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低头说道:“活着挺好,卑职谨记尚书令教诲,再也不逞能了。”
王悦把侍卫名单拿出来,“按照通缉令的告示,有十万赏钱,还有加官的——”
不等王悦说完,王戎提笔刷刷签名,盖上印章,“反正都是国库的钱,加官的俸禄也不是我出,你赶紧去领钱,记住,打着齐王侍卫的名头,户部就不敢拖延克扣了。”
“是。”王悦拿着名单退下。
“王悦啊。”王戎叫住了他。
王悦:“尚书令还有何吩咐?”
王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孙会外号是什么都不会,武艺平平,还被河东公主打得满地找牙。但是我听说昨晚刺杀齐王的刺客十分厉害,一击不成后,被十几个暗卫包围,居然还让他杀出重围跑了,短短二十天,孙会的武艺进步神速啊,你不觉得奇怪吗?”
王悦眼睛都不眨一下,说道:“刺客的确就是孙会,人赃并获,只有他戴着昆仑奴面具,重刑之下,他也全部招认了。河东公主身份贵重,他怎敢和公主对打呢?或许人在悲愤之时,能够激发以往没有的潜力,何况昨晚上元节街市人多,很容易逃脱。”

☆、第35章 隔壁小王

王悦的仪态是标准的世家子弟风范, 他站的笔直, 和尚书令王戎说话的时候,腰身微微往前倾,显得恭敬,但不卑微,依然是挺拔的姿态。
他就像一根刚刚从竹笋钻出来的翠竹,尚未长成,一阵清风就能使得他弯腰摇摆,但新竹鲜嫩有韧性,再强的风暴也无法将他吹折。
王悦是抠门戎的门面,身边跟着这样出色的小跟班, 王戎倍有面子。
更重要的是, 还不用花钱。王戎可以想方设法的克扣王悦的工资,专薅邻居家小羊的羊毛。
王戎担心这只小羊不能长长久久的供他薅羊毛, 于是抽空传授小羊生存之道, 问他:“昔日竹林七贤,只剩我一个还活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悦装样:“依卑职愚见, 大概是因为尚书令最年轻?竹林七贤中, 您比嵇侍中的父亲嵇康小十岁, 比阮籍小二十四岁,比——”
“停!”王戎老脸有些扛不住了, 这个邻居家的小王这真是太不懂事了!“你说一说除了年龄之外的原因。”
王悦年纪到底还小, 童心尚在, 且被克扣了工资,心有不甘,继续装傻,“大概……是运气好,尚书令经历了汉,魏,晋三朝,都能独善其身,避免卷入朝代更迭的纷争。”
说运气好,是客气话,实际上王戎就是墙头草,随风摇,没有节操。嵇侍中的父亲嵇康因忠于曹魏,而被斩于马市,同年,好友阮籍因痛失好友,抑郁成疾,一病去了。
抠门戎一双老眼蓦地变得亮堂起来,“我知道外面的人对我是如何评价的,但我不在乎,昔日你的老师嵇侍中要归隐山林,我的老朋友山涛劝他放下杀父的怨恨,出仕为官,说天地之间,春夏秋冬,四季交替,万物皆有时,何况朝代更替呢?所谓春华秋实,人的生老病死,皆是天地自然规律,同样的,一个国家,一个朝代,也是如此。”
“像嵇康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执着自己立场的人,我很佩服。但是我的选择是顺势而为,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朝纲混乱时,我就隐居山林,等政局稳定下来,我就出仕做官。这是我的处世之道,靠着这个,我活到了七十岁,还能出仕当尚书令,我觉得挺好。”
王戎是个左右逢源的抠门老滑头,节操早就喂了狗,王戎个子矮,相貌在有“琳琅满目”、美男多如狗之称的琅琊王氏中处于平平的水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学问和才华。
王悦在他手下当僚属一个多月了,受益颇多,不得不承认王戎现实的处世之道确实管用,暂时的妥协和归隐,是为了将来的付出和不妥协。
王悦一拜,“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卑职受教了。”
王戎一听,有些意外,因为王悦这句“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直接点出了他刚才所说“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的出处,都是孔子在《论语·微子》篇里“比干谏而死”的一章里的话。
在这个儒学是冷门偏科的时代,孔子的思想并不受到重视,甚至不能登堂入室,如果在名士聚集的雅集里讨论儒学,会被人取笑排挤。
汉朝推行黄老学说,魏晋则是玄学占据主流,琅琊王氏以玄学和清谈闻名,像王悦这种对儒学信手拈来的族人很罕见了。
这个邻居小王就像个宝藏男孩,王戎越是深究了解,越是觉得有趣,“嵇侍中还教你儒学?”
嵇侍中真是个好老师,教得了白痴皇帝,也教得王悦这种天才,还能教那个懒闲痞赖嘴巴馋、经常偷我家果子的娇滴滴小公主清河,真是为难他了。
王悦说道:“嵇侍中说各种学问并无贵贱高雅低俗之分,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要放下偏见,博采众长。”
王戎问他,“你学这么多干什么?你将来又不用当宰相。”
隔壁老王抠门戎目光如炬,早就看穿了邻居曹夫人的打算——王悦从小是按照驸马的标准调/教的,长得又好看,将来肯定要当清河公主的驸马。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一个驸马能当宰相。
王悦说道:“我的理想就是当宰相,‘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我就是要建立一个有道的邦国,让那些隐居名士都从山林里钻出来出仕做官。”
王戎啧啧两声,“你年纪小,野心挺大。”
王悦说道:“甘罗十二岁就被秦始皇拜为宰相。卑职不才,十二岁还只是一个尚书令僚属,卑职希望有生之年实现理想。”
王戎哈哈大笑,他拿出一串钥匙,打开柜子,拿出一个狭长的匣子,又打开匣子上的锁,里面是一把刀。
这是一把刀朴实无华,安安静静的躺在刀鞘里,但是王悦一见此刀,立刻垂眸敛手,弯腰一拜,行大礼。
因为这把刀是琅琊王氏族长的象征。
最初是曹魏大将吕虔珍藏的宝刀,后来吕虔将此刀赠给琅琊王氏上一辈最出色的人物——王祥。说此刀乃稀世珍品,需要将来位列三公之人才配得上它,此刀非你莫属。
王祥,琅琊王氏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年幼失母,继母朱氏对他百般虐待,但是他始终对继母孝顺,还爱惜继母生的儿子王览。
最最夸张的一件事,据说朱氏大冬天的要他去钓鲤鱼,王祥脱了衣服,卧在冰面上,鲤鱼感动他的孝心,主动跳出来,这就是卧冰求鲤的典故了。
朱氏用鸩酒要毒死王祥,岂料亲儿子王览知晓后,抢过大哥的酒杯就喝,朱氏怕亲儿子被毒死,只好打翻酒杯作罢,此后无论王祥吃什么,王览都要提前吃一口,以免大哥被害死,这便是王览争鸩的典故了。
王祥后来果然位列三公,无论汉朝,曹魏,还是大晋三朝,王祥都是举足轻重的大臣,可以剑履上朝(就是能够带着武器,穿着鞋子上朝,一般大臣都要脱鞋),王祥每次上朝,都佩戴吕虔赠送这把刀。
王祥死后,将此刀传给同父异母的弟弟王览,这把刀就成为琅琊王氏族长的信物,象征家族传承,佩此刀者,就是这个古老显赫家族的领袖。
琅琊王氏的族长并非血缘传承,而是靠官位和才学,地位最高的族人才能继承这把刀,成为家族族长,王戎作为竹林七贤之一,这一代的族长就是他。
不仅琅琊王氏如此,其他拥有几百年传承的世家大族皆是如此,资源永远都属于最强者,而非血缘。凡事都以家族整体利益、而非本宗利益最大,以保证家族在任何朝代都站在权力的顶端。
王戎双手捧出此刀,“你跟着刘琨习武,耍一趟刀法给我瞧瞧。”
纵使琅琊王氏的麒麟子,也避免不了被迫在亲戚长辈面前表演才艺的下场。
何况王戎是长辈、是族长、还是顶头上司,王悦不能拒绝,洗了手,用手巾擦干,半跪接刀,在值房挥刀。
隔壁小王是个宝藏男孩,越挖越有趣,隔壁老王看着刀光剑影中的王悦,面露欣喜之色,琅琊王氏后继有人,宰相这个理想实现的可能性还挺大的。
王悦收刀,双手奉还。
王戎先没有接,说道:“你好好感受一下这把刀,今天下衙之前还我就行。将来你实现理想,这把刀就归你了,也算是完璧归王吧。这本就属于你们这一支。”
王悦是上一任族长王览的嫡长子王载的嫡长孙,王览是王悦的曾祖父。卧冰求鲤的王祥是王悦的伯曾祖父。
所以王悦的血统纯正尊贵,是琅琊王氏独一无二的人物。
王悦不要,“佩此刀者,非琅琊王氏族长不可,我还不够格。”
老王玩味的打量小王,“怎么?不敢?”
王悦说道:“不是不敢,是时机未到。借您吉言,将来我有的是机会佩此刀,何必急于一时?”
王戎大笑,收起宝刀,“反正我是活不到那天了,将来你佩上此刀,家祭的时候烧纸告诉我。”
想了想,又道:“记得多烧点纸钱。”
抠门戎名不虚传,连死后都不忘记要钱。
且说王悦救了孙会性命,去了河东公主府告知此事。
河东公主人心不足,“你把他打成什么样了?破相了没?你要是把他打残了,我——”
“姐姐!”清河维护王悦,“没有他出手帮忙,孙会昨晚就被齐王砍头烧了,挫骨扬灰,你不要太贪心。再说了,孙会那张脸破相能破到哪里去?”
孙会长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
河东公主想了想前夫的容貌,只得作罢,又挑起另外一件事,“孙会什么时候得到自由?万一齐王变卦,他依然有危险。”
王悦说道:“孙会在我的庄园养伤,还有五十几个齐王府侍卫守着园子,不过,等孙会的伤势差不多了,我会想法子迷倒那五十几个侍卫,把孙会救出来,然后栽赃给成都王,假装是成都王的人救的。”
王悦心机了得,一步步安排的明明白白,逻辑缜密。
清河打小就崇拜王悦,“姐姐,王悦办事,你就放心吧,孙会救了父皇母后,我们不会亏待他的。只是这一次把他救出来,会直接安排他去江南,到时候你千万不要再去截人了。”
河东公主着急了,“可是江南是蛮夷之地,到处都是沼泽,水桶粗的蟒蛇——”
“并不是。”王悦打断道:“江南风景优美,四季如春,虽然语言发音不同,但是文字是相通的,过个半年就能适应,我以琅琊王氏的名誉发誓,绝无虚言,我父亲王导就很喜欢江南,都有些乐不思洛阳了。”
王悦长得好看,眼神真诚,特别能够哄人。
河东公主相信了,“好吧,听你们安排。”
颜值即正义,美男就是信誉,清河和潘美人说破了喉咙都没有打动河东公主,王悦随便一句话就令河东公主信服了。
得知孙会得救,河东公主没有心事了,开始翻旧账,对清河说道:“昨晚的事情咱们亲姐妹要明算账——你说我腰粗也就罢了,为什么说我有一百三十斤?我那有那么胖?”
清河问:“姐姐现在多少斤?”不懂就问嘛。
一百二十斤……河东公主恼羞成怒,干脆赶客,“不和你们说了,我乏了,请回。”
王悦和清河被赶出来,王悦感叹道:“你姐姐脾气真大,问个体重就翻脸。”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王悦现在觉得清河都是个温柔体贴的姑娘!
清河倒是很理解姐姐,“是我把她说胖了。”
王悦问:“女孩子很在乎被人说错体重吗?”
清河道:“那当然了,你要是说我有一百二十斤,我也会生气的。”
当然,生气归生气,过一会我就原谅你,谁叫你长的那么好看。
王悦又问:“你多少斤?”
清河一脸迷茫:“我也不知道,没称过。”
王悦停步,很自然的环腰将清河抱起来,在手里颠了颠,“我为了练力气,每天都举拴马石,一个拴马石五十斤,左右各提一个,就是一百斤。你比两个拴马石稍微轻一些,大概九十斤的样子。”

☆、第36章 捉贼拿赃

清河猝不及防的被心中的檀郎王悦抱起来, 双脚离地, 灵魂更是一荡,飞到了九霄云外!
我是做梦么?王悦居然抱我了!
但愿长梦不愿醒。
王悦这个人形体重仪用双手给清河称重后,轻轻将她放下,双足触地,她的灵魂还在天上飘呢。
美好的拥抱太短暂了,清河不满足,心生一计,“你多少斤?”
王悦想了想,“不知道,应该跟你姐姐差不多。”
清河张开胳膊扑了过去, 王悦敏捷的躲开, “你干什么?”
清河对王悦有不轨的念头,“我也想称称你有多重。”
就是想抱你。
王悦一副封建卫道士的嘴脸, “不可以, 你又没提过拴马石,又抱不动我,如何称重?简直胡闹。”
清河抱檀郎的诡计以失败告终。
王悦道:“我送你回宫。”
清河很是失望, 刚刚被王悦撩拨起来的少女心无处安放, 道:“我不回宫了, 我要去金钩马场跟荀灌学骑射。”
“那我送你去马场。”王悦以班主任的表情问她,“现在十发几中?”
“十发八中。”
“靶心?”
“靶子而已。”
王悦沉默了。
金钩马场, 清河和荀灌碰面, 借口更衣, 把荀灌拉到帐篷里,“待会你踩在冰面上,假装摔倒,就说脚扭了。”
荀灌哼了一声,“开玩笑,我会摔倒?”
清河说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晚上就请你吃抠门戎家的脆梨。”
荀灌顿时口舌生津,自从回家,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梨了。
荀灌找了个积雪的位置,来了个假摔。
清河和王悦连忙将她扶到室内,荀灌说道:“我脚疼,好像扭了,我拿药油揉一揉,你今天自己练习。”
清河上来就是一阵猛射,无一中靶心,还有一支干脆脱靶。
王悦看不下去,走过去手把手教她。
王悦碰到我的手了!
哎呀,他的脸离我只有一本书的距离,他的呼吸都喷到了我的脖子里,好痒,好麻,好开心……
到了天黑,心猿意马的清河总算找了手感,射中一次靶心。
身心俱疲的王悦深深佩服荀灌,教清河这种打不得骂不得也吼不得的娇软公主太累了,荀灌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天一黑,荀灌扭的脚立马就好了,生龙活虎跳上马背,“我们走。”
走了几条街,王悦发现不对,“清河回宫,荀灌回家,我们三个不同路,你们怎么都跟在我后面?”
荀灌指着清河,“我没跟着你,我跟着她。”
清河把去永康里王悦家蹭吃蹭喝蹭睡说的冠冕堂皇,“我想纪丘子夫人了,去看看她。”
荀灌看着王悦附和道:“我也想你娘了。”
上个月两人偷隔壁老王家的冻柿子,抠门戎扣了我一个月工钱,这个月又来我家……十二岁的王悦
提前感受到了养家男人的压力。预感这个月又领不到工钱了。
荀灌和清河一起买了盆花匠提前催开的海棠当做礼物。
永康里,纪丘子夫人曹淑见儿子带回来两个姑娘,尤其是看到清河,顿时乐开花,“你们来我最开心了,还带什么礼物。大半个月不见,你们又长高了。”
有贵客来了,曹淑又去隔壁老王家买脆梨招待客人。抠门戎挨个用竹签捅去梨核。
荀灌如愿以偿吃到脆梨,贪心不足,还馋隔壁家的冻柿子,以庭院散步消食为理由,和清河一起去偷。
荀灌爬梯子,清河递上作案工具,只不过这一次王戎早有防备,他也搬了梯子,爬到墙头,和荀灌面面相觑。
王戎:“荀家灌娘臂力不错嘛,这么沉重的竹篙轮起来毫不费力。”
捉贼拿赃。
荀灌有些脸热,清河听到墙头的动静,赶紧捂着脸紧紧贴在墙壁上,希望王戎老眼昏花,看不见她。
王戎:“清河公主,你们既然对我们家如此好奇,就来我们家做客吧,冻柿子随便吃。”
被人抓了现行,少不得要上门赔礼道歉。
清河惴惴不安,拉了王悦一起去,王悦本不想和她一起丢人。
但是他无法拒绝清河求救的眼神,心又软了,“下不为例。”
清河点头,心想你又不是没偷过。
王悦似乎能读懂清河心中所想,说道:“我至少从未被人抓过,你们也太大意了。”
三个少年登门道歉,王戎问:“这是谁的主意?”
三人齐齐说道:“是我。”
王戎说道:“我只惩主犯,到底是谁?”
三人又道:“我。”
王戎白胡子一挑,“哟,还挺讲意气,这样我就不客气了,三个人一起罚。”
王戎指着王悦,“我近日听你弹琴,琴声悠扬,绝非凡品,你把琴拿过来,弹琴给我听。”
说的就是蔡文姬手造的古琴了。
王悦回去抱琴。
王戎对荀灌说道:“荀家灌娘,久仰大名啊,听说你是武学奇才,手里有嵇康所造的风松剑?舞剑给我看,看你是否配得上我老友铸的剑。”
王戎看向清河,顿了顿,问,“公主殿下有何才艺?”
这可难倒了清河,清河一想,好像没有……
这时戎妻端着一盘刚刚摘下来的冻柿子走进来,“卿卿,公主千金之躯,其才华岂是取悦别人的?公主来我们家做客,简直蓬荜生辉,这是我们家的荣耀。”
清河听了,越发惭愧。
这时王悦抱着古琴来了,他弹的正是嵇康做曲子,《风入松》。
荀灌心有所触,她舞着嵇康打造的风松剑,飘若惊鸿。
有才华的人,即使死了,精神永在,仿佛一直都活着。
戎妻自然而然的坐在王戎身边,静静的听曲,灯下看灌娘舞剑,他们家很多年都没如此热闹了。
他们夫妻有一子一女,长子夭折,女儿出嫁,唯一一个庶子被王戎所不喜,干脆过继给弟弟,也不想要留下任何一个子嗣。绝嗣之后,老夫妻无牵无挂,守着钱过日子,家里除了几个老仆,就没其他人了。
反正他们夫妻两个地位高,即使没有子嗣,将来会有琅琊王氏子弟为他们送终。
老两口逍遥自在,习惯了只有彼此,不过今晚突然多出三个少年,不知为何,老夫老妻反而觉得寂寥凄凉,想要多留他们玩一会。
一曲《风入松》终了,荀灌也摆出一个收剑式。
戎妻说道:“卿卿,我想听卿卿弹《酒狂》。阮籍做的曲子,配上蔡文姬的古琴,再由卿卿这个最后一个竹林七贤来弹奏,简直绝配。”
这下不仅戎妻有兴趣,三个少年也很是期待,想听这张古琴如何在王戎的手下绽放不一样的韵味。
戎妻不停的叫“卿卿”,听得三个少年都很惊奇,女子叫丈夫为夫君,男子叫爱妻为“卿卿”,且“卿卿”是闺房蜜语,夫妻私底下才这样称呼,戎妻居然当众叫卿卿,绝无仅有。
王戎老脸一红,“弹《酒狂》可以,不过以后你别叫我卿卿了,于礼不合。”
戎妻笑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意思是说,我爱你才叫你卿卿,我不叫卿卿,谁叫你卿卿?
居然当众示爱!
三个少年被这对老夫妻猛塞狗粮,这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惩罚变成了音乐会,名门士族就是会玩。一时散席,三人回去,王悦走在前面打灯笼给后面两个少女照路,清河对着王悦的背影,嘴巴一张一翕,做着“卿卿” 的口型,偷偷叫王悦卿卿。
荀灌不经意间看见呲牙咧嘴的抽搐抖动,问道:“你嘴巴怎么了?”
闻言,王悦停步,用灯笼照清河。
清河干笑道:“我牙疼。大概是冻柿子太甜的缘故。”
清河和荀灌依然住一个屋子,刚坐下没多久,王悦敲门递过来一个布包,“里头是胡椒,把胡椒放在牙疼的地方咬着,会减轻痛感。”
荀灌:好像有什么不对?王悦对清河也太好了吧!我娘对我都没有这么细心体贴。
清河一颗少女心蹦蹦狂跳,心里叫卿卿还不够,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低声叫着卿卿。
一夜无话。
次日,大朝会上,齐王司马冏上表,为成都王司马颖加九锡、假黄钺等封赏。
这是齐王对成都王的试探,看他接不接。
齐王发话,群臣莫不顺从,白痴皇帝只管签字盖章,非常听话。
但是封赏到了封地,成都王自称自己才疏学浅,拒绝了九锡之礼等和齐王一模一样的封赏。
齐王觉得有些不对劲,找王悦商议,“成都王对我俯首帖耳,拒绝了九锡之礼,是何居心?好像并没有挑战我的样子。”
既然如此,为何会用孙秀威胁孙会来刺杀我?
王悦早有准备,说道:“成都王真是虚伪啊,他是故意拒绝,以表示贤明。我得到消息,成都王最近收买大量木材,用来打造棺材,这次勤王之战,无论敌我,只要死了,都可以免费从成都王那里得到一具棺木安葬。军中都赞成都王宅心仁厚。”
“还有阳翟(今河南禹州)因这次战乱闹饥荒,朝廷的赈灾粮还没拨过去,成都王就从私库里拿出十五万斛粮食赈济灾民,民间也赞成都王是个贤王。”
“成都王到处收买军心和民心,他想干什么?齐王殿下莫要被他拒绝加九锡的表象所迷惑啊!”
齐王一拍桌子,“可恶!”
想干什么?当然是抢我大司马的位置!
王悦继续挑拨,“成都王狼子野心,两手准备,一面派孙会刺杀,一面收买军心民心,以备将来夺权之用。”
王悦的话有一半是对的,成都王这次勤王什么都没捞着,被齐王这个旁支宗室抢了先,他作为白痴皇帝的亲弟弟,且战功累累,他不服气啊,就想出赈灾和送棺材的主意,以收买人心,积累政治资本,以备将来东山再起。
大司马的位置不好坐。一堆姓司马的藩王想和我争。
齐王忧心不已,何以解忧?唯有美酒和美女,可是美酒易得,美人难求,自从见过羊献容,齐王眼里就容不得其他女人了。
可是羊献容在皇宫,并非齐王想见就能见的。
怎么办?齐王想了个绝妙的主意——扩建大司马府。
大司马府和皇宫之间隔着一个商里,齐王将商里圈进大司马府,强迫商里的百姓商家全部拆迁,推倒重建。
这一下,大司马府就和皇宫是邻居了。
但是,齐王依然不满足,他命人将皇宫西苑的围墙打了洞,建了一个门,这样他从大司马府里就可以直通皇宫西阁。
齐王可以从自家散步穿过西墙的小门到皇宫,根本不用走大门,皇宫就是他家的后花园了。
而西阁旁边,就是皇后羊献容的未央宫!

☆、第37章 挖墙脚

齐王司马冏真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你搞扩建拆迁装修房子也就算了, 谁家升官发财都想买房置地,人之常情。可是你不能把别人家墙壁砸个洞, 出入如无人之境啊!
昔日加过九锡的曹操、司马昭、司马炎都没干过这种缺德无聊且毫无意义的事情。
齐王这是脑子被驴给踢了吗?
其实齐王自打上台以来, 算是务实的大司马了,不像上一任权臣赵王司马伦搞什么“狗尾续貂”的荒唐事,对傀儡皇室也十分尊重, 并无僭越之举。
何况齐王重兵在握,有他当大司马坐镇朝廷, 大晋可以避免再次动荡。
其实普通百姓并不在乎皇帝是谁,大司马是谁,他们只要过上安稳日子就行了。
士族也是如此, 士族早就习惯了傀儡皇帝加权臣的组合,一个奉献独一无二的尊贵血统, 一个负责出脑子和军队用来稳定和治理国家,两者互相配合,凑合凑合这日子也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