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恨带着妻儿离开魔界,投奔大舅子天帝,一路上腥风血雨,最终夫妻两人在桃花林里遭遇埋伏,双双死在阴魔的噬魂大法之下。斩草除根,阴魔四处悬赏寻找稚儿薛萧潇,一直不得其踪。
其实薛萧潇一直就在阴魔眼皮子,他的神识肉体都被父母封印在桃花林边的一颗蔷薇树里,当萧潇的力量比封印还要强大时就能从蔷薇树里解脱出来,那个时候也意味着他能自保了。

薛萧潇是个调皮性子,以前除了睡觉,他就从来没有安静的呆过一盏茶时间,如今被封在蔷薇树里动弹不得,如同一匹野马被套上缰绳,牢牢拴在石柱上,他嚎哭多日,也不见父母来安慰,当时还是桃花林小桃花妖陶理枝被吵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跑过去告诉他实情:你父母早就化为灰烬,在空气里飘着呢,即使你的眼泪多的能把蔷薇树淹死,他们也不会过来哄你的。

听闻此言,薛萧潇哭的更厉害了,陶理枝苦劝无用,只得由他去了。

一个月后,薛萧潇将蔷薇树哭的半死不活,他止住眼泪,从此没有哭过。

漫长的修行年月寂寞难耐,幸亏有陶理枝经常跑过来和他聊天解闷,孟霄潇渐渐不满足道听途说,异想天开的求陶理枝将蔷薇树移植到人界繁华城市里,亲眼看见悲欢离合,陶理枝犹豫再三,同意了他的请求,他选择了四季分明、秀美清丽的紫菱城,将紫菱河畔原有的两颗临近的桃树和蔷薇树移走,自己和薛萧潇取而代之。

渐渐过了约二百年,数不清的痴男怨女在这两棵树下爱恨缠绵、互叙衷肠,薛萧潇耳濡目染,颇有心得,埋下了将来“天界第一花痴”的种子。

由于长期寄生在雌雄同蕊双性花中,当他终于冲破封印,重归自由时化作人形后可以随意改变性别,望见对岸有一品貌不凡的男子遥看这里,便化作女身上去搭话,“这位公子,可是看着夏荷开的正酣?”

“酣你个头!”男子毫不客气的并起折扇敲他的脑袋,“我是你大舅,现在接你去天界!”

孟霄潇定睛一瞧,果真是他的天帝大舅,二百年没见,大舅的面目早已模糊,再次见面,依稀还是认得的,只是他觉得去天界没有什么意思,便推脱道:“大舅,我在这里挺好,您别操这份闲心了。”

“你是在怪大舅当初不去救你父母么?当时战事太紧,我实在鞭长莫及,天帝这个位置是个苦差事,我连唯一的妹子都顾及不了。”天帝摇头长叹,“魔界阴尊一直没有放弃打听你的消息,你是幽罄妹子唯一的血脉,我这个舅父再无能,也必定要保住你。”

“去天界也可以,不过你不能总是管着我,而且。”薛萧潇指着对岸的桃树说道,“我要和朋友陶理枝一起去,他帮了我很多忙,既然都是走后门,多一个也无妨。”

天帝皱了皱眉头,还是同意了,“如今你和他的本体都是花灵,就一起去群芳司吧,那里清闲的很,不过你的身份一定要保密,而且要改名换姓,幽罄的小名叫做阿孟,你就姓孟吧,至于名字,反正叫‘萧潇’的一箩筐,这个就不用改了。”

“孟霄潇?嗯,这个名字还不错。”孟霄潇挠了挠头,突然问道:“大舅,有一句话我一直想亲口对您说,如果到了天界,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乖外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天帝心头一暖,暗想莫非是小子原谅他了?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孟霄潇正色道:“大舅,其实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混蛋、懦夫、街头杀猪卖鱼买糖葫芦的都比你强百倍!”

天帝无语,大手一挥,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回仙界找群芳司芳主安排两个新晋花神的仙位去了。

蔷薇花仙孟霄潇彪悍的花痴生涯就此开始,无论男仙女仙、只要看中了就扑过去献殷勤搭讪,没有被他骚扰过了只有最好的朋友桃花仙陶理枝了,当时还是天界文曲星官的谢行远不堪其扰,跑到脾气好、相貌好、仙品好的“天界三好青年”陶理枝那里诉苦。

“文曲星官不要急,他就是这个性子,并没有什么恶意的。”陶理枝给谢行远倒了杯暖茶,“其实他只是太寂寞,想多些人陪而已。”

“寂寞?”谢行远仰脖一饮而尽,“我看他就是无所事事,闲得慌,我就从来没觉得寂寞,看书累了我就写书,写书乏了可以画画,什么都不想做时就喂鱼斗虾,孟霄潇怎么会有这种纵情声色的变态爱好?总有一天天帝会把他从诛仙台扔出去!”

次日,谢行远就逃到人界避难去了,他在河边游泳,衣服却被一个小狐妖偷走,他“守株待贼”几日,等待小贼重回“案发现场”,只是,他猜中了开头,去没有猜中结局——小贼的确回来了,而且还人赃并获,但他不仅没有惩罚她,而且不知不觉的被偷走了心。

偷心的小贼叫做息昔,是青丘山在普通不过的一只玄狐,她很明显把谢行远错认为她的情人,不由分说的抱住他,还将柔软的唇贴过来——用言情小说里的专业名词来讲,这叫做“吻”,是一个美丽的、迷惑的、回味的、痛苦的、折磨死人不赔命的东西。

如果你吃了生大蒜,顶多三天那股强烈的辛辣味道就会消失,可是你很幸运或者很不幸的吃了某个人的吻,很可能此生都不会忘记,在弥留之际,你可能忘记了所有,可是那个人的吻会清晰的在你脑海里浮现。

当夜令狐晞和息昔重逢,浓浓爱意感动了许多人,包括那个出门打酱油迷路的假小子赤槿,谢行远痴痴的想:如果,如果我是那个白狐会怎么样?既然息昔那么爱他,为什么还会把我错认?

很久很久以后,他遁入了魔道,某天醒来时,他发现身边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魔界色尊罗刹和息昔没有一点相似,可是他酒醉之后误把她当成了息昔,那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当时息昔会把他当做令狐晞——当思绪欲狂、相思成灾,不用说是一个活物,就是一棵草,一块顽石,你也会把它看成自己的爱人。

那个该死的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多年,他用遗忘、责怪息昔认错人、甚至是怨恨来掩饰自己的失落,似乎,似乎这些有了效果,慢慢的,他不再梦见她,不会再傻傻的回味那个本不该属于他、而且永远不能再次拥有的吻,再后来,他以为自己忘记了。

其实他还是记得的,当谢行远再次看到息昔,她正在风尘仆仆的追逐一只蛇妖,眉宇间多了些许前世没有的英气,他没有丝毫犹豫就跟了过去。

他如愿以偿的和息昔结为夫妻,历经坎坷,他觉得自己拥有过的一切,息昔给的最美,比起往昔在天界的几千年,十五年风雨同路的婚姻生活只是回眸的瞬间,可就是为了让这瞬间延续的更久,他甘愿跳下诛仙台,和息昔做一对饮食男女、平凡夫妻。

令狐晞终于找到了已经是别人娘子的息昔,强烈的怨念盘踞全身,他逼走息昔,将谢行远打成重伤,当谢行远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他变卖所有的家产去找息昔。

一年,二年,三年,十年,他变了成身无分文的流浪汉,回到和息昔共度多年的城市,怀着一线希望:她还是会回来的吧。

十年之后又十年,他在城门望眼欲穿,依旧盼不来息昔,有一天他无意在水面看到自己落魄肮脏的影子,绝望的想:她还是不要回来吧,她那么爱自己,如果看到他这副摸样,一定会心痛的。
孤寂多年,当谢行远觉得自己会死在乱葬岗的时候,蔷薇花仙孟霄潇找到了他,谢行远头一次听他说话那么认真。

他说:“你家娘子息昔踪迹全无,连我都找不到她,哀莫大于心死,她估计早已转世,你苦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能生生世世和她错过,你被逐出仙界,法术全失。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一腔执念,一定能修炼成魔,他日遇到转世的息昔,你们还可能有机会再续前缘。只是你是否愿意为爱成魔?”

只要有机会再遇到息昔,成魔又何妨?谢行远凄笑道:“你这是废话,我必定是要把我家娘子找回来的。”

孟霄潇黯然道:“你执著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本该和父亲在酒肆里逍遥的。”

“你不是一颗蔷薇树化作的灵物么?怎么会有父母?”谢行远不解。

孟霄潇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道出实情:“我的母亲原本是天帝的幺妹幽罄,她嫁给了前任魔界天尊薛无恨,我本该是姓‘薛’的,天魔二界再起纷争,母亲毅然和父亲风雨同舟,共同逃出魔界,后来他们在桃花林里双双惨死在阴尊的噬魂大法之下,我保住了小命,被天帝带到天界,做了几千年的闲散小仙。”

“其实他们早就预料到会有那一天,母亲再三嘱咐我不要被仇恨蒙蔽,随心所欲过自己的日子就好;父亲将他大半成的魔力封在酒坛里,以防我的大舅天帝再次见死不救,实在走投无路,就继承他的力量自保。”

“他们二人会轻易被阴魔暗算,原来是你父亲力量大减。”谢行远愕然,没想到这个放荡不羁的孟霄潇是薛无恨和幽罄的遗孤,前任魔界天尊之子,难怪他会熟悉魔界色尊罗刹“锁颜咒”这种霸道的邪咒,当谢行远进还是天界文曲星官的时候,为了和息昔一起老去,央孟霄潇教过他,强行将夫妻二人的容貌变化锁在一起,到时候他们的皱纹的根数都是一模一样的。

“嗯,我的父母合力,如何斗不过阴魔?只是为了让天魔二界重归和平才故意输给他的,阴魔表面上是主战派,带着群魔攻打天界,实际上只是想把父亲挤下天尊之位,独霸魔界而已。后来我父母一死,他果然休战,自封为魔族族长,和天帝定约永不再战。”孟霄潇叹道。

“盟约,哈哈,一纸盟约有什么用?连茅厕的草纸都不如。”谢行远讽刺道。

“言规正传,父母之仇不同戴天,此仇不报,愧为人子!”孟霄潇拍了拍谢行远的肩膀,“我的执念和恒心都不如你,由你来继承我父亲魔力最适合不过了,我会把这千年来收集的魔功倾囊相授,但你必须答应我打败阴尊,最好是将他戳骨扬灰。”

“好。”谢行远只说了轻飘飘的一个好字,不到十年,他就实现了自己的承诺,挑战阴尊,将他化成一把青灰。

孟霄潇心愿已了,搬来数缸美酒和谢行远大醉一场后,跑到桃花林里哭父母去了,而谢行远宿醉醒来,却发现他身边躺着一个女人,她就是色尊阿罗。

作者有话要说:汗,这章居然有七千多字,下章狐狸要出来了哦,我的亲亲狐狸~

 


坠落【一】

谢行远一夜宿醉后,将阿罗当做息昔春宵一度,阿罗一生风流无数,谢行远刚刚打败不可一世的阴尊,睥睨魔界,能将他收为裙下之臣何乐不为?

只是谢行远紧紧拥抱的是她,却一直叫着息昔的名字,而且在那晚之后,他再也没有踏入她的卧房半步。

阿罗第二次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挫败感——第一次当然是前任天尊薛无恨和幽罄成婚那天,不过薛无恨根本没有正眼瞧过她,只知道她是个女的,可是谢行远明明都和她芙蓉帐暖了,怎么还会冷颜以对?以前的那些男人无论在遇到她之前是多么清高孤傲,一旦和她缠绵一晚后都像狗一样伏在她脚下摇尾乞怜,期待会有下一晚,再下一晚…。

谢行远与阴魔之战能大获全胜,色尊阿罗暗中帮忙不少,自从薛无恨和幽罄夫妻被逼死在桃花林中,阴尊独霸魔界,昔日魔界四尊之位不过是个爬满虱子的幌子而已,和薛无恨生前对胜利狂热渴求不同,阴尊对权力情有独钟,他自封为魔界族长都还不满足,打起了色尊阿罗的主意,几次明示或者暗示要迎娶阿罗,以巩固他的绝对权力地位。

阿罗的确是喜欢强大的男人,无所谓善恶,但是她从未打算嫁给任何一个人,比起这位魔界首位族长大人,她觉得以前总是缠着她不放的前任血尊王若钦反而更顺眼一些,可惜他去了人界,一直杳无音信。

她那里知道,此时王若钦和人界大国师月凌崖言谈甚欢,名义上是他的大弟子,实际上是生死之交的好友,他们在一起热血沸腾的计划在空空山成立恕空堂,试图开创出人妖二界和平共处的局面来。

按照惯例,谢行远打败了阴尊,他应该理所当然的成为新任族长,可他只是一把火烧掉了阴尊苦心经营多年的殿堂,宣布恢复魔界四尊的鼎力的秩序,为了避免天魔二界再起纷争,他继任了天尊之位,只要不是涉及到和天界开战,他基本不过问魔界之事,背着书篓在人界游历,寻找息昔的踪迹。

阿罗心高气傲,虽对谢行远隐隐有些不舍,倒也不会追过去质问,她整日与一群美少年饮酒作乐,醉生梦死,不久后,她发觉身体异样,腹中正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不知是厌倦了放荡不羁的生活、亦或是萌发的母性使然,阿罗悄然离开魔界,易容改妆,在人界一个平静的小渔村里以寡妇的名义独居,生下了猫儿。

罗刹属于巫魔一族,巫魔这个族群男的嗜血丑恶,女的娇媚异常,人类繁衍后代是用奶水和辛勤的付出,而巫魔一族却是用生命来养育后人,从新生儿诞生之后,母亲的力量每天都在减弱,在孩子成年之日,就是她们消亡之时。

所以这个族群大多会将胎儿扼杀在腹中,来保住自己的性命,只有极少数巫魔一族会选择将孩子生下来。所以这个族群在魔界渐渐人丁稀落,到了阿罗那一辈,存活的巫魔族人连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不超过五个。

猫儿呱呱坠地之时就有一对毛茸茸、黑黝黝的猫耳朵,吓得接生婆瘫软在地上好久没有回过神来,穷乡僻壤的乡村民风不像城市那般开化,对猫儿这种人妖混血的样貌难以接受,若不是觉得她寡妇孤零零带着孩子可怜,村长早就将她逐出去了。

过了五年,当同年出生的孩子都会独自出门打酱油时,猫儿她只是褪下了初生时的粉红,能够自如在床上打滚,弯着肥肥白白的脚趾头往嘴里塞,依依呀呀的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话。

平日里,阿罗除了照顾猫儿,就是关在家里编网织布,每逢初一、十五集市,她将猫儿放在背篓里,提着装满粗布渔网的竹篮换些柴米油盐,母女二人过得简陋清贫,与世无争,时间久了,村里人慢慢接受了这对苦命的母女。

再过了五年,猫儿开始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学着走路了,那年夏天湖里突然刮起了只有在海面上才会出现的大风暴,次日哀嚎遍野,有六个女人在同一天变成了寡妇。

村里凑钱请来一个癞头和尚做法超度亡魂,和尚胡扯说村里有妖孽出没,为了躲避天谴,就藏身在湖里,谁知老天却误伤了旁人,这妖孽一天不离开村落,村里一日不得安宁。

妖孽?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长着一对猫耳朵、而且十年都长不大的猫儿,六个寡妇哭哭啼啼的捧着丈夫的灵位找村长哭诉,无奈之下,村长封了十枚银币,请阿罗母女出村,另觅活路。

阿罗一声不吭的收拾简单行李,抱着猫儿离开了。她在镇上自己掏出五枚银币,凑成十五枚银币买下六艘崭新的渔船让店伙计送到渔村,分给六个寡妇,那阵风的起因她并不清楚,但是很可能真的与自己有关,无意间葬送六个家庭的幸福,阿罗心里过意不去,自从做了母亲,她的心肠是越来越软了。

阿罗带着猫儿去过很多城市,每个城市都是居住不到十年就离开了,粗布渔网在喧嚣的城市并不受欢迎,她就自学了一手绝妙的针线活,尤其擅长绣女子嫁衣上的凤凰,逼真的像是要展翅飞向枝头鸣唱。最负盛名的百年老店天衣阁也曾高价聘请她做绣娘,阿罗夜夜在灯下压金线、绣凤凰、没有一件是给她自己的。

她每完成一件定制的绣品,停下来喝点水、吞几块猫儿吃剩下的点心,然后蒙上竹绷绣丝帕,得空的时候就在大街上摆摊叫卖,换来的铜币她一点点的存起来,她的力量和容颜每天都在衰退,某天的一个下午,她看到猫儿当做玩具的梳子上有一根白发,那天晚上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痴痴的看着猫儿的睡颜,她的眉目之间和谢行远似乎越来越相似,难道他就是猫儿的父亲?

阿罗不知道自己能陪猫儿到什么时候,如果她不在了,猫儿将沦为孤儿,万一被其他魔族或者恶妖族发现她是巫魔族后代,肯定会将猫儿炼成丹药以助长功力。

百密一疏,罗刹带着猫儿东躲西藏,还是露出了间隙,有邪魔暗中跟踪她们,对猫儿垂涎三尺,他们忌惮阿罗昔日的威名,迟迟不敢下手,不过谁都知道她的力量日渐消弱,邪魔不急不躁的跟踪母女二人,视她们如待宰羔羊,总有一天阿罗会力竭而亡,到时候掳走猫儿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阿罗心急如焚,带着猫儿四处隐秘行踪,也的确甩掉过几次,但这些邪魔如苍蝇般挥之不去,总是沉寂不久后又再次出现,如猫捉老鼠,或者是老奶奶讲的鬼故事,当你忐忑觉得自己逃出时,却发现猫或者鬼魂正在房梁上静静的看着你。

不过阿罗坚强若磐石,依旧镇定和邪魔周旋着,还没有落过下风。而且还意外的遇见了旧情人王若钦,他居然是恕空堂的长老,面目苍老,满鬓白发,丝毫没有在魔界时的神采风流。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恍如隔世。

王若钦在梧啼城凤凰街闲逛时偶遇摆地摊卖绣花手帕的阿罗和猫儿,他见到她洗净铅华,和普通妇人别无二致,坐在小凳上绣手帕,一个小女孩趴在她的膝盖上啃糖葫芦,嗲声嗲气的在说些什么,尖尖的黑□耳朵从乌发里探出来,娇憨可爱,就像他在魔界初遇当时还是小姑娘的阿罗一样。

王若钦怜惜阿罗辛苦,除了养家糊口还要提防随时出来攻击的邪魔,他劝说她去空空山恕空堂避一避,阿罗执意不允,王若钦干脆先斩后奏,左手一只糖葫芦、右手一包麦芽糖将猫儿先哄到慎思峰息昔的住所,阿罗又气又怒,连夜冒雪上山要带猫儿走,不料半途遇到躲在树丛里的息昔。
息昔这个名字一直困扰着阿罗,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够使魔尊谢行远视她如尘埃呢?

阿罗决定留下来,看看这个息昔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相处的这几个月,她大失所望,息昔容貌虽美,但离绝世尤物还有十万八千里,论才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一窍不通,那双清水眸还算过得去,但她既不用来暗送秋波,也不扮清纯可怜,整日迷迷茫茫的,像是蒙上一层雾气,真是可惜了那双眼睛。

每日修炼回来,如果猫儿不缠着她玩耍,一鸡一犬两个师弟师妹不过来拜访,或者赤槿不来蹭吃蹭喝,她就宅在屋子里闭门不出,阿罗透过窗户的缝隙见她也没有做什么正经事,按照她的记录,息昔从隆冬到初春这二个月里,抱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破剑喃喃自语三十七次、翻看《风月三十六计》十九次(连带傻笑十九次),在火盆里烤地瓜二十九次(顶多只有十次是成功的,其他的要么是没烤熟,要么烤过头变成黑炭),细读《庄子逍遥游》十七次,不过每次都是读着读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发呆到深夜。

这晚息昔一直没回来,阿罗哄睡了猫儿,在灯下绣手帕,一个黑影降落在院中间,门廊琉璃灯笼虽暗,阿罗还是一眼认出横抱着息昔的,正是一百多年不见的魔界天尊谢行远。

“这就是你看上的丫头?我和她相处两月,无才无色,有时候还呆头呆脑的,很普通嘛。”阿罗带着谢行远去北屋,替息昔擦干血渍,换上干净的里衣,还煮了碗雪梨水,她虽不喜欢息昔,但也绝对不讨厌。

“她是我妻子。”谢行远拿着汤匙专注的将雪梨水喂给昏迷中的息昔。

“你怎么会和王若钦这个疯子认识,你打败阴尊时他离开魔界很久了。”阿罗暗想:王若钦肯定是知道她和谢行远之间的纠葛,故意将她安排在南屋和息昔同住。好你个王疯子,装疯卖傻将我哄骗过来,原来什么都知道!

“偶然遇见的,我能打败阴尊,他帮了不少忙。”谢行远擦干息昔嘴角溢出的雪梨水,其实实情是孟霄潇复仇心切,找到了恕空堂如日中天的前任血尊王若钦,王若钦和他父亲薛无恨交情不错,一直很看不惯阴尊飞扬跋扈,恕空堂事务繁杂,他偷空也计划着扳倒阴尊,最后大方的将半成功力送给谢行远,助他一臂之力。孟霄潇身份特殊,还是不要泄露的好,所以谢行远谎称和王若钦是偶然遇见。

“那么你——猫儿?你怎么过来了?”阿罗的疑问戛然而止,忙抱过衣衫单薄、睡眼惺忪的猫儿。

“猫儿醒过来见不到妈妈,猫儿是过来找妈妈的。”猫儿委屈的撅着小嘴,直往阿罗怀里蹭去,看到惊愕的谢行远,又爬下母亲的膝盖,乐颠颠的跑到他面前,甜甜一笑,“这个哥哥长得好漂亮,眼睛比猫儿还亮噢,抱抱猫儿好不好?”

“这个孩子,你的孩子?会不会是我…。”谢行远放下瓷碗,低声对着阿罗说道。

“怎么,天尊敢做不敢认了么?——她和你长的还真是有些相像。”阿罗轻笑道。

谢行远恍恍惚惚蹲在身来,猫儿上前一步,纵身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的面颊狠狠亲过去,哈哈一笑,“漂亮哥哥被我亲到了哟,哈哈,你是我亲过的最最漂亮的哥哥。”

谢行远双手一颤,随即又抱紧了猫儿。

“猫儿你又讨打是不是?快过来,这么晚了,快跟我回去睡觉。”阿罗没想到猫儿会突然蹦出来,对于她来说,猫儿有一个母亲就足够,是不需要父亲的,即使有一天她不能继续照顾猫儿,也只会将孩子托付给王若钦,而不是满脑子都是息昔的谢行远。

“我不,我偏不,我就要漂亮哥哥抱。”猫儿搂着谢行远不肯放手,尖尖的猫耳朵倏地颤了颤,又是对着他重重一吻,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左颊。

阿罗过来欲强行将猫儿扯开,也不知这小孩子拿来的一股倔强和蛮劲,任凭阿罗怎么拉扯,她就是死死不松手。

正在僵持之时,谢行远摸了摸猫儿的耳朵,暖声哄道:“哥哥带着猫儿一起去会卧房休息吧,太晚睡觉第二天就不漂亮了。”

“好吧。”猫儿犹豫片刻,还是点头说好,“不过你要给猫儿讲故事,如果一个故事讲完我还没睡着,能不能再补一个?”

“好。”谢行远点头答应。

吧唧一下,谢行远的额头又多了一个香吻,猫儿在她怀里扭了扭,“来来来,我们来勾勾。”

谢行远不解,阿罗伸出小指晃了晃,他照着样子曲起小指和猫儿手指相碰。

“这就对了嘛.”猫儿赞赏的又啃了啃谢行远的脖子。

“大半夜的精神还那么好,赶紧回去睡觉。”阿罗催促着谢行远抱着猫儿回南屋,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吹熄油灯,轻轻合上房门。

当房门合上的瞬间,息昔睁开眼睛,从吊床上坐起,嘴里残余着雪梨水的甜香,可是为什么心里坠坠的,猫儿进屋后动静太大,将她惊醒,谢行远和阿罗的对话她听的很清楚,猫儿她——是谢行远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太长了,所以干脆挪到下一章。。。

 


坠落【二】

次日清晨,息昔从清水碗里捞出泡得臃肿的腌萝卜,举箸欲食,想了想,将腌萝卜埋在粥碗的最低层,放下筷子继续发愣,昨晚赤槿的决裂、谢行远说她有两个前夫的惊悚故事、猫儿突然串出个父亲、师娘多年前红杏出墙、早就给老师扣上了一顶绿帽子…。

这些事情在脑子里如饭堂大师傅颠勺般翻来覆去,心思乱得比花椒还麻!息昔将糖罐拖来,也不看里面还剩多少,一股脑的全都倒进粥碗里,胡乱搅了搅,越搅越乱、越搅越烦,眉一皱,眼一闭、头一伸、嘴一吸、咸的甜的淡的索性全都在胃里睡大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