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电梯之后,她按下楼层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的时候,突然伸了只手出来,地下停车场一片漆黑,唯独电梯间亮着灯。
男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盖住大半张脸。
声音粗犷“谢谢。”
朝夕“不客气。”
“几楼?”
男人看了下她按的楼层,想了下,说“十三楼。”
朝夕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十三楼住着的两户人家她都认识,一户是退休的老人,朝夕有次回来遇到他们,老人家身体不太好,提了很多东西,朝夕帮他们提上去过,也因此了解到,老人们的孩子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朝夕也看过他们子女的照片,绝对不是面前这个男人;另一户则是普通的三口之家。
男人突然说“小姑娘住十二楼?”
朝夕“嗯。”
“小姑娘一个人住?”
“我和我先生。”朝夕说。
男人抬了抬鸭舌帽,他眼神锐利,打量着朝夕。他有一米八高,身形魁梧壮硕,使得这电梯间显得格外的逼仄。
朝夕的呼吸都有点儿不顺了。
她抿了抿唇,神情自然“你呢,你是一个人住吗?”
男人说“嗯。”
他又问“你是哪户的,你看我这初来乍到的,这啥都不懂,以后有事还可以找你。”
朝夕问他“您是哪户的?”
“1302。”男人果然不是这个小区的。
这小区的物业不知是怎么弄的,门牌号和其他小区的不同,楼层数放在后面。
好比如说朝夕住的是12层01号房,门牌号是0112。
还没等朝夕开口,电梯就在12楼停下了。
朝夕出了电梯就往左走,她听到身后男人跟出来的脚步声,她按下指纹锁,手都在抖,门锁“滴——”一声解锁。
她闪身进了屋内。
额头上都沁着一层冷汗,她透过玄关处的监控看向外面,男人鬼鬼祟祟地走近她家,看到她家的门牌号之后摇了摇头,然后拿起了电话。
朝夕贴着门,听到那人打电话的声音。
房子的隔音很好,她只能听到破碎的一部分“检察官……十二楼……给他个教训……”
朝夕的心陡然一紧。
她想到刚才,男人是看到她按下楼层之后,才报的楼层,还问她几个人住,她以为他是入室抢劫之类的人,结果……
这个男人,似乎是来找陆程安麻烦的。
这么一想,她马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陆程安打电话。
陆程安刚停好车就接到了朝夕的电话。
他解开安全带,接起她的电话,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她说“你今天别回来了。”
他沉默片刻,语气压低,似威胁般叫她“朝夕?”
“外面有个人在等你。”朝夕说,“我不认识他,他好像是专门来找你麻烦的。你应该不止这里一个住处的,你今晚就别回来了,换个地方住吧。”
他猛地停下脚步。
陆程安也不是没遇到过被告人雇人找他麻烦的事,他之前住的小区安保良好,找到他住的地方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只是在外面就不好说了。
停着的车被砸,收到恐吓信,被尾随过,也被人围堵过。
当检察官这些年,他自问从没做过任何一件违背法律违背正义之事,可即便如此,他受到的打击报复数不胜数。
他做错了吗?
没有。
只是人间百态,人性的丑恶是最难以预估的。
他能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可不代表他会让朝夕也接受这一切。
陆程安语气低沉“你现在在哪儿?”
朝夕“我在家。”
“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朝夕看了眼监控,“我不知道,但他肯定守着你等你回来。”她急的不行,“陆程安,你别回来。”
陆程安“你和他说过话吗?”
沉默了几秒,她讷讷道“嗯。”
“说了什么?”
“他问我和谁一起住。”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和我先生。”
“还有吗?”
“他问我住在哪间,但我没回。”朝夕快速地说,“但他跟我出来了,往我这儿看了眼,又找到你那儿去了,他和别人打电话,具体内容我也没听清,但好像——是找你的。”
忽地,陆程安说“你下来。”
朝夕愣了下。
陆程安说“你在那里,我不放心。”
朝夕的心跳漏了半拍,她放轻了声音,说“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是来找你的,不是来找我的。”
“朝夕。”陆程安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你听我的,你下来。”
他知道那些人有多疯狂。
他之前开车去医院找梁亦封,不过半小时的时间,车子被砸的直接报废,即便有监控,也没有用,雇主有钱,且,目中无人到了极致,找的都是些流氓混混,那些流氓混混,也不过是在派出所里蹲几天,再出点钱。
他们只是不想让他好过。
想让他心惊胆战。
陆程安捏着手机的手心攥紧,他喉咙干哑,说“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我真的不放心,朝夕,你听我的,下来。”
朝夕也是害怕的。
比起旁人,她更怕。
她五岁时曾遭遇过绑架,虽然当时年纪小,但是留给她巨大的阴影。因此对于这些尾随跟踪的人,是真的全身战栗的毛骨悚然。
国外的治安并不好,她有时候半夜结束实验,甚至不敢回家,毕竟晚上是作案高峰期,她许多同学都被抢劫过,也被酒鬼性|骚扰过。
原本陆程安不让她下去,她还能平静地面对。
小区的安保还算可以,而且家门一直锁着,外面的人估计也不敢乱来,甚至那个人也不是找她的,是找陆程安的。
可是陆程安对她说,他不放心。
朝夕的人生里,父母其实并不重要。
她最喜欢的是爷爷奶奶,因为她从小跟在他们身边,所有的喜怒哀乐,即便她不表达,爷爷奶奶也能感受到。
“我们朝夕不开心了,谁让我们朝夕不开心了啊?”
“朝夕喜欢这道菜,奶奶以后经常让厨房给你做。”
“我们家朝夕不用那么乖的,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开心要说,不开心也要说,喜欢要说,害怕也要说,奶奶的宝贝孙女,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我们的朝夕这么好,就连生气的模样也很讨人喜欢。”
客厅空旷,房间里只玄关处点了一盏廊灯。
她形单影只地站在客厅里,漆黑夜色静谧地包裹住她。
她缓缓地垂下眸。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喜欢他。
她喜欢他,在她身处窘境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喜欢他,不会把她一人留在危险之地。
哪怕这危险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她喜欢他,喜欢他对她从不掩饰的关心,喜欢他直白又赤|裸的表白,喜欢他哪怕看不见她,但想到她所处的境地之后,比她更胆战心惊。
他分明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可他在她的身上,清晨神情恶劣地调戏她,在提到前女友时小心翼翼的面对她,提到婚约时强势又不容置喙地威胁她,以及此刻——
嗓音泄露出他此刻的紧张与不安。
耳边,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带着几分焦灼,“你听我的,那人应该是个地痞流氓,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他什么都不怕。”
朝夕“可我锁着门。”
陆程安语气强硬“你锁着门有什么用,这些年入室抢劫的案子还少吗?我前阵子还接到一个入室抢劫杀了户主并且强|奸户主的妻子的案子。”
朝夕没敢说话了。
陆程安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太好,放软姿态,“朝夕,你现在去外面看看,那个男人还在走道里吗?”
她往监控里看了眼,“没。”
“你坐电梯下来,”陆程安说,“我在楼下等你,电梯门一打开,你就能看到我。”
朝夕伸手,打开门。
楼道里传来男人打电话的声音“那检察官估计怕了,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不过他对门住着的女的是真不错,说什么和先生一起住,我在这儿等了半天也没遇到男人进她屋。”
语气猥琐,令人作呕。
“长得是真不错,跟明星似的,身材也好,的,那胸……摸起来爽炸,声音也好听,叫|床的时候估计更好听,嘿嘿。”
男人的声音传入手机里。
陆程安气的青筋迸发,他捏着手机的手心不断收紧,像是要把手机给捏碎了似的,他忍着怒气,说“你快点下来。”
朝夕很轻地“嗯”了声。
关门声响起。
男人似乎听到了动静,“那女的好像出来了,先不说了,老子先去看看那女的,反正不一定能等到那个男的,还不如找这个女的先爽一把再说咯。”
朝夕的心猛地一紧。
电梯仍旧停在她这一层,她快速地按下开门键,跑进去之后疯了似的狂按关门按钮,按下负二楼,男人下楼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越来越清晰,楼道门打开的刹那,朝夕看到男人笑容狰狞。
她连手机都抓不紧了。
双手按着关门键。
赶紧关门,赶紧关门。
求求你了别进来,求你了。
好在电梯门在男人出楼道的时候就合上了。
她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浑身无力地沿着墙边缓缓倒下。
陆程安不知道她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砰——”的一声手机掉下来的声音,他一颗心被吊在半空中,他朝手机这边叫她的名字“朝夕!”
朝夕颤抖着手,抓掉在地上的手机。
等不到她的声音,陆程安转身就进了楼道,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爬,气息不稳,一声又一声地叫她的名字。
“朝夕。”
“朝夕。”
过了没一会儿,朝夕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很轻地应着“我在电梯里了。”
陆程安停在六楼。
他扶着扶手,喘着粗气,问她“你在几楼?”
“八楼。”
他进了电梯间,按下下行键。
不到一分钟——
电梯停下。
朝夕拿着手机,一只手扶墙,动作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电梯停下的时候,她整个人也像是被人按了暂停按键一般,呼吸凝滞,心里的惶恐不安被放大了百倍。
结果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人从地上捞起,跌入一个温热又熟悉的怀抱里。
陆程安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他抱着她的手都在抖,用如获至宝的语气说“我在,我在你身边。”
朝夕眼里氤氲许久的眼泪,在此时掉落。
砸在他胸口位置。
他没骗她。
电梯门一打开,对面的人,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到一个投稿,说是女生看到男生投篮然后说学长你刚刚那个三分球好帅!
别的网友好吊老哥!(活该我没男朋友
想到我自己,以前男的在我面前表现三分球,我就这?
然后立马给他表演了个三分球和三步上篮。
对不起,本人就是这么不认输!!!
以及上章大家提问,手术室闲聊可以吗可以的可以的可以的!!!!!
我之前做了个小手术,一个小时左右,和医生护士聊得特别嗨,聊我的前男友现男友以及他们的前男友前女友现男友现女友。
要不然干做手术真的很无聊的。
尤其是他们四五个小时手术,如果不聊天,人会疲乏的。
然后,其实今天删了一位小可爱的评论,我先说一下,不是对你的评论有意见!!!而是我自己的回复稍稍带了些脾气,怕影响到你的心情,所以我就删了。
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这文不存在剧情崩啊,其实你们仔细看看就知道的,朝夕手术分心的时候,病人的脑袋都没开,手术还没正式开始,而且她走神了也就几秒钟,她也不是主刀医生,这不算是逻辑bug,剧情是真的不会崩的啦。
以及——前文我有写过,江烟幼稚,相信爱情,相信真心,相信真爱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那时朝夕是怎么样的呢,她说江烟是小孩。
可她也没有摆出理由反驳。
而她也说过,像江烟那样活着,很好。
哎,我是真的在抠细节告诉你们,为什么会有一见钟情呢?因为有的人,她懂一堆大道理,但依然跟十几岁二十岁的小姑娘一样相信爱情。
正文 第31章
夜晚的南城依旧喧嚣,路边霓虹灯光芒璀璨。
马路上车流如织,车灯拉出绮丽光带。
朝夕坐在副驾驶上一动未动。
她从刚才的事上渐渐回神,幸好她及时出来,幸好电梯门一打开,外边的人不是别人,也不是那个地痞流氓,是陆程安。
是他。
后怕余韵渐渐散去。
她往窗外看了眼,眼眸闪了闪,冷不丁地开口“我们去哪儿?”
陆程安“我在你们医院附近的小区还有套房子,我们今晚住那儿。”
“哦。”
她默了下,又问“那个男人?”
车子在一家便利店外停了下来。
陆程安熄火下车,“我去买点东西,你在车里等我,还是和我一起下去?”
她把座椅往后调了调,整个人几乎是半躺在位置上的。她虽然从刚才的事上回过神来,但是身体依然无力,闻言看了眼便利店,距离很近,就十几米,四周街灯敞亮,边上就有个入口,外面坐着几个保安。
她摇头“我在车里等你。”
“行。”
陆程安很快就回来,买了一大袋东西。
他没绕回驾驶座,反倒是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她,又从里面拿了瓶热牛奶出来,拉着她的手放在她的掌心“热的。”
掌心被热牛奶的温热熨烫着。
朝夕掀了掀眼睑,道路两边的梧桐参天蔽日,将路灯灯光遮去大半,光影影绰绰地落在他的身后,她仰头,看不太真切他的神情。
他侧身靠着敞开的车门站着,想拿烟抽,但想了想,还是放弃。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下。
朝夕躺在位置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们医院,每天都有小姑娘来做人流。好多都是十几岁的初中生,甚至还有一些年纪轻轻,但是流产了好几次的。”
陆程安拧了拧眉。
朝夕见到他这个反应,觉得有趣“你以前没遇到过?”
他摇头。
“那你谈恋爱,总归要到这一步的吧。”她神情淡然地。
陆程安嘴角极为冷淡地抿出一道弧度来“谁说谈恋爱都要到那一步的。”
朝夕哑然失笑“难道不是吗?你谈恋爱不这样吗?”
陆程安“不这样。”
朝夕当场愣在原地。
她靠在椅背上的双肩紧绷,整个背部似乎都腾空般,只蝴蝶骨勉强支撑着她,她有点儿不确定,半信半疑地问“你以前谈恋爱,都……”
“没有。”他冷淡道。
朝夕动了动身子,放在腿上的购物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里面的果冻随着她的动作掉了出来。
陆程安弯下腰,去捞滚入座位底下的果冻。
他嗓音低沉,缓缓道“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朝夕咕哝“我也没把你想得那么不堪。”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手往下伸,朝夕把腿往里缩,给他腾出位置,她讷讷地说“你以前谈过那么多女朋友,我只是……”
“我当时也不大。”陆程安说,“中学时候谈恋爱,哪儿会往那方面想。”
朝夕“大学的时候呢?”
陆程安把果冻捞了起来,塞进购物袋里,顺手把购物袋理了理。他垂眸想了下,说“当时想着创业来着,就是现在的沈氏国际——”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下,省略中间的内容,继而道,“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谈过恋爱了,也压根没心思。”
不得不说,陆程安说的这些话取悦到了她。
她了解陆程安,他没必要也不会撒这种谎。
连日来累积的不快似乎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了。
他以前的情史,好像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连那位看起来哪哪儿都特别不顺眼的尹落,她也觉得不重要了。
她忽地又问“那后来呢?”
陆程安突然凑近她,借着室外稀薄灯光,她看到他黑漆漆的双眸,他的眼型是漂亮的内勾外翘,典型的风流桃花眼,这样专注地只盯着你看的时候,满腹深情,会让你有种自己被他认真爱着的感觉。
他寡冷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后来?”
“嗯。”
“后来我就有未婚妻了。”昏暗夜色中,他浮荡不羁的脸上似有爱意弥漫,他勾了勾唇,调笑道,“未婚妻管得严。”
朝夕面色一哂“我可没管过你。”
陆程安往后退了退,眼梢稍扬,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深邃又迷人,“那我都有未婚妻了,怎么还会对别的女人有心思?”
朝夕跟赌气似的,说“我们可是取消过婚约的。”
陆程安面色一沉,道“朝夕。”
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嗓音微沉,带了几分的压迫感。
朝夕温吞地应了声,“我也没说错啊。”
“在我这里,没有‘取消过’这个说法,这个婚约,它一直存在。”陆程安冷着嗓音,他眼里有着冰冷的凉意与傲气,说,“我的未婚妻不会是别人,这辈子都只是也只能是你朝夕,听到了吗?听明白了吗?”
他语气不容置喙,隐隐地带着威慑力。
这一时刻,朝夕突然想明白了。
他等了她十年,是真的。
他口中那个重要到不容错过的人,是她。
他说的那个求而未得的那个人,也是她。
所有所有,都与她有关,都是她。
陆程安这边的房子有太久没来住过,但好在每周都有人过来打扫。
她原本以为今晚她会彻夜难眠,毕竟经历过这么一遭,而且环境陌生,结果没想到她睡得异常安稳,一觉到天明。
隔天吃早餐的时候。
朝夕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经常会有这样的事吗?”
“什么?”
“昨晚那样。”
陆程安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偶尔。”
朝夕“为什么找你?”
“因为我没站在他们那一边,因为法律没有站在他们那一边,他们需要发泄,找不到发泄的地方,于是就找我,”他挑了挑眉,“毕竟是我让他们的利益受损的。”
朝夕“那他们之前,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陆程安屈指敲了敲桌面,说“我入行这么多年,从来没做过一件违背正义违背道德的事,懂?”
她了然点头。
“那他们……挺不可理喻的。”
“你们不也是?”陆程安不以为意,“救活了人,一句感激;没救活,医闹、报复,不都有?昨天你们医院不是有位医生被患者拿刀捅了,现在重症室里待着吧?”
他说的确有其事。
昨天有位患者冲进骨科医生的诊室,手持菜刀,不由分说地就对着医生砍,医生措手不及之下也没地方躲避,连防御都没有时间,头部和手部多处被砍伤,左手和前臂肌腱断裂。而且据说,这位医生以后大概率不能拿起手术刀了。
而且这位医生在他们的学科领域有着非常高的知名度,甚至称得上是国内顶级的骨科专家了。他本可以继续在这个岗位上发光发热,本可以救治更多病人,但因为一名患者不满意手术费用,所以遭到了打击报复。
最可笑的是,这位患者家境不差,在南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都有两套房和一个商铺,五位数的诊疗费用,也不过是商铺一个月的租金罢了。
朝夕听到这件事之后,也是万分怅然与惋惜的。
她闷声反驳,轻声道“我治病救人,不是为了一句感激的。”
陆程安勾唇浅笑,说“你怎么会想当医生的?”
“因为奶奶。”朝夕坦率极了。
陆程安突然想到,季奶奶在十年前生了场重病,也就是因为那场病,所有的事情走向混沌的一面。
他想了想,问她“如果奶奶没有生病,你呢,会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朝夕想了想,说“可能还是会做医生吧。”
“为什么?”
“因为想做点儿什么吧。”清晨的阳光微醺,女人在晨光下温柔地笑着,她眉眼盈盈,笑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舒适感,嗓音清淡恬静,缓缓道,“想为这个社会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想来想去,还是医生最好。”
“能够把人从生命的悬崖里捞回来,能够给人希望,而且不只给一个人希望,甚至能给一个家庭希望。——当医生,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她自小衣食无忧,即便后来离开季家,但卡上的金额一直没少过,而且江渔赚钱早,她的所有收入都是给朝夕的,所以她从没有因为物质上的事情而有过襟见肘的时刻。
也因此,她的认知层面相对而言会比普通家庭出生的同龄人更广一些。
想做医生,不是因为医生这一行赚钱,也不是因为医生这份工作稳定。
相反的是。
医生的饮食作息常年不规律,一台手术少则四五个小时,最长的时候长达十一个小时,有时候半夜回家,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是正午。
她想做医生,只是因为她想为这个人间,这个社会,出一份绵薄之力。
陆程安看着她。
明明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可是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十八岁的少女才有的热切与憧憬,对于未知的一切,充满热枕,满怀希望,始终相信这个世界是怀抱善意的迎接她的,所以她也用全部的温柔面对这个世界。
经历过那么多不好的事,她为什么还可以这样温柔呢?
她温柔到令他心碎。
“那你呢?”在他怔忡的时候,朝夕忽然问道,“为什么会当检察官?”
陆程安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肘微屈,撑着下颚,唇角逸出慵懒倦怠的稀松笑意,语调极其不正经,道“女人不都喜欢制服诱惑么?我当检察官,就是为了更好地制服诱惑女人。”
朝夕好笑道“那你诱惑到了吗?”
他似思考状,“似乎,诱惑到了。”
“是吗?”她语气平静。
陆程安眼含春色,语调慵懒,慢条斯理道“她觉得我穿制服,很帅——这算不算是诱惑到?”
朝夕下意识问“她是谁?”
话问出口,脑袋里忽然“嗡”地一声。
脑海里冒出一组对话来——
“你觉得我和他谁会赢?”
“陆程安会赢。”
“都是朋友,怎么你就站在他那一边?”
“因为他穿制服的样子,很帅。”
朝夕陡然噤声了。
陆程安伸手敲了敲太阳穴,“想起来了?”
朝夕低头咬着吐司,没接话。
他轻笑着“要不是沈临安,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我未婚妻也在背后,偷偷夸我来着?”
朝夕恼羞成怒,伸手想拿东西塞他嘴。
情急之下,一时手快,扯下嘴边咬了几口的吐司片,伸手就往他嘴里塞“闭嘴!”
嘴巴里被胡乱塞进半块吐司片,陆程安也不恼,他眼梢轻轻一挑,咽了大半下去之后,喉咙被塞得干哑,却含糊不清地接着调笑她“间接接吻?”
“……”
“早安吻?”
“……”
“还挺主动。”
“……”
朝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程安不急不缓,都咽下之后,他拖着尾音,笑声低沉沉的,“以后能给点准备的时间吗,太久没接吻,有点儿不太适应。”
朝夕强装镇定,好心地提醒他“昨天早上。”
陆程安挑了挑眉,顺其自然地接过话茬“早安吻从昨天开始,一人主动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