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臣就不打扰娘娘安眠了,尚岚告退。”吴尚岚说着微微鞠躬,退了下去。
一看到他离开大殿,我原本坐直的身子瞬间一歪,软倒在华丽的座椅上。
“主子……”翠儿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我从她眼中看到了悲哀。
豆大的泪水跌落下来,湿了脸颊,我飞快地眨着眼睛,想把眼泪眨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我到底要杀多少个人才算完?
靠在软椅上,我的泪水久久不停。
*
“冷娘娘,皇上请您过去永春宫蓖砌馆一趟,皇上和纯嫔娘娘都等着呢。”流云身边的大太监常新奉了流云的口谕,到秉阳宫来宣我。
“嗯,本宫就来。”我插上最后一支珠花,扬声对帐外的常新说。
竟然这么快就来了。我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来,流云还是相信我的,最起码他现在将消息封锁的很严密,并且召人过来叫我过去问清楚,而不是一怒之下直接定我的罪。
“娘娘,不好了——”碧落惊慌地冲进来,看到常新也在,连忙收住了脚势,有些尴尬地站定。
宁负天下不负卿(4)
“娘娘,”碧落俯下身,在我耳边小声耳语,“小路子来报,永春宫蓖砌馆那位纯嫔娘娘突然流产,皇上已经赶过去了,查出是一件画器的卷轴中藏有麝香,害得纯娘娘小产了。”
“哦?是什么画?”我挑眉,微微侧过头问她。
“娘娘,就是您前些日子送去的那副百子千孙图啊!”碧落见我气定神闲,急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小声急促地说着。
“本宫送的东西……本宫害她做什么?”我笑笑,面不改色地说着,“无妨,本宫这就过去看看。”
坐在肩辇上,我微微收紧手心,将汗液擦在随身的帕子上,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娘娘,蓖砌馆到了。”常新的声音传过来,翠儿随之轻轻地撩开肩辇的帘子。
“嗯。”扶着翠儿的手,我小心地跨下肩辇,向蓖砌馆正门走去。
“臣妾参见皇上。”走进蓖砌馆,我冲着坐在床榻上的流云盈盈下拜,美眸低垂,也不到处乱看。
“淑华,朕且问你,”流云的声音沙哑中带着痉棘,却也暗含着满满的怒意。
淑华,不叫我冷卿了,竟叫我淑华了,好疏远啊。
若是今日我没有肚子里这个孩子保命,恐怕明日就连淑华也当不得了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抬起我低垂的脸,缓缓地问:“纯儿流产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他的手在抖,看得出来,他在克制掐住我颈子的欲望。
他叫挽心为纯儿,却叫我为淑华,难道你对每个小产的女人都如此温情吗?
“皇上你说什么?纯嫔小产?”我惊愕地看着他,随即转头看向床上那哭哭啼啼的女人。
“你会不知道吗?”流云激动起来,用力握着我的下巴,他咬牙切齿地问,“纯儿宫里的东西都检查过了,一律没有异样。”可是你送来的百子千孙图,竟被人在画轴里找到了麝香!你还要如何为自己开脱,说啊!”
宁负天下不负卿(5)
“可是你送来的百子千孙图,竟被人在画轴里找到了麝香!你还要如何为自己开脱,说啊!”
“臣妾没有。”我静静地抬起头,仰望着他,这个我曾经以为是仰靠一生的天。
若是静白……他只要心中有我,此生就不会再娶他人,也不会如此不信我。
流云,你输了静白,是理所应当的事。
“死了一个淑妃难道还不够作为你们的前车之鉴吗!你自己也深受失子之痛,又为什么要再对他人施以毒手!”他的手指不断用力,我感到下颌的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此时我说任何话他都听不进去,“当初你说你怀孕了,朕是太过相信你,如今想来,你根本就没让太医为你诊过脉,又如何能知道你是真的有孕!哈哈,看来,最毒的不是淑妃,到是你冷梓璃啊,好一个子嗣,竟要害死两个女人!朕真是瞎了眼,以为你真善敏慧能及瑾儿!”
我看着他已经把话说的差不多了,松开我的下巴,眼看着就要叫人来将我拖出去了,我抓紧时机,大叫一声:“臣妾也有孕了!”
“什么?”流云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僵在那里。
“这幅画是皇上亲赏的,臣妾刚得到画时,将画挂在自己宫里半月有余,这宫里的丫鬟都是知道的。挽心与臣妾交好,臣妾见她入宫一年余了一直没有子嗣,想着这画儿许能让她沾些好运气,也为皇上育下一二半女,就取下让丫鬟送过来了。”我紧紧盯着流云错愕的眼眸,缓缓地陈述着。
“若是这画中有麝香,臣妾岂不是早就小产了?”我的眼神平静无波,嘴里叙述的仿佛是与自己无关的事。
“冷卿……且起来。”流云喃喃地说,一事不知该如何反应,呆了呆对常新说,“唤太医来,为淑华娘娘号脉。”
“是。”常新领命而去,一溜烟跑出蓖砌馆,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皇上怀疑臣妾往画轴里塞麝香,何不先检查一下蓖砌馆的宫人?保不准是她们做得。”我被翠从地上搀起,慢慢地感到下颌的疼痛。
宁负天下不负卿(6)
“对对!来人,去查检蓖砌馆内所有宫人的住所,一个都不许漏下!”流云这才如梦初醒,指挥宫人去搜查。
不一会儿太医就来了,替我号脉确认了子嗣之后,去检查的内监们也很快有所收获,在蓖砌馆的一名洗衣宫娥的床铺下找到了半包麝香。
“拉下去,砍了!”流云已经不像原来这么生气了,一心都在我的肚子上,简单地下了杀逐令后,又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我这边的动静。
“皇上,皇上——”挽心身边的一个宫娥哭着爬过来,拉拉流云的衣角,“您去看看纯嫔娘娘吧,她好像不行了!”
“纯儿!”流云冲回床榻旁,看着血流不止的挽心,抓着她冰凉的柔荑,大吼,“纯儿,怎么啦!纯儿!”
“皇上,请容臣看看娘娘的情况。”我这边的太医见那边情况紧急,忙奔过去说。
“快看,若是纯嫔有事,朕决不饶你!”流云大声怒吼着,还失手砸了一只蓝田暖玉杯。
“皇上,纯嫔娘娘血流不止,大事不妙啊!”太医粗粗看了一看,转头惊恐地对流云禀报。
“你治啊!你治啊!”流云疯狂地吼着,严重充斥着血丝,“你一定要保住纯儿!”
“是……是是。”太医结结巴巴地应下了,转过身又开始止血工作。
不用止了,吴尚岚所制药物的强劲药势,又怎么会是你们这些医术不及的毛头太医能止住的!今儿个,挽心算是死定了!
“皇上,臣妾有个请求,有几句话相对冷淑容说……”挽心躺在床上,虚弱地说着。
我听了这话,不需流云遣动,便起身走过来,抓着她的手,温柔地说着:“纯妹妹,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皇上,能不能请您和太医,出去一下?”挽心没看我,对流云请求。
“好……好,纯儿你快些。”流云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有些担心地看了我一眼,领着太医宫人出去了。
宁负天下不负卿(7)
“缳姐姐……我知道是你……”等人都走尽了,挽心这才伸出沾满鲜血的手,眼眶含泪喊道。
“挽心!”我激动地叫了出来,不敢相信她竟然认出了我。
“你的耳后一枚小红痣,心儿一瞧就看出来了。”挽心开心地笑着,惨淡的容颜令人心疼,“缳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我,但是我是真的一心把你当作姐姐!你记不记得你当年你宫里有个丫鬟叫应儿,她是我派过去的,她躲在外面偷听到你对翠儿说你不愿意侍寝。我就想,你一定不喜欢皇上吧!缳姐姐,心儿只想你高兴,其他的心儿都不在乎。你怎么想,心儿都不管,只要你能出去就好。所以我做了千层糕,让丫鬟去送给淑妃,让她想办法治你死罪。姐姐不知道我的母亲出嫁前有个特别要好的姐妹交,那位姨娘嫁给了顺天府的府丞,若是你被打入顺天府处决,我就可以想法子通知府丞将你掉包出来,这样你不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挽心说到这里,虽然眼中含泪,却笑得快活,她抓紧了我的手,含泪说:“缳姐姐,想你这般美好的人儿,不该被困在宫里,你该飞出去的!所以当我认出你,而且你正怀有身孕,身处险境的时候,我想尽办法百般阻挠你脱罪,都是为了让你定罪,好再次将你送出去!”
“心儿……你怎么这般傻……”我紧紧握住她渐渐冰凉的小手,将脸靠在她的手上,低低地抽泣着。
“只是心儿这会儿不行了,没办法送姐姐出去了……”心儿惨惨地说着,脸色越来越惨白,“我原本是有心上人的,但是因为进宫,我再也没办法嫁给自己想嫁的人了。我在宫里想尽办法打听,才知道他已经死了,和原本我也不想活下去了。可是我还有你,还有箐澄姐姐啊,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你们!如今姐姐得了皇上的心,我就不怕了,只要圣宠还在,姐姐就不会有事,心儿也就可以安心去了……”
第15卷
宁负天下不负卿(8)
“心儿!心儿!你胡说什么!”我看着挽心小小的、惨白的脸蛋,语庄娇俏的容颜与她渐渐叠合,我的泪水朦成一片。
为什么,为什么,原本我的身边有如此贴心的小人儿,我却看不到!
泪流着,我被她渐渐冰凉的手惊醒,连忙大喊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挽心啊——”
流云和太医远远地听到了我的喊声,急匆匆地冲过来,我急忙让开,让太医对挽心进行急救。
*
三天后——
永春宫白绫高挂,整个永春宫的宫人全部身穿白衣,为挽心披麻戴孝。
又是一个真心如琉璃、良善如仙子的女子逝去了——挽心被追封为纯明妃,下葬于妃陵。
我呆呆地坐在秉阳宫里,眼神都是空洞的,没有一丝情感。
挽心死了……
整整三天,我的脑中反反复复的飘荡着这四个字。是我害死她的,这辈子我究竟要害死多少人,才能得到解脱?
“皇上驾到——”流云来了。
“臣妾恭迎皇上。”我木然地站起身,对着还穿着龙袍就急急过来的流云下拜施礼,露出一个机械麻木的笑容。
“冷卿……”膝盖还没着地,就被他一把搀起,他关切地看着我,探手心疼地附上我的额,轻轻摩挲着,“地上凉,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不应这般多礼。”
“谢皇上恩典。”我又笑了一下,依着他的话站起身。
“冷卿……纯儿去了,你不要太伤心。”流云轻轻揽着我,拍抚着我的背,话语中透出疼惜。
“臣妾明白。”我机械地说着,虽然不耐烦地想闭上嘴,但是他是皇上,我不能不从。
皇上!皇上!皇上!又是皇上!
若是这一生我没有救你的妹妹,没有遇见你,是否,我的这些姐妹,都能够幸免于难了呢?!
一段又一段的孽缘,我只想寻一良人终此一生,难道就这么难吗?!
上天为什么待我如此不公?
宁负天下不负卿(9)
上天为什么待我如此不公?从一出生就没有父母,好不容易找到心爱的人却又永远分离,最珍惜的姐妹被我亲手杀死。我上辈子是犯了什么错,需要拿这么深的罪孽来抵?
“若是臣妾死了……这宫中也就不会因臣妾鸡飞狗跳了吧。”轻轻靠在他怀中,我突然启口,轻轻地问。
“若是你死了,朕就再也没有心去爱上任何人。”流云没有暴跳如雷,而是缓缓拥紧我的身子,像要把我揉进体内一般,“你知道吗……当年瑾儿,就是这般一声不响的离开我的……”
流云,你是如此深爱瑾妃,深爱过去的我。
可是你嘴上说着真爱,却对我最陌生。我所有的姊妹都认出了我,静白更是第一眼便认出了我,唯独你,却一直一直没有认出我。
流云,你对我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爱你太累,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尝试。
*
八个月后——
“娘娘,加油啊——用力——”产婆在我身边嚷叫着,我的手抓在枕套上,牙关紧咬,眼泪不断滚下来。
“咦——啊——”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尖叫,我感到肚子像是要穿了一般,疼痛一阵阵袭来,我几乎没有力气生产。
随着疼痛一次次加剧,我却已经能感到孩子的降临。
说不准,我会就这么死掉。
“娘娘,看到孩子的头了——娘娘,您再用力些!”产婆不断催促着,抓住我的手帮忙施力。
“真的吗……真的看到头了吗……”我虚弱的喘息着,克制不住一声声溢到嘴边的尖嚷。
“是是……娘娘,再使点劲,这就快出来了!”产婆一面说着,一边观察着我的情况。
翠儿心焦地拿着帕子在我额旁擦拭着,将我的冷汗悉数擦尽,她俯下身,颤抖着嗓子轻轻对我说:“娘娘,您这一路过来的不易,想想太后娘娘生你的时候!您一定要坚持下去,这皇家的后裔就靠您这一拼了!”
宁负天下不负卿(10)
她俯下身,颤抖着嗓子轻轻对我说:“娘娘,您这一路过来的不易,想想太后娘娘生你的时候!您一定要坚持下去,这皇家的后裔就靠您这一拼了!”
原来,是真的……
我哭着笑了出来,产道突然一用力,一瞬间,我感到一个巨大的物体滑出体外,我瞬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几乎要死掉了。
“哇——”一声响亮的哭啼声,产婆兴奋地捧着孩子,尖着嗓子嚷,“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啊——”
“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我模糊着泪眼看到太后跑了进来,在我的床边蹲下,紧紧抓住我的手,脸上奔流着泪水:“梓璃,我苦命的女儿!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从此以后,你再也不会遭受任何委屈了!”
“母亲……当初你为什么不要一片……”我轻轻启唇,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她,深深地注视着她与我极其相似的眉眼,这就是十月怀胎生我的母亲!已经感受过刻骨铭心的疼痛,我深深明白生产的疼痛是怎样的。过去我也许怨她怪她,但这一刻我所有的怨恨都荡然无存,只因我已经明白——不管母亲犯了任何不可饶恕的错误,她始终是我一生最应感激的人,因为是她忍受生产的至强痛苦,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才让我有机会遇到所有令我深深铭记的人或事。
一阵黑暗向我袭来,我知道那是因为生产完后过于疲累的缘故,随即我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怎样的纠葛,才让我落得这样的命运!
*
孩子生下来后,我一直坚持不用奶娘,而是我自己的奶水喂养。
直到出了月子,我才被流云准许下床走动。
我不断思虑着那日翠儿说的话,想来她也只是猜测,我几次问她,她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此几乎是获得自由的第一时间,我立刻就带着翠儿去拜访太后。
宁负天下不负卿(11)
因此几乎是获得自由的第一时间,我立刻就带着翠儿去拜访太后。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吉祥!”我盈盈下拜,深深叩首。
“梓璃啊……快起来吧。”太后先是神色一僵,转瞬间又轻轻笑了,走下来亲自扶起我,随后转头对左右之人说,“你们都下去。”
等人都走进了,太后才拉着我走上主位,和我并肩坐下,微笑着说:“不必你说,哀家知道你今日的来意。”
“梓璃只是想知道……我的身世。”我低下头,轻轻说着。
“璃丫头,若是我没猜错,你就是那已逝的瑾贵妃吧。”太后突然开口,眼睛里绽放着异样的光彩。
“是,其实我原先的名字叫一片,丁一片。”我记起那个许久没有动用的名字,竟是感到如此陌生。
“一片,真是个好名字。”太后轻轻笑了,眼中渐渐凝聚了泪水,“你想必已经知道,你是我生的。”
“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应声表示自己在听。
“那是同铨四十几年的事了,当时我是最受宠的寿妃,虽圣宠丰厚,可上面就是有一个云皇后盖着。年轻气盛,我不甘于总是做低三下四的妃子,就乘着墨丞相的夫人怀孕时,也假装怀孕。”
“等到宰相携夫人进宫的时候,我就派心腹偷偷劫了他们刚刚出生的两个男孩儿。我挑了其中一个,将另一个装进篮子里,让他顺水飘走了。那被我挑中的一个,就是皇上。”
“原来皇上……”我惊呼出声,随后感到一阵释然。
幸好流云不是太后亲生的,否则我不就和他兄妹乱伦了么。
怪不得,怪不得,我总算明白墨擎竹将我送入宫时那疯狂大笑的涵义,他是想让我这个夺子仇敌的女儿也尝尝被后宫千刀万剐的滋味。
可另一个问题又来了,香缳也是墨擎竹的女儿,和流云是同胞兄妹,但香缳是流云的妃子……
宁负天下不负卿(12)
“嗯,所以我才叫你为他生育子嗣,以免大泫绝后。”太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含泪微笑着,“到了同铨五十年,我突然有孕,生下了你,可是那次同铨爷是夜里突然翻窗进来临幸,《玉碟》上没有记载,你生下来了也不能列入皇嗣中。”
“原本这事很好瞒过去,可当时局势动乱,你很有可能被暗杀,我想了想,就用家中祖传的秘香点燃了,点在你耳后,灼出一点红痣来,好做辨认。”
“随后,我就叫人把你放在街上,弃你不顾了。”
太后轻轻揩了揩泪水,讲述着辛酸的往事,语气低低沉沉的:“辗转打听,我才知道你被墨府捡进去了。可巧的是,有个女孩儿是与你同日被捡进府去了,我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你。后来我看到如今的庄嫔名庄,我派人查处她就是那天捡的孩子之一,虽说她耳后没有红痣,我以为那痣慢慢地脱落了,就一直把她当作你。”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我的脸,一双保养得当的手抚上我的脸,轻轻地滑动着,她幽幽说着:“那天看到你替我吸毒血,我无意中看到你耳后的红痣,简直激动地快要晕过去了!再看你的脸,和我年轻时多像啊,和我年轻时,一样俏,一样漂亮!原来,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啊……”
“娘……”我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情不自禁地开口呼唤,泪水涟涟,怎么擦都止不住。
“一片,娘总算寻到你了……”母亲将我揽入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裳,我们都哭地停不下来,低低地抽噎着。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先停止了哭泣,红肿的双眼看着我的眼睛,轻轻说:“一片,为娘要告诉你一件事。”
“娘,你说。”我也停住了哭泣,抬起头望着她。
“你可知道那随你一道进府的名庄是什么来头?”母亲突然严肃起来,声音也变冷了,“她竟是沧浪国女王的私生女!”
宁负天下不负卿(13)
“什么?!”我惊骇地几乎从椅子上掉下来,连忙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一天之内,出生了两位公主?!
“而且他们竟都是墨擎竹的孩儿!”母亲说出更加令人惊愕的话来,一句比一句惊心,“都是墨擎竹与沧浪女王交好所生的孩儿,所幸我为皇上点了特制的药水,是他的眼睛不会变紫。”
流云和语庄是兄妹,是沧浪女王和墨擎竹的孩子。静白也是沧浪女王的孩子,女王一生没有娶嫁,想来静白也是墨擎竹的孩子。
母亲刚刚说,墨擎竹的夫人生了两个孩子,当年我在府里时,曾经听说夭折的两位少爷不是大夫人生的,而是外头送进来的……
两个孩子……据我所知,静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而他看起来似乎和流云差不多大……他们二人越想越相似的容貌……
看来,他就是那个顺着篮子飘走的孩子。
“为什么沧浪女王要将孩子送过来?”我问母亲。
母亲显然已经知道我会问这个问题,忙上回答说:“当时那女王还是个公主,沧浪国内局势同样不稳,她的皇太女之位随时有可能会不保,所以她将孩子送到墨家,反而是安全的。”
“向来前日来那位客访大泫的科鲁舍尔太子,就是你的意中之人吧?”母亲突然抬起头,微笑着问我。
听到科鲁舍尔四字,我精神一震,落寞地回答:“娘,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猜的。”母亲敛起了笑,对我说,“我听说,那科鲁舍尔自从从大泫回去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嘴里嚷着‘小片’‘小片’,原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今日听了你的名字,我就这么猜了。”
“卧床不起?”我失声叫了出来,眼泪突然像雨点般砸了下来,用力握紧了拳,我闭了闭眼。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一片,若是你还爱他,就尽管去,这里的事情交给娘来打理。”母亲认真地看着我,郑重地说着,“娘这一生亏欠你这么多,只要能令你快乐一次,娘就再没有别的愿望了。”
宁负天下不负卿(14)
去?去哪里?沧浪国吗……
我突然感到恐惧与害怕,还有深深的亏欠……还有流云,流云该怎么办,他也是深深爱着我的啊……
“那……流云呢……”我摇了摇头,不敢相信母亲的决定。
“流云有更好的选择。”母亲微笑着,对上我的眼睛,“傻孩子,你怎么不想想你那痴心的小姐,她对流云,也是一片诚心啊!”
“香缳?”我愣了愣,“按照这么算来,香缳与流云是兄妹啊!”
“什么兄妹!”太后笑道,“你家七小姐,不过是墨府的大夫人已故的好友托付的遗孤罢了!”
原来是这样……
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流云,我此生与你终究无缘,愿你能接受香缳,她是个好女孩。
“谢谢母亲提点,一片这就去准备。”我用力地点点头,眼中有着深深的期盼。
*
几天后,我和一干宫人正站在当头太阳下,等待这沧浪国的宫门开启。
“女王陛下到——”一个宫女的焦脆声音突然响起,随后金色的大门打开,一个坐在金塌上的女人被人抬着出来了。
“快,哪位是公主?”沧浪女王不等步辇停稳,直接跳下来问。
“唰”一声,我所在的软轿的帘布被人从里面掀开,一张清丽的脸蛋露出来,浅紫色的美丽眼眸,与沧浪女王极其相似的容貌——正是语庄。
“这就是——”女王一下子激动起来,冲到语庄面前,紧紧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一瞬间就泪流满面了。
“快进去吧,陛下。”旁边的宫女提醒着道。
“嗯,好。”女王点点头,拉过语庄,纵身一跃就不见了。
宫人们先是一惊,随后就跟着那位侍婢进入了华丽的沧浪皇宫。
*
入夜了,宫人们都睡了,我才悄悄地起来。
这次护送公主前来,我们只会停留五天,然后带着沧浪女王赠与的丰厚礼品回大泫。
宁负天下不负卿(15)
我穿上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裳,悄悄出门,略施轻功,转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宸华殿”我看到这三个大字时心都快跳出来了,这是太子住的地方,静白就在里面!
就在我刚降落在青瓦上,准备进去时,突然听见一声娇柔的轻喝:“来者何人!胆敢夜闯太子府,不要命了么?!”
“陛下?!”我转过头,看到正是沧浪女王,我轻轻一福,“请让我见见太子。”
“就你?也想见太子?”女王不屑地一哼,冷笑道,“说,你见太子做什么?!”
“我就是他口中念叨的小片。”我轻轻说着,垂下头。
“原来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妖女,你还回来祸害他做什么!”女王听了我的话,怒不可遏,身子因生气而微微颤抖。
“我只是回来和他在一起。”我轻轻说着,站直了身子,“女王你可以不相信,但我愿意吃你三掌,只求你让我见他一面。”
“那好,朕就打你了——”她显然不相信,用力运气,运动内力,凌厉的掌风向我挥来,我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即使那一掌很有可能会使刚刚生产完的我送命。
“你——”她显然没料到我竟然不躲,临时收势,伤到了内功,嘴角沁出一丝血。
她沙哑着嗓子,看了我一眼,随后为我指了一间屋子,说:“他就住在那儿,你务必劝他好起来。”
“我一定!”我感激地点点头,随后飞身而去。
“吱啊——”一声,静白所住主殿的大门被我轻轻推开,房内的宫婢都被女王遣走了。
“静白,静白——”我轻喊着,擦亮了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灯。
灯刚刚点亮,一个人影就站在我面前,我抬起头,看到一张半人半鬼的苍白面孔。
“静白——”一点都没被吓着,我伸手用力抱住他,一下子就哭了,“静白——”
“小片,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在天上呢……”静白沙哑的嗓音传过来,他颤抖着手抱住我,“你怎么来了……”
“事情都解决了,我就回来了……回到你身边,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用力抱着他,力气奇大,仿佛稍稍松手他就会飞掉。
“小片,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静白笑了笑,随后就眼睛一闭,倒在地上。
“来人呐——”我的惨叫声响遍整个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