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点点头,突然小声说:“姑娘,借一步说话。”
予诺随着郑和回到船舱里,郑和让左右退下,很郑重地说:“姑娘,我记得我曾经提过一次你的玛瑙坠,是吗?”
“是的,郑大人嘱咐我不要让别人看到,从那次起,我就贴身戴着了。”
郑和颔首,接着说道:“眼看船队就要靠岸,有件事情我不吐不快。”
予诺道:“大人请讲。”
“如果没看错的话,你那块玛瑙坠子应该是皇家之物。”
予诺震惊!她强压住内心的慌乱,急切的问道:“大人,这是我娘留下的,我娘和皇家会有什么关系呢?”
郑和凝视着她,问道:“有些话不便明说。姑娘,我们这次下西洋的航行,你的朋友带你找过人吧?”
予诺点点头:“是啊。”
“这就让我更加确认了。加上这一次,我已经是四下西洋,除了彰显我们大国威力,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帮皇上找人。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找的是同一个人。”
予诺瞪大了眼睛,皇上要找的是爹爹吗?这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梦,怎么总是没个人点醒?!她正要问,郑和又说:“姑娘,你不是真正的锦衣卫吧?”
“我不是。当初是为了混上船,我们才假冒了锦衣卫的。”
郑和道:“我想,你的事情,你那两位朋友都会很清楚,等时机到了,他们自然会告诉你。”
予诺奇怪地问:“大人,您是不是也知道了?为什么不现在告诉我?”
郑和摇摇头笑笑:“不可说,不可说。我若说破,恐怕现在就要拿你回去。”说罢又道:“我只知道你是随船办事的锦衣卫,其他的,郑和一概不知!”
予诺压住心底的重重疑惑,慢慢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大人。”
郑和凝视着她:“予诺姑娘,上岸以后,恐怕更为凶险,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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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靠岸了!当踏上故土的时候,嗅到梦中泥土的味道,予诺不禁湿润了眼眶。一下船,忆苒就忙着去找寄放在马场的两匹马——逐月和小黑子,可马场的人说,早在两个月前这两匹马就被偷走了。
予诺满心的失望,那两匹马,一匹是自己的,一匹是解玄的,怎么会丢了?
忆苒见她不开心,连忙说:“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一定要庆祝一下,反正咱们现在有的是银子,走,找一间最好的酒楼,咱们几个喝个痛快!”说着瞪了一眼澹台璞:“暂且先带着你!”
予诺摇摇头:“去酒楼做什么,我要去打听解玄的消息。”
忆苒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着急,不过肚子最重要是不是?你可别忘了,酒楼里往来的人多,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
在忆苒的强烈要求下,予诺和澹台璞只好点头。他们找了一家最大的酒楼,要了一桌子酒菜。
正吃着,旁边一桌的几位老先生在议论着出海船队的事,其中一位老先生说:“听说这次船队带回了麒麟,真想看看那异兽是什么样子。”
忆苒笑嘻嘻地搭话:“老先生,我们就是船队上的人。那麒麟我们见过,脖子可长了!”
“是吗?”老先生立刻提起了兴致,“那苏干刺又是怎么回事?”
于是,忆苒眉飞色舞地介绍了苏门答腊的内战:“这个苏干刺,是这样的:苏门答腊的国王中了那孤儿王的毒箭死了,当时皇子年幼不能报仇,后来一个渔夫杀死了那孤儿王,皇后就嫁给他,他被称作老国王。”
周围立刻开始议论,说那个渔夫运气真好,还能娶个娇滴滴的皇后当上国王.........
忆苒又说:“后来之前的皇子长大成人,夺回了皇位。苏干刺是老国王的儿子,他去做了山大王,时不时带着部队滋扰新国王,正好咱们船队到了那儿,出兵生擒了苏干刺!你们不知道有多凶险..........”后面的话,都是忆苒夸大了的战事介绍,听得整个楼上全都屏住呼吸,直到忆苒说完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新一轮的议论开始了,这个说,那个渔夫老国王怎么说也替皇室报了仇,怎么能这样对待他的儿子呢?那个说,苏干刺也不对,好好的干嘛总和国王作对,不管怎么样,皇位总该是人家的,老老实实过日子多好,何必强求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时间,酒楼上对苏干刺议论纷纷,有的同情,有的鄙夷。
忆苒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诸位听了新鲜事儿高兴吧?”
大伙点头:“高兴。”
忆苒笑着说:“可是我们离家两年,这大明朝发生了什么,还都不知道呢!”
旁边立刻有人说:“姑娘尽管问,您想知道什么,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忆苒问道:“我们走的时候,听说解缙解大人要被抄家,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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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荒野突生变


旁边立刻有人回答:“姑娘,这可是件大事,解家被抄家不说,听说解大人在诏狱里喝醉了酒冻死在雪地里,死得很惨呐。”
只听“咯”的一声,忆苒回头一看,予诺面如死灰地坐着,她面前的桌子,竟被生生地折下一块儿桌角来。
忆苒连忙又问:“解家的人现在都在哪里?”
一位老先生说:“听说解夫人和大公子三小姐,都被流放了,现在会是在哪里,我们也不清楚。”
忆苒擦了擦额上的汗,她不知怎么的,也紧张得不行。只听她问道:“解家的二公子,有没有什么消息?”
老先生叹了口气:“唉!解二公子和解大人一并被关在诏狱里,听说不堪重刑,早就死了。下葬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肩头的肉全都被铁刷子刷开,连骨头都看得见.........”
“咚”的一声,是予诺晕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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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璞站在院中,一身白衣在夜风中飘飞,那背影煞是动人。他手中托着一只白鸽,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扬手让鸽子飞走,然后果决地撕碎了手中的小字条。
那字条是鸽子带来的,上面的内容让他觉得心神不宁,真要自己这么作吗?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不是澹台璞,而是有更多自由的人!那样,他就可以不必背负这么多,不必活得这么累,他可以追逐自己想要的感情,可以陪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泛舟湖上,看云卷云舒。
只是,有些事情并非他可以左右,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他生出一种从没有过的憎恨。
忆苒陪着予诺从客栈二楼走下来,予诺脸上的凄然神情,让他看了心中一疼。如果可以,自己愿意一直陪着她,哪怕她心中只有一个解玄。
忆苒清了清嗓子,让澹台璞从深情的凝视中回过神来,忆苒紧盯着他,指指予诺说道:“澹台公子,我老大要去看看解家哥哥的坟墓。她说怕拖累你,叫你不必跟着了。”
“那怎么行。”澹台璞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一起去,不管你在哪里,我都陪着。”
“你这人怎么这样!”忆苒不满地大叫,“就觉得你有企图,你是怕我们走了,再也查不到瓶子的下落吧?”
澹台璞冷冷看了忆苒一眼:“忆苒姑娘这样急着赶我走,又是什么意思?”
忆苒正要吵,予诺猛地转身往回走,忆苒急忙追上去,还不忘回头说:“你别想耍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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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诏狱十几里地的一处乱坟岗里,埋着的都是惨死在酷刑下的人。予诺在里面疯狂地寻找,澹台璞和忆苒跟在后面,一座坟一座坟地看过去,突然,澹台璞沉声说道:“在这里。”
予诺跑回来,呆呆地看着简陋墓碑上的两个字,“解玄!”她大叫一声,这么多天的隐忍和心痛一触即发,扑过去抱住墓碑声嘶力竭地大哭,那哭声凄惨,在静夜乱坟之中显得格外凄凉。
忆苒正要上去劝,澹台璞道:“让她哭吧,总比憋在心里强。”
到了后来,似乎是眼泪流干了,予诺呆呆地坐在地上不动,依旧紧紧地抱着那块碑,嘴里不停地喃喃呼唤着解玄的名字,解玄,我回来了,你怎么不等我?怎么不等我?
澹台璞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予诺,他已经回不来了,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走吧,等我们查清楚是谁下的手,替他报了仇再来看他。”
予诺还是不动,忆苒伸手去拉她,她使劲儿拍开忆苒的手,仍然紧紧抱住墓碑。
为什么?找不到爹,找不到娘,连最心爱的人也失去了,难道这一辈子注定是孤苦无依吗?解玄,你好狠的心,你赶走了我,让我保住性命,我就好过了吗?现在你都看到了,我活着,可是我并不开心.........
悠悠箫声响起,是对亡者的哀悼,可这箫音,倒底是拂不去内心最深的痛。
突然,箫声变得激亢,予诺和忆苒脑中一片轰鸣,似有千百只狂蜂疯狂舞动,又似万千利箭破空而至。因为平时对澹台璞的箫太过熟悉,所以不曾有一丁点儿防备。予诺觉得一阵眩晕,她扶住墓碑,疑惑地看着澹台璞。
忆苒早已控制不住跌在地上,她捂住耳朵大声喊着:“澹台璞,你别吹了!”
箫音骤停,予诺和忆苒瘫倒在地上,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浑身使不出一点儿力气。忆苒看着澹台璞,费力地笑笑:“澹台璞,你藏得好深,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澹台璞静静地看着他们,慢慢说道:“或许,这对你们来说,会比给解玄报仇要安全得多。放心,我绝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们。”
“算了吧!”忆苒道,“你费尽心思一路跟着,还不是想寻到那人的下落?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个瓶子?”
澹台璞悠悠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为了她?”
忆苒大笑:“好你个澹台璞,都怪我没早些除去你,到要你得了手!即是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予诺什么都不说,只是怔怔地望着澹台璞,怎么,连他都是有目的的吗?解玄说得没错,自己是太轻信了。
看着予诺陌生的目光,澹台璞背过身去,萧至唇边,传出一阵清洌的声音,一群红衣人从林子里跃出,澹台璞冷冷说道:“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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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琴瑟不合鸣


澹台璞和红衣人带着予诺和忆苒向着火凤宫方向而去。一路上,无论红衣教的人问什么,予诺都沉默不语,连眼睛都不愿抬一下。
第二天傍晚,队伍到了一片密林,澹台璞让大家停下来。予诺和忆苒靠在树旁,其他人稍事休息,准备一会儿再接着赶路。
澹台璞走到予诺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她得神情淡漠,早已没有了以前的信任和默契。澹台璞沉声问道:“你就那么恨我?”予诺把眼光飘向别处,还是沉默着。
忆苒问道:“澹台璞,你是红衣教的堂主吧?”
旁边一个红衣女子冷笑一声:“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澹台公子是教中圣使,连佛母都敬他三分。”
予诺霍地抬眼瞪着澹台璞,一字一字地说:“可是你以前对我说过,你不是红衣教的人。”
澹台璞幽幽说道:“不管怎样,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忆苒哼了一声:“我看,伤害她的是你才是。她那么信任你,你却欺骗她!”
澹台璞不语,许久才轻叹一口气,然后把玉萧放置唇边,但听箫音响起,悠然回荡。然而,现在的箫声听起来已经不似从前,再没有涤荡心境的感觉,再没有恬澹清奇的韵味,不是因为箫变了,而是因为人变了,心境变了。
突然,林子里传来急促的琴音,激越而又流畅,琴音里有勇者的无谓,又有凌厉的怒气。
忆苒大叫:“这琴听着好有霸气!”
予诺淡淡说道:“这一曲是《广陵散》,取自于聂政刺韩相的故事,当然有肃杀之气,只是,世上能如此驾驭此曲的又会是何人?”
澹台璞听到琴音,不由得一惊,他再度把玉箫吹起,箫声更加激亢,琴音和箫音相撞,犹如电光火石一般,霎时间狂风漫卷,树枝剧烈摇晃,周围红衣女子全都惊声尖叫,捂着耳朵倒在地上。
箫声和琴声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仍然在进行最激烈的交锋,澹台璞站在风中,发丝狂乱地飞舞,他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人在琴艺上有这等高超的技艺,又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骤然之间,箫声和琴声都停了,澹台璞立在原处一动不动,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忆苒和予诺早已震得昏了过去,红衣教的女子倒了一地,澹台璞慢慢放下玉箫,眼睛紧盯着琴声来处,只见密林深处走出一人,步履矫健,身形俊美,他穿着一身黑衣,脸上戴着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
“你是何人?”澹台璞问道。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纵身一跃到树下,带着予诺和忆苒凌空飞起,只留下原地呆立的澹台璞。
不是不想追,而是根本追不上。澹台璞盘膝坐下运功,心里长叹一声,即便是不问内功,单单是这绝妙的琴技,自己又怎能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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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诺和忆苒醒来,发现她们正趴在两匹马的背上,身下的马儿奋蹄狂奔。予诺皱皱眉头,奇怪,总觉得自己的周围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她揉了揉眼睛,翻身骑上马背,惊喜地大叫一声:“小黑子!”
身下的骏马嘶鸣一声,像是回应主人的呼唤,予诺一拉缰绳,马儿停下,她在马上搂住黑马的脖子:“小黑子,我还以为你真的丢了,是谁把你带来的?”
忆苒在一旁说道:“一定是弹琴的那个人。”她摸摸自己那匹马的鬃毛,那马正是逐月。
予诺沉吟着:“这人琴艺高超,恐怕不输于澹台璞。”
忆苒嘻嘻一笑:“琴技高不高我倒是听不出来,我只是窝火,两天之内被乐声震了两次。以后,我只要一见到拿着乐器的人,一定离得远远的。”
予诺像是没听见她说什么,喃喃自语着:“他先是找到小黑子和逐月,然后救出我们,这人倒底是谁?”
忆苒道:“要不是知道解家哥哥已经死了,我一定以为是他。”刚说完,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猛地掩住口,紧张地望着予诺。
予诺紧紧地咬住嘴唇,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下,她轻声说:“我从没听过解玄奏琴,他总是说他不喜欢,可是秋公子说过他是会弹的。到现在我才明白,他是因为我和澹台公子以琴声相识,心中不快,所以才说不喜欢。如果我早一些想到,一定要他弹给我听..........”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垂下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是全然呆住的表情。
忆苒奇怪地问:“你又怎么了?”
“这味道.........这味道..........”予诺声音颤抖着,“两年了.........还是这样熟悉............”
忆苒连忙在自己身上左闻右闻:“什么呀?什么味道也没有。”
予诺猛地一打马,小黑子拉开四蹄狂奔,忆苒在身后大叫:“这是要去哪里啊?”
予诺头也不回地说:“你没见马是向南跑的吗?我们去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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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明月彩云归


残阳如血的黄昏,予诺和忆苒牵着马,推开了解家虚掩着的大门。昏黄的光晕洒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泛出金色的清冷。
两年了,解家的宅院已经长满了荒草,原来的访客盈门变成人去楼空,整个一座大宅里,只有衔着春泥的燕子在忙着筑巢,真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又是江南如画的春天,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那些笑意盈盈的脸庞在哪里?那些温柔的呢喃又在哪里?
伫立在浴砚阁前,这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门前的回廊,有他们的深情相拥;在那两扇房门里,曾经有他的戏谑,她的恼怒;更有他充满爱意的怀抱,让她有了一晚安心的睡眠。为什么,在心完全交付的时候,偏偏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予诺呆呆地看着浴砚阁,解玄解玄,那噩耗是真的还是假的,为什么会觉得,你根本就没死,你就在身边?
“谁?”忆苒一声断喝,只听回廊尽处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女孩子探出头来,接着一声大喊:“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果果?!”予诺忙冲过去拉住她的小手,“你怎么在这里?”
果果呜呜地哭着:“那天姑娘走了,公子把我安排到别处。他说,解家的人是逃不掉的,说什么也要保住我一条小命。公子说,解家被抄家以后,姑娘一定会回来,所以吩咐我经常过来看看。如果风声紧,就要姑娘躲躲;如果风头过了,就要我告诉姑娘三个字。”
予诺紧紧拉着果果的手:“他要告诉我什么?”
“公子说,‘砚十二’。”
忆苒忍不住插嘴:“什么?‘砚十二’?这是什么意思?”
予诺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快步跑到浴砚阁门前牌匾下,注视着上面的三个大字。她皱眉思忖:向下,是来回摇晃的门,向上,是长着荒草的屋瓦。
突然,予诺纵身跳上屋顶,找准牌匾上“砚”的位置,向上一块瓦一块瓦地数过去,数到第十二块,她停了下来,慢慢地蹲下身,小心地掀开屋瓦。
果然,在屋瓦下面是一个长方的盒子,予诺心里狂跳,双手颤抖着把盒子取出来。忆苒在下面喊道:“你干什么呢?发现什么啦?”
予诺跳下浴砚阁的屋顶,紧紧地抱着盒子,眼睛再度潮湿,她颤声说道:“他给我留了东西。”
“啊?!”忆苒指着那个盒子,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会是那个瓶子吧?难道真在他的手里?快让我看看。”
予诺瞪她一眼,忆苒马上住了嘴,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太激动了,你的东西,自然是你先看。”
予诺一手捧着盒子,一手抚摸着它的表面,然后慢慢把它打开,忆苒和果果紧张地在一旁伸着头看,盒子里面并不是忆苒盼望的青花瓷瓶,而是一个卷轴。
“这是什么?我还以为是瓶子呢。”忆苒撅着嘴说,“要是瓶子的话,咱也跟着长长见识,是不是啊,果果?”
果果奇怪地问道:“啥瓶子?再说了,瓶子有什么稀奇的,忆苒姑娘真是大惊小怪!”
忆苒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果果走上前,从予诺手里接过盒子,予诺轻轻把卷轴取出,慢慢地延展,当那幅画卷完全打开的时候,她整个人呆住,心里一阵撕云裂帛的痛,两行清泪扑簌而下,落在画纸上。
那画上的女子,不正是自己吗?一身淡雅的天青色,嫣然的浅笑,带着些许的娇羞。予诺的心揪紧,解玄解玄,你对我承诺过的,竟是没忘!
过了好久,予诺把画收好,那动作是那样轻,生怕碰坏了它。她捧住盒子,一把夺过缰绳,纵马飞奔。忆苒大声喊道:“你要去哪里啊?”
予诺回过头:“你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不许跟着我!”说罢一打马,小黑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马儿一路狂奔,一直跑到断崖边,予诺跳下马,对着空荡荡的山谷大声呼喊:“解玄!解玄!”远处传来的,只有她的回声。怎么,走了这一遭,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吗?予诺哭着,跌坐在地上:“解玄,你在哪里?你真就丢下我不管了吗?”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她担心解玄中了埋伏,在崖边大声地喊他的名字。会的,只要心诚,他就会出现!
她突然站起身,声嘶力竭地大喊:“解玄,我不相信你死了!你说过,我哭要在你怀里,笑要在你怀里!你说的话倒底算不算?!”
周围是那样寂静,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好,你恨我打了你,你抛下我不管,好,你好!”她哭着,“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觉?你不管我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她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一抹黑色的影子,慢慢走到她的身后,予诺身子一震,全身的血液冻结。她一动也不动,那脚步声是那样轻,轻到几乎听不见,那感觉是那样熟悉,似乎又嗅到那日夜思念的味道!
她的心狂跳着,她不敢回头,她怕一转身,面对的是自己无法接受的失望;她又是多么想回头,如果是他,就一头扎进他怀里再也不放手!
身后的人停住了脚步,悠悠叹了一口气:“予诺,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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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多少春情意


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就在身后,予诺猛地转头,却又呆住,面前出现的不是自己日盼夜盼的那张脸,而是一张狰狞的面具。
“解玄,”她的声音止不住地抖,“是你吗?”
“是我。”
“解玄!”予诺扑到他怀里,拳头不停地捶在他肩上,放肆地大哭。
那绵软的娇小身体就在怀中,解玄紧紧地环抱住她,任她的泪水肆意流淌,浸湿自己胸口的衣衫,真好,她的心还是在他这里,就算是经历了生死一线的考验,他们心里还是只有彼此!
解玄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哭了,不哭了。”
“解玄,我想你,我想你!”
他紧紧拥着她:“我也想你。”
她呜咽着:“我没有一天睡得好,没有一天吃得下,我就怕回来你真的不管我,不要我了。”
“予诺,”他的眼里也噙着泪:“我怎么会不管你,怎么会不要你。”
她抬起雾蒙蒙的双眼:“那你为什么不早些来见我?”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因为........我怕你和澹台璞.........”
话音未落,予诺忿忿地一拳砸在他的额头上,“咚”的一声,她忘了他还带着面具。解玄赶忙捉住她的手:“是不是弄疼了?”
予诺抬起头,神情复杂地望着他,抬手抚摸他的面具,颤声道:“他们是怎么折磨你的?你..........你的脸.........”
他笑笑:“我的脸没事。”说着摘下几乎被砸扁的面具,说道:“锦衣卫以为我死了,我又从红衣教火凤宫逃出来,不想让这些人发现,所以才戴着面具的。”她不信,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半天,确定没有半分损伤,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慢慢地贴住他的脸,他感觉到,她的泪水沾在自己脸颊上,一直浸润到心的深处。
两年了,时间和空间都没能拉开他们的距离,反而让心贴得更近。一直以来,其实他都在担心着,当时她是被自己赶走的,又有澹台璞在她身边,就算是她的感情有所转移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当初她和澹台璞曾经有过那么美的相遇。
所以船队回来的时候,他只是远远地跟着,如果真像自己担心的那样,那就只有转身离开,永远消失在她的记忆里。
而她,一直和自己一样,一颗心从来没有离开过,从来没有放弃过!这样情比金坚的女子,一定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守护,再也不会放手!
就这样相拥着,就这样温暖着,谁也不愿意放开,谁也不舍得离开那令人眷恋的气息和温度。
过了许久,予诺问道:“用琴声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救了我又为何躲着我?”
解玄低头轻吻她的脸颊,她的脸立刻烧得通红,却又不忍推开他。只听解玄柔声说道:“我知道,锦衣卫里有人潜伏在我们身边,所以暗中观察,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予诺抬起头:“会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露面,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了。”
“解玄。”
“嗯?”
“你的肩头........我要看看。”
解玄轻声一笑:“看什么?谁家的姑娘会要求看男子的身体?不许看!”
予诺咬咬嘴唇:“你若是不让我看,我就再也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