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交权,是为了避免我疑心她的忠诚。我如果不接受,她会认为我为了暂时稳住她而假意推脱,实际上暗度陈仓置她于被动;如今我接受她的请求,并立刻将权力转移给你们二人,就是在表明我是相信她的,而且相信你们,留下部分事务给她,是在暗示交权只是暂时,她依旧是大总管,我随时都可能把权力还给她。”
幽明态度缓和,“哦,原来如此,可是公主并不是多疑之人啊,幽缳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您想多了?”
幽闲捶头,“你暂时不会这么想,因为你离名利场还很远;等到你坐稳了位置,自然就懂得幽缳的感受了。猜忌在所难免,君和臣要相处融洽,就必须遵循这些规则。”
幽缳和比幽闲同岁,因为和幽闲长的像,自幼当做公主的替身教养,只为有朝一日,顶替公主出现在各种危险场合。长大后,幽缳行为举止学识机变都属极品,幽闲和无疏都很赏识她,渐渐的,对她的期望就不仅仅是一个随时准备送死的炮灰替身了。
无疏对凡尘俗世不关心,长大后的幽闲也不管事,只是明里暗里将姜府的老仆从、侍卫等人替换成她的人,在幽闲的暗中扶植和幽缳自己的努力下,幽缳成为了实质上的姜府大总管,所有库房的钥匙、各种账簿等都经过她手;人情世故、礼尚往来基本是她做主,几年过去了,毫无纰漏,无可挑剔。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幽缳执意交权、幽闲欣然同意的原因。幽明之所以会猜幽闲出怕取而代之这种话来,是因为目前在朝廷和民间都纷纷扬扬热议的“天佑公主”的传言。
今年夏末、南焰国和北焰国都有意向结姻缘以缓和僵直不下的关系,南焰国目前后位空悬,于是派使者前来求亲。
在名利场上倾轧的人,谁都知道嫁过去之后日子绝对不好过,一旦两国开战,公主的头颅就是宣战书。皇室未嫁的适龄公主有四位,其中琉光公主和琉苏的母妃不惜使用‘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亘古不变、但确实有效的法子在国主面前哭泣、她们强大的外戚也积极斡旋平衡,最终迫使北焰国国主将两位公主从名单中剔除。
剩下的,就是自幼在佛前修行消除业障的琉璃公主和母妃出身低微的琉波公主。琉波公主自幼活泼聪颖,颇得国主喜爱,国主打算招个驸马,将公主留在身边;如果不是南焰国求亲,国主差点就将琉璃公主这个从小就离开皇宫的倒霉孩子彻底遗忘了,于是乎,法号幽闲的琉璃公主嫁到南焰国当炮灰几乎已成定局。
这时,幽闲暗地笼络的官员起了作用,朝廷和宫廷的风向突然有了变化,有人重新提起琉璃公主四阳鼎聚,天佑之命的命格,本着“好肉应该烂在锅里头”的原则,琉璃公主不得外嫁,否则便宜他人就是削弱自己。有人说琉璃公主自幼修习佛法,不懂政治,嫁过去不仅坐不稳皇后位维护不了两国和平,还会留下无数把柄给南焰国,得不偿失;更有民间传言:琉璃公主早就剃发为尼,送一个光头当新娘简直就是笑话!
众说纷纭,每日朝堂之上,文武大臣为了到底嫁那位公主也一直争论不休,国主不堪其扰,派中书令百里喻,皇宫大总管太监来姜府琉璃公主住处亲访,以探实情,同时邀南焰国使者同行,相看这位神秘的公主。
情况紧急,幽闲当时身在红叶庵寻找杀害和尚尼姑的元凶,根本不能及时回帝都。关键时刻,幽缳这个替身起了作用,她本身与公主模样六分相似,穿戴打扮易容之后,难辨真假。
初始见面,三位对琉璃公主的摸样气度十分满意。直到后来,南焰国使者附庸风雅的以风雨为题,写下半首古风诗句,期待公主续写下半句。琉璃公主提笔半天,一个字都写不出,末了,搁笔念佛:“阿弥陀佛,刮风下雨,该收衣服了。”
(这章太长了,未完,明天继续。)

真话

众人无语,南焰国使者僵直了半天,脸色突变,立刻告辞,拂袖而去。
中书令和总管将此事报给国主,国主大惊,一边赐厚礼安慰使者,一边派人去皇家宗庙命大祭司占卜问卦,究竟嫁那个公主大吉大利。

时,“收衣服的琉璃公主”传言已经满天飞了,大祭司也是极有眼色之人,如果定下的是琉璃公主,南焰国使者恐怕会当面翻脸,干戈四起,国主将这个烫手的决定交给大祭司,无非是借他的手最终敲定琉波公主而已。
最终,琉波公主的名字写在了圣旨之上,公主含泪接旨。
圣旨下后的第二天,举国同庆,晚上幽缳假扮的琉璃公主被接到皇宫参加家宴。宴会上,最炙手可热的容嫔为琉波公主鸣不平,设计让琉璃公主当中出丑,提出以“风雨”为题,写古风诗句,不料琉璃公主沉着应对,一口气写下三首古风;之后换的“秋意”、“贺新婚”等题,甚至琴棋书画,琉璃公主都是出类拔萃,在家宴上独揽风光,而那些诗句化作、皆在“无意”间流出宫外。
深知各种门道的人明白了:琉璃公主是在“扮猪吃虎”,不容小觑。
不知真相的围观群众感叹:琉璃公主果然四阳鼎聚,天佑之命。随意说出的一句收衣服就能安然度过此劫。从此,琉璃公主多了个外号——天佑公主。
幽缳这一招确实是漂亮,可是也就有了越俎代庖之嫌,所以幽闲回到帝都姜府的当晚,她就立刻提出交权的请求,称自己身体微恙,做事力不从心,恐怕有负重托。幽闲早有所料,当场就答应了。
方才幽昙在“威逼利诱”之下说了实话,认为幽缳行事的确比幽闲靠谱,幽闲心里确实不是滋味,转过一座假山,她又不死心的问幽明:
“你觉得呢?”
“幽缳比公主靠谱。”幽明复述了幽昙的话之后,又加上一句,“幽缳比公主更像公主。”
幽闲倍受打击,内心有个小人儿蹲在墙角画圈圈,半天,又追问道:“哦?那你们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幽明直肠子,“无赖。”
幽昙看了看幽明,再看看幽闲并没有发怒的意思,也坦言,“流氓。”
在暗处警卫,深受幽闲“荼毒”的蔷薇:流氓加无赖加骗子、克扣工钱的黑心雇主——以上重复一百次啊一百次,不过,我就是喜欢这样,嘿嘿…。
在不武堂筹划暗杀的哭面煞神杨憧:她曾经是我理想的梦中情人。
避世在不二居,正在吃荸荠的无疏: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当年我绝对不会救这个小魔头。
秦可卿老头:强盗,连我乞讨的钱都抢。
正在和各地商会会长把酒言欢的顾念久:贪财好/色的野心家以及乐善好施慈善家的集合体——总的来说,就是一个经常抽风纠结的女人。
春意闹新科花魁娘子琴操姑娘:恨不得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仇人!
正在逃命的如花:变态!绝对是个变态!
尹国太子夏侯安:得知我大幸,不得,我必杀之的女人。
千里之外,南焰国帝都天祁城。
在皇宫和国主弟弟上演兄弟情深催泪剧的然镜:她,永远是我梦魂牵饶的爱人。
擦拭拓云长刀的武信旋:我妹妹只是一个寂寞而又倔强的小姑娘罢了。
和三个官家夫人搓麻将的武家娘子:刚断奶没几天的臭丫头。
啃猪蹄的武屠夫:未来可能的对手。
敲木鱼的无寐师太:一半是魔鬼一半是菩萨——总之,不是正常人类啊!
琴楼排名前二位的杀手宫和商、幽桦小尼姑、黑衣人等等:“…。”
(画外音:
暮兰舟:喂,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众死鬼怨气冲天:有没有搞错?我们已经死了耶!你见过死人说话吗?
个性耿直、不畏权贵、敢说实话、身不残但意志坚定的史官暮兰舟:幽闲是个好人——。
话音未落,暮兰舟被数不清的烂西红柿臭鸡蛋砸半死,接着被除幽闲之外的所有人/鬼群殴致死!
化作冤死鬼的暮兰舟:呜呜,都不等我把话说完,我的原话是‘其实,幽闲是个好人才怪’啊!)
“唉。”真话果然是一把杀猪刀,幽闲长叹,明媚而忧伤四十五度角仰望着漫天飞舞的细雪,“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帝都姜府,二更天。
这个时候,人们都抱着老婆在热炕头做梦或者为了孕育后代而耕耘不休了。而幽闲还必须去接客,哦,不,是见客。
“唉,从此以后,一年三百六十日,偷不得浮生半日闲。”幽闲抚摸着微微鼓囊的肚皮,刚在布施楼(厨房)饿死鬼投胎般啃下推迟二个时辰的晚饭,在本打算一路晃晃悠悠散步消食兼放松心情,岂料幽明幽昙抓小鸡般把她硬塞进软轿里,命轿夫撒开腿一路小跑到了会客的不似阁。
两人随行在花轿两侧,解释道:“客人还等着呢,在子时帝都宵禁前必须回家。”
可怜幽闲在软轿一番颠簸,差点将来之不易的晚饭吐了出来,一下软轿,就顺势靠着幽明肩上深呼吸好几下才进了客堂。
“臣百里喻,叩见公主殿下。”,隔着半透明的纱制屏风,一身玄色常服的百里喻行大礼,
他就是上月和总管太监以及南焰国使者试探琉璃公主的中书令大人了。
“紫微郎请起,赐座。”幽闲揭开茶盅,酡红色的普洱茶温度刚好,一口气饮了大半,从喉咙道肠胃都熨帖温润起来,她舒展眉头,缓声道:“紫微郎与我是旧相识,把屏风撤掉。”
紫微郎是皇宫的中书令的别称,因为天上的紫微星垣正对的皇宫。中书省设在皇宫内,是国家最高的政务中枢,所以中书省也叫紫微省,中书令也称紫微令。
中书令只是六品官阶,却是国主最亲近的官属之一,负责起草和宣布国主的各种诏令文书,故任何官员都不敢忽视怠慢。因为紫微令几乎都是文笔绝佳、颇有实才、相貌堪称上品、并且至少中过进士的青年才俊担任,所以就有了紫微郎的叫法。
屏风移开了,主位上的幽闲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斜靠在椅子右边扶手的软垫上,晃着手中茶盅,低眉浅笑,“你几乎是一年一变,再过半年,身上那股‘举世皆浊我独清’的酸味就彻底没了。”
紫微郎百里喻是见过世面的,他端坐在红木圈椅上,恭敬中不带任何拘谨,“卑职那时年少无知,若非公主提点,恐怕只能终日醉卧酒肆,怨天尤人了。”
“是你自己的野心和才华才能得到今日的地位,我只是往前推一把而已。”幽闲搁下茶盅,“这次‘天佑公主’的事情你和幽缳做的很好。”
“此乃卑职分内之事,不过卑职忧虑,如此一来,宫中必然会对公主起了防备之心,多年韬光养晦,恐怕——。”百里喻沉吟不已。
“我明白的,只是如今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自从五年前太子暴亡,诸位王子明争暗斗,都想坐上储君的位置,各权臣贵族各有支持,一直僵持不下,父皇也没有决断。”幽闲将一张信笺递给百里喻,“我的两个哥哥已经按耐不住,很快就要图穷匕见。如果我不表现强硬,他们一定会把我这个妹妹当做筹码与重臣甚至他国交易;但是只要他们觉得我做盟友比做筹码的价值高,就不会怂恿父皇把我嫁出去。”
百里喻看完信笺,脸色大变,“这样看来,不出半年,北焰国必将大乱。”
“浑水摸鱼的机会到了呢。”幽闲淡淡一笑,将信笺扔进火盆。
雪夜无声,杀机四伏。

半个时辰后,百里喻走出了不似阁,他隐隐觉得,今晚谈论的一切,将来会改变北焰国的历史,他有些激动、有些惶恐、但最多的,是期待。
“中书令大人,那个,听公主说,这本书的配图和释义大多都出自你的手笔。”送百里喻出园的幽昙放慢了脚步,从衣袖里摸出一卷书来。
百里喻接过一扫封面,“《无量寿经》?幽昙姑娘说笑了,我虽粗通梵文,但翻译佛家经卷并不是我长。”
“这个只是封面,你翻开里面看看。”幽昙微微有些脸红。
百里喻翻开一看,脸色白得堪比冰雪,“这——这是春春——。”
“是《春闺图》,公主说这是你年少时的作品。”幽昙定定的看着他,“我知道这样直接问你很唐突——真的是你画的?”
百里喻默然片刻,点了点头,“那年我来帝都参加科举考试,盘缠用尽,所以就画了这些东西糊口。”
幽昙眼睛一亮,“你的老师是不是姓牧,擅画人物花鸟?”
“叫我绘画的老师自称姓木,但是,老师临终前留给我的画署名却姓牧。”百里喻诧异的看着幽昙,“你认识家师?”
“他——他是不是没有鼻子。”
“家师他确实受过劓刑,额头刻有墨字。”
幽昙目光顿时黯淡下来,“他很可能是我父亲,那天我无意看到公主殿下收藏的《春闺图》,里面的花鸟人物和他的画风非常相似,后来我打听你来自南方沼泽之地,我父亲自从被发配到那里就了无音讯。”
百里喻仔细打量着幽昙,“你是他的女儿?家师从未提起过他的来历,不过如此看来,应该不会错的,家师到底所犯何事,要同时受黥、劓还有流放之刑?”
幽昙声音有些哽咽,“一个宫廷小画家,又不会看人眼色,被人无中生有嫁祸陷害,家族成年男丁全部流放,女人孩子变卖成官奴,家族支离破碎,漂若浮萍,中书令大人回去查查案卷就知晓了。”

偷人

“嗷嗷,被我抓到了,你偷人!”
蔷薇从树影里闪出来,冲着幽昙挤眉弄眼。
“大人,您先弄清楚偷人是什么意思再说吧。”幽昙打着灯笼刚送走百里喻,回来路上就被蔷薇
扣上偷人这个“罪名”。
“那个男人长得还不赖嘛,叫什么紫薇郎,和我的名字蔷薇就差一个字,哈哈。”
幽昙无语片刻,“他是紫微郎,指的是天上的紫微星,你说的紫薇是花名,差远了。”
蔷薇厚着脸皮耍赖,“反正被我逮到了你偷人,嘿嘿,你是不是该有些什么表示,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你就是告诉公主也没关系。”幽昙匆匆往前走,突然停住了脚步,“蔷薇大人,你是不是——又没钱了?”
蔷薇尴尬的搓手,对手指道:“其实还好,那个,最近手头有点紧,公主的旧衣服无论我怎么求都不给我穿了,所以,咳咳,确实很紧。”
幽昙大方掏出钱袋,一股脑倒在蔷薇手里,“就这些 ,再多我也给不了。”
蔷薇猫儿见腥似的将一把金银铜币揣进口袋里,继续对手指,“不太好吧,我是你上司,这算不算是受贿?”
知道你还想办法索贿啊!幽昙不愧为是好下属,给了他一个台阶,“不算吧,快过年了,这是压岁钱。”
“对啊。”蔷薇一拍脑袋,掏出两个铜币给幽昙,“给,这是本大人给你压岁钱。”
幽昙接过,“多谢大人。”
口袋变沉了,蔷薇很满意,“其实偷人也没什么的,我马上也要去偷人呢。”
言罢,蔷薇颠儿颠儿就走,行到假山石时,突然抽剑便刺!
铛!
“是我。”杨憧从暗处走来,剑鞘格挡住蔷薇的剑,脸色暗的可怕,“偷人是什么意思?好歹你也是公主赐给我的小妾。”
“偷人就是偷偷见人,你这都不懂啊,傻瓜!”蔷薇靠着假山抖着脚上的浮雪,“我要去见路不易,你也要跟着去?”
“他?见他可以。”杨憧缓和许多,摸出钱袋囫囵给了蔷薇,“如今你是我的小妾,我要对你负责的,我母亲说过,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以后没了钱找我要就成,我俸禄不高,不过区区胭脂水粉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知道了。”蔷薇做娇羞状捂着脸,偷偷暗笑:嘴边的馅饼不吃白不吃。
“我今夜当值,就不陪你去了。”杨憧有些不甘,“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你和路不易关系倒是挺好。”
蔷薇一扬起眉毛,“那当然,我们都是杂种嘛,而且在大漠盗贼城妓院那会还是同僚,自然谈得来。”
杨憧不自然咳嗽道:“咳咳,同朝为官才叫同僚,你我共同效命公主殿下,也勉强叫做同僚,至
于你和路不易在妓院那会,叫做共事。”
蔷薇不满了,“你这个人就是麻烦,都是做事赚银子,分那么多说法干嘛?还有,你母亲是胡姬舞娘,你也是个杂种,你却非说是什么混血。唉,和你沟通起来就是困难,我走了。”
遭遇斥责,杨憧很郁闷,左想右想都觉得自己没错,为什么总是不受待见?呜呜,公主,我好冤枉啊!杨憧咬手帕在雪地里泪奔,找幽闲哭诉去了。

帝都白石城,皇家宗庙,子夜。
白麻长袍、头戴紫竹冠的祭司在白纸上勾勒着线条,灯光有些暗,他几乎是半趴在书案上,鼻尖都快碰到笔杆了。
“路不易,我好不容易抽空出来一趟,你倒是陪我聊会天呗。”对案的蔷薇也裹着一模一样的白麻长袍,捧着一杯开水没滋没味的喝着。
“噢。”路不易蘸了蘸墨汁,埋头道:“我不是一直在陪你说话么。”
“喂,是我一个人说得口干舌燥好不好?”蔷薇放下杯子,“你不过是哼哈嗯哦了几下,好歹人家现在正值青春年华,美得惨不忍睹,看着我你眼睛能长鸡眼啊?”
“鸡眼长脚上,眼睛长针眼。”路不易难得抬头扫了一眼蔷薇,又垂眸继续画图。
蔷薇好奇问道:“画什么呢?那么用心。”
路不易,“羊驼。”
“羊驼?”蔷薇歪着脑袋看过去,乐了,“这不就从大漠回来途径马勒戈壁的草泥马嘛!傻呆呆的,你画它做甚?”
“别碰!快画好了。”路不易拐着胳膊护住白纸,“我再写一本《东行游记》,记录从十八岁起从西方一路东行的所见所闻,再配上图,这个草泥马很罕见,你看,我画得像不像?过了好几年,有些地方记得不清楚了。”
蔷薇伸出兰花指在草泥马周围画了一个圈,“太瘦了,你多画些毛上去,至少要肥一圈才行。”
“还装女人啦,他们不是已经知道你的真身了么?”路不易赶苍蝇似的拨开他的兰花指,“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这绝对不是我说出来的。”
蔷薇摊开四肢烂泥似的躺在软榻上,“知道,你自称神职人员,无论偷盗还是杀人放火,只要对你说真话寻求宽恕 ,你绝对会保密。”
路不易在胸口虔诚的划十字,“我是上帝的仆人,受他指引一路传教布道,相信上帝,即可得救,阿门。”
“哈哈,这和幽闲经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样嘛,上帝和佛差不多。”蔷薇笑得直抽搐,
“你现在是北焰国皇室宗庙的小祭司,祭天祭地、祭土地五谷杂粮、祭幽闲的祖宗、还有这个国家的文臣武将、有时还要挥着破扇子戴面具跳大神求风求雨、把乌龟王八壳扔进火炉里占卜什么的。早就忘了你的上帝吧,上帝也忘了你,那时候你被那些愚蠢的信徒卖到妓院做男妓时,上帝什么时候来救过你?”
“上帝来过,他派公主殿下来救我,感谢神。每一个先行者必将遭遇各种磨难,耶稣基督还被钉在十字架上受鞭笞乱石投掷之苦,相比而言,我那些苦算不了什么。”路不易平静答道:“我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信仰,只是目前还不到传教的时机。我先把教义思想融入这本游记里,只要种下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蔷薇不依不饶挖苦道:“高鼻深目白皮肤上帝老头儿派一个拜菩萨佛祖的小尼姑去拯救小小传教士?街头说书也没这么扯谈的。”
路不易,“公主殿下很包容,我们信仰不同,但没有争执。”
蔷薇猥琐呲牙一笑,“嘿嘿,你就不怕然镜那个臭和尚喝一缸老陈醋,把你剁成八块大呼‘教士!乃敢和贫僧抢师太!’。”
“然镜?哦,你是说你那个可怜的罗密欧吧,他和公主的家族是世仇。”路不易扼腕长叹,“罗密欧啊罗密欧,你为什么偏偏是南焰国王子呢?可怜的朱丽叶公主,青梅竹马的爱情遇到家国情仇,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
“糯米藕?然镜那家伙既不白也不胖,叫甚么糯米藕?”蔷薇跳起揪着路不易的衣领,“哇!你说幽闲是猪什么叶!你才是猪,你全家、你的上帝都是猪!”
路不易抹掉脸上的口水,“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要侮辱我的信仰。”

路不易,本名其实叫做路易? 勒内? 阿尔贝?尼古拉斯?雅克? 德?弗雷德里克——这还是简化不少的名字,据他自己交代,要把他的名字完整的写下来,一张信笺都不够使的——而且还是正反面!
这个自称出身贵族,混有东西方至少二十多个血统的年轻传教士是怎么结识蔷薇幽闲的,这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用蔷薇转述路不易的话来说,就是龙龙恶狗(其实路不易的原话是:long long long ago)
几年前,幽闲眼馋别人跨越沙漠戈壁运丝绸和瓷器去西方赢得暴利,不顾顾念久的反复劝说,自己毅然整了一个商队出发了。顾念久因商会事务缠身,没能和幽闲一道前往,他派出手下两个走过这条凶险之路的老前辈,本意是帮助幽闲,岂料,却害了她。
两个老前辈土匪出身,他们深知此行凶险,祸福难料,搞不好两把老骨头就死在大漠或者沙匪手里,后来见幽闲年少,钱财又多,便起了歹心,暗中联系沙漠土匪,在大漠中设下埋伏,杀人劫财,五五分成。幽闲在武家肉铺跟着武信旋学过兵器格斗之术,加上一些运气,好歹逃了出来。
她不知方向,也不知如何寻找水源,很快人困马乏,杀了马匹取血吃肉,勉强撑了三天,最终昏迷过去。
醒来时,她被一伙路人救起,为首的那人给了她两个选择:“左边,通往自由,你可以随时离开,我们不会阻止你;右边,是一副脚铐手铐,我们会把你卖到黄金城格斗场做战奴——为了救你,我们失去了一皮囊比黄金还要珍贵的清水,所以你的命是我们的。”
“前者,你在大漠迷路肯定会死;后者,做战奴可能会死。”
幽闲想了想,径直走到右边,自己戴上了脚铐和手铐,“这很公平,谢谢你们救了我。”
黄金城,沙漠中罕见拥有深层地下河流的地方,意为每一寸土地都价值千金的城市,沙漠中的绿洲。这座城市是各国的逃犯、沙漠土匪、盗墓寻宝者等冒险嗜血爱好者的天堂——只有拥有足够的金钱和能力,你可以过得像一个国王。
久而久之,黄金城就有了盗贼城这个绰号。不同的是在那里获得暴利的,都把她叫做黄金城;相反,那些在黄金城失去利益或者经历非人折磨的,有时候把她叫做该死的盗贼城。
这是一个嗜血的城市,这里有腰肢最柔软的舞娘、最风骚魅惑的□□娈童,但是他们最欣赏的,是格斗场战奴相互砍杀,兵器刺破皮肤肌肉、截断骨骼、血溅三尺、亲眼看见生命一点点消逝的那种残酷的美感,所以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格斗场比酒肆还多。
幽闲在黄金城一年后,渐渐从最肮脏的地下圈牲口般的屠宰场走上了高级别的格斗场,她时刻反省着自己的错误,学习他们的贪婪狡猾,以及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的技巧,她结识了杨憧,和这个出生在本城的土著十分投缘。
杨憧教她父亲传下来的剑技和灵活的身法,让她在格斗场中一次又一次的险胜保住性命;幽闲给他讲沙漠另一边土地的故事风俗人情,他一直认为是个废物般的父亲宫年轻时在六合三国是一个多么传奇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