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将宁佑牢牢控制在手心里,老太太刻意制造素儿和宁佑相处的机会,等这对表哥表妹生出懵懂情丝来,又逼柳氏出面斩断情丝,如今素儿和宁佑对柳氏心中有怨,宁佑觉得一辈子都欠素儿的…。

林林总总下来,睡莲觉得,颜老太太这种极端自私残忍的人,一对儿女早亡,孙子和外孙女过的也不愉快,媳妇离心,只剩下面子情,她其实内心也是苦痛的吧,今天原配亲戚又上门来,无比在提醒她这一生算计到头,却落得这个地步,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数落自己一顿。

颜老太太终于说累了,睡莲将参茶端给老太太,继续说刚才被颜老太太打断了的话:“孙女自持年幼,肯定考虑不周,所以打发了人问该怎么办,父亲说——‘不管怎样,先好好安置了,厚待之。’”

颜老太太目光一厉,“你父亲——他不是在衙门吗?”

翰林院离什刹海远着啦。

睡莲淡淡一笑,说道:“乘着和表婶母女说话的功夫,孙女打发人骑着快马去翰林院报了父亲,这是父亲的原话,还说今日早点下衙门,还要请穆家三口入席孙女的生日夜宴。”

作者有话要说:老太太今晚这顿饭一定会吃的很开心。称呼错了,修文。
图为颜老太太佛堂罗汉床上的铜制梅花圆球熏笼,里面的铜球无论怎么滚,都漏不出来。
126
126、听涛阁迦南珠生香,书房里苦心劝表姐 ...


此话一出,连颜老太太都觉得佛堂缺氧,脑子一窒,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艰难说道:“既如此,就按照你父亲说的办吧,刚才——是祖母冤枉你了,祖母给你陪不是。”

睡莲忙道:“祖母折杀孙女了,孙女帮着理家这大半年,虽说没有出过大的纰漏,但也难免有些疏忽的地方,祖母是最宽厚的,又要对外给孙女做脸面,所以一直隐忍不说罢了。”

“今天祖母几番提点,孙女收获颇多,感谢祖母还来不及了,那里会让您老人家陪不是。”

挖个坑给老太太跳下,不过还是要把人拉出来,挽回颜面,扇一巴掌还要给个甜枣吃呢。

不然颜老太太吃瘪怀恨在心,以后明面上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暗地里的绊子肯定不会少了——睡莲坚信老太太做得出来,也很擅长做这种事情。

“嗯,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不会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颜老太太顿顿首,问道:“你把穆家人安置在府里,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睡莲道:“我才多大,那里能做得了这个主。穆表哥由外院孙大总管安置在外院客房里洗漱休息;我不过是将表婶母女先安置在内院客房,送了两套新冬衣给她们换上,让人好生伺候着,最后派朱砂把父亲的原话转述给了大伯娘,由大伯娘安排表婶一家以后的住处。”

颜老太太点点头,叫了彩屏进来,吩咐道:“把库房的箱子清一清,每年寿礼都有好些新衣裳是我不穿的,你翻出四季衣服各两套,给范氏送过去。抓一把今年新打的小金馃子给表小姐,一套文房四宝给表少爷,跟针线上各要男女四季衣裳二套,一起送过去。”

彩屏面有难色,道:“从箱笼里翻出四季衣裳两套容易,可是这会子乍然向针线上要男女衣裳共八套有些难了,恐怕凑不齐。”

睡莲说:“这个好办,这三年我长的快,好些衣服没上身就小了,所以我的箱笼里有好些衣服都没穿过,不若都拿出来送到松鹤堂,由彩屏挑出八套一起送过去就是。”

从松鹤堂送过去,便是颜老太太的人情,颜老太太当然应允,说道:“就这样吧,表少爷男装若还缺,你就送些上好的布匹过去添上便是。”

彩屏应声而去,睡莲也告辞回听涛阁翻箱笼找衣服去,暗想这个顺水人情便是第二颗甜枣,足够堵住老太太的怨气了。

回到听涛阁,却有两个客人已经在等她了,是浣纱院的王素儿和玫儿带着生辰礼物来瞧她。

“你们这些小蹄子,就知道偷懒,两位姐姐等了那么久,怎么没个人去叫我回来?”睡莲换下大毛衣服,命人换了新茶给素儿和玫儿重新沏上。

素儿忙替丫鬟们开脱,说道:“不妨事的,我们在屋里子也是品茶聊天,石绿说你去松鹤堂了,我们想着定是老太太找你有要紧事,就没放她们出去催你。”

玫儿是定了亲事的,平日里除了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连芙蕖苑都不出,她淡淡的笑着,说道:“我和素儿表妹以为你上午必忙,来贺寿的要踏平门槛呢,就相约下午来,没想到寿星忙着脚不沾地。”

“说起来,今日也有件喜事。”睡莲缓缓将穆家三口来投奔的事说了。

玫儿看着素儿,笑道:“估摸着从今日起,咱们芙蕖苑就要多一位表妹了。”

王素儿对思哲颇为好奇,连问了其年岁、相貌、喜好等等,最后说道:“去年慧莲和琪莲也满了十岁,陆续搬到芙蕖苑和咱们做了邻居,慧莲住在新建的兰亭院、琪莲搬到以前怡莲住过的和乐轩。这位穆表妹来了,不知会住在那里?”

如今芙蕖苑所有的院子都住满了,穆表妹若要进芙蕖苑,肯定是像如今玫儿和素儿一样,合住一个院子。

睡莲笑道:“这个我也不知,看大伯娘如何安排吧。”

说心里话,睡莲不愿意与人合住一个院子,其实听涛阁足够大,但是睡莲处境艰难,一直小心行事,若住进一个不了解的表妹进来,说不定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素儿见睡莲不愿多聊此事,便取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来,荷包下面坠着一粒面黑若漆、坚若玉的迦南香珠,说道:“知道你不愿意在腰间又是香包、又是荷包的挂一堆,这个荷包下面的香珠是上号的糖结迦南香珠,香气宜人清新,还历久留香。”

迦南有糖结、金丝两种,糖结香珠从中间锯开,里面的油状物质和糖相似,这种是最贵重的,极其难得,是避秽气的奇物。

有了这件宝物,去松鹤堂佛堂时正好戴上,正好克制那股腐臭之气。睡莲乐不可支的接过,当即佩在腰间赏玩,笑道:“有了这个,以后就不用带香包了,谢谢表姐。”

玫儿赠的是一个绣帕,帕子上绣着荷叶红莲图,睡莲赞叹不已,道:“这荷花红莲就像真的一样,颜色自然,五姐姐费了多少功夫才能绣出来,这帕子我断然不敢用的。”

转首吩咐石绿道:“把这帕子用透明玻璃框起来,摆在我的绣房里。”

素儿也佩服的看着玫儿,说道:“单是荷叶就用了百种绿色的丝线,真真难得,恐怕外头绣娘的手艺都不如玫儿姐姐。”

玫儿淡淡笑道:“有丫鬟帮着分线打下手,我能轻省很多。”

石绿拿着帕子唏嘘赞叹,从袖子里掏出白色的西洋蕾丝花边,说道:“小姐,奴婢将曹大奶奶送的西洋花边围着这幅帕子镶上一圈可好?听说南边正时兴这个呢。”

睡莲摇头道:“不可不可,那花边太花哨了,配不上五姐姐的绣技。”

石绿领命退下,素儿感叹道:“你屋子里的采菱是个有造化的,如今是当家少奶奶了,多少丫鬟们看着都羡慕不已呢,你屋子头一个出嫁的丫鬟,就嫁的这么好,将来石绿添饭她们有你照看着,肯定不会差什么。”

“那里那里。”睡莲打趣道:“这也看个人的缘法,我虽是主,也要着月下老人的意思,姻缘天注定,强求不得,若真的强求,那月下老人岂不是要砸了饭碗。”

素儿听到最后两,神情顿时一滞,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妹妹说的很是。”

玫儿是个精明的,一瞅气氛不对,忙站起来告辞道:“妹妹今日忙,我们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找妹妹说话。”

素儿也跟着告辞,两人出了院子没多久,朱砂来回话,说已经将睡莲没穿过的衣服送到了松鹤堂,彩屏正在挑选,等到了晚间她会派妥当的婆子将挑剩下的送回来。

睡莲问道:“你送了多少套衣服过去?”

朱砂道:“二十一件上衣,十九条裙子,还有七双新鞋。”

睡莲有些咋舌,“既然有这么多衣服我没穿过?”

“小姐长的太快了,这些衣服刚做好就不能穿了,所以剩下许多。”朱砂忧心忡忡打量着睡莲比同龄女孩高挑不少的修长身形,说道:“这只是奴婢仓促间挑出来的一小部分,还有好几个箱子都没打开呢。”

睡莲把玩着王素儿送的迦南香珠,暗想身高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上辈子做梦都想突破一米六八呢,如今梦想达到了,却不符合这个时代,真是生不逢时啊!

添饭添衣两个进来收拾茶碗点心攒盒,添衣从攒盒后面摸出一个帕子来,方才王素儿就坐在这个位置,添衣说道:“小姐,表小姐失了帕子,奴婢这就给她送过去?”

睡莲缓缓摇头,“不用,过会子她就来了。”

素儿向来小心,她绝对不是那种遗失帕子的冒失鬼,是想支开玫儿单独和自己说话吧,难道刚才那句“姻缘天注定,强求不得”起了作用?

果然,不到半盏茶时间,素儿就来寻帕子了。

睡莲笑道:“刚打算给表姐送过去呢,可巧你就来了。”

添衣双手递过叠好的帕子,素儿接了,说道:“刚才在路上瞧见沿路梅花盛开,即兴填了一首新词《点绛唇》,怕到了浣纱院记不得了,可否借妹妹书房一用,我先写下来。”

“好啊,我还可以近水楼台先睹为快了。”睡莲请素儿去了书房。

书房虽然没有火炕,但是烧着地龙,黄花梨透雕莲塘荷花罗汉床上还燃着熏笼,靠上去暖暖和和的。

果不其然,一进书房,王素儿的眼泪便不要钱似的哗哗往外淌。

只是这一次,睡莲没有说半句安慰的话,静静的等她何时收泪。

没有人劝解,王素儿哭了半响便觉得没意思,止了泪,哽咽道:“吵着妹妹了,真是对不住。”

睡莲沉默片刻,道:“表姐这次红着眼睛出听涛阁,若老太太问起,我该怎么说?”

王素儿一怔,又落了泪,抽泣道:“又给妹妹添麻烦了——。”

“恕妹妹直言,表姐不是在给我添麻烦。”睡莲打断道:“表姐其实是在给你自己找麻烦,表姐有表姐的苦楚,可是芙蕖苑的这些姐妹,包括马上要住进来思哲表妹,除了十妹妹慧莲,谁过的轻松快活?”

“品莲姐姐婚事一直悬而未决,整天用倨傲来掩饰内心的惶恐;青莲姐姐远嫁九江,她那个婆婆是个难缠的;怡莲姐姐是庶出,你很清楚她在我继母手下讨生活多么不容易;就连最小的琪莲,也是小心翼翼的,从不敢摆出嫡女的架子;至于妹妹我——这四年是怎么走来的,表姐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在大家庭里生活,少不了要强颜欢笑,须知一人向隅而满座不欢,表姐真开心也好,假开心也好,也要努力做出一种姿态来,老太太瞧着也高兴。”

素儿垂下眼帘道:“是我错了,今天是表妹的生日,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哭。”

听到这句话,睡莲觉得失望无比,素儿到底还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原本自己是好意劝解她凡事看开些,其实谁都过的不容易,希望她以后行事豁达一些,别人也愿意和她相处,须知颜如玉和姚知芳渐渐不和她来往也就是这个原因,动不动就哭,或者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总是这样,就烦了,这次颜如玉就没有邀请素儿去西山温泉庄子里玩。

这和生日不生日有什么关系?难道素儿就觉得自己如此浅薄么?睡莲失望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生气,可一想到素儿对自己的曾经的帮助,心下又是一软。

“表姐误会了。”睡莲解释道:“其实今日你红着眼睛从我这里走出去,外头怎么说我的闲话都无所谓,因为我把表姐你当做朋友,只要我们两个以后好好的,闲话谣言什么的,自然不攻自破。”

“只是我瞧着这大半年来,表姐轻易不能展笑颜,总是郁郁寡欢,也不太和姐妹们来往,祖母也因此黯然伤神,这半年身子都不太好,心里便暗暗替表姐着急——其实不仅仅是我,七婶娘也是愁的,经常央我多找表姐说说话,纾解纾解。”

听到七婶娘三个字,素儿脸色一黯。

睡莲装着没看见,继续说道:“七婶娘是你亲舅母,她一直很关心你,把你当做亲女儿疼爱,她希望你能过的好,我也希望你过的好。”

亲女儿?素儿被这三个字刺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其实睡莲觉得素儿也是颜老太太精心策划的这场悲剧中的牺牲品,老太太给素儿点燃一盏注定熄灭的希望之灯,又逼着七婶娘柳氏熄灭这盏灯,素儿的懵懂情感并没有错,只是在这个时代,女子没有爱的权力。

与其沉迷于不能言说的痛苦之中煎熬度日,不若赶紧回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素儿能上岸,重新过她自己的生活,对于她自己、八哥哥宁佑、七婶娘柳氏都是好的。

若素儿自己斩不断情丝,总是这幅被七婶娘欺负的伤心模样,宁佑的心就牵牵绊绊的收不回来,二月八嫂宋氏就要过门,到时候更加剪不断理还乱,宋氏就成了这场悲剧中的一员。

王素儿止了泪,木愣愣的呆坐了一刻钟,突然,她一把抓住睡莲的左腕,尤如红莲地狱的一缕冤魂般低声吼道:“你是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猛于虎。
自打上次我放出18章孔府绣品,被乃们深深“鄙视”一回后,兰舟发粪涂强,找个几副精品来洗刷耻辱。
图1是玫儿绣的荷叶莲花图。据说这是顾绣,但是兰舟觉得像蜀绣,大家觉得呢?
图2和图三都是顾绣。
顾绣:。顾绣因源于明代松江府顾名世家而得名。顾名世曾筑园于今九亩地露香园路,穿池得一石,有赵文敏手篆“露香池”三字,因以名园(今露香园路,即为纪念此园得名)故世称其家刺绣,为“露香园顾绣”或“顾氏露香园绣”或简称“露香园绣”、“顾绣”。它是以名画为蓝本的"画绣",以技法精湛、形式典雅、艺术性极高而著称于世。
,绣品使用的丝线比头发还细,针刺纤细如毫毛,配色精妙。绣制时不但要求形似,而且重视表现原作的神韵,且做工精细、技法多变。仅针法就有施、搂、抢、摘、铺、齐以及套针等数十种,一幅绣品往往要耗时数月才能完成。所绣的山水、人物、花鸟均精细无比、栩栩如生,受到官府和民间的广泛推崇。
127
127、宁愿长醉不愿梦醒,涸泽而渔焚林而猎 ...


左腕一阵剧痛,睡莲没有挣扎,右手端了泡好的茶递给王素儿,说道:“无论我的答案是是还是否,都对表姐和芙蕖苑所有女孩子的清誉有损,所以表姐莫要追问任何人。”

王素儿目光一滞,放开了睡莲的左腕,接过茶盅。

睡莲问道:“表姐喜欢听昆曲,对《牡丹亭》是了解的吧?”

王素儿点点头,《牡丹亭》里,闺中少女杜丽娘做了一个梦,梦境中和一书生柳梦梅相契,生死不离,梦醒后,思恋梦中书生成疾,一病死了。杜丽娘死后,上京赶考的柳梦梅无意中看到她的画像,倾慕不已,杜丽娘从棺木中起死回生,两人冲破家长和礼教重重阻隔,最终结为夫妻。

睡莲叹道:“京中大小宴请,这部戏唱了无数遍,从我记事起便在唱,估摸着等我成了六旬老人,甚至千年万年以后,戏台子还是会演着这这部戏,长盛不衰,表姐以为这是什么原因?”

王素儿微微一迟疑,说道:“牡丹亭唱词优美,非一般戏曲可及。”

睡莲缓缓摇头道:“其实若单论诗词优美迤逦,古今多少诗词胜过《牡丹亭》。这部戏能成为百听不厌的经典,实际上是她用夸张的、匪夷所思的情节,满足了人们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梦想。”

“只是,梦想始终只是梦想,敢问表姐,这世间,能有几人实现了这个梦想?”

王素儿喃喃道:“戏台上和现实岂可相提并论。”

“表姐说的很对。”睡莲道:“戏台上,杜丽娘因爱而死,而后因爱而生,她有两次生的机会;而现实中,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只能化作一抔黄土。”

“现实中,人哪怕做了一个比杜丽娘还要美丽的梦,可是梦醒之后,她就应该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缠绵于梦境中不能自拔,最终郁郁而亡,她周围的人也跟着伤心难过。”

睡莲看着王素儿的眼睛,一双明眸洞穿人心,道:“梦境再美,人也是要生活在现实中的,表姐,该是醒来的时候了。”

啪!
王素儿手一松,甜白瓷茶盅落地,支离破碎。

王素儿目光迷离,带着些许不甘、她猛地摇头道:“醒来又怎样,不醒又怎样,如今木已成舟,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又能如何?不过是任人摆布罢了!”

“表姐可以选择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你固执的流连于此,就能把那个人拉回去吗?那种事只有在戏文里才有,现实中谁能如愿?更何况——。”睡莲直直的看着王素儿,艰难的说道:

“再如花相契的美眷,也抵不过这似水的流年!什么张敞画眉、红袖添香,你以为他始终会为你画眉一辈子?!你以为为他半夜读书磨墨添香的,就始终只是你一个人?!”

“只要两个人情真意切,什么不可能?”王素儿脱口而出道:“我父母就是如此!”

睡莲哑然,半是失望,半是怜悯的看着王素儿:你父母在成亲之前可曾见过半面?你父母的婚姻是得到了双方父母的同意和祝福的啊…。

话一说出口,王素儿也意识到了不对,她趴在炕几上呜呜哭着。

睡莲觉得很无力,说句实在话,她费了一下午口舌几乎是引经据典的摆事实、讲道理劝解素儿,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素儿,更多的是为了被儿子误会的柳氏,当然,还有自己。

因为只要素儿一天摆出怨女模样,宁佑“痴男”的心就收不会来,柳氏的心就痛一天,柳氏心痛,睡莲自己看着也不好受。

用一句通俗的话总结,就是素儿好,大家才会好;素儿不开心,大家就都过不了好日子,包括貌似旁观者的睡莲。

更何况,颜老太太隔三差五的敲打自己要多陪陪表姐,提醒表姐曾经在继母杨氏的压力下,毅然站出来帮助自己的往事,差点就没说自己若袖手旁观素儿消沉下去,就是“白眼狼”一头了。

可是,睡莲自觉得也付出了许多啊,无论是在成都,还是在燕京,她的付出难道就少么?自己曾经也挖心掏肺的对待素儿,结果素儿并非像自己这样坦荡,从成都的房子,到比较母亲的嫁妆,甚至石绿无意中说出表姐还怀疑自己在成都帮助变卖亡母古董交易中有猫腻!

素儿明知颜老太太为了她的不快总是敲打自己,可素儿依旧我行我素,时间长了,睡莲的心哪怕是在火锅里烫过,这会子也会凉下来。

素儿不是不懂,她是不愿意懂罢了。毕竟陷入感情泥沼之中,外界的能干预的力量有限,素儿不愿意直面现实,她在泥沼之中痛苦纠结,用眼泪和柔弱的姿态来消极抗拒不可阻挡的现实,最终所有人都没有好日子过。

真心实意不是大海里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颜府这个严酷的生存环境里面,真心实意是石头缝里渗出的山泉水,只有那么一点点,你一瓢一瓢的慢慢舀,兴许能够舀一辈子。

就像柳氏之于睡莲,睡莲一年到头大小麻烦不断,睡莲并不是遇事就去找柳氏帮忙,总是自己想着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就拖一拖,缓一缓,不到万不得已,睡莲不轻易找柳氏求助,并且自己也尽可能的帮助柳氏。

谁又不是天生欠谁的。

可是素儿是在用抽水泵这种大规模杀伤性凶器来抽山泉水,抽不了多久,山泉就枯竭了,能不能恢复还是另一回事。

所以睡莲觉得,自己的这点不多的心意还是留给更值得自己关心的柳氏吧,别被人胡乱糟蹋了。

看到王素儿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睡莲只得摆出姐妹情深的模样低声劝解,只是这时,说的话半是真心,半是假意。

没有办法,睡莲只有保持着与素儿的“情谊“,才能得到颜老太太的支持。

这个对睡莲来说难度并不大——连对品莲、慧莲她都能表现的姐妹情深,何况是真的帮过自己的王素儿,只是,睡莲觉得有些东西,已经慢慢的消失了,很是遗憾。

王素儿的眼泪从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瓢泼暴雨、到淅淅沥沥的小雨,最后终于止住了,只是始终不见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情况出现。

到了晚上生日家宴兼穆家三口的接风宴上,颜老太太和王素儿都笑的很勉强,一个面容憔悴,带着隐隐焦躁之气,一个眼眶微红,带着浅浅哀怨之气。

倒是穆家三口洗漱干净,换上了新衣后,在家宴应付颜家二十几人的频频敬酒中并不十分露怯,尤其是穆思齐,区区一个十七岁的小秀才,在颜家诸多举人进士甚至探花面前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投亲的那种缩手缩脚的窘迫之气。

颜五爷顿时觉得特有面子,对穆思齐赞赏颇佳,说思齐是可造之材——连亲儿子都没有这么被夸过!

大夫人瞧见了,心下对穆家三人怎么安置也有了章程——横竖不是掏自己的私房钱,而且可以迎合府里的当家人颜五爷,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大夫人大方的紧,先从公中拨了三百两银子给范氏做了安家费,将穆思齐安排在外院的单独院落里,伺候的丫鬟小厮、月例银子笔墨纸张等等都和颜府宁子辈的孙子一模一样。

范氏母女的份例也本打算按照颜府夫人小姐来,不过范氏母子三人都推辞了,最后穆思齐院子里伺候的人减半,开年后,穆思齐就在颜府外院私塾里读书;范氏母女住在内院距离柳氏来思院不远处的博雅居里,只要了两个丫鬟,两个粗使婆子伺候,十二岁的思哲在内院学堂里和慧莲、琪莲一同上学。

颜府本来的规矩是女孩子十五岁及笄前后可以不用每日上学,所以怡莲和素儿如今都闲下来了。

睡莲是个特例,因要帮着理家,今初夏起就没去上学,等于“提前毕业”,学堂夫子深觉得轻松许多,睡莲也觉得——咳咳,并没有觉得轻松,理家其实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想要做到游刃有余,她真的还欠火候。

考虑到下半生的日子都要靠着理家的本领吃饭,睡莲学起来比在学堂认真多了。

次日上午,睡莲正在库房清点过年祭祀时需要的祭品和各色器皿,松鹤堂的丫鬟又来请,睡莲以为是昨天王素儿红着眼从听涛阁出来,颜老太太又要找自己“谈话”。

那丫鬟却兴奋的说:“是九江府四姑奶奶打发的管事妈妈来送年礼了,府里长辈的,小姐的都有,老太太要各位小姐一起去呢。”

四姐姐青莲捎的年礼?睡莲跟着丫鬟去了松鹤堂,可刚进暖阁,就闻得一阵呜咽之声,只见怡莲、素儿她们都在流泪,暖阁中央跪着一个风尘朴朴的管事妈妈。

“…可惜了,挣扎了两天,还是没能留着那个孩子,四姑奶奶天天暗自流泪,却不准我们这些陪房写信诉苦,只是说自己过得好,要府里不要牵挂。”

一听这话,睡莲只觉得脑子一轰,难道——难道青莲也流产了?

“老奴这次送年礼回来,四姑奶奶千叮万嘱说不要声张,呜呜,老奴怎么忍心瞧着主子煎熬受苦?所以老奴自作主张,说了出来,求老太太做主,咱们四姑奶奶虽然是庶出,但也是嫡子五房头一个出嫁的小姐,怎么能被那贱——毒妇如此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