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对着夜空伸出左手,五指张开,一抹讽刺的笑意浮在星无遥的嘴角。
一对灯笼蜿蜒而来,牧月在岸边拱手辞别王七夕和许梓鱼,径直上船。
渔船前行了半里,牧月曲指叩船舷,“喂,你最近怎么总是古怪举手看天,天上什么都没有啊,我只看见五个手指头。”
“看星相,反正你也不懂。“星无遥答道。
“鬼才信!”
星无遥沉默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出来,“你和他们谈了三个时辰,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噢,其实也没啥,这三个时辰我就是在说一件事情,还记得鲁瞬讲的那个扁鹊见蔡恒公的故事吧?”牧月眨了眨眼。
“嗯,记得。”
牧月看着渐行渐远的灯塔,喃喃道:“我就是对王七夕和许梓鱼说,‘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更新鸟~~~~~~~~~
感谢阿九提供的六合记事地图
时隔四个月才开始填坑,兰舟实在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捂脸,滚回去接着码)
51
谁家浪荡子 ...
倚在案头的白衣少年微醺的看着绿衣舞姬摇摆着柳腰,他伸手去抓左案的酒壶,晃了晃,听声响只够半杯。
没等他皱眉,跪坐在侧案的艳姬忙用身边的酒壶给他续满,暗自思咐:这个客人好奇怪,说他是轻薄浪子吧,可是他至始至终都没摸过她们的手。说他是正人君子吧,可从黄昏他包下这艘画舫开始,他的眼睛就没从湖衣姐姐的腰肢挪开过。
“夜已深,我兄弟喝多了,船行到紫菱城北码头就靠岸吧。”一旁的青衣少年对众乐师舞姬挥挥手,示意他们去舱外等待。
众人鱼贯而出,最后辞别的湖衣阖上木门,这才腾出功夫揉了揉酸痛的腰肢,被两个梳头丫鬟扶到底仓休息——这个变态客人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足足让她跳了一个时辰的竹枝舞!若不是他出手阔绰,老娘早就拂袖走人了!
“你真是不解风情,美人在侧都懒得仔细瞧瞧她们。”白衣少年一饮而尽,将杯子倒扣在案上,似乎有些不胜酒力,趴在案头嘿嘿直笑。
“风情?把自己灌成醉猫就是风情?你要那个可怜的舞姬跳了一个时辰的竹枝舞,她都快要跳哭了。”青衣少年将窗户打开,河风吹散了画舫里的胭脂和梨花酿的味道,“拿命换来的几两银子被你用来买酒买笑…。”
“关上窗户。”白衣少年的声音倏地变冷,目光澄澈。
青衣少年不解,不过还是放下了撑杆。
片刻过后,另一艘画舫几乎和他们擦着船舷而过。
“是他们。”白衣少年修长的食指在瓷杯底部画着圈。
“谁?”青衣少年这句反问明显有些心虚。
“花自妍,还有,何清阙。”白衣少年突然将瓷杯拍碎!锋利的碎屑掐进她的掌心,空气中多了一股血腥味,“星无遥,你一直知道是不是?”
“牧月,你疯了?”青衣少年忙扯过她受伤的左手,将满满一壶梨花酿倾倒在伤口处,透明的酒液冲走殷红,剩下割裂的碎片在烛光下泛着寒光。
终究,自己终究不能释怀呢。牧月呆呆的望着掌心的碎片,猛地一握拳。
伤口很痛,但也不敌心底莫名的落寞。
天衣绣坊。
“这是今年最时兴的嫁衣样式,上月知府大人的女儿出嫁,穿的就是这一套呢。”绣娘忙不迭的招呼着牧月和星无遥,心里暗自嘀咕:如今是什么世道啊,新郎和新娘居然一起来挑选吉服,难道他们都没有家人帮忙筹备么?或者——他们是私奔出来的小情侣…?
“哦。”牧月瞟了一眼,“这件多少钱?”
修娘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小姑娘眼光甚高,她推荐了好几套都不甚满意,连价钱都懒得问,看来是个有钱的主顾,“二百枚银币——如果您再加上一百,我们就赠送新郎官的吉服一套。”
“新郎官的衣服怎么便宜那么多?”牧月问道,全然不顾星无遥抛出急切的眼神。
哟!居然还有嫌价格低的主!
修娘强忍住笑意,解释道:“其实新郎新娘衣服料子和绣线都一样的,只是新娘嫁衣上费的绣工多一些,四个熟练的绣娘至少二个月才能完成这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原来如此。”牧月微微阖首,“新郎的吉服你就按照他的体型挑上一件,至于嫁衣嘛——还有没有更好的?”
按照我的——按照我的体形?不知是惊是喜是惧是忧,总之星无遥额头冷汗一片,两个小厮拿着软尺在他身上比划着,一时间,他居然忘记了“反抗”。
绣娘左右为难,这个主顾究竟是来找事砸场子,还是有钱没出花借着婚事豪奢一场?知府大人是紫菱城最大的官,那个家族会傻到和知府千金比嫁衣,即使紫菱船帮最传奇的女子许梓鱼的嫁衣也只是这套啊。
不管了,店铺开门做生意,主顾要买,她总不能推脱不卖吧,绣娘对牧月行了一礼,“请姑娘随我去阁楼。”
顺着木梯登上一人多高的阁楼,绣娘打开檀香木柜,从里面取出一个类似蜜饯盒大小的匣子来,她从发髻里取出钥匙开锁,一边侍奉的丫鬟递过一块热手巾,绣娘仔细擦净双手,这才把匣子打开,四个丫鬟迎过去一齐将嫁衣抖开。
牧月只觉得一抹红霞在眼前蔓延伸展,偌大的阁楼都被这绯红填满,一只金凤似乎要挣脱红霞的桎梏,一飞冲天。
“这五丈曳地霞帔您还满意么?”绣娘言辞依旧殷勤,却抑制不住得意之色,即使是皇室公主,这套嫁衣也能配的上。
牧月的回应令绣娘郁卒了。
她说:“还凑合。”
绣娘咬牙忍住喉间的甜腥,“二百枚——金币。”
金币啊,也就是二千枚银币,压不死你!
“也不贵嘛。”牧月笑笑,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搁在案头,“里面的金子肯定够了,应该还能多出十几枚,你们慢慢数,我先下去喝杯茶。”
被小厮们当牵线木偶一般的侍奉还是第一次,星无遥晕头转向的量完身形,牧月已经下了阁楼。
“多少钱?你这个败家子,昨天喝花酒看舞姬,今天跑到贵死人的天衣绣坊买嫁衣?是你疯了还
是我在做梦?”星无遥压低声音,恨不得抢了银子拉着牧月跑路。
“嘘,小声。”牧月插着切成片的苹果塞进星无遥嘴里,“赚钱不花?你当自己是貔貅啊?”
“不是,可是…。”星无遥囫囵咽下苹果,恍然大悟,“啊,你你你,你昨晚受刺激了,今天拿我当疗伤圣药,逼我和你成亲,其实…。”
牧月用整个苹果堵住他的嘴,“谁要和你成亲,你一个月不到就想当两次新郎啊?这是买给柳姨和鲁瞬的,都是花他们历年给我压岁钱,羊毛出在羊身上,我的钱喝花酒都用光了,你借我五十枚银币吧,喏,这是借据,我早上刚写好的。”
明明是在借债,怎么从牧月嘴里说出来却是一番讨债的口气?星无遥十分小家子气的一枚一枚数给她,将借据摊平,叠好,末了,还向小厮要了张油纸包好,放在口袋的死角处。
确认借据妥当后,星无遥面无表情的为他尚未说出去的话默哀:他原本打算说,其实要成亲也不是不可以,这么贵的衣服需要绝好的首饰来搭配,休息一会我们去逛首饰店吧,倾家荡产都可以,只要留下那篓医书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开始。
52
重返止园 ...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四!
玉遥山,止园。
“洗澡都能睡着了?也不怕淹死在里面。”柳昔云提着半桶热水进来,先加上一些热水,试试水温,最后将热水都倒进木桶里。
水位一下子从肩膀升到脖子处了,牧月嘻嘻笑着,“柳姨,下来一起泡吧。”
“你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了,洗澡都要人陪啊,我要是下去,这水肯定都得溢出来。”柳昔云拿着澡巾给她搓背,纳闷了,“以前你在玉遥山天天爬树摸鱼,小伤不断,出去这些日子,倒是变得光溜起来,那些猎物都是伸着脖子等你拿。”
牧月笑了笑,“没办法呢,在玉遥山的时候,我就是把山蹭出一个窟窿来,顶多也是受些轻伤,在外面我一着不慎,就是丢性命的大错,不小心些怎么行,这也是托你和老师的福,你和她暗中照应,花自妍没敢把特别要命的差事给我办,所以才能活蹦乱跳的来见你呀。”
“是你自己命大,听说有个猎物你都没动手就落网了?”柳昔云问。
“嗯,他的仇家太多,我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牧月轻飘飘的答道,像是被热水引得困意来了,闭上双眼。
她实在不愿意说太多这大半年的经历,昫国的故人、魏行语和原若晨这两个赏金猎人、项潜山背后的势力和野心,每一个信息透露出来都是莫大的麻烦,她不想告诉任何一个人,星无遥和柳昔云是她关心的人,告诉他们等于是抛给他们一个藏着炸药的包袱。
“别在这里睡,我帮你把头发拧干,去床上睡罢。”柳昔云按了按她的头顶,思绪飘到多年以前,“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还没浴桶高呢,调皮的紧,每次洗澡都累的我一身汗,现在长大了也不见你老实,我是没法管教你了,嗯,这个恶人我可不当。”
“呵呵,其实我最累的是嘴巴——那个鲁瞬真是顽固,我拉着他说了一下午他才答应明天来止园提亲呢。”牧月裹着浴巾光着脚就往床上跑,乐呵呵的说,“你拿什么好吃的犒劳我这个媒婆呢?”
“你——你——你今天下午神神秘秘的就是去找鲁瞬说这些?!”柳昔云大惊,“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提这种事情?”
“柳姨啊,你是怨我提晚了么?我今天清晨才刚刚回来的啊,上午鲁瞬太忙,我就没去找他。”牧月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一副怕挨揍的模样,明知柳昔云不会动她一根头发。
柳昔云定定的看了牧月半天,长叹一口气,端过一盘核桃酥给她,“我没有怨你,唉,乖孩子,你就继续装傻吧——何清阙三天前向丘堂主提出要娶花自妍,丘堂主最厌花自妍的老师陆翔回,她没有同意这门婚事,还将何清阙关在幽狱里。你不去找丘堂主,居然还有心思帮我说媒。”
三天前,何清阙和花自妍一同回到玉遥山,当晚何清阙跪求老师丘止柔他的婚事,起初丘止柔还以为他要娶牧月,她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说容她考虑几日再作答复,可是何清阙加上一句,“陆长老那边已经说通了,他不会为难花自妍的。”
那时丘止柔才明白明修栈道的傻徒弟牧月早就败给了暗度陈仓的花自妍!
她当即大怒,第一次动手打何清阙耳朵,拂袖而去,何清阙执拗的在大堂里长跪不起,次日下午丘止柔见他还杵在那里,就干脆叫人将他拖到幽狱里,眼不见为净。
牧月今天清晨刚回止园就得悉此事,她没敢拜见盛怒之中的丘止柔,胡乱吃了些东西,上午补眠,下午去捧着新郎官的吉服去找鲁瞬谈婚事去了。
鲁瞬是个老实人,他连自己的心思都没敢对柳昔云说破,加上丘止柔出名的坏脾气,他如何敢次日就上门提亲?
牧月先是给鲁瞬灌了一坛桃果酒,然后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工作,叹息他们眉来眼去十来年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飞跃,柳昔云是个女子,害羞回避很正常,你是个男人嘛,我都帮你捅破这层窗户纸了,你还犹豫什么呢?你难倒要我柳姨拿着聘礼找你么?星无遥在一旁倒茶斟酒,时不时的怂恿打气,最后,鲁瞬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说服了还是被说晕了,点头同意明天就去止园提亲,牧月将一对玉镯,殷红的吉服塞给鲁瞬,声称她今晚就告知柳昔云这个好消息,就等他的花轿来接。
“他要娶媳妇,与我什么相干?成亲那日我封一个红包给他就是。”牧月吃着核桃酥,言语有些含糊,“他现在虽身陷幽狱,可是有花自妍这个大美人一日三餐好吃好喝的往里面送呢,丘堂主再讨厌陆翔回,她毕竟也要考虑到公山堂主的想法,公山堂主没有出声,那就代表他是默许的,堂主他定是觉得这件婚事能缓解堂内的矛盾,顺水推舟而已,等丘堂主气消了,何清阙直接从幽狱到婚房揭新娘的盖头,嘿嘿,他美着呢。”
不到一年,这孩子怎么懂得那么多?柳昔云有些心疼的递给她半杯热茶,“丫头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么?何清阙带你入玉遥山,如老师如兄长,不过这都不是你想要的吧,你是想…。”
“柳姨啊,我困了,明天一早还要带鲁瞬来止园提亲呢。”牧月猫在被窝里,夸张的打了个哈欠,“你放心,我虽然很喜欢吃核桃酥,但是没有核桃酥我也会吃其他的东西,断然不会因为没有核桃酥,我就要坐在桌前等着饿死,只要口袋里有银子,还愁没饭吃么?唉,我恋蝴蝶,蝴蝶天性喜欢绕着芳草飞,我总不能把蝴蝶扑倒,放在灯罩养着玩吧,养不了几天就死了,空余一具美丽的躯壳,单恋一具躯壳的难度忒大,我委实做不到呢。鲁瞬若是一具躯壳你还会喜欢他么?”
牧月越说越精神了,她翻了个身,“柳姨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蝶恋花,南瓜配倭瓜,梅菜遇到扣肉,兔吃草,猫吃鱼,我若是一盏不省油的灯,何清阙就是恋芳草的蝴蝶,这谁跟谁呀…。”
柳昔云听得头疼,这个那跟那啊,她帮牧月掖了掖被角,逃也似的吹灯关门走了。
牧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53
刑堂 ...
“你说什么?”丘止柔重重的放下茶盏,如果说她以前是冰山,那么经过这几天的变故,她已经变成北极冰川了,事事不顺,连最为器重的弟子何清阙都公然忤逆她。
今天一早鲁瞬带人扛了好几箱子放在殿外,吱吱呜呜的说了几句,她本得理会,却听见话里似乎有提亲二字,于是细细问来。
“我——我是说…。”,跪在阶下的鲁瞬声音都开始哆嗦了,他也不知自己说了些啥。
立在一旁的牧月开始着急了,“柔姨,鲁瞬是说——。”
“让他自己说,”丘止柔瞥了一眼牧月,这个丫头出去大半年也不见有多少长进,比那个花自妍差远了,唉,何清阙选择了花自妍也是情有可原。
反正话已经说出去了,再说一次又何妨?鲁瞬一握拳,再次叩头,“我是来提亲的,想娶柳昔云为妻,望丘堂主成全。”
“什么?你要娶柳昔云?”丘止柔像是第一次认识阶下叩头的男子,她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着鲁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很多年前就断定鲁瞬令可噎死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来,怎么今天却?
鲁瞬顿首道:“柳昔云温婉可亲,我仰慕已久,请丘堂主成全。”
“这个——。”丘止柔和柳昔云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亲同姐妹,她当然知道柳昔云的心思,不然也不会容许鲁瞬年年来止园采梨摘桃。
“请丘堂主成全。”鲁瞬誓将额头磕破。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柳昔云如果愿意,我不会反对。”丘止柔起身离开大堂。
牧月清了清嗓子,“你先等着,我这就去问柳姨,如果她同意了,我就把她的手帕拿给你做定情信物。”
言毕,她紧跟随丘止柔去寻柳昔云了。
“柔姨啊,柳姨出嫁你不高兴么?鲁瞬虽有些呆呆的,不过人还是挺好,老老实实,柳姨说东他不会往西。”牧月在一旁插科打诨,吹风点火,就差在颊边点一颗媒婆痣了。
“这也许是这些年唯一令我开心的事情了。”丘止柔停住脚步,“我就不过去了,你去找柳昔云说去吧,这月十六日子就很好,赶紧把婚事办了吧,柳昔云等了十几年,不要再等了。”
“好啊!”牧月乐得拔腿就奔,装作没有注意到丘止柔的叹息。
“等等。”丘止柔头也不回的说,“明天早上来我这里拿令牌把何清阙从幽狱里带回来。”
“噢。”牧月打了个响指,兴冲冲的向灼华坞跑去。
丘止柔顿了顿,装作没有注意到牧月言语的落寞,人生不得意之事十之八九,这说的是普通人,我们是夺人性命的杀手,不得意之事只会多,不会少。
次日凌晨,止园灼华坞。
急促的敲门声把浅睡的牧月吵醒,没等她披衣起床,大门被粗暴的踢开,四个黑影手中的刀刃先架在牧月脖间。
“我们是刑堂的人,公山堂主叫你去问话。”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牧月松开腕间的袖箭,头上被套上一个黑色粗布口袋,一股腥臭的味道冲向鼻腔,牧月低头欲呕,身体突然腾空,她居然被这四个黑衣人抬着出了房门。
这到底怎么了,害怕,恐惧,惶恐,鞭打着她的头脑,她无法平静,竭力安慰自己不要害怕,难道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到底是那里露出了破绽?
慌乱中,她的手脚被牢牢绑起,被扔到马背上,没有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刑堂离止园有些距离,他们很熟悉这里的地形,都不需要火把照明。从马蹄的声音来判断,至少有十二匹马押送着她。
她穿着单薄的寝衣,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头上罩着黑布袋子,她什么都看不到,可是总觉得有人在看她,这些目光又陌生的,更多的是熟悉,不过都没有温度,有的只是冷漠,甚至——是仇恨。
在山路上不知颠簸了多久,她被人从马匹上扛下来,路过数个台阶,生硬的铁门开门关门好几道,最后像一个破麻袋般被扔到生硬的石地板上,她浑身骨头格格作响,恐惧战胜了疼痛,她觉得头部泛起一阵热流,定是摔破了。
手脚被松绑,她扯开头上的黑布袋,能扔多远就扔多远,这个味道太恶心了,就像经年使用的抹布,被人遗忘在角落长毛,招来老鼠蟑螂定居的味道。
在黑暗里呆久了,她捂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过来,四周都是石壁,手臂粗的铁条隔断成狭窄的过道,四道铁锁,这就是连碎魂堂杀手都畏惧的刑堂么?
环顾四周,牧月这才发现囚室还有两个黑衣人,一男一女,女人年纪看起来和丘止柔差不多,男人应该是二十几岁。
任是牧月在玉遥山碎魂堂待了七年,这两人的面孔对她而言还是绝对陌生,不过从他们的眼光看来,他们是以前肯定认识自己的。
“换衣服。”女人扔给她一套白色麻衣。
牧月是直接从床上被拉起来的,她只穿着薄薄一层寝衣,于是她抱着麻衣愣愣的站在原地。
“我说的换衣服,是你身上穿的衣服都要脱下来,我不会重复第二次,下一次我会用鞭子告诉你应该做什么。”女人冷冷道,“脱。”
牧月并不是薄脸皮的人,可是要她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脱衣服,她做不到。
啪!
女人手腕轻轻一动,牧月只觉得面前有万道鞭影,她盲目的躲避并没有起任何作用,皮鞭无情的落在身上,从头到脚,脸颊,颈部,胸部,小腹,大腿,小腿,连脚腕的皮肤都被鞭子上细密的倒刺刮去片片肌肤,寝衣被扯去大半,早已衣不蔽体。
好痛,可是最令牧月痛苦的,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疼痛背后的屈辱,她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般迅速蜷缩在囚室角落,无力的保护自己已经消失在那一皮鞭的尊严。
这一不听话的举动绝对不会引起任何怜悯,迎接牧月的,是第二次鞭刑。
两下钢鞭,就足以摧毁我的意志啊!自以为坚强的自己如此不堪一击!
牧月每一个神经都被疼痛和屈辱唤醒!
她的灵魂像是被鞭子抽走了,飘到囚室顶端,木然的看着自己颤抖的将本来就裹不住身体的衣服脱下,赤条条的站在这对陌生男女面前。
女人从头到脚打量着牧月□裸的身体,轻蔑一笑,“都是贱骨头,不打不听话。”
她脱下手套,走近过去,双手插进牧月浓密的发间,将所有发饰取下,连发带都不留一根,最后,她踢开牧月的脚腕,连她最私密的地方都一一检查…。
少女若初晨含苞待放花蕾般娇美的身体在囚室里战栗着,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钢鞭侵袭的伤口在白皙润泽的肌肤上狰狞的叫嚣,却有一种诡异蛊惑的美感,这种美感来自地狱,让人惧怕,却勾魂摄魄。
青年男子缓缓走近,捏着牧月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这就是碎魂堂出名明媚懒散的少女啊,她的笑容让他这种永远只能呆在阴暗角落的刑堂屠夫们嫉妒,嫉妒的疯狂。
我绝对不会有这种笑容,这种美好,既然如此,就让我带着你来到地狱吧。
男子粗糙的唇轻轻印在牧月肩胛处撕裂的鞭伤上,比鞭刑还要痛苦万倍!
牧月绝望的咬着舌尖,女人对着牧月耳语道,
“自杀在这里是一种奢望,相信我,你的尸体抬出刑堂的样子绝对比你自杀后的死相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三。
54
囚牢 ...
牧月醒来时,手腕和脚腕都套上了精钢打造的链子,像一只狗般被拴在囚室里,她最多只能在两米范围内活动,钢链在石板地的摩擦声是她所能听见唯一的声音。
囚室貌似在地底,一丝阳光不见,阴冷潮湿,死气沉沉,没有日夜,没有时间,她融化在这死气里,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她不再想自己为什么会这里,什么时候能出去,或者怎样才能逃出去,因为,此刻的牧月,最大的心愿就是忘记自己是谁,永远沉睡在囚牢里。
疼痛和屈辱彻底摧毁了她,泯灭了意志和求生的欲望。
哐当!狱门打开,黑色人影离越靠近她,脚步就越慢,牧月木然抱膝蜷缩在角落,我为鱼肉,戒备之心在这里是多余的。
“牧月,我是星无遥。”
星无遥…。
牧月动了动嘴唇,这个名字在从左耳传到右耳,在大脑里没有半分停留就出来了。
星无遥见牧月没有反应,他脱下外袍将她裹起来抱起,搓着她冰凉的裸足,“是我,我是…。”
闻到熟悉的药香味,身体也感到一丝温暖,她的大脑开始缓慢活动起来。
啊!!!
牧月尖叫起来,双手双足乱蹬乱抓,似乎要将眼前恐惧的黑暗抓破,扯出一丝光明。
“是我啊,我是星无遥,你不要害怕,别乱动,你的伤口会重新开裂的。”
星无遥用钢链缠住她的手脚,抱着她低声安慰着,“别怕,别怕,这里只有我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会再这样了,我,我要保护你,谁都不能伤害你,对不起,对不起。”
牧月慢慢平静下来,她在星无遥怀里放肆的大哭着,哭到泪水干涸,这囚牢最不缺的就是泪水。
星无遥刚开始安慰她不要哭,后来任由她哭下去,他轻拍着牧月的脊背,拿出葫芦喂水,待她渐渐止住了啼哭,只是身体一阵阵的抽噎,星无遥腾出手来点燃火折,打算给她的伤口抹上药膏。
不要!!!
牧月蓦地一掌打掉点燃的火折,在他怀里疯狂的挣脱哭喊着,“不要看!不要看!”
听到此言,星无遥刚才火灼般的心被投入了油锅煎熬,怎么样的苦难让牧月变成这样,他不敢想下去,只是再次抱紧了牧月,喃喃道,“好,不看,不看,你不要乱动,乖乖的,我给你疗伤。”
星无遥打开药罐,借着遥远灯笼的微光看着紧紧扯着他衣袖的少女,她惊恐的紧闭双眼,睫毛不安的抖动着,□在外的脸颊和颈脖处都有散发着血腥味的阴影——这就是带毛刺的钢鞭抽出来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