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还年轻,也不过二十岁,眉眼处仍旧有着少年的青涩感。
季老爷子也私下打探过关于他的种种,在学业上,是好的;在私人感情上,却是混乱不堪的。
他是不满意陆程安。
解除婚约,他也是第一个赞成的。
可是眼前的陆程安,却和他听到的不太一样。
即便透露着少年气,但眼神阴鸷,无数的情绪积攒,愤怒、不满、急迫、渴求……可又因为从小到大的教养死命地压抑住。
陆程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胸腔上下起伏不平地震动着。
他有太多的无助也有太多的渴求。
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季老爷子面前。
桀骜顽劣的少年低着头,身形挫败,嗓音颤动,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他渴求道“爷爷,我会变的,我会为她变的,这婚约……她不说取消,就不算取消。”
“……算我求您。”
少年向来狂妄,意气风发,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地步,有着游戏人间的资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低头。
对父母低头,对旁人低头。
对这第一次不站在他这边的命运低头。
夜里的温度骤然降下不少。
夏末将至,蝉鸣声渐消。
老爷子到底身体不如从前,说着说着就犯困了,却强撑着眼皮,拉着她问“今晚不走了吧?”
老人渴求般地看着她。
朝夕不忍拒绝,终究是点头应下。
她的房间一直都为她留着,采光通风最好的一间房,面积也是最大的。是啊,季家上上下下最受宠的那个人,就是她。
也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不得不离开季家。
二楼。
朝夕卧室的灯终于熄灭。
陆程安半靠在季家大门对面的花坛上,手上夹着支烟,烟头燃着惺忪火光,他指尖的烟雾都被夜风吹散。
思绪也被凉丝丝的夜风吹得七零八落。
当晚回忆起往事的何止季老爷子。
还有他。
其实仔细想想,他当初确实做得不合规矩,贸贸然闯进季家,在老爷子面前说那么些话,太狂太自我。
可要再来一次,他还是这么做。
人生总有一次向命运投降。
他在遇到朝夕的那一刻,就得知道他活该有这么一劫。
隔天,朝夕吃了早餐之后才去上班的。
老爷子看到她还在家,开心的多喝了一碗粥,在她走的时候还跟个小孩儿似的眼巴巴地盯着她“什么时候还回来看我?”
话音刚落,家里的电话就响起,阿姨接着电话,低声说“是君菱。”
老爷子嘴角的笑霎时僵住。
他仔细打量朝夕的脸色,她笑意如常,“她估计是想您了,您接她电话吧,我就先去上班了。”
说完,她就离开季家了。
身后的季老爷子,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气。
“电话……”
“说我在外面散步。”老爷子漠然极了。
朝夕一出门,就看到了停在门对面的车。
驾驶座的车窗降了下来。
陆程安“我送你?”
“我车还在那边停着。”
又被拒绝了。
他无奈挑眉。
却听到她说“你送我过去吧,我懒得走这几步。”
态度转变的太快,导致陆程安都有一瞬间的没反应过来。
也不过两百米不到的距离,陆程安硬生生的开了两分钟。
沈放和梁亦封在一辆车里,远远地看到前面开的跟蜗牛似的车,咋舌道“三哥,你说二哥怎么回事儿?平常看着比谁都理智比谁都冷静,就连大哥有时候在他面前都自愧不如,就这么一个人——”
“——就这么一个人,怎么到了朝夕面前就这么窝囊?”
“一悍马给他开出了老年人专用代步车的感觉。”
沈放的吐槽向来都直戳靶心。
梁亦封揉了揉眉,他对别人的事不太上心,只说“废话很多。”
沈放撇了撇嘴,实在是看不下去眼前那辆龟速般前行的车,一脚油门踩去,直接超车,超了车之后,还十分得意忘形地按了按喇叭嘲讽他。
陆程安不以为然。
他的心思全在朝夕身上。
朝夕上了他的车之后便说 “你开慢点。”
陆程安“嗯。”
车速很慢,远远地就能看到她的车,她向来不太擅长太煽情且漫长的对话。上次高铁上的谈话,她更擅长。
简单,利落,简明扼要。
昨晚听到的事情冲击感太强,她因为婚约一事对他怀恨在心十年,虽说她一直耿耿于怀,但她心底仍旧是承认他的。
即便被通知婚约取消,即便她和他再没有见过面。
她的心底,仍旧是把他当做未婚夫的。
她偶尔也会给自己找理由,人不能言而无信,答应了的事就不能反悔;他那样的人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我怎么可以像他呢;未婚夫不过是拿来搪塞别人的借口罢了,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薄情多情的负心汉罢了。
白日的她,清醒又理智。
而一到晚上,望着那异乡月的时候,朝夕总会想起他。
想起她那些年遇到他时的场景,想起圈子里的人提到他时的语气,想起自己那个满身傲骨的哥哥都对他倍加赞赏。
所以那时的她也会在深夜里有那么一点儿少女幻想。
后来又是婚约。
她那天真破土而出,如杂草般疯长。
想过他会为她停下。
像是一条小船在海上漂泊数日,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看到了陆地,她是穷途末路的舵者,眼前不知是真是假。
朝夕抿了抿唇,忽地问他“你之前说,婚约这事,你说不取消,就一直存在,是真的还是骗我的?”
“真的。”
“我离开的时候,婚约是取消的。”
“那都是他们定的。”
“他们定的婚约,他们取消,也是自然。”
陆程安“我不行。”
“什么?”
“换做别人,我无所谓,”他目光直视前方,侧脸清冷,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平静地说,“换做你,我不行。”
朝夕怔住了,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爷爷说过,你要是愿意,季君菱也行。”
季老爷子曾担忧过因为这事儿把两家关系闹僵,于是提出建议,“我家还有个孙女,虽然是领养的,但我们从来都是视若己出的,而且你们放心,我们季家出来的女孩儿,不输任何家庭。你们要是愿意,让陆程安和君菱在一起也好。”
结果被拒绝了。
陆程安扯了扯嘴角,笑容寡冷“换做她,我无所谓。”
朝夕“无所谓是什么意思?”
“订婚、结婚,无所谓;有没有婚约,也无所谓,”陆程安说,“反正也懒得看她一眼。”
“那我呢?”
“你不行。”
“为什么?”
阳光爬上枝头,金灿灿的晨光透过挡风玻璃照入车内,他的脸一半藏于黑暗,一半浸在光中,半明半暗的脸上,神情变得阴郁。
他沉声,道“只看得到你。”
换做别人,他早就不屑置之,但是你不行。
谁见了你朝夕之后,还会妄想别人?
你是世间绝色。
朝夕默了默。
那条船摇摇晃晃,在海上漂泊数日,竟然真的找到了岸口停泊。
她做决定向来很快,没有一丝的犹豫和迟疑。
“在一起吧。”
“什么?”陆程安一脚踩下刹车。
朝夕伸手打开车门,她快速地跳下车,她眼尾往上翘起,眼波旖旎,媚眼浸在熹微晨光中,只微微一笑,就勾起他心里满腔爱意。
阳光落在她的眼底。
她眼如星辰般细碎闪耀,俏声道“回应啊,十年前的见面,或者是上次在比利时见面,你对我说的那句话的回应。”
回应你当时的那一句,
——朝夕,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正文 第20章 百媚
朝夕向来不是个忸怩的人。
想和他在一起, 于是就和他在一起。
没有考虑过二人的性格是否合适, 喜好是否一致, 他们分开了那么长的时间……或许分开这个词都不够恰当, 他们在之前,也并未在一起过。
这会儿倒真像是旅途时的艳遇成真了。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一大早的工作颇多。
上班, 交班, 查房, 办出院, 改医嘱, 收入院,整个过程繁琐冗杂,公立医院似乎从没有清闲安静的时候, 哪怕半夜, 救护车的声音也会骤然腾空鸣起。
中午的时候稍有喘气的空档,又被科室主任叫了过去。
会议室里, 一同被叫过的还有其他科室的医生。
朝夕和梁亦封坐在一起。
朝夕每次开会,都和梁亦封坐在一起,不为其他,就因为和他在一起清净,鲜少有人过来搭讪, 他这人太冷,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淡漠气息。
然而沈醉却不在意。
她在朝夕边上坐下, 伸手和梁亦封打了声招呼“梁医生。”
梁亦封头也没抬, 清清冷冷地一声“嗯”当做回应。
沈醉也不在意, 她拉着朝夕,说“你知道这次开会是为什么事吗?”
朝夕摇头。
沈醉说“有部电视剧要来咱医院拍。”
“电视剧?”朝夕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醉“咱们医院经常被剧组借用,也是常事了,只不过这次是纯医疗题材的电视剧,所以医院上头也比较重视,而且我听说,你们科室是重点科室。”
果然。
朝夕在心里叫苦不迭。
然而更惨的事情还在后面。
神外是重点科室,百分之八十的专业内容都要在他们科室拍,而他们科室的医生要专业指导,神外的主任和副主任向来都不喜欢这些事,所以这事就交给了梁昭昭处理。
梁亦封自然是排除在外的。
年轻医生也不过那么几个,有时间分神应付这些事的,自然是没有门诊的医生,最好有丰富的经验和过硬的专业知识。
赫然印在名单上的名字,是朝夕。
而且剧组那边似乎分外严谨,希望医生能够提前研读剧本,这样才好对他们专业的技术支持。
其实国内像这样严谨认真的剧组已经不太常见了,基本上都是以医生为噱头,实则却是拍浪漫言情剧,像这样以医疗题材为主、爱情线为辅的电视剧不可多得。
会议结束,回科室的路上。
梁亦封寡冷道“你要是不愿意,和院长说一声就行。”
他说的是季恒。
朝夕并不想因为这种事去麻烦伯父,她摇头“算了。”
一部电视剧而已,能花的了她多长时间?
晚上下班。
陆程安过来接她,车上还有梁亦封。
今晚要去梁亦封家吃饭。
朝夕回国之后一直处在忙碌的状态,难得有空的时候,也都是工作日,钟念也在上班,两个人时间太难约,不过好在二人对叙旧这件事都不热衷。
但即便再不热衷,也要见一面。
到家之后,钟念在厨房里做菜,朝夕也进了厨房。
陆程安和梁亦封在客厅。
陆程安对着她的背影,突然叹了口气。
梁亦封剜了他一眼“怎么?”
陆程安低头,失笑“你觉得我和她,像是在谈恋爱的样子吗?”
“是不像。”
三人同车,一路无言。
陆程安点了支烟,吸了几口之后,他突然笑了出来,笑声低低沉沉的“我总觉得我谈恋爱是上辈子的事了。”
“十年前,”梁亦封耿直道,“说是上辈子也不为过。”
“老三,你知道吗,我今天想了一天我以前是怎么谈恋爱的。”
“想出什么东西来?”
陆程安颓然摇头。
他以前谈恋爱太简单,没有任何挑战性。
女人,唾手可得;
情话,信手拈来;
惊喜,都是金钱堆砌的产物,毫无心意可言。
“以前那些套路、小把戏,骗骗小女生还行,骗她?”他抽了口烟,烟雾缭绕,弥漫着他的双眼,他吐了口浊气出来,嗓音低沉,“都是骗人感情的套路,用在别人身上还行,用在她身上,不行。”
他把烟掐在烟灰缸里。
垂眸,被烟浸渍的嗓音低噶
“我不舍得。”
梁亦封向来不擅长处理这样的情感问题,神情漠然,只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陆程安伸手松了松领口,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都在一起了,还能怎么办,新手上路,尴尬是难免的,过几天就好了。”
梁亦封诚恳地建议“要不你出去谈几个女朋友试试手感?”
陆程安“?”
晚饭很快就做好。
钟念接着上个话题“所以你们医院要合作的那部电视剧叫什么?”
朝夕想了想,说“《心心相医》。”
陆程安“你们医院要合作拍电视?”
朝夕点头。
陆程安看向梁亦封“你怎么不和我说?”
梁亦封坦然道“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为什么要和你报备这个事?”
话音落下,三人的视线齐齐地落在朝夕身上。
朝夕正在夹菜,感受到众人的火热目光之后,她把手里夹着的糖醋排骨放到了陆程安的碗里,清了清嗓子,语气自然极了“我做的,尝尝看好不好吃。”
陆程安挑了挑眉,随即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评价“不错。”
朝夕勾了勾唇,随即解释“没来得及和你说。”
“下不为例。”他扣指敲了下桌子。
她点头,又和钟念讨论起这部电视剧来,二人讨论电视剧似乎是真的讨论电视剧的内容,男女主演、导演等一概跳过,直到饭快吃完的时候,钟念才想起问她“女主角很考验演技啊,女主角是谁啊?”
“女主角啊?”她拧眉想了想,恰好这个时候客厅的投影仪播放着时下最火的青春励志言情剧,正剧播放之前,广告无孔不入地穿来。
代言人笑容甜美,右下角印着她的名字。
朝夕说“就是她。”
三人的视线齐齐望去。
——尹落。
四人都不太关注娱乐圈,看到尹落的时候也不甚在意,匆匆地瞥了一眼就都挪开视线。
晚餐结束之后没多久,陆程安和朝夕就回去了。
吃完晚饭,朝夕的困劲就没了。
路过一家大型超市的时候,朝夕说“去超市吗?”
“你想去?”
“嗯,家里的洗衣液没了。”
陆程安于是拐弯,进了超市下面的地下停车场。
陆程安推着手推车,朝夕在货柜前挑选东西,她对国内的产品了解的不多,这些年各大品牌异军突起,和她记忆里有的东西截然不同。
她时不时地问陆程安哪个比较好,陆程安其实也没怎么逛过超市,两个人开始认真探讨起来。
“这个牛奶比较好。”
“为什么?”
“比较贵。”
“……哦。”
“这个薯片也可以。”
“因为它更贵吗?”
“不是,它广告挺多的。”
“……哦。”
非常没有建设性的建议。
但朝夕都听取了。
快逛完了,朝夕才想起来自己是买洗衣液的,只是洗护用品在超市入口那边,她看了眼漫长的结账队伍,十几个结账口,每个结账口几乎都有十几个人排着队。
朝夕“你先排队吧,我去拿洗衣液。”
陆程安“不用我陪你去?”
“你先排队吧,队伍好长。”
他略一思忖,点头“好。”
拿到洗衣液之后,朝夕就往回走,只不过中途路过餐具区,她想起家里的餐具款式老套,于是又挑选了一套,又折到另一个入口推了辆手推车。
她方向感一般,来回的路因为她翻来覆去的拿东西便颠倒了。
这家超市片区繁冗,她绕的晕头转向的。
索性懒得绕了,伸手拿出手机准备给陆程安打电话的时候,就听到超市广播里响起——
“朝夕女士,您未婚夫正在收银台处等您,请您听到广播后速来收银台。”
朝夕“……”
她最后还是问了导购才找到收银台。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扶着手推车站在那儿的陆程安,只不过他面前站着个人。
女人。
朝夕走近了,就听到女人讨好的声音“小哥哥,真的不能加个微信吗?”
她没走近,在离他们最近的货柜前站着,低头打量着货柜里的东西,只不过装的再不在意,耳朵仍旧是往那边竖的。
“不能。”他冷漠又疏离。
“为什么啊?”
“因为我有女朋友了。”
女人沉默了下,复又说,“我加你微信就是单纯的想和你做个朋友,没想过什么的,真的,小哥哥你相信我。”
朝夕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小女生勾引男人的手法。
讨好,崇拜,再加上语气里的几分认真与恳切,年轻男人容易信以为真,容易因为自身散发的魅力而飘飘然几分。
只不过在同性眼里,恶俗且卑劣。
男女之间从来没有单纯二字,如果有,只有两种可能一,双方性取向相同;二,一方看不上另一方。
否则不会有男女纯友谊一事。
陆程安也沉默了下,再开口,嗓音里多了几分不耐“我不想和你做朋友,还有,你能往边上挪一挪吗,你挡着我看我女朋友了。”
“……”
“???”
口香糖的货柜并不高,朝夕身材高挑,漂亮的颈线都露了出来,陆程安长手一伸,越过货柜,“过来。”
朝夕盯着他的手,迟疑了几秒。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无奈,“你还要挑多久?”
朝夕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程安松开推车,直直地往她这边走来。
他的语气和刚才判若两人,温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我一般用的都是这个型号的,说了多少遍了,你还不记得?”
说完,他伸手。
一,
二,
三,
四,
五盒。
扔进推车里。
而朝夕,在他拿第三盒的时候,终于看清那里摆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口香糖货柜不过是上面三层放着口香糖,第四层往下,清一色的计生用品。
而且他拿的还是,情|趣超薄五合一。
朝夕“……”
正文 第21章 她千娇
朝夕在二十岁那年上系解课观看了真人, 从教学视频再到真人展示, 她全程眼波无澜, 心如止水;
她送给江渔和江烟的成人礼物众多, 二人取向不同,里面唯一相同的礼物是安全套;
她面不改色地给他们科普安全套的用法;
她也可以一本正经地对陆程安说“海绵体膨胀”一词。
但, 这不代表她可以和陆程安在公共场合这样讨论他们平时用的是什么型号、什么类型的安全套。
而且他俩甚至也没到那一步。
朝夕脸颊涨红, 偏偏她还不能说一个“不”字。
面前就有觊觎她男朋友的人站着, 她总不可能拂了陆程安的面子。
她佯装镇定“五盒好像不太够哎?”
陆程安从容道“周末再来补货就好。”
在边上要联系方式的女生“……”
只是再镇定, 朝夕也是未经人事的女生。
结账的时候, 她看着手推车里无端多出来的避孕套,眼神闪烁“你确定要买单?”
“都拿了。”
朝夕没再说话。
夜晚天边星光稀疏,白日的灼热被晚风轻拂而去。
已是夏末, 夜晚的温度骤降, 凉风徐徐。
朝夕降下车窗,凉风吹醒她几分, 她突然想起,他也是个浪迹情场的高手,对于那方面的事,自然也是轻车熟路的。
要说在意,倒也不至于, 多少年前的事了,没必要拿出来斤斤计较。
但要说一点都不介怀, 那也不是。
在后备箱里拿东西的时候, 朝夕把那五盒套扔给他“你的。”
陆程安看到都没看一眼, 提起购物袋就往外走“扔了吧。”
“你不要?”
“我要了干什么,”他站在廊道处,廊灯投下一片昏黄的光,照的他眉眼分外温和,嘴角微微挑起一抹漠然笑意来,“多少年没用过了,怎么用都忘了。”
朝夕是医生,深知从身理构造而言,男人比起女人,重欲纵欲。
她自然也是做好了他这些年床畔有人的打算,没有女朋友和没有,是两回事。她想要确认的,是他真的从身体到灵魂,都是孑然一身的。
幸好答案,是她想要的。
她勾了勾唇,没拿,也没扔,只是放在他后备箱里。
陆程安帮她把东西提到她家,朝夕给他倒了杯水,整理买来的东西的时候,朝夕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头也没回“你帮我看看是谁的电话。”
陆程安扫了眼。
嗓音很淡“沈临安。”
朝夕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过去接了电话。
她也没避讳,按下免提。
安静的房间里,沈临安的嗓音带笑,“睡了?”
朝夕“还没。”
她察觉到陆程安的目光,不太友善,像是夹枪带棒似的,冷嗖嗖的。她直接忽视,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转身收拾冰箱里的东西。
沈临安“我刚下班,看到医院发给我的东西。”
“嗯。”
“你的合同我扫了一眼,有几处不太妥当,我明天过来当面和你说吧。”
朝夕和《心心相医》剧组合作,自然不是免费的劳动力,合同也是要签的,沈临安的事务所与医院有合作,而沈临安又是医院的法律顾问,她的合同自然是由沈临安负责的。
朝夕“你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可能得下班之后,七点多?”沈临安很擅长试探,“你那个时候上班还是下班了?”
朝夕“下班了。”
他语气轻松,未掺杂一丝的私欲,道“或许可以一起吃个饭,边吃边聊?”
朝夕整理东西的手一顿。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程安。
他靠在一边的橱柜上,面朝着她背倚着墙,身形挺拔却慵懒,手里拿着只水杯,眼眸低垂,厨房的灯光呈昏黄,落在他的脸上也是同一色调的柔和。
眼睑处投下片片阴影,情绪晦涩难辨。
听到这句话,他头往后抬,抵在橱柜上,脖颈线条拉长,眼梢稍扬,神情几分讥讽几分不屑。
可是她下意识的小动作太令他受用了。
陆程安说“看什么,我什么时候管过你这些了?”
他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手机那边的沈临安愣住了,默了默,犹疑地问“陆程安?”
“嗯。”他慵懒一声。
朝夕在回首的那一刻也觉得自己这动作奇怪,她也不是没和异性朋友吃过饭,她没出国前,也有过几次约会,世家子弟侃侃而谈,看向她的眼底满是爱意。
更何况她和沈临安吃饭,是因为公事。
即便不是公事,她和他,也算是朋友。
沈临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再说话。
朝夕清了清嗓子,说“那明天见。”
也没说吃饭的事。
电话挂断,陆程安问她“什么合同?”
朝夕说“和剧组的合同。”
“沈临安?”
“他是我们医院的法律顾问,”朝夕收拾好冰箱,把柜门合上,转身,脊背贴在橱柜上,双手环在胸前,懒洋洋地看向他,“还有什么想问的,一起问了吧。”
陆程安摇头。
“不想问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想知道,但是似乎没有问的必要。”
她略一挑眉。
他说“你都是我女朋友了,我还去问那个干什么。”
可是临出门的时候,他转回身,站在玄关处,说“但我还是有点不爽。”
朝夕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是有点,挺不爽的,”陆程安说,“我的未婚妻,当着我的面答应和异性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