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穿着黑色武衣的男子骑马奔来,均身背弓箭,腰间配着刀剑,另外还有二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打着火把吵吵嚷嚷,除了带队的两个镖师,家丁们大多衣冠不整,他们在梦中惊醒,胡乱穿上衣服,顺手拿起身边认为可以当做兵器的东西防身,菜刀、斧头、花锄、剪刀、烧火棍、其中一人居然扛着只板凳!
骑马在最前方的乔镖头挥起左手,众人齐揽缰绳,在河边大树下骤然停住。
“乔镖头,那个刺客好像跑到这里就消失了。”紧跟在他之后的镖师跳下马来,举着火把照了照大树上方,检查刺客是否藏在树枝中间,其他人也纷纷下马四处查探。
一个镖师突然停住脚步,做了个警备的手势,指向紫菱河面上的一处地方。
乔镖头定睛一看,离河床不远处的河面上长着一支孤零零的芦苇,顿时恍然大悟,这紫菱河每天来往大大小小船只那么多,又是初春,芦苇多半被折断,再说怎么可能单留一支在河面上?定是刺客受伤逃不远,含着芦苇管潜在水底,借机逃脱。
一丝狠戾的冷笑掠过众镖师的嘴角,他们不约而同的取出弓箭,等待乔铺头发令后齐射,刺客必死无疑!
乔镖头右手一记平挥,箭矢飞蝗般向芦苇袭去,镖师都经过严格的射箭训练,对自己的弓箭熟稔无比,几次呼吸间已经将箭壶的箭矢用去一小半。
“停!”乔镖头喝道,孤零零的芦苇早就被射断,一个黑色人影从河底浮到河面,刺猬般插满了箭矢,河面上的涟漪将人影慢慢推到河床边,早有镖师下去,折断一根树枝去打捞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猫头鹰还有一个转动灵活的脖子,使脸能转向后方,由于特殊猫头鹰的颈椎结构,头的活动范围为270°。——信息来自百度,本文那段关于猫头鹰脖子的描写并非杜撰。
42
金蝉脱壳 ...
当刺客的“尸体”被拖出水面,所有镖师都呆立在河滩边.
他们射穿的居然是个稻草人!
这个稻草人套着黑色夜行衣,头顶还插着芦苇杆,被一根细细的竹竿撑起,身体上插满了箭矢。
好一个金蝉脱壳!
到半个时辰,就被刺客连连愚弄了两回,乔镖头捏紧了拳头。
“踏远镖局果然厉害,连个稻草人都不放过!”
后方的家丁陆续跟过来,家主被刺,杀手又不见踪影,看着平时威风凛凛的镖师围着刺猬般的稻草人发愣,一个早就对他们不满的家丁开始带头起哄。
乔镖头抬头冷冷朝着岸边的众家丁扫视一眼,无形的威慑力将哄声压下去。
只有带头起哄的家丁依旧讽笑道:“我赵季海先前跟着紫菱船帮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七年前徐家商船在越水河被修罗门屠杀,我还不是照样捡回一条性命?你们踏远镖局收那么多银子,连一个刺客都对付不了,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这个小小的家丁。”
说道这里,赵季海干脆将手中长凳搁在地下,稳稳坐上去,七年前他为了保命跳下冰冷的河水,却引发旧伤,伤了筋骨,不能继续跟随紫菱船帮跑货船。后来在城北的大宅里寻了个看门差事过活,好在家主一年就来十天半月,他乐得自在轻松。
主子还好伺候,偶尔还能混点赏钱。而这些镖头就从未给他好脸色瞧过,经常半夜叫他起来准备夜宵——他奶奶的!把老子当丫头使啊!
今天半夜好不容易轮到他休班,却被叫醒,说是老爷被杀,赶紧起来追刺客!
他那时睡的迷迷糊糊,顺手拿起一只长凳当做“武器”,跟在后面胡追,心里直犯嘀咕:我只是个看门的,你们这些镖头收钱保护老爷,捉刺客是你们的事,凭什么叫我去?
越想越气,后来看见镖师们费那么多功夫从河水里打捞一个稻草人来,心中暗喜,终于找到机会发泄多日憋在心中的不平了!
赵季海为人爽直,人缘颇佳,宅院的众仆都尊称他一声“赵爷”,现在众家丁见赵季海摆明了和镖师们对持到底,他们平时也对镖师不满,而且老爷已死,没有继续害怕他们的道理——镖师总不能对他们这些平民不利吧!
所以一时嘘声、叫骂声、埋怨声不绝于耳,赵季海乘机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众镖师还是首次陷入这般尴尬境地,互视一眼,也无话可说。
还是乔镖头定了定神,首先表态:“宋管家,按照和王老板的协议,我们一旦失镖,就将双倍镖银赔偿给王家,抓刺客并不在我们的协议之内,我们现在不顾性命追刺客,其实没有收一个铜板。另外刺客现在应该还没逃远,还请宋管家带着家丁四处搜寻,到时候王老板家眷来问,您也好交代。”
宋管家觉得言之有理,正要吩咐众家丁散开搜寻,却被一旁冷笑的赵季海拦住。
“宋管家,您别急,先看看以前修罗门给我留下的伤口。”赵季海扯开棉衣,露出萎缩变形的肩膀,“大家都看清楚了!这是七年前被修罗门炸飞的船板砸伤的,老子要不是被这个伤患缠着,早就和我三哥一样成为紫菱船帮管事的了,那里能沦落到做看门狗的地步!”
“那些杀手我是亲眼见过的,别说是咱们三十多个人,就是五十个,他们一个人就能把我们全杀掉!七年前徐家商船近百来号人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叫我们追刺客?他们自己去追好了!再则,如今老爷没了,这个月工钱还不知道能不能要回来,我们虽然命贱,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众家丁先是被赵季海的伤口吓倒了——七年前徐家商船的惨案一直都是个迷,紫菱城连小孩都知道这件事情,后来赵季海提到这个月工钱问题,他们才彻底醒悟过来——老爷一去,他们的饭碗肯定是保不住了,不过差事可以再找,但是这个月工钱怎么办?家人眼巴巴的瞅着他们拿银子回家。
这一折腾下来,宋管家也没了心思追刺客——他还想多活几年,等着儿子娶媳妇抱孙子呢!他脑子里开始飞速盘算宅子里收支问题,他也是要靠工钱养家的。
看着赵季海和众家丁簇拥着宋管家打道回府算工钱,河滩的镖师们个个目瞪口呆,虽说是树倒猢狲散,却也没见过散的这么快的。
有几个镖师忍不住骂了几句粗口,主顾已死,还被那个看门的泼皮无赖百般挑唆侮辱。
“你们八个做两队,骑马分头去找,记住,如果真的找到了,也不要与刺客直接冲突,一切都要等官府来处理。”乔镖头拔掉稻草人身上的箭矢,将其绑在马背上,“你和我去衙门报官,这个刺客来历不简单,如果真的是修罗门的人,我们还是不要惹得好,否则踏远镖局会后患无穷。”
喧嚣散尽,紫菱河重归寂静。
“呼!”
牧月从河水里冒头出来,长吸一口气,其实她一直潜在离稻草人十丈远的地方,嘴里含着凿通的剑鞘透气,暗自庆幸自己提前将稻草人布置在河水里,引开了镖师的注意,逃过这一劫。
牧月觉得这个目标最为棘手。他家里戒备森严,混进去倒是不太难,可出来很麻烦;他在外谈生意时保镖从不离身,牧月更是无从下手,倒不是说杀人困难,最难的是必须能全身而退。
她策划五天,才定下整个刺杀方案:
黑夜乍到,她装作渔夫,将竹竿敲进河底淤泥中,然后绑上乔装完毕的稻草人,还故意将一根芦苇插进稻草人头顶,用来迷惑追兵。
最后将一匹骏马拴在河畔的柳树林中,准备得手后逃跑——她不敢将坐骑栓在王老板宅邸附近,那样会引起镖师警觉,
她潜伏至下半夜,王老板和众保镖进屋后,她首先将大门锁起——为的是赢得逃跑时间。然后架起竹梯射杀猎物,逃跑时被箭矢擦伤了左颈。
狂奔到紫菱河边,却发现她拴在林中马匹不见了!
缰绳切口平整,这说明是被人故意割断,偷走了她用来逃命的马!
那一刻,牧月绝望的都想直接撞死在柳树上。
好在她急中生智,将怀中的碎魂剑刺拔出来。用剑刺在黑檀木材质的剑鞘尾部凿了个窟窿,然后含着剑鞘潜在水底。
初春河水冰冷无比,颈部的伤口浸泡在水里,如同万针锥心般疼痛!
可是她无暇顾及疼痛,反而感激黑夜和河水掩盖了身形,还掩饰了伤口流出的鲜血。
如果是在白天,她必死无疑。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牧月缓步上岸,脸上满是水珠,辨不清是河水、冷汗、亦或是泪水。
疼痛和寒冷驱使着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手中的碎魂剑刺却握得很稳很紧,剑刺刚刚救过她一命,这也是她能够生存下去的唯一工具。
想想以前在玉遥山,她还是多么讨厌碎魂刺,觉得这个东西歹毒无比,一旦被它捅进去,就是一个血窟窿,流血不止。
而刚才她发现碎魂刺三面剑刃、三条血槽,在剑鞘尾部凿起洞来也远比匕首顺手,好的杀人工具用来逃命也不错。
上岸后,牧月在草丛里缩成一团,第一次感觉初春的晚风是那么狰狞,寒冷使她慢慢失去意志。
牧月昏迷的瞬间,感觉一双手拂过她的额头。
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若晨说的没错,你杀人的本事一般,逃命的本事确实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剑鞘凿洞逃命的技法,兰舟自认是原创,不知道各位看管是否在其他作品里看到过。
43
傀儡 ...
牧月醒来时,觉得全身被裹在温暖中,原若晨正在给她的被褥里换新灌的汤婆子。
原若晨将被角掖好,“你手中的剑刺可以放下了罢?握得那么紧,我和老师都没法掰开。”
牧月这才发现右手仍旧紧握着碎魂剑刺,她握得太久,剑柄仿佛长在手上,自己都放不开。
原若晨探进被子,按摩着牧月的右手,牧月慢慢有了知觉,稍一放缓,原若晨就将剑刺抽出来,赞叹道:“老师说的没错,碎魂剑刺果然是最霸道的凶器。”
“是你救我?”牧月声音有些嘶哑,“谢谢你。”
原若晨微笑不语,喂给她一杯暖茶,“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牧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口中仍旧停留着白菊的清香,环视卧室满屋的菊花装饰,皱了皱鼻子,“除了笑靥楼,谁会费这般功夫折腾菊花。”
“你先别急着谢我。”原若晨狡黠一笑,“我其实什么都没做,除了偷你栓在河畔的马。”
“什么,马是你偷的!”牧月腾地坐起,这个原若晨到底是敌是友。
“幸亏先把你的碎魂剑刺骗到手,不然我身上就被捅个血窟窿了。”原若晨明知牧月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兵器,但为了安全还是后退三步,“是我老师救了你,不过也是他吩咐我去偷马的。”
牧月一头雾水,原若晨的老师真是奇怪,先治她于死地,而后又救她。
“若晨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牧月谈。”一个穿着灰袍的男人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抱着书本的原若夕。
“这是就是我的老师魏行语。”原若晨得逞似的向他晃了晃碎魂剑刺,“得手了,老师怎么奖励我?”
魏行语掏出一个铜质烟杆,在桌面上磕磕,试着吸一口,随即递给若晨,“烟杆堵住了,就奖励你捅烟杆罢。”
原若晨翻了个白眼,夺过烟杆摔门而去。
“一八三四。”原若夕面对着卧榻坐下,又重复了一次这串奇怪的数字,说完了就立刻低头不语,定定翻着桌上的书本。
牧月觉得大脑一阵阵抽搐——若夕每次见她,总是没头没脑重复相同的数字。
“你想知道若夕说的是什么意思么?”魏行语打开窗户,阳光挤破了窗户,热情的亲吻牧月的脸颊。
牧月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往后缩了缩,避开光线,仔细打量着魏行语,“你到底是谁?”
观其面目,魏行语并不年轻,但是绝对不老,柔塌塌的灰色布袍下,摇杆挺的笔直如剑脊,眉目间有种睥睨天下的傲气,牧月只见过项潜山有这种类似的气质。
“若夕他绝顶聪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痴迷于记忆和书籍,很少与外界沟通,他的记忆力非常好,只要他见过一次的人,即使过了很多年,对方容貌变化再大,他仍然能够辨认出来,而且准确复述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只不过,他只用自己的语言复述,除了我和他姐姐若晨,几乎没有人明白他的话。”
“‘一八三四’是若夕第一次见你的时间,他从小在昫国长大,用的是昫国纪年方式,‘一’是昫玄帝元年,‘八三’是指八月初三,卯时是一天的第四个时辰。所以他第一次见你是在昫玄帝元年八月初三卯时。”
“那天正是昫玄帝登基大典,昫国贵族、朝廷官员、奚帝城城主、还有休悠二国使者齐集棠瑜城,若夕若晨两姐弟那时候是在祭祀前献歌的童子,你作为奚帝城主的替身,坐在观礼台首座,正对着若夕,所以他一直记得你。”
“哦。”那是牧月第一次代替小城主在重大场合露面,记忆深刻,冗长的登基仪式进行了两个时辰都没结束,“可是都十年过去了,我都不一定能认出小时候的自己,何况若夕只见过我一次。”
“一个人的相貌会变化,可是眼睛变化的很少,这些年我带着若晨若夕做赏金猎人,在三国各地追捕逃犯,无论犯人怎么易容,若夕都能一眼看出来,从未出过差错,他脑子里有上百张犯人画像,而且顺时都能画出来…。”
牧月直接打断话头,“那么你是谁?为什么要原若晨偷马?后来为什么又救我?”
魏行语并没有生气,而是抚掌大笑道:“说起来,我和你也有一面之缘呢,昫玄帝登基大典之时,奚帝城小城主突感不适,提前离开观礼台,当场就引起不少骚动,魏某当时是昫国礼部一个小侍郎,和同僚费了不少唇舌功夫才将各方宾客安抚下来,不过最后仍旧没能保住官位,被长老会的人抓住把柄挤兑下来。”
牧月冷笑道:“原来你是‘玫瑰党’的人。”
“我们家族只要是做官的都是‘玫瑰党’的人。”魏行语不置可否,“二百年前祖先为躲避休悠二国战乱,逃到昫国,昫明帝赐给族人一块荒地,我们魏家才得以生存,魏家祠堂至今还供奉着明帝奚秋忆的牌位。”
“我现在是自在逍遥的赏金猎人,带着两个学生四处游历,赚的银子是薪俸数倍,还做什么‘玫瑰党’?昫国朝廷现在还兴起一个什么‘野心派’,三个党派斗得昏天黑地,我才懒得去掺和。”
“不过照这样下去,昫国迟早有一天会被派系斗争拖垮,亡国都有可能。” 魏行语递给牧月一杯暖茶,“我们可以舍弃名利,可是不能看着昫国战火纷飞,昫明帝开创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牧月蹙眉接过,茶色乌润,带着莫名的果香,居然是上等红茶——总比千篇一律的菊花茶好得多。
她无心听魏行语谈论昫国政治,昫国亡国也好,兴盛也罢,与她牧月有什么关系。
“莫奂、青冉是我相交多年的好友。”
青姨?牧月听到青冉的名字,手心一颤,不明白魏行语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青冉拿性命换你自由,可惜,所谓的自由只不过是虚幻,奚明帝唯一的后裔注定是要战斗在权利场上。牧月你本该叫做奚如锦,是奚帝城的主人。”
“我这些天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你在紫菱河绑稻草人,刺杀王老板,我吩咐原若晨偷走你逃生的马,是为了试探你的应变能力,结果你想出凿穿剑鞘潜入河底的办法。我肯定不会看错,明帝的后裔就应该坚韧如斯…。”
“不要拿这种鬼话骗我了!“牧月将茶杯抛到地上,“这种话不止你一人说过,奚帝城城主好好的在宫殿里呆着呢,我以前是替身,后来是一枚弃子,现在是刺客,我若不想办法逃命,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魏行语你其实现在还是‘玫瑰党’的人,你无非是想说动我做你们的傀儡,帮你们排挤‘长老会’和‘野心派’,然后掌控昫国,到最后昫帝都是你们的傀儡!”
牧月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顺利,今晚还有一章更新,星无遥童鞋要出来了。
44
成亲 ...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星无遥出来的这章三天前就写好了,可是一直没发过来,原因是我突然发现文风特别奇怪,我居然不知不觉的用《狐说八道》轻松癫狂的文风写《六合记事》!
于是我干脆将文删掉重写,终于找回了《六合记事》的基调写下了星无遥。
最最可爱的星无遥啊,总算把你唤出来了。
入夜,紫菱城西,许府。
星无遥蹑手蹑脚掩上房门,轻舒一口气,他穿过两个院子,避过六个护院的耳目,终于潜进书房,比他性命还要宝贵的药丸和绝版医书应该就被藏到这里了。
他兴奋的搓了搓手,又很快停住——簌簌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半个时辰后,星无遥彻底绝望了,许家是商人,商人家的书房能有多大?他翻遍了书架每一个角落,甚至趴在地上将地砖逐一敲过,皆无所获。
屋漏偏逢雨,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星无遥赶紧抓着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攀爬到房梁上,这间书房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他进屋第一件事寻找藏身之所——那个地方最好也可以方便逃跑。
两个绿色娟衣的丫鬟打着八角琉璃灯笼进来,她们在书房巡视一番未果,随即相视一笑,一起抬头望着房梁同声说道:“星公子,时辰不早,该歇息了,小姐说如果你不在卧室,就到直接到书房的房梁上找你。”
哼,她们怎么肯定他就藏在房梁上?定是在哄我出来,那个许小姐在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本事他可是亲眼见过的,星无遥决定不论丫鬟怎么说笑,他就是藏着不出来。
“星公子,你要的东西不在这里,明天是你和小姐的大好日子,还是下来早点回房休息吧。”丫鬟捂嘴笑道。
房梁上还是没有动静。
身形略高的丫鬟叹道:“星公子,请听小幽一言,小幽是许家的家奴,最了解小姐为人。七年前老爷和公子故去,夫人在家料理家务,她小小年纪带着几个掌柜打理家族货船生意。许小姐性子执拗,心地却很善良,我们这些下人没有不敬重他的,外面多少男子希望能入赘许家呢。”
一旁的小静是个急性子,她跺了跺脚,“星公子是小姐千挑万选出来的,非你不嫁,她向来说一不二,你别想悔婚。”
悔婚?我就从未答应过要娶你家小姐啊!星无遥伏在房梁上哭笑不得,想起那个总是一脸严肃的许梓鱼许小姐。
许家原本是紫菱船帮(紫菱船帮来历详见第一卷第四章)实力最强的家族,许老爷是紫菱船帮的会长,可就在七年前,休国杀手组织修罗门将徐老爷和独生儿子以及整船的伙计全部屠杀,偌大的船只被炸的粉碎,许家遭遇重创,关门倒闭。
当时许家幼女许梓鱼只有十二岁,母亲经不起丧父别子的打击,一度神智不清。她独自料理父兄的丧事,还卖掉家里所有田产和一艘香楠木大船,换得的所有钱财全部用来安抚死去船夫的家人,赔偿商客损失,这一做法让客人和伙计们纷纷折服。
后来在紫菱船帮新任会长王归军的支持下,许梓鱼登上了父亲留下的最后一艘香楠木大船,继承家族旧业,奔波六合三国做起了船运生意。不到五年,她就拥有三艘大船,恢复了父亲在世时的繁华胜境。
六合女子,一般十六岁及笄,定下婚事,十八岁出嫁。许梓鱼忙着家族生意,无心谈婚论嫁,到了十九岁仍旧是小姑独处。
星无遥在玉遥山曾在牧月面前发誓:每杀一人、必救一人。
可他的医术实在平平,别人能治好的病,他碰着运气也能治好;遇到疑难杂症,他开出的药方也没有多大效果。
明明离起死回生的本事差太远。他又喜欢专研古方偏门,有一次还差点将病人治的一命归西。
所以他后来干脆不收诊金,给穷人家免费医治,其实有钱人家也不会请他这种江湖郎中。
一个多月前,许家商船在馨州靠岸接运货物,掌舵的船夫突然面色灰白,昏厥倒地,星无遥恰好就在码头,众船夫见他背着药篓,打着悬壶济世的招牌,就请他上去救急。
星无遥诊断出船夫得了疫毒痢疾,当即从药篓取出白头翁、金银花、白芍、秦皮、地榆、犀角、羚羊角煎成药剂,船夫服下后上吐下泻几次,不到晚上就退烧醒过来。
那天许家商船的首领许梓鱼正好跟在船上,听星无遥诊断出痢疾,不由得着急起来——吃水上饭的,终日在一艘船上漂着,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最害怕得痢疾,一人染病,隔日往往会倒下一大片。这些船夫失去劳动力,现雇人又来不及。大船寸步难行。
更重要的是,若被外人发现船上有痢疾病人,官府必然会将货船扣押,所有人被隔离,直到所有人身体无恙为止,她许梓鱼也不例外,这叫她怎么向客人们交代?耽误交货日期,许家只能赔钱又失信。
到了上半夜,陆续有几个船夫出现发热、腹痛的现象,星无遥的药材不够用,可是贸然上岸采办药材必然会引起外人注意,说不定当晚就要被扣下船只。
关键时刻,星无遥灵机一动,带着众人用醋擦拭整个船体,吩咐杂役上岸分头购买大量猪胆和绿豆,然后生火将绿豆和苦胆熬成药膏分给船夫们服食。
许梓鱼天生怕苦,这猪胆绿豆膏比普通药汁还苦过十倍,她每次咽下去都是咬紧牙关,捂着嘴唇才不至于吐出来。
她是船上唯一的女性,星无遥动了恻隐之心,减少了她的猪胆绿豆膏剂量,改为每日两次捣碎生姜和着鸡蛋蒸熟,还亲自端给许梓鱼服用。
此后三天,大船内痢疾症状全消。许梓鱼赠给星无遥重金,却被他微笑婉拒,只是说以后许家的船能免费搭载他行游六合即可。
回到了紫灵城,星无遥在许府被封为上宾,许母看中星无遥模样俊秀,个性温和,而且无牵无挂,是上门女婿的最佳人选;许梓鱼想到在船上星无遥对她的照顾,未免面红心跳,情窦初开,动了嫁娶的念头。
在许府住了几日,星无遥就要辞行离开,许梓鱼知道他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她不愿错过这段良缘,见星无遥痴迷医术,便投其所好,花重金寻访许多医学孤本,奇方秘药放在书房,示意星无遥可以随意翻看,只是不能带出府。
星无遥嗜医如命,天天泡在书房,抄写书籍。眼看着就要抄写完毕,打算离开许府。却惊闻许梓鱼得了怪病,不思茶饭,日渐消瘦,汤药吃了好几缸,也不见好,靠着人参续命。
许梓鱼“临危”时,拉着前去探病的星无遥的手说,哽咽着说此生最大的缺憾就是没有如意郎君陪伴,孤单离开人世,希望星无遥能写一个合婚庚帖,也好留个念想。作为回报,她愿意将书房所有医学孤本、奇方秘药赠给他。
这一下戳动了星无遥的软肋,星无遥考虑片刻就答应下来,写下了合婚庚帖——一来觉得许梓鱼命不久矣,不好拒绝,二来书房的医书孤本对星无遥来讲,如同肉骨头之于小狗,那能轻易舍弃?
许小姐很守信用,当晚就命丫鬟将孤本送到星无遥房间。
第二天星无遥早早起来辞行,却得知小姐搬到紫菱城东面的别院里,他去别院找许梓鱼,却看见别院被红彤彤的喜字装饰一新,仆人们对着他嘿嘿直笑,并称呼他为“新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