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就在东安门外的弓弦胡同,离皇宫只隔着一堵高墙,麦厂花在骑马绕道北安门进宫时,就放出信鸽通知提前关闭宫门了,门口守卫正好截住了准备出宫找大夫的假裴玉。
陆炳刚刚给沐朝夕求了个恩典升官,正要回锦衣卫衙门,就惊闻东厂关宫门的消息。
得知假裴玉很可能是宫里的太监,小皇帝忧心忡忡,说道:“太皇太后眼睛不方便,你赶紧去把她老人家接到太后的万寿宫,多派些锦衣卫保护,另外,万寿宫里伺候的所有宦官全部找借口清出去,等事情平息了再去伺候。”
太皇太后是嘉靖帝的祖母,邵氏,当年成化朝不受宠的一个小嫔妃(成化帝一生只爱比他大十八岁的万贵妃),生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夭折,只有兴王活下来。
后来兴王去湖北安陆就藩,母亲邵氏留在皇宫,母子分离。
成化帝死,邵氏成为宫里的太妃,经历了弘治、正德两朝,母子都没有机会相见。
深宫里的邵氏偶尔和兴王府通信,每封信都说她过得很好,但天知道邵氏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磨难和痛苦,反正等孙子嘉靖帝来北京登基时,发现祖母邵氏的眼睛已经全瞎了!
瞎归瞎,邵氏是宫里成化朝唯一还活着的嫔妃,邵氏居然熬到了孙子从藩地回京城继承皇位的奇迹,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了。
嘉靖帝是个孝子,宫里一有危险,头一个就是保护祖母和母亲蒋太后。
想起昨晚惨烈的一幕,陆炳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陆炳劝小皇帝,“皇上,白司药总结怪物四大弱点,怕光、怕水、怕掉脑袋、脑子蠢,十分灵验,昨晚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司药就是躲在大水缸里逃过一劫的,微臣建议将太后和太皇太后都挪到太液池中间的琼华岛上去,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太液池是紫禁城浩瀚无边的大湖,中间是琼华岛,四面环水。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奶兄居然开始动脑子了!
不容易啊!
嘉靖帝罕见对奶兄露出欣赏的表情,一副自家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的欣慰之情,说道:
“依你所言,把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到琼华岛,只需宫女和女官跟随。”
陆炳又道:“永福公主目前虽不在宫里,但也要加强保护,微臣——”
“不用了。”嘉靖帝打断道:“永福公主的安全已经交给东厂,一事不烦二主,你们锦衣卫只需保护好太皇太后和太后。”
永福公主是嘉靖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蒋太后生育过两子四女,最后只活下来一子一女,就是嘉靖帝和永福公主。大儿子出生五天就夭折,其余三个女儿也均未活到成年。
只有一个血亲妹妹,嘉靖帝很疼爱她。
张太后想要控制住永福,打算从娘家张家子弟中为永福挑选驸马,嘉靖帝就想了个法子,找个理由把妹妹安排到宫外。免得妹妹着了张太后的算计。
真是塑料奶兄弟情,嘉靖帝对陆炳的能力一直不抱什么希望,关键时刻,还是用东厂比较顺手。
嘉靖帝不敢把亲妹妹托付给锦衣卫。
陆炳有些难堪,嘿嘿一笑,立刻转移话题,“微臣这就亲自把太皇太后和太后都请到琼华岛,皇上这边什么时候出发?”
嘉靖帝正色道:“朕是皇帝,紫禁城的主人,朕要守在这里,那里都不去。”
陆炳遂退下。
谁都没有提到仁寿宫的张太后。
其实嘉靖帝心里有个小小的、不堪言说的念头:那个假裴玉要是张太后的人……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嘉靖帝登基一年多,就觉得张太后碍眼了,幻想着若张太后被咬到,简直太省事了。
皇宫提前关闭,据说是有敌国奸细的内鬼藏身皇宫,每个宫殿也都紧闭门户,门口都有锦衣卫看守。
储秀宫的秀女们忙着做女红讨好两位太后,浑然不觉外面危机重重。
安乐堂。
东厂做事,有条不紊。
符合筛选条件的宦官们十人一组,站在庭院里,剔除太胖、太瘦、太高、太矮、太黑的,还剩下两百余人。
个个都是中等身材,白净面皮。
夕阳西下,七月十八的夜风开始清凉起来了。
夕阳将这两百余人的人影子扯得又细又长,就像一丛丛刀锋。
似家客栈的老板被紧急带到安乐堂,要他指认那晚黄字七号房的客人是谁。
老板战战兢兢:“我……我也记不清,只有大概的模样。”
麦厂花说道:“你就下去走一圈,凡是觉得眼熟的就指一下,没指望你立刻认出来,我们东厂还没开始审问。”
老板在东厂番役的保护下,在一排排官宦里穿梭。
东厂的书记官将筛选出来的两百余人和各大宫门、二十四衙门最近出宫的记录进行交叉对比,尤其是昨晚不在宫里的,将嫌疑大的宦官圈出来。
指认加上出行记录对比,大数据筛选出三十七人。
崔司丞就在其中。
宫廷寂寞,耐不住寂寞的宦官借口出宫,寻欢作乐,不是什么稀罕事,二十四衙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没有人举报,也懒得追究。
麦厂花对假裴玉和治疗师的交易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假裴玉是否被咬。
所以,面对三十七个相貌有些相似的宦官,麦厂花一视同仁,说道:“脱衣检查。”
没有必要一一审问,只需看谁身上有咬伤。
众人有些迟疑,”在……就在这里?光天化日之下?能不能让我们去屋子里脱?”
丧尸惧怕阳光,一旦在暗处就会袭击活人,麦厂花是个细致的人,他不容许出现意外,所以乘着夕阳尚在,脱衣体检。
宦官都是阉割之人,身体残缺,东厂的番役都是锦衣卫挑选的精英,纯爷们,因而宦官们心生羞怯自卑,不自在。
麦厂花说道:“设布帷帐,将他们隔开。”
就这样,庭院里架起青布帷帐,每人一个小单间。
崔司丞站在小单间里,听着周围窸窣的脱衣声,他脱下袍子,裤子迟迟不敢脱。
腿上的黑气太明显了,一脱就会露陷。
这时隔壁已经有人被拖了出来,“你胳膊上红肿的是什么东西?”
“回禀麦厂公,这是蚊子包。”
麦厂花:“我看上头有白色牙印。”
“厂公,奴婢习惯在蚊子包上用指甲划十字,划的太多了,就像牙印。”
麦厂公凑近一看,好像是这么回事,“单独关起来,先观察一夜。”
别人都脱了,唯独崔司丞磨磨蹭蹭的。
负责检查他的安乐院医官开始催促了,“快点。别让麦厂公等人。”
崔司丞插翅难逃,心想我只是找个女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错,我不是敌国奸细啊。
崔司丞决定自首,求得宽恕,遂扑通跪下,膝行出布帐,哭道:“奴婢昨晚去过似家客栈,但是奴婢什么都没做,听到外头有动静,奴婢以为是有人玩仙人跳,敲诈奴婢,奴婢翻窗就跑了,和敌国奸细并无瓜葛,求麦厂公明察!”
一听这话,经历昨晚丧尸潮的东厂番役顿时炸了!立刻用绳子将崔司丞绑成了粽子。
三把刀架在崔司丞脖子上,一旦尸变,立刻砍头。
麦厂花拿出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倒出一枚金珠,“这是你给的?”
刀在脖子上,崔司丞不敢点头,说道:“是,那个姑娘说,要……要加钱。”
正因如此,崔司丞在听到门外有动静后,立马想到仙人跳。
麦厂花看了一眼他的裤子,“你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东西咬你?”
崔司丞说道:“房间跑进来一个黑影,咬了奴婢脚趾头一块油皮。”
五花大绑不便脱裤子,麦厂花命人脱鞋,用剪刀剪开他的裤腿。
崔司丞左腿血管的黑气赫然在目!
夏天的夕阳很毒辣,没有了裤管和鞋子的遮盖,黑色血管直接被夕阳照射着,崔司丞只觉得血管灼痛难忍,好像火烧似的,顿时疼得大声尖叫起来了。
麦厂花看到黑色树杈般的血管,脸色大变,“把他装进箱子里,抬到东厂,交给白司药。”
崔司丞被五花大绑扔进箱子里,箱门一关,腿脚就不疼了,崔司丞在里头大喊:“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内鬼!求麦厂公明察啊!”
麦厂花听到动静,知道崔司丞理智尚在,还没变化,顿时如获至宝:白术如果可以把他治好,那么这个可怕的死人狂犬病就有救了。
麦厂花带着箱子回东厂时,暮色已瞑。
储秀宫的秀女们点燃了一根根蜡烛,彻夜做女红,为即将到来的终选做准备。
秀女文氏没有当皇后的野心,她把宝压在蒋太后身上,只想当个贵人,生下皇嗣。
所以,文氏在窗前点灯绣梅花——这是蒋太后最喜欢的花。
光线暗淡,文氏绣花蕊的时候,不小心把食指扎了一下。
“哎哟!”
文氏担心污了绣品,立刻将刺出一粒血珠的食指含在嘴里,正是崔司丞刺血管取血的那根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早,快表扬我~本章依然有300个红包掉落,明天有双更哟,以后舟努力保持双更、早点更。因为明天沐府风云要上收藏夹榜单了,所以明天的更新时间会晚一些,在晚上十一点十一分更新,到时候起码是六千字以上大肥章送上,谢谢支持。
☆、女医杂言
麦厂花把崔司丞抬到锦衣卫, 同时命东厂的人以“查奸细”为名,把今天所有接触过崔司丞的人全部隔离起来。
干得漂亮。
东厂又立大功, 嘉靖帝以一副“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的目光看着奶兄陆炳。
陆炳装作看不见, 说道:“皇上,微臣这就去东厂, 看白司药如何治疗崔司丞。”
白术被迫停止营业睡够了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沐朝夕正抱剑守在她床头。
沐朝夕昨晚杀了半夜丧尸,此时累极了, 坐在床榻上靠着床柱打瞌睡。
白术一睁眼,就看见沐朝夕扁平如一堵黑墙般的后脑勺。
他不是发誓永不再见, 回到锦衣卫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是不是在做梦?白术这种身娇体软的人是舍不得掐自己的。
于是乎,她掐了沐朝夕的颈背肉。
沐朝夕像个皮球似的从床榻上弹射跳起来, 眼睛都没睁开就拔剑, “谁!”
白术反应快, 立刻抱着枕头缩到床角, “我。”
决定断情绝爱的沐朝夕:“你掐我作甚?”
想看看是不是做梦。
白术说道:“要不,你掐回来?”
沐朝夕冷哼道:“我才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第二次摔倒,你不要对我故技重施,用什么美人计,对我动手动脚, 我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不会上钩的, 我也不原谅你。”
你想太多了,沐朝夕。
白术问:“沐千户怎么回来了?”
“从现在起,叫我沐佥事。”沐朝夕一股公事公办的样子,“我奉命保护你,你我之间只是工作的关系,不会有其他。”
白术心道:我也没想和你有其他关系……
白术一看天色,此时夕阳西下,哎呀一声,“怎么睡了那么久?我还没解剖王道长的遗体。”
白术掀开薄毯,先穿布袜,沐朝夕见她纤细光洁的脚踝,眼睛就像被蜜蜂蜇了一下,转身过去,“白司药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穿衣服还请去屏风后面。”
白术:“你闭上眼睛不就行了。”
沐朝夕闭上眼睛,听到窸窣的穿衣声,眼睛看不见,脑子里却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比现实更加香艳,粉红的主腰,粉红袜子套在白里透粉的脚趾上……
打住,红粉骷髅,红粉骷髅啊!
沐朝夕警示自己,可并没有什么用,他脑子出现了骷髅,但是骷髅也是粉红色。
沐朝夕干脆去了屋外,贴身保镖太折磨人了。
两人去了冰窖,王生道士设了香案供桌,给师傅做了一天法事超度。
白术拿起剪刀,将王道士的衣服全部剪开,用清水冲洗,王道士身上的新旧伤全部露出来了。
王道士的右手手腕有一圈明显的牙印,但是不深,只是咬破油皮的样子。
牙印从手腕血管脉搏扩张上去,可以清晰整条胳膊的血管都有明显的针刺放血口,并且每一处放血口,都有一个明显的紫红色圆圈——这是拔火罐的痕迹。
“这是拔血罐。”沐朝夕说道:“有时候我们习武之人遇到肌肉酸疼,想要尽快恢复时,大夫会用三菱针往皮肤上刺好几下,再罩上火罐,吸出瘀血。”
拔血罐是利用空气冷热虹吸原理,把鲜血吸出来。
王道长右胳膊上几乎全是针眼和紫红色圆圈的火罐痕迹,没有一处好皮。
另一张桌子摆着王道长的私人物品,其中就有拔火罐用的罐子和艾条。
白术问一旁眼睛哭成桃子的王生,“你师傅粗通医术,他给自己拔血罐时,你没有发现端倪?”
王生摇头,“俺不知道师傅胳膊上有伤,俺也没见到他拔血罐。以前他给人拔罐的时候,都是俺在罐子里烧火。俺师傅一直瞒着俺。”
白术指着王道长手腕的牙齿印,“估摸这就是你师父斗发生尸变的行商父子的时候被咬的,只是伤了油皮,当时又紧张,所以没有感觉自己受伤了,等到发现的时候,他怕传给你,就暗自偷偷给自己拔血罐,想把毒血吸出来,以此遏制丧尸狂犬病。”
自创放血疗法,这个来自崂山上清宫的王道长还真他娘的是个复合型人才。
白术问王生道士,“你师父烧行商父子是什么时候?”
王道士:“六月十八日。”
白术:“你师父何时撑不住了,要你带着他来京城找我?”
王道士:“七月初八,由于路途遥远,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的,路上耗了九天才到北京。”
沐朝夕很是震惊:“王道长居然撑了足足一个月零九天!”
前两晚被咬的活人几乎是一盏茶时间就变成丧尸了。
“看来拔血罐对推迟死人狂犬病病发有效果。”白术提笔将王生的话记录在尸格里。
“我来记。”沐朝夕夺过笔,“白司药快点验尸,越早知道疗法,就能多救一个人。”
连续两晚杀丧尸,沐朝夕杀到手疼,深知这东西的可怕。
白术沿着针眼和拔火罐的方向检查,发现这东西蔓延到锁骨的部位就消失了。
就像一条盘在身上的紫红色的蛇,手腕是尾巴,锁骨是头部。
沐朝夕说道:“蔓延到锁骨时,王道长要么是放弃治疗了,要么是已经被病痛折磨到手抖,不能给自己拔血罐了。”
王道士哭道:“我也会拔罐啊,师傅为什么不叫我帮他?”
白术说道:“因为他怕连累你,怕你一时不慎,染上这种病。”
王道士止泪:“真的?你怎么知道?”
白术眼睛像是有星星闪过,说道:“因为我也有老师,我的老师也是从襁褓时就照顾我了。”
亲手养大,细心栽培,倾其所有传授医术,毫无保留,老师谈允贤就是这样对待白术的。
所以,当谈允贤婆家杨家被卷入株连大案,杨家全家死光,连唯一的孙子都被砍头时,白术发誓为老师一家人报仇,进宫当女医,甚至献祭自己的婚姻去杀刘瑾。
想起往事,白术心潮澎湃,一时拿着解剖刀的手都开始颤抖。
白术脱下羊肠手套,翻检王道长的遗物来平复心情,果然,她从遗物里找出一本老师谈允贤写的《女医杂言》。
王道长应该经常翻看这本书,书页的边缘已经翻得起了毛边,其中有一页写治疗痢疮的,特地将页面折起来,说有个十五岁的使女,颈部长了三十多个肿块,每到夏天和过度操劳之后,都会红肿不堪,极其痛苦。
谈允贤诊断是寒毒结核,用艾条火灸十六个穴位,肿块消失,隔一年使女误食河豚之毒,也活下来了。
这是一个艾灸祛毒的方子。
白术遂查看王道长医风、肩井、肘尖,手三里等十六穴,果然发现有艾灸的痕迹!
目前并不确定艾灸十六穴是否帮助王道长拖延了一个月零九天,但是可以肯定,王道长对谈允贤是十分信任的,他或许认为这是一种毒,所以用《女医杂言》祛毒的方法去做了。
白术要沐朝夕将方子一一抄录,又继续翻下去。
凡是《女医杂言》里关于丹毒、荷叶藓、耳项风等等关于皮肤溃烂,风毒有关系的方子,王道长都将响应的页面折叠起来,以便翻阅。
白术翻检他的包袱,找到人参败毒散、合掌散等等现成的药包,他似乎全都在自己身上试过了。
王道长急病乱投医,白术将王道长包袱里剩下的药丸,药膏等物分类,并列了一个清单。
白术拿着清单叹道:“只是现在王道长已是活死人一个,不能说话,并不确定哪一种药物起了作用,哪一种无效。”
沐朝夕说道:“要是有个受伤的活人,你一一试一试不就得了。”
白术翻了个白眼,“要么砍头,要么已经是丧尸,去那里找活人?说的容易。”
“俺!”王道士终于不哭了,高于右手,“马上天黑了,俺师傅复苏之时,俺自愿被咬一口,白司药来医俺,生死有命。”
白术不同意,“我虽谈不上是什么好人,但我不会拿活人的生命当赌注。”
王道士拿起笔,“俺写下生死状,一切都是俺自愿,和白司药无关。若不是俺带着师傅来京城求医,就不会血洗似家客栈、就不会死那么多人,闹得人心惶惶,俺罪无可恕!一命换一命,自愿当白司药的试验品。”
这小道士还真是条汉子。
连沐朝夕都动了恻隐之心,“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去你房间收罗遗物时,发现箱子的五把锁都人为撬开了,箱子是完整的,并非从里头撞开,这说明是有外人打开箱子,或许是贪图钱财的小偷。”
是谁打开的、当时发生了什么是查不清楚了,因为黄字号十几间客房里的个个都身首异处,死无对证。
王道士说道:“俺不杀伯仁,伯仁为俺而死。无论如何,一切祸根都源自于俺,反正师傅死了,俺孤苦伶仃,无颜活在世上,就让俺尽最后一点力,当白司药的试验品吧。”
言罢,王道士扑在王道长身上,把手指头伸进师傅嘴里!
“住手!”白术怒吼。
沐朝夕一把拉住王道士的胳膊,王道士又把左手伸进去,沐朝夕一气之下,拿绳子把王道士给绑了。
王道士是个犟驴,被咬无望,居然一头朝着王道长撞过去,张开嘴巴去咬他师傅直挺挺的脖子!
只见狗咬人,没见人咬狗,王道士为了赎罪,用尽了他所有的智慧。
白术就站在王道长身边,她力气小,却医术了得,没等王道士张开的血盆大口合拢,她单手捏住了王道士的下巴,咔吧一声,生生把下巴给卸脱臼了。
王道士顿时拥有了欧洲最古老悠久、权势最大、血脉霸占了欧洲各国王室的哈布斯堡家族的典型下巴——为了保持血统纯净和王位不外传而世代亲近结婚导致的家族遗传性畸形,一个合不拢的下巴。
沐朝夕第一次见白术出手,顿时觉得自己的下巴都疼起来,说道:“我把他关起来,我看他没被咬就已经疯了。”
白术点头,两人难得达成共识。
关了王道士,白术心情已经平复,王道长的遗体十分珍贵,还要通过他继续探寻如何延长发病的技巧,白术将王道长冻起来,将上午身体内脏掏空的女尸运到上面解冻。
天黑了。
清冷的月光下,解冻的女尸一点都没有感觉身体被掏空的自觉。
她像正德帝一样,先是活动手指,而后是脚趾,关节像是生锈了,咔吧咔吧的抽搐,蓦地一下坐起来,她睁开浑浊的眼睛,歪着被咬了一半的脖子。
白术和沐朝夕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关在铁笼子里的女尸却能精准的朝着两人所在的东面扑过去。
哐当!
女尸握着铁栏杆,不知疲倦的摇晃。
白术用布巾蒙面,捂住口鼻,走近过去观察女尸,说道:“奇怪了,这些丧尸的眼珠明显已经腐烂,但从他们却能分辨死人和活人,还能知道活人的方向。”
沐朝夕讽刺道:“是啊,他们的视力比你好多了。”
白术一旦摘下眼镜,就六亲不认,但是丧尸却可以区别活人和自己人,比白术强多了。
自从上午白术残忍的揭开仙人跳的真相,初夜尚在的沐朝夕心中的怒火和失望交织,看白术那里都不顺眼,一心找机会报复。
沐朝夕跟白术闹别扭,白术根本不在乎他的讽刺,而且还觉得他的想法很好。
白术立刻挥笔记录下来,“……如此推断,丧尸并非依靠眼睛来看人。”
白术把蒙面的布巾给沐朝夕,“帮个忙,去蒙住丧尸的眼睛,我要确认一下。”
沐朝夕顿时目瞪口呆:喂,难道你听不出我方才在讽刺你吗?
“快点。”白术催促道:”你不是也想早点找出治疗的方法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先了解他们。”
白术根本不在乎,搞得沐朝夕都开始反省自己刚才夹枪带棒的讽刺是不是太小气了。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我堂堂男儿,难道连个女人的胸襟都不如?
沐朝夕先用绳子捆住丧尸手脚,然后用布蒙住丧尸眼睛,布条在脑后打结,然后剪开绳子,放丧尸在笼子里自由活动。
沐朝夕和白术移到了北面,换了一个位置。
然而,丧尸在没头苍蝇似的在笼子里转了一圈后,站在了北面,又是疯狂的晃动铁栏杆。‘
这一下,不等白术开口吩咐,沐朝夕就抢先在本子上记下:“丧尸寻找繁衍的猎物不靠眼睛,蒙住眼睛一样能够找准我们的位置。”
白术沉思片刻,递给沐朝夕两个棉团,“第二项,堵着她的耳朵试试,难道是听觉?”
沐朝夕正要行动,麦厂花带着一个箱子回来了。
打开箱子,五花大绑的崔司丞露出了树杈般刺青的腿。
月光下,崔司丞的刺青腿没有像黄昏时被阳光照到灼烧般的痛。
崔司丞认识白术,在箱子里哭道:“求白司药救奴婢一命!”
崔司丞人性尚在,没有变成丧尸。
白术双目顿时兴奋起来了,对沐朝夕说道:“快告诉王道士,他不用咬他师傅了。把他放出来,我们先按照王道长的方法,拔血罐,把毒血逼出来。”
先拔血罐。
火罐里空气的压力逼得黏稠的血液喷涌狂飙。
崔司丞不觉得痛,反而觉得麻木了一天一夜的腿渐渐恢复了知觉。
崔司丞催促道:“快,多拔几个,好舒服。”
王道士给崔司丞拔血罐,白术给他使用老师写的《女医杂言》里艾灸的方法,对十六个穴位进行艾灸。
末了,还按照王道长在书里折页里记载的用滑石、甘草,黄芪、桔梗、薄荷叶等三十几味药调制的防风通圣散内服,以及皂角和苍术配置的洗药反复擦拭患处。
忙到快半夜,第一轮的治疗才结束。
肉眼看上去,腿上刺青般的黑气似乎减淡了一些。
白术命众人把拔罐的器具,艾条等物,连同擦拭的纱布,穿的罩衣等等都扔进火盆里烧毁。
“以防万一,染病的丧尸怕光怕火,估摸火能够起净化作用。”
崔司丞疯狂点头,“白司药,奴婢的伤腿一见阳光就像烙铁烙上似的疼。”
白术说道:“那就明天晒晒试试。”
崔司丞疯狂摇头,“太疼了,奴婢不敢。”
次日,白术被一声尖叫惊醒。
原来是关在笼子里的崔司丞,他兴奋的抱着自己的大腿尖叫:“白司药!有效果了!黑气没有往上扩散,还在大腿根!”
昨晚一夜就从脚指头传到膝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