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初站在用草精心编织的薄团左边,身心笔直,勇敢无畏,双目直视着坐在龙椅上,尽管满面怒容,简简单单的一件白底粉红牡丹花粗布衣,满头青丝,脑后只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鬓发边除了一支金钗,再无其他任何一朵珠花,朴素的着装打扮,却丝毫无损于她全身散发出来的那抹尊贵之气,难掩那与生俱来的万千风华。
也是,先皇后宫嫔妃,随便指一个,容貌都是国色天香,当世无双。
外界皆传言,北襄王平庸,日日纵情于享乐,沉醉于女色,皆不理朝政,故而北国民众过着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日子。
就连太后的寝宫都寒酸成这般,整个屋子里几乎没有一件象样的摆设与家具,甚至还有断了腿儿的凳子,‘丁当’,一片红瓦砸了下来,摔成了碎片,破碎一地,吓得两个宫女缩着脖子,苍白着面容,赶紧退开了好几步。
“真是该死。还不快去让工匠来修修。”白发苍苍的老嬷嬷冲着身后的宫人们冷喝,几个宫女如兔子般撒腿跑出太后寝宫,转身时,老嬷嬷经历风霜的脸上早已堆满了慈祥的笑容,卑微躬着身子:“太后,您老人家受惊了。”
窦氏对这一切似乎早已司空见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继续训斥媳妇:“跪下。”
见云定初仍然如一根甘蔗站在面前,窦氏瞬然间就勃然大怒了。
檀香木拐棍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陡地,太后寝宫发出巨大的‘当当当’声响。
“好你个云定初,别以为有苏太后给你撑腰,你就可以这样胆大妄为,目中无人,告诉你,这襄北,可是我窦芝晗说了算。”
第13章 天不怕地不怕
“窦…窦太后,咱家小姐她天生有哑疾,她不是存心的,初来襄北贵宝地,我家小姐不适应也属正常啊,还望太后开恩,饶过我家小姐这一回吧。”清莲也算是个机灵的丫头,深怕主子吃亏,‘璞通’一声扑跪在地,磕着头代主子向窦氏乞求原谅。
闻言,窦芝晗唇际勾出一抹冷冷的笑纹:“饶过?怎么饶过?你家小姐可是相府千金,就是这般的教养,刚入洞房就可以将代夫君行礼的鸡给杀了?”
“那…不是王爷啊,太后,小姐只是一时气急,所以,才会…”才会动手杀鸡,用一只雄鸡代子拜堂,无论是对相府,还是对小姐,都是极致的羞辱。
太后的笑渐渐变得冷凝,冷凝中又升出来一缕说不出来的诡异:“她凭什么气急?觉得我儿配不上她?”
“是啊,真是天大的笑话,咱们王爷才貌双全,当世无双,一个哑子能嫁入北襄王府,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还敢在这儿目中无人,母后,我瞧这哑子就是有头无脑的悍妇一个。”
一身大红丝织锦袍,外穿粉红色马锦卦,领襟处,镶了厚厚的一圈圈纯雪白羊毛,满头珠花,发插金钗的女子,应该是王府妾之类的人物,不嗤地用衣袖掩嘴笑言。
“不跪是不是?”
窦氏不是一个穷凶恶极,独断专横的女人,可是,这哑妇刚嫁过来,就想给她,或者说给她儿子东陵风真一个下马威,她绝对不会允许。
苏熹竹作威作虎,多年前到先皇面前参她一本,想把她逼入死谷,还枉想谋杀她亲子,专宠于先皇前,夺东陵氏江山,好在她人冰雪聪明,深知自己在朝中没任何与苏氏一脉相抵挡的势力,及时向先皇开口,以凤真已到了封王的年纪撤出皇城卞梁,来到这长年北雪飘飘的封地,与残疾儿子相依为命,其实,谁都知道,窦氏这一招叫以退为进,这么些年来,尽管她一直装瞎装聋作哑,不问世事,然而,姓苏的女人还是不想放过她,先皇刚逝,一道圣旨,便逼她儿大婚强娶,天可怜她,黛筱悠破病缠身,早去黄泉,不过那破药罐子女人死了不出半月,又给送过来一个哑子女人,平日里,时不时给她儿襄王送几个妖姬风尘女子过来,是想让他一辈子纵情声色就这么一厥不振,其实,即便是送过来了,她儿也无福消受,对于苏喜竹这个女人,她一直都是打着牙齿与血吞,把一个哑子送来了襄北,哑子就哑子吧,居然还敢在入府第一天,就把整个北国搞得鸡犬不宁,把新婚房搞得血流成河,这样的一个桀傲不驯的女人留在北国,真是一大祸害。
所以,窦氏在心里暗自盘算,绝不能让这悍妇继续留在襄北,这一次是杀鸡,下一次,指不定就是拿刀抹她儿脖子了。
云定初瞥了不远处,仍然一脸清冷,面色无任何异常,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尽管她把雄鸡杀了,把太后惹怒了,俊美如厮的脸孔,仍无半点波澜,一副无动于衷高冷模样,似乎至始至终就是一个局外人。
他是她夫君,却在她将要被太后责罚之时,不曾开口为她说一句话,冷眼旁观一切,雪风从窗户外灌了进来,一层子的雪花如柳絮般乱飞。
有数朵染上了他的眉角,让他看起来有些邪魅。
淡下眼瞳,纤长如蝶儿乱飞的睫毛闪了闪,男人终于开口了。
“母后,孩儿累了,想息息。”
清冽的声音温文如水,荡漾着清贵、优雅,却也不自觉充满了迷雾般的魅惑。
“好,封嬷嬷赶紧让人去为王爷准备衣衫,沐浴更衣。”
“孩儿告退。”
两名丫头及时走上前,握住了大红梨香木椅柄,小心冀冀将王爷推出太后寝殿。
咳,咳,随着不时从外面传来的轻咳声,瞬时,太后面露忧悒。
“封嬷嬷,别忘了让他喝药。”
“嗯,太后,老奴马上去让玉漱把药端回厨房烫一遍。”语毕,封嬷嬷便躬着身子退开,匆匆忙忙跟随着王爷的屁股后头而去。
“给我拉出去,在雪地里罚跪二十小四,不准任何人给她一口水喝,一口饭吃。”
凌厉的声音在寒酸而简陋的寝宫中轰得乍开。
“是,太后。”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不由分说便将云定初架走,清莲吓傻了,不住地磕头求饶。
“你们几个。”窦氏冷厉的眸光扫向了屋子里的另外几个府中小妾,这些女子,个个花容月貌,风姿绰绝,全都是苏熙竹下了一番心思挑选送过来,迷惑她儿子的家人子,凡是姓苏的女人送过来,就算是琼姿花貌,她都看不顺眼。
“最好引以为戒,谁胆敢再犯这样的事,我定不会轻饶,下去吧。”
“是,太后,奴婢们不敢,奴婢先下去了。”几名家人子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的柔顺嗓音飘出红唇,作揖,弯了腰身,行了大礼,个个方才从薄团上起身相继离去。
刚才还满满人影,热闹非凡的寝宫忽然就安静无比,空气里无不透露着寂寥,落寞,甚至还有着隐隐的担心,一缕忧悒慢慢在窦氏眉目间凝聚,缠绕。
清莲见求不动太后,心急火燎间,起身便跑出屋子。
见自家主子清瘦的身影跪在冰冷的雪地中,心痛如刀绞,火速冲回了新新房,拿了一件大红斗篷披在了主子身上,轻盈的雪花不住地坠落在她斗篷上,不一会儿便化成了滩滩银白的水渍,府院中,平台和长廊的栏杆都覆盖着层层厚厚的白雪,不远处,渐渐有两抹女人身影走了过来,对着她们指指点点,不一会儿从她们身上穿过,白雪地上留下一连串轻轻浅浅的脚印窝。
连老妈子都敢嗤笑她家主子,清莲只差没气疯。
“小姐,咱们逃离这儿吧。”
又是逃?天虽大,地也广,可是,她云定初能逃去哪儿?窦氏怒她杀鸡,明白自己是在给她下马威,所以,才会这样为难她,她身子本就柔弱,能承受得起这冰天寒气多久呢?
她不能屈服,说白了,这是一场婆媳初次交锋大战,如果她妥协了,便是认输,今后,窦氏与那个高冷牛逼的王爷,不知道还会给她多少苦果吃呢?
不过,虽然膝盖已经垫了两个草薄团了,但,那噬骨寒气还是从她裤脚钻了进去,浸噬着她膝盖肌肤的每一寸,幸好是她,如果是原主,恐怕就得死在这冰天雪地的惩罚中了。
在现代,她参过军,身体受过无数的体能训练,甚至在一场出任务中,背膀处还挨了一枪,当时,被歹徒围困在一座山壑中,子弹不及时取出来胳膊就废了,是另外一名军人同志,拿了把小刀硬从她膀子处取出来的,只差没要她半条命,那样的劫她都挺过来了,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岂还会怕这雪地罚跪?
第14章 拯救无辣不欢的家伙
风与雪都往她脸上拼命地吹刮,哈了一口气,唇上便吸染来许多的冷气,黏得她几乎连唇都张开,她向清莲比了两下手势。
清莲心领神会冲去了厨房,不多时,端了一碗姜汤跑出来,由于跑得急,姜汤泼洒到了地面,与白雪融化到了一起。
空气里除了姜汤味,还掺杂着一丝丝的辣椒味,这味儿好浓,本以为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错,但,定初在喝了一口姜汤后,伸了伸粉嫩的小舌,辣得她连热汗都从额角冒出来了,辣子汤进胃,整个身体便暖烘烘,热漉漉的。见她白皙的双颊浮现绯红,光滑的眉心隐隐还见了薄汗,清莲连忙道歉:“小姐,不好意思,刚才太忙了,我又怕你冻着,里面的人在为王爷准备晚膳,那锅灶我都洗了好几遍,但还是没办法去除太多的辣子味儿。”
辣子?
难道说东陵凤真是个无辣不欢的家伙?
再好喜欢吃辣,也不能辣成这样啊,云定初虽是军医,但也精通中西医理,第一眼,她见到那瘫子,就感觉他肤色太过于白皙,那种白并不是常年未见到阳光,而是一种独属于病态,不正常的白,更何况白里还掺着淡淡的暗黄,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她只需要观察,就知道男人肝有问题,再说,他被丫环推走时传来的干咳声,说明他肺有问题,一个肝与肺都有问题的人,怎么能吃重口味的东西?
其实,就算东陵凤真死了,也与她没半毛钱关系,只是,就目前而言,她还不想做一名寡妇,更不想让人说她克夫之类的屁话,再说,天下医者父母心,即然她瞧出来了,就必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从雪地上起身,也许是因为长跪太久,身子一阵趄趔,差一点儿就栽倒在了雪地里,清莲惊叫一声赶紧上前抚住了主子。
拔开了清莲拉握自己指节的手,云定初风风火火便闯进了新房,桌案上果然就摆着两盘剧辣的食物,鸭掌酱汁,麻辣蛙鱼…所有的食物盘子里边缘都浮了一层艳艳的大红,那红看起来能让人背心发麻,眼睛发黑。
没想她会莫名闯进来,这一次,清冷高贵的面容微露惊愕,少顷,修眉缓缓凝了起来。
夹了一筷子鸭掌往嘴里送,没想女人却扑上前,往他手背上猛力一拍,鸭掌从他嘴角甩落到地,要不是他反应敏捷,筷子就戳破他嘴唇了,掌汁沾染上了他衣襟,刚换上的雪白衣衫又是油红红一片,如清泉般的眸子掠过一抹戾气。
“大胆,滚出去。”声音铿锵有力,透着不怒而威天生的王者气势。
吼她?
如果她能开口讲话,她定然会吼回去,可惜了,她嗓子还发不出声音。
不理东陵凤真阴沉而可怕的脸色,云定初知道仆人惧于这病王的威严,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帮她的忙,三下五除二,她自个儿动手,片刻,檀香桌上的佳肴便全都撤了干干净净。
风风火火入厨房,将菜倒了,珍贵无比的菜肴倒入脏桶里,烧饭的婆子丫头们见了,只差没惊掉眼珠子。要知道,北国因气候原因,农作物出产不多,年底还要向苏后纳贡,在北国,就连是尊贵无比的窦后与北襄王,也只能每五日饭桌上才能出现萦腥,这王妃胆子比熊还大,居然将北襄王五日一次的萦腥给撤了,而北襄王坐在新婚房里,默不啃声,虽一脸满眸阴戾,面色阴沉,却没有大发雷霆,这是大伙儿都纳闷的事儿。
幸好在现代学过烹饪,几件象样的家常菜还是难不到她的,瞥一眼厨房木架上所放的食材,红枣,冬瓜,青菜,红薯,大豆…
拿了一个碗,抓了一把红枣放进碗中,与清莲比划了一下手势,清莲心领神会跑回房,从主子从京都带过来的那箱子中取出一截山药,给主子拿了来,山药去皮切成小块,然后,将泡软的红枣与切成小块的山药放进了煮沸的锅子里,过一会儿,再加干桂圆肉,白砂糖,起锅,进行下一道菜佳肴的煮烹。
云定初做菜的时候,清莲一直在帮忙打着下手,而一屋子里的婆子丫头们,也就围着她们周侧观看,不时指指点点,偶尔还偷偷窃窃私语一阵。
两道菜佳肴起锅,云定初带着清莲,将两道精心制作的菜佳端上了桌,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两排睫毛扑闪,波光鳞鳞的一双眸子如雨后湖波,眼角泛着晶亮的笑意。
“襄王,这是小姐亲自为你做的滋补药膳,请王爷食用。”
主子不能讲话,清莲只能随时代劳。
“撤下去。”看也未看,声音冷冻如冰,北襄王手握书卷,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剑眉斜飞入鬓,眼睛始终未离开书本,视新妻辛苦做出来的菜肴为无物,相当然,堂堂北襄王,如何会把一个哑子放在眼里?
“王爷,你身体不好,不能吃辛辣的东西,我家小姐是一番好心,这真的全是滋补你身体的食物,你就赏赏脸吧!”
丫头可怜巴巴的声音,许是让高冷金贵的王爷动了恻隐之心,微微抬起下颌骨,冰冷的视线扫了一眼桌案上冒着热气的红枣山药汤,银耳雪梨炖瘦肉汤,见他脸上冷硬的线条逐渐柔和,清莲麻着胆子,将红枣山药汤小心冀冀端到了他面前的条案上,并且将一双筷子轻搁置在了汤碗边上。
东陵凤真盯望着热气腾腾的汤里,飘浮的几粒泡胀的红枣。
抬头,眸光再看向离自己不足两米远距离,那抹定定地立于婚房中央,两鬓因刚才忙碌而垂落的一绺黑发,虽有些零乱,却不失端庄,双颊红润,嘴色嫣红,这女子,没有绝色的姿容与身段,然而,与他相撞的眸光却沉静如水,满目的淡定,丝毫没有女子的娇态与羞怯,这个女人与其他女人还真是不一样,到底什么地方不一样,东陵风真还真是说不出来。
但,不论她如何不一样,只要是苏后送来的女人,就休想在他这儿得到半丝的温存。
想到某些事,东陵凤真眼眸的冷寒一点一滴地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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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密室女子!
大掌重重往细条案上一拍,陡地,条案上那碗红枣山药汤全数打翻到地,白碗破碎,汤洒了一地,空气里,即刻就弥漫了山药的味道。
“云定初,你好歹毒的心肠,毒汤当补汤,想谋本王命,本王定让你生不如死,来人,将这女人给本王打入大牢。”
我倒,麻痹的,她整整忙碌了三个时辰,为他炖来补汤,满身汗水还未干,不吃也就算了,居然还让人把她打入大牢。
好心被人当成肝肺。
她真想吐他几口唾沫腥子。
病王动怒,清莲一张小脸吓成了猪肝色:“王爷,你不能这样对我家主子,她真的是一片好心。”清莲取下发上银钗,往溅洒在地面的汤汁里一插,银针并未变色,清莲颤魏着哀叫:“王爷,你瞧,没有毒啊!”
东陵风真就那样端正笔直坐在梨香木椅子里,黝黑的眸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沟壑,山峦,瞬也瞬地逼视着云定初,面若冰川,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温度,仿若他呼出的气息,也带着冻结人心的寒意。
小丫头被他的怒气吓得痛哭流涕,而她,云定初却脊背挺得笔直,满眸波澜不兴,就那样不卑不亢站在那里,仿若,这一刻,就算他手上有一把刀,将她脑袋砍了,她也不会对他有所畏惧,东陵凤真再次意识到了此次苏太后送过来的女子不简单,但,那又如何?即便她有三头六臂,他也会让她乖乖对北国俯首称臣。
“还愣着干什么,统统给本王带下去。”
这下连清莲丫头也难逃被关押天牢的命运。
听到北襄王的怒斥声,几名侍卫本已在最短的时间内奔进来,听闻丫头哭诉,又见王爷沉默迟疑,所以,他们没一个人敢上前鲁莽行动,就怕受池鱼之灾,看得出来,北襄王今儿心情很不好,也是,苏太后派一个哑女过来监视北国不说,还如此胆大妄为宰鸡吓了窦后,就在今夜,居然敢掀掉北襄王爷饭桌上的菜肴,如此悍妇,不收拾住,北襄王威仪何在?
“是。”
侍卫们待主子一发令,纷纷冲进来,火速将云定初主仆俩架走。
婚房
下人们退走,室内骤然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旖旎的红色映入眼帘,大红喜字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越发喜庆与热烈,看着这一切,满眸的绯红,让东陵凤真的唇畔勾出一抹讽笑,俊美的线条渐渐冷硬,菲薄的唇也抿得死紧,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讳谟如深的眸光瞥向不远处桌案上搁置的那碗汤时,“让蒙斯过来一趟。”
“是,王爷。”
半个时辰后,北襄国知名大夫检查了汤药后禀报,“王爷,这是一碗银耳汤,加了几片雪梨,有润肺功效,再炖上瘦肉,便有止咳,清心降火的作用,还可以治心烦。”
“下去吧。”
东陵凤真挥了挥手,蒙斯赶紧躬着身体退下。
“端过来。”
“这…”身侧侍奉的丫环有些迟疑,毕竟窦太后有所交待,要堤防刚被打入大牢的那个女子,从哑女入王府的那一天,苏太后早就对襄王身边所有的丫头婆子下了一道绝密命令,如哑女有对襄王不利的举止,即刻向她禀报,其结局,当然是杀无赦。
这碗汤药是哑女亲手熬出来的,虽说,她熬这碗汤药时,许多婆子都在旁亲自围观见证,可是,也难保不出一个意外,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会是真理或是事实。
知道丫头犹豫什么,东陵凤真寒着一张脸再次重复:“端过来。”
“是。”
丫头这才战战兢兢,伸出玉白素手,小心冀冀将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端到了襄王面前。
东陵凤真不理丫头惊诧,胆怯的眸光,仰头,便将一整碗汤药咕哝咕哝喝进了肚子里。
“拿下去。”
将空碗往丫头手中一塞,并扬声警告,“不准告诉太后,更不准告诉那个…”
‘哑子’两个字他讲不出来,因为,这两个字,不仅是对她的侮辱,更是对他堂堂北襄王极致的羞辱,皇兄,这份情,我东陵凤真记下了,他日,我定会好好一一回敬,视线越过白雪堆积的窗棂,飘向了那一座座白雪纷飞,连绵起伏的山脉,那是天元皇朝国都卞梁的方向,眸子深处的冷寒与狂霸之气正在一点一点地凝聚。
天渐渐黑了,窗外,仍然有细碎的白雪在飘舞,细碎的晶莹雪朵飘飞着,纠缠着…
“小姐,好冷啊!”
清莲缩着脖子,将双手缩成了衣袖最里面,还是觉得雪风像刀一般从脸上刮过,没一盆炭火,空气里还飘弥着霉腐的味道,整间屋子湿气很重,每一个角落似乎飘浮都是冰冷的寒气,手脸冻红了,脚也冻僵了,北襄王好狠的心,小姐好心好意为他炖了两碗补汤,不但不吃,还借此作为把柄将她们打入这牢狱之中。
真是狼心狗肺的家伙。
“小姐,我们逃吧。”
这个‘逃’字,云定初已经从这丫头口中听过好几次了,以前,她都嗤之以鼻,觉得逃到哪儿都一样,可呆在这冰冷潮湿的牢房里,这么晚了,也不给她们送来吃的,她与清莲可谓是饥寒交迫,罢了,东陵凤真,本想救你于水火,没想到反而遭你这头狗咬,坐以毙命可不是她云定初的性格。
眸子在冷浸的牢房里巡视了一圈,仔细地观察着这地形,眸光一闪,便落定在西墙中央的一堆石刻雕画上,走过去,玉莹的指尖缓缓抚摸上了墙上那栩栩如生的雕画,画上有日月星辰,花鸟虫鱼,细细的刻痕磨得她指节肌肤生疼,轻轻地摩娑着,忽然就感觉到了一丝丝轻微的震动,还在清莲目瞪口呆之时,整堵西墙便‘丁冬’一声即刻间分成了两半,两扇石门火速退开,赫然,一间密室近在眼前,密室里,满地骷髅,空气里飘浮着尸腐味,清莲丫头赶紧捂住了鼻。
让定初惊讶的不是满室烂腐的死拾,让她面色惊变的是密室墙壁捆绑的女子,女人耷拉着脑袋,密而长的黑发有些许银丝缠绕,有两绺从两鬓散落,遮住了她半边侧颜。
本以为她死了,可是,也许是听到了惊人机关开启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一阵雪风吹袭而来,散落鬓边的发丝飘开,雪光中,她如白瓷一般的绝色姿容便映入云定初主仆俩眼中。
“小姐,虫…好多的虫…好多的虫啊!”
随着清莲一声冲入云宵,心魂俱裂的惊叫声,云定初这才看到女子被绳索捆绑的娇躯上,浮白色玩意儿正在不停地蠕动,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密密麻麻,那颜色仿若与女子身上的衣服毫无区别,整个融成一片,要不是,中央有些微微的小脑袋不断地翘起,根本很难让人看得见。
凭着她专业验尸的眼光判断,她知道这些爬在女子身上的浮白色东西是——尸虫!
恶…顿时,恶心肆起,身后的清莲早已呕吐不止!
------题外话------
美妞们冒泡啊。
第16章 犬犬来了!
云定初才刚呕了一声,清莲丫头早已胃部翻江倒海,肝肠肚都差点吐出来了。
手脚被束缚的女子,雾蒙蒙散发着敛艳光彩的深幽眸光瞥向那满地秽物时,艳丽的五官浮现一缕轻篾的笑意,笑容中掺染着冷瑟,还有丝丝缕缕的凄凉。
云定初这一生从未见过那样的笑,那笑似乎带着些许的悲怆,破败,还有看尽一切世间之事的苍凉与无望。
这是一个从心到灵魂都深深绝望的女子。
虽然她一身的粗布衣衫,却难掩她清冷而高贵的气质,这个女人应该不是普通女人,定初秀气的眉宇轻蹙,在心中暗自揣测着眼前女子的身份。
吞了一口酸水,清莲用衣袖擦了擦嘴,抬眸看着十字柱子上,手脚皆被绳索束缚的女人。
“你是谁?为什么被绑在这儿?”
女子瞟了她一眼,很快地,深幽的眸光如薄薄的羽毛落在了云定初清秀的面容上。
尤其是那件大红色的狐貂绒毛斗篷,醒目、耀眼,让她忽然就知道了云定初的身份。
唇畔的笑痕勾深,再勾深。
密长的睫毛颤了颤,吸了一口气,眉宇一拧,嘴角一抖,笑言:“你是那边送过来的?”
‘那边’这个词语,相信云定初与清莲都相当清楚是指的哪边?
清莲眼珠子转了转,搔了搔脑袋,傻傻歪头一问:“莫非你也是那边送过来的?”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她的眸光变得极其地深幽,风华绝代的面容上展露的笑靥,有嘲讽,也有悲哀,更有她们看不出来的某些东西在眼眸深处跳跃。
云定初向小丫头比划了一番,清莲赶紧朝她奔了过来,急急问出:“我家主子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是谁陷害你的?你需要我们帮助吗?”
小姐交待的无数个为什么,还未从清莲丫头口中转达完毕,女子就摇了摇头,雪光中,那两鬓的银发飘动着,宛若被折断翅膀鸟儿身上薄薄的羽毛。
“一个将死之人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多事。”
世间上任何一个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都应该会怀揣着生的希望。
然而,这个女子的这句话让云定初深感意外。
她被囚禁于此,却不畏惧死亡的来临,衣衫破旧,却丝毫都无损她高贵冷傲的气质。
如果她是苏太后送过来迷惑北襄王的女人,会被这样囚禁也属正常。
只是,她的身份应该不是寻常的细作。
忽然间,定初隐约间就猜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簌簌的声音,夹杂着人靴子没入雪坑的‘咔嚓’声,有人来了?
一定是北襄王派过来监视她动静的,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她们发现了牢房机关,慌乱中,她带着清莲退出那间满地尸虫的暗室时,便听到了随着雪风一记声音带着诉不尽的凄怆飘越了进来:“棋子最不可以有情,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千万不可以爱上他,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