么,指引着我拼命向前!
我已突然暴死为由将羽濯的死敷衍了过去,对于新封的贵嫔,这位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宠妃的新贵,那些奴才们自然是不会怀疑,也不敢怀疑我的话的,况且这深宫之中向来只关注活人,而死人,从来就没有人关注。
繁华落尽悲佳人 (6)
整整四天的昏昏沉沉后,第五天清晨,我总算起了个大早,坐在镜前细细的装点自己,我拿起各种簪子和其他的首饰不断地在身上比划着,把一种种捉摸出来的搭配方法记入脑中。
许久之后,我缓缓放下手上的首饰,挑出一支极其简朴的紫色镶花绕丝簪子将青丝松松挽起,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对守在门口地小丫鬟翠儿说:“本嫔这几日一直身体不适,你去太医院把秦静白太医请来。”
“啊……是娘娘。”原本困得混混沉沉的翠儿一下子惊醒过来,忙紧张地福了福身,说着就要退离。
“今儿早上的班你就别值了,一会你回来了,放你半天假,睡觉去吧。”我淡淡地吩咐着,一身紫衣的打扮配上头上同色系的簪子恍若仙子,看着她感激地抬头,我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眼睛。我宽厚待人的动机确实不是单纯的,除了怜悯她为奴受人欺压,能够帮她尽量还是帮她。另一方面也是想拉拢人心,这种不纯粹的心思让我羞于接受她的感激。
“谢娘娘,请娘娘当心身体。”转过身,身后传来了她怯弱的关心,我淡淡地点头便抬步进屋了。我意识到自己的无耻,这种表里不一的虚伪陌生的令我害怕,而我只能选择继续。
坐在床上,我轻轻拉了拉身边的丝绒被铺,眸子似一汪泉水,清澈却令人沉溺。
门口传来轻轻地叩门声,接着是翠儿怯怯的声音:“瑾主子,秦太医到了。”
“嗯,让他进来。”我应了一声,躺在床上的身子动也不动。
“吱呀”一声,翠儿推开门,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的男子,我眯着眼打量着那个身影,却因为逆光的缘故没办法看出他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