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看着他。
现在的陆程安,和她之前做梦时梦里的那个陆程安,有八分像。
浮荡、散漫、爱调戏人,跟个男妖精似的。
朝夕低声叹了口气,上挑的眼角微微耷拉下来,垂着眸,眼里的潋滟春色被垂下的眼睑遮盖住,她笑得很无奈,语气叹息,道“陆程安,你别和我玩这一套,我玩儿不过你的。”
陆程安想说他是认真的。
可是下一秒,就听到她说,
——“我迟早得栽在你手里。”
正文 第32章
朝夕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个人俱是一愣。
她神色不太自在地别过头去,低头小口小口地抿着牛奶。
陆程安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心情愉悦,目光从上而下地扫视着她,眼神温柔又缱绻,像是秋日里最后一抹晚霞夕阳。
察觉到他一直盯着她,朝夕有种自己被他看穿的错觉。
尤其是在自己说出那么一句近乎赤|裸的表白之后——
朝夕要疯了。
她一口喝完杯子里的牛奶,板着脸,声线克制又平定地说“时间不早了,我去上班了。”
“一起。”陆程安也站了起来。
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
陆程安说“我送你过去?”
她摇摇头“这么近,我走过去就好。”
“我陪你走过去。”
“……”
“当做是早安吻的谢礼。”
朝夕一脚踩在地板上。
“……”
这人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朝夕垂着头,换好鞋子。
注意到她心情不怎么好,陆程安敛了敛眸,没再接着撩拨她。
小区离医院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钟。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再过一条马路就是医院,朝夕说“你走吧。”
陆程安“我都送到这儿来了,还差那几步路吗?”
人行道上红灯亮着,朝夕无所事事地左右观望,余光瞥到他的身上,视线定住,顺着他凸起的喉结,往下,停在他领口处。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散漫的目光投了过来“怎么?”
“没什么。”视线快速收回。
她清了清嗓子,说“你准备怎么处理?”
“什么?”
“昨晚那个事。”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理?”
绿灯亮起,二人随着人流往前走。
朝夕皱了皱眉,“那人又不是找我,那个人是找你麻烦的。”
陆程安侧眸,黑漆漆的眼眸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嗓音微沉,“你确定,他没有想过找你麻烦?”
想到昨晚男人在楼梯间说的话。
以及在电梯里看到的,男人最后的那个笑。
狰狞、猥琐又贪婪。
哪怕是就这样回忆,朝夕都不寒而栗。
她想了下,说“报警吧。”
“嗯,那就报警。”他的语气很随意,没有一点儿惹事上身的焦灼感和紧迫感。
朝夕直觉不对“报警,有用吗?”
陆程安条理清晰地给她说,“报警的话,要用什么名头?跟踪者还是尾随狂?亦或是入室抢劫?似乎什么都不成立。警察甚至还会埋怨你一句,这么点儿小事还来警察局。”
“……那你觉得要怎么做?”
初秋的阳光依然刺眼,白天的温度滚烫,陆程安目视前方,脖颈处的线条在光线下顺滑流畅,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轻哧一笑,道“还能怎么办。”
“什么?”
“就这样晾着吧。”
朝夕怀疑自己的耳朵,“就这样晾着?”
“那不然呢?”
他笑意很淡,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淡声道“这种事你认为要怎么处理?对付这种无赖混混,讲道理还是说正义?有用吗?”
“……没用。”
陆程安轻笑了下,神情内敛又克制“就像发生医闹的时候你们不能有任何反抗一样,我身上穿着的是检察官的制服,我是一名检察官,所以我也不能反抗。”
朝夕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当医生最心酸的时候,不是救治失败的时候,医疗科技仍旧在进步中,仍旧尚未治愈好所有的病痛,医生把自己毕生所学都发挥出来,无法救治,只有一股无力和无助。
而心酸——
是病人家长的指责和谩骂,是哪怕救好了病人,也因为高额的治疗费和漫长的恢复期而引起不满,大批的医闹涌入科室,令医护人员束手无策。
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来,她似乎想到什么,说“其实你可以不做检察官的,你有那么多条路可以选,为什么偏偏来做检察官呢?”
陆程安突然停下脚步。
她也随之停下,困惑地望着他。
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叶稀稀落落地散落而下。
她抬头,和他隐晦不明的目光撞上。
他寡冷的脸上突然扬起轻佻又寡冷,隐晦难测的眼神轻飘飘地望向她,嗓音很淡,像是喟叹般,说“因为只有这条路。”
“什么?”
“我只有当检察官这条路。”
“胡扯,你多的是选择,”朝夕笑容荒唐,“你不是一直以来都我行我素的吗,难不成还有人硬逼着你选这条路的吗?”
她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的回答出乎意料——“还真有。”
朝夕“什、什么?”
“也不算逼着我选这条路,”他低头清淡地笑笑,语气松散,道,“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只不过,我想当检察官……”
他停顿了几秒,轻呵了下,气息格外的悠长,“不像你那样志向高远,我这人很自私,凡事只考虑自己。”
朝夕听得一头雾水。
既然只考虑自己,那么不想当就别当,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又选择检察官呢?
陆程安喉结滑了滑,那句“因为你”就在嗓子里忽上忽下地飘忽回荡着,即便到最后,他也没说出口。
很多事情真的没必要说。
就像这十年苦等一样,说出来会令她良心不安。
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的回答。
她古怪地看着他,“就,这样?”
“就,这样。”
“……”
朝夕紧绷着的脊背松开。
医院里的人越来越多,探病的、上班的、送外卖的,她看了眼四周,抬手想看看时间,手腕上一空。
手表似乎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了。
随即,她动作自然极了,抓住陆程安的左手手腕,低头,靠近他的胸口。
“七点三十五。”她念了遍时间,刚想放手的时候,就听到头上男人懒散的嗓音响起,语气玩味,“怎么就,摸上了?”
她嘴角僵住。
陆程安慢条斯理道“不过未婚妻摸未婚夫,也算合情合理。”
“……”
抓着他手的地方温度骤然升高,像是抓着烫手山芋似的,连带着她和他触碰到的地方,温度也随之上升不少。
她阖了阖眼,想要抽回手,又听到他说。
“但是未婚夫不止想摸你,还想亲你。”
朝夕怔住,她刚才为了看时间,往他站着的地方靠了靠,二人的距离被拉得很近。在她低头看时间的时候,陆程安也俯下身,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耳边,莹白耳廓上有着细小绒毛,耳垂很小,却圆润。
他盯着她的耳垂,在阳光的照耀下近乎透明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红晕。他唇角勾起恶劣的弧度。
就在这个时候,朝夕突然抬起头来。
她只矮他半个头,抬头——
“咚——”的一声,在二人中央响起。
头撞下巴,更疼的自然是下巴。
陆程安低声轻吼“嘶——”
朝夕揉了揉头,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他姿态别扭地捂着下巴,双唇抿成一道平滑的线,寡冷的脸上裂开缝隙,但即便如此,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微微挑起,笑意无奈。
影影绰绰的碎光散在他的眼底。
朝夕像是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类似于“宠溺”的笑意。
陆程安笑着“你觉得呢?”
朝夕皱了皱眉,把责任都推给他“谁让你低头的。”
“哦,我的错。”他仍旧浅浅的笑着,松开手,下巴明显泛红,陆程安问她“是不是很红?”
朝夕“嗯。”
陆程安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然眼眸微垂,看向她的眼底满是笑意,用一副很欠打的语气说“别人看到之后,会不会觉得我这是被家暴?”
“……”朝夕心里的歉意退了大半。
陆程安沉默了下,一双桃花眼轻佻又浮荡地勾起,拖腔拉调地说“或者,这是情侣之间的情趣,种草莓?”
朝夕没有一点儿歉意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朝他喉咙处伸手。
陆程安看她一副要掐死他的样子,也没往后退,尾音微扬,“亲脖子?新情趣?也不是不——”还没说完的两个“可以”硬生生地被憋回喉咙里。
朝夕有强迫症,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就发现他领带没系正。
原本她想提醒他让他自己整理的,但直到刚刚——
她发现他真的越来越得寸进尺。
朝夕恼羞成怒,双手拎着他的领带,一手扣着领带结,一手拉着自然下垂着的领带,力度没有一丝控制,恶狠狠地往上往下拉。
勒的他话到中途就消声了。
陆程安“……”
朝夕挤了个笑出来“新情趣,喜欢吗?”
陆程安伸手,动作散漫又随性地拉了拉领带,他衣着斯文,随意拉扯着领带的动作却格外的雅痞,不气反笑“喜欢啊。”
他忽地又低下头,靠近她的脸。
语气暧昧又温柔,道“原来我家朝夕喜欢玩儿这种刺激的。”
“……”
朝夕转身就走。
身后,陆程安的嗓音如初秋晨风般温润,“晚上我来接你下班。”
朝夕伸手在空中挥了挥,冷冷地回他“我值班。”
“我陪你值班。”
“不要!”
“好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
朝夕停下脚步。
转回身,陆程安站在树下,身形挺拔,一身黑色的检察官制服穿在他的身上,无比合身,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以及视线往下的颀长双腿。
朝夕的脑海里想起早上,他语调慵懒又轻佻,似笑非笑的神情说着,他是为了满足女人的制服诱惑所以才当检察官的。
她深以为然。
毕竟他穿制服的样子,实在——
斯文,又败类。
正经,又轻浮。
上一秒让你入天堂,下一秒也能让你下地狱。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过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扬起一抹很淡的笑来。他站在树荫下,影影绰绰的光照在他的身上,像是从地狱深处来人间的使者。
而她是他地狱名单上唯一存在的那一位。
她终将和他一同上天堂、入地狱。
正文 第33章
等到朝夕彻底离开视线之后,陆程安脸上的神情寡冷的收起。
他面容寡冷,没有任何情绪。
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一辆黑色保姆车径直走去。
在车边站定。
车门未动。
陆程安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尹落。”
尹落等了许久,也就等到这么两个字。
她到底耐心不够,气急败坏地拉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
今天九点开机,尹落的职业素养向来都要求她提早至少一个小时来片场待机,化妆、对台词等。也因为待会要化妆,此刻她脸上未施粉黛,素面朝天。
刚才朝夕路过的时候,她几乎是贴着车窗玻璃看朝夕的。
尹落自问也是个素颜美人,但因为拍戏导致作息不规律,所以皮肤状态时好时差,肤色暗沉也是常事,而且眼底的黑眼圈分外明显,她唇色很浅,素颜的时候,像是个分外憔悴的病秧子。
但朝夕不是。
医生的作息比演员的作息不规律得多,但无论什么时候看到朝夕,她都令人惊艳。她皮肤是少见的冷白皮,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的斑点,眼睑处没有黑眼圈,反倒有着椭圆形的漂亮卧蚕,笑起来明艳生动。
恼火与妒意几乎是刹那涌上心头。
可尹落也是从小到大被人吹捧着的,即便此刻她也不认输,一副趾高气昂的高傲模样,“你真和她在一起?你可别忘了,她现在不叫季朝夕了,她不是季家人了。”
陆程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拿出烟和火柴。
他面无表情地咬着烟,点燃。
她情绪调整的特别快,这会儿又是那种温柔嗓了,“陆程安,我们以前那么好过不是吗?你也那么爱过我,以至于后来分手之后,你再也没找过女朋友。”
闻言,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视线很快,又从她身上移开。
尹落“圈子里的人说你在等朝夕,我不信。朝夕有什么好的?她甚至还被季家抛弃,不过是个私生女罢了,长得再好看又能怎么样,这种女人,就是个狐狸精,来这世界上祸害人的。”
“她根本配不上你。”
直到最后一句,陆程安终于有了反应。
陆程安不无嘲讽道“她配不上我?”
尹落以为有转圜的余地,立马点头“她根本配不上你。”
“那谁配得上我?”他食指和中指捏着烟,随意一指,虚虚地指向她,语气很冷,像是裹了霜似的,淡薄极了,“你吗?”
还没等尹落开口。
他声线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地说“你也配?”
尹落整个人僵住。
陆程安顺势把手里的烟往她身后的车门一按。
烟头在车窗玻璃上留下难堪的印记。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似的,嫌恶又憎厌“朝夕是我的未婚妻,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我这里诋毁她?”
尹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陆程安!好歹我们以前在一起过。”
“你可能不知道,我很讨厌有人在我面前提以前。”陆程安低头,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语气很淡,但隐隐地透露着威胁,“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尹落,她朝夕不是季家的人又如何,早在十年前,她就是我的人了。”他低垂着眸,神情寡冷,居高临下的语调,说,“我虽然不过是个小小的检察官,但要动你们尹家,也不是件难事。”
陆程安低头看了眼表,离他上班还有不到半小时。
他这些年来除了工作以外,对待旁人都是冷漠的,此刻依然如此。
连句“先走一步”都懒得说,转身就走。
尹落想叫他,但医院里人流不断,她一叫,便会引起注意。
她被气的不行,在原地直跺脚,将陆程安今日的冷淡决绝都推在朝夕的身上,咬牙切齿般,念她的名字“季、朝、夕。”
晚上值班的时候,陆程安果然还是来了。
今晚值班的医生就两位。
一位是朝夕,另一位则是梁亦封。
梁亦封看到陆程安的时候,眼神鄙夷“闲杂人等,不需近办公室。”
陆程安不太赞同,“我是家属。”
梁亦封“你的家属?”
朝夕低头写着术后反思,冷漠无情道“不认识。”
“……”
梁亦封幸灾乐祸地笑了。
陆程安叹了口气,他手里提着两袋外卖,一袋放在梁亦封的桌子上,一袋放在朝夕的桌子上。
无奈道“我是送外卖的。”
梁亦封看了眼外卖包装,印着南城最难订的私房菜lo。
梁亦封冷言冷语“价值四位数的外卖?”
陆程安一个冷眼扫了过去,学着他平时的模样,嗓音寡冷淡漠“废话很多。”
“……”
这些年他虽寡言不少,但他在兄弟面前,似乎始终是温和儒雅的,梁亦封也是看惯了他那副气定神闲的闲适模样,像现在这副冷漠淡然,实在少见。
梁亦封嘴角一扯,轻笑。
陆程安拉了把椅子,坐在朝夕边上。
他伸头看了眼,看清了第一行居中的四个大字,语气有点儿玩味“术后反思?”
“……”
朝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程安清了清嗓子,嗓音压低“手术出错了?”
“没。”
“那怎么写这个?”
朝夕的语气里稍稍有点儿别扭“走神了。”
陆程安“这不像你。”
朝夕和术后反思纠缠斗争了将近一个小时,一千字的术后反思,还得纯手写,她都不知道要说梁亦封是个老纨绔不了解先进电子科技技术,还是说他讲究老一代的我手写我心。
而且一千字的术后反思。
要怎么写?
——我因为听到个故事,说有个男的等了一个女的十年,而刚刚好,那个故事的女主人公就是我本人,而男主人公就是我喜欢的男人,所以我激动了紧张了走神了?
朝夕在脑海中天人交战了半个小时。
最后艰难地挤出极为官方的借口和措辞来解释自己那仅两秒钟的走神。结果写了半小时,只写了两百多字,
十分痛苦不堪——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爷爷奶奶早上抓起来练字的时候。
她当时才七八岁,清晨天光微亮就被人从床上抓了起来,心里满是不情愿不乐意,昏昏欲睡又饥肠辘辘,结果被勒令写好三页字帖才能洗漱吃饭。
她一开始还打着哈欠,写的心不在焉,宣纸上是乱七八糟的墨水渍。
自然是被奶奶拿着毛笔打手心的。
然后便边哭边写。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的那种心酸痛楚。
只不过以前的那种痛苦是由自己造成的,但现在——
造成这痛苦的罪魁祸首一副事不关己甚至还一副指责她的模样。
朝夕瞬间不乐意了“是个人都会走神,我也会。”
陆程安“你不一样。”
“我怎么就不一样了?”
她一把扔下笔,双手环在胸前,薄唇抿成一道冷淡的线,一副要和他据理力争的架势。
陆程安云淡风轻道“因为在你眼里,医生不是一个职业。”
朝夕一愣,眼眸闪了闪。
他忽地往后一靠,坐姿慵懒,垂着眸,眼神冷淡地睨向不远处的梁亦封,问道“医生的话,见多了太多生死,身上应该没有几分温情了吧?”
梁亦封反唇相讥“检察官的话,见多了太多人间百态,也不知道共情是什么了吧?”
陆程安笑着摊了摊手,对朝夕说“你看。”
朝夕“什么?”
“如果换作是他,他在手术上走神,我当然可以理解。”陆程安的眼睑微微掀开半道逢,眼尾轻挑起淡漠笑意,“他那样的人,身上哪里有温情可言。”
梁亦封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他对待医术始终保持理性,始终没法投入感情,所以像他这样的人,完全没法理解朝夕那种“能救一个、是一个”、和病人似乎站在同一条线上的幼稚想法。
“但你不一样,朝夕。”他突然直起身,靠近她,嗓音低沉,很轻,“在你眼里,救人才是天下第一的头等大事,所以你不应该走神才对。”
朝夕脸上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收起。
她复又拿起笔,低头继续写术后反思。
她下笔如有风般,写的快又有条理,但心跳的更快。
噗通、
噗通、
噗通……
平生第一次,也有人与她有了共鸣。
剩下的几百字她写的很快。
但即便如此,也将近十一点了。
好在办公室里有微波炉,陆程安把外卖热了下,放在桌子上,“饿了吧,吃点。”
朝夕没有晚上吃东西的习惯,但他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而且也是专门给她送过来的,于是接过筷子,夹了个烧麦小口小口地吃着。
吃东西的时候,她注意到陆程安面前还放了厚厚的一沓纸张。
朝夕“你在看什么?”
陆程安“新案子。”
“哦。”她自知检察院的工作需要保密,于是没再追问。
陆程安“不问问是什么案子?”
朝夕问“可以说吗?”
“嗯,是你们医院的案子。”陆程安揉了揉眉骨,“你们医院陈亮医生的案子,转交到检察院了。”
“我们医院……不是沈临安负责的嘛?”
陆程安满脸凝肃,“陈亮的案子在网上引起热议,医患关系一直都很紧张,这事儿闹得太大,有几十甚至上百万的网友关注着,检察院、公安局、律所和医院沟通之后,决定把这件事交给检察院处理。”
这个案子几乎是事发当天就上了微博热搜。
陈亮医生是骨科领域的大牛,业内对他的评价很高,不只是他的医术,更是他对待患者的态度,把病人当做朋友,竭尽所能地帮助每一个病人。他已经是他所在专业的领袖人物,甚至可以说是全国3的骨科专家。
像他这样的医生,是国家花了无数的人力和财力培养出来的,而且也只能培养出这么一个,医术精湛、医者仁心的好医生。
而砍他的患者,是曾被他医治过的患者。
只因为不满手术费用,所以大动干戈。带着菜刀,在陈亮医生还在面诊患者的时候就拿出菜刀对着陈亮医生砍。
几乎是那人拿出菜刀的时候,陈亮医生就反应过来想躲,可再躲也躲不及,那人像是疯了般劈头盖脸地对着陈亮砍,面诊的患者和患者家属、外面的护士和医生都跑过来阻止,结果都被祸及。
陈亮医生伤势最为严重,帮他的几位护士、医生甚至是患者也都受伤了。
当天,神外科、麻醉科、手外科、骨科的医生都聚集在手术室为他做手术。几乎是所有专业的大牛为他做这个手术,但即便如此,陈亮医生左手手掌全断,前臂肌腱断了,正中神经也断了。
医院内部最近,也在讨论着这件事,关心着后续。
大家纷纷谴责那位伤人的患者,但更多的,是关心陈亮医生的术后恢复状况。
朝夕想了想,问他“所以就,交到你手上了吗?”
“嗯。”
“那个行凶者,你们会怎么判刑?”
陆程安“你们希望怎么判?”
朝夕说“网上好多人说,要判死刑。”
“死刑估计够呛。”
“为什么?”
陆程安不痛不痒地说“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陈亮医生这事儿,情节可不轻。”
“但他还活着——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所以那个人就可以逍遥法外了吗?”
朝夕不能理解,她自己也是医生,知道学医到底有多苦,也知道培养一个陈亮医生有多难。她更知道的是,陈亮医生再也不能上手术台了,这意味着有太多的生命将会得不到更好地医治。
这事不止是陈亮医生一个人的事,还涉及了许许多多的患者。
她的眼里满是荒唐“他凭什么砍伤人还可以全身而退?”
陆程安把手里的筷子放下,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侧脸清冽又寡冷,语气很淡“谁说他可以全身而退?”
“不能判死刑,就是全身而退。”朝夕说,“无期变有期,有期变减缓,这不就是全身而退的意思吗?”
陆程安勾了勾唇“你倒是很了解?”
夜晚寂寥,梁亦封早已去休息室休息,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陆程安肆无忌惮地伸手,擦了擦她嘴角处沾着的糯米粒。
语调散漫,懒洋洋地“嫁夫随夫?”
“……”
朝夕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手。
陆程安勾了勾唇“换个词——近朱者赤?检察官的夫人,到底和别人不一样,这么了解法律。”
朝夕的脸色绷不住了,硬邦邦地说“我还没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