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在意,拿着包上楼回房去了。
她盘腿坐在房间的小沙发上,双手捏着医院的检查报告,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地打开,在一串看不懂的词汇中,她找到了最关键的两个字:
——阳性。
她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来。
整个人倒在沙发上,说不上心情是好是坏,惊喜?似乎有;失望?似乎也有。但更多的是平静。
她下意识地摸着下腹,窗外夜幕低垂,奶白色的天空被漆黑笼罩,有路灯亮起,昏黄灯光跳入室内。
那抹光跳在了初一的眼睛上。
光柱中有尘埃涌动,她合上眼,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她真的怀孕了?
她竟然真的怀孕了。
卧室门突然被人打开。
门外廊灯明亮炽热,照进室内,来人的身影被光拉的很长很长。
初一保持着姿势没动。
脚步声传来,逐渐清晰。
在她面前停下。
紧接着,身边的位置塌了下来。
她被人抱起,放在他的大腿上。
季洛甫低声说:“梁亦封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你去他医院了,做了个检查?”
“嗯。”初一张开眼,她神情淡淡,看不出是好是坏,把单子扔给季洛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自己看吧。”
季洛甫没读懂她的意思。
脸上看着,似乎不怎么开心。
这个不怎么开心,是有了,还是没有呢?
他是真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小心翼翼地打开化验单,盯着那两个“阳性”盯了许久,有些许不确定的问她:“这个是怀孕了的意思吧?”仔细听去,他的声音里有少见的颤抖与激动,他双眼惊喜地看着初一,再次重复道,“这是怀孕的意思吧?”
“是吧?”
初一抿着唇窃喜,没说话。
季洛甫再次追问:“是的吧?”
初一眨了眨眼。
季洛甫抱着她,“老婆,是吗?”
初一笑出声来,点头:“嗯。”
季洛甫开心地把她抱着站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之后,他低头,和她额间相抵,声音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情,“老婆,我要当爸爸了,要当你孩子的爸爸了。”
初一点头:“嗯。”
“初一,我好开心。”
初一搂着他的脖子,看着他难得这样开心,心想就这样吧,虽然她并没有很开心,但是他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开心的时刻呢?那她就爱屋及乌,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多一点喜欢吧。


第63章 不开心
隔天, 初一下班之前季洛甫给她打电话,“待会我过来接你,去吃个饭。”
初一:“就我们两个吗?”
“没,还有别人。”
初一:“哪些人?”
换来的是他一声轻笑, 尾音颤颤:“还能是哪些人?”
初一心不在焉地问他:“怎么突然一块儿吃饭了?”
季洛甫的语气变得有点不自然起来:“很突然吗?”
初一没察觉到不对,只说:“你以前和他们出去不怎么带我啊, 怎么这次带我过去了?”
沈氏的聚会,季洛甫是鲜少带初一的,因为除了他,其他的三个人都是单身,而他们讨论的话题是初一无法参与的,因此季洛甫很少带她。往往霍绥和苏花朝在的时候,季洛甫会带她过去。
人群涌动,有窸窣的脚步声响。
片刻之后, 手机那端安静起来。
季洛甫摸了摸鼻子, 不自在道:“炫耀一下。”
初一听到他这话愣了下, 显然是没反应过来:“炫耀什么?”
“你。”季洛甫说。
“……”初一既无语又觉得好笑, “我们不是今天才结婚的,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炫耀孩子?”
季洛甫说也不是。
他站在窗边, 低头看到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如鸟兽散开,冬天的夜晚来的很快, 下午四点多, 天色稀薄, 黑暗渐渐代替白昼。
南城的雾霾依旧很严重, 枯朽的枝桠在能见度极低的环境中宛若素描画纸中漫不经心的一笔。他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眼里有着别样的东西在,“是你给我的孩子。”
初一含糊地“唔”了声。
季洛甫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可以过去接初一了。
他边走边说:“我和你一样,对孩子没多少期待也没多少喜欢,但是初一,这是你给我生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他把上天赋予他的喜欢和期待通通都给了初一,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他不是不开心的、不是不惊喜不期待的,但是喜欢和期待,都源自于她。
初一压抑住上扬的唇角,复又反应过来,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于是也没再收敛,笑容愉悦:“我懂你的意思了。”
他在电梯外停了下来。
正是下班的时间点,等电梯的人不少。
季洛甫的声音不轻不重,“总得到那群单身狗面前炫耀一下,刺激刺激他们。”
初一笑着骂了一句幼稚。
季洛甫低头轻笑,他用低沉醇厚的嗓音说:“乖,等我过来接你。”
“嗯。”她点头。
电话挂断,季洛甫收起手机,他抬头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尽散,薄唇紧抿,神情寡淡,但仔细看去,眼底有一抹温柔笑意。
众人在听到他用那样温柔的语气似哄非哄的打电话的时候都震惊了,接下来又看到他笑的那样温柔,完全不像传说中难以接近的季部长。
众人在私底下一阵讨论,羡慕声和赞美声不断,但最后有人感慨,
——原来一个人在爱人的时候,真的不像他。
可其实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是什么样的。
每个人都是多面的,只不过在那一面久了,就会忘了自己另外的模样。
爱一个人的时候,是将自己的内心剖开,坦诚无比地面对爱人。
然而即便如此,陷入爱情的人也并不真实,但最真诚。
·
接到初一之后,两个人往会所过去。
季洛甫把车停在门外,泊车小弟过来打开车门,恭敬地喊了声“季总好”,季洛甫轻抬了抬下颌,眼眸清冷地应了声,继而拔腿下车。
绕过车身,走到副驾驶座外。
他今天开的是奔驰G63 AMG,底盘高的越野车,初一打开车门之后,如往常一样从车里跳了下来。
季洛甫看着她这个举动,眉心一跳。
他语气微沉:“小心点。”
初一恍若未闻:“怎么哦?”
“你现在情况特殊,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举动,我很担心。”季洛甫蹙着眉,说。
初一皱了皱鼻子,“你还说你不喜欢小孩,你看看你现在这么关心它,你以前我随便蹦跳都不会说我一句。”
莫名其妙的,初一和肚子里的小家伙开始了一场战争。
初一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肚子里有个孩子之后,她还是挺开心的,季洛甫对这个孩子也很开心,初一就对肚子里的小家伙充满了期待。可是看到季洛甫对小孩的重视程度超过了她,初一就不怎么开心了。
而且他还口口声说说,是因为她所以才喜欢她肚子里的小孩。
他说是爱屋及乌,可初一现在觉得,她才是后面的那个“乌”。
女人不仅敏感,而且生气和不开心的点都很奇怪。
然而初一觉得自己这样并非无理取闹。
季洛甫不知道她怎么生气了,那句话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你又在气什么?”
又。
他竟然用“又”这个字。
初一停下脚步,她不甚理解地看着他:“我脾气不好吗?”
“不是。”季洛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弥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很少生气的,所以怎么突然不开心了?嗯?”
初一开始抠字眼了:“我之前对你发过火吗?”
季洛甫蹙眉沉吟,片刻之后,犹疑地问她:“你确定要我说?”
“你说。”初一真想不起来自己对他发火的模样,一开始她对他就是害怕,后来么……太喜欢了,时间都用来谈情说爱了,哪里会浪费在生气吵架上?
季洛甫坦白回答:“前几天在床上,你超着要在上面,结果没一会儿就不行了,我笑了下,你就不开心了。”
“…… ”
“…… ”
初一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幸好侍应生没跟过来,要是被别人听到这些话,她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她恼怒地抬脚踹了季洛甫一下:“我那不是生气!而且……而且这个事情你怎么可以说出来嘛……这是公共场合,你收敛一点呀。”
季洛甫表现的很无辜:“是你要我说的。”
初一又瞪他:“我那不是生气!”
季洛甫老神在在地看着她:“那是什么?”
“是…… 是…… ”她支支吾吾地,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季洛甫故意道:“是什么?”
他揶揄道,“害羞?”
被戳破小心思的初一小声的“啊”了下,她连忙伸手捂住季洛甫的嘴巴,整个身子似乎都贴在他的身上,她自以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瞪他,“不许再说了!”
季洛甫被她捂着嘴,含糊着说了句话。
他说话间的热气洋洋洒洒地扑在她的手心里,热气氤氲,挠的她手心发痒。
初一收回手,仰头看着他:“你说什么呢你在?”
廊灯灯光映照在他的眼底,他双眸像是装了繁星般璀璨,眼开成扇,微微笑着:“怎么还不让人说了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初一:“一直都这样小气。”
“才没有。”季洛甫伸手搂着她的腰,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声音带笑着,说,“我们初一向来都很大方。”
初一似乎跟他较劲,说:“没有,我很小气的。我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小气。”
“……”
季洛甫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哪个村呢?”
他并没用力,但她仍旧龇牙咧嘴,装作一副很疼的模样:“你惹不起村。”
“……”
就在季洛甫无奈的时候,边上有个声音弱弱地响起:“大哥,你们到底腻歪够了没?”
“……”
“……”
安静半秒,初一羞愧地低下头,别开视线不看那人。
季洛甫却气定神闲得很,转过头看向陆程安,他含笑着问:“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陆程安拧眉深思,说:“有一会儿了。”
“一会儿是多久?”
陆程安摊了摊手,“大概是从你一言不合就开车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
“……”
嗷——
初一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小孩儿在嗷嗷直叫。
仿佛在说:爸妈你俩真是没羞没臊的!
初一羞愧难当。
不过季洛甫脸上的情绪没有分毫变化,甚至,他笑的更加愉悦起来。
他低低地笑着,笑意那么松散,说:“抱歉,没看到你。”
陆程安冷嘲热讽道:“只怪你俩太投入了。”
季洛甫毫不留情地插刀:“情到浓处而已,陆总之前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
陆程安吃瘪地告退:“我先进包厢了,你俩再在外面甜蜜着吧。”
季洛甫笑着看向初一,她面对着墙壁,侧脸绯红,似乎仍旧沉浸在方才被“捉|奸”的场景中。
男人似乎总是这样,被发现也是落落大方的。
但女人却都是羞愧的。
等了几秒,初一仍旧不说话。
季洛甫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拨到自己这边。
初一双眼飘忽,“干嘛?”
季洛甫半靠在墙边,语调慵懒,慢条斯理地说:“你是准备继续在这里和我大眼瞪小眼的谈情说爱呢,还是进去吃饭呢?”
初一当然选择前者。
她推开他,打开包厢门之前,仍旧气不过,瞪他一眼:“谁和你谈情说爱,我是在和你吵架!”
季洛甫抬起双手,他不认同她的说法,纠正道:“不是,是调|情。”
“…… ”
初一又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但视线收回,嘴角上扬的弧度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第64章 开心
季洛甫和初一是最后到的。
到了之后, 便让经理上菜了。
席间谈论着工作上的事情, 初一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她自顾自地夹菜吃,又和边上的画水聊天。
画水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问她:“初一姐, 你真的怀孕了吗?”
初一点头, “嗯。”
画水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弯成月牙形, “真好呀, 初一姐, 你有想过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吗?”
“……”
初一没有想过这个。
或许是因为太早了, 她肚子现在还瘪得很, 压根没让她有任何的怀孕的念头在,在很多时候,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是个孕妇, 更别提小孩儿是男是女这个问题了。
画水说:“我倒希望是个女孩。”
初一困惑:“为什么?”
“以你和大哥的颜值, 生出来的小公主肯定特别漂亮, 把她宠到天上去, 多好呀。”女孩子天生就该被宠被疼爱。
初一也莫名有些期待。
但期待之后, 却有几分担忧,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无法做个好母亲, 照顾自己都十分费劲,何况是照顾一个小孩儿呢?
她想了想, 说:“或许男孩也挺好的。”
“唔?为什么这么说?”
初一幽幽道:“男孩子不需要太多的照顾和陪伴, 他只要活着就行了。”
女孩富养, 男孩贱养,这句话在大院里十分流行。
画水:“???”
“…… ”
见她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初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她宽慰道:“离它出生还有很久,没必要为之后的事情发愁,而且不管是男孩女孩,不都是我的孩子么。”
虽然说着男孩只要活着就好,但是毕竟是她和季洛甫的孩子。
初一没法不爱他。
倏地,身侧响起一个淡漠的声音来:“把烟掐了。”
沈放夹着烟的手一抖,“什么?”
季洛甫沉声说:“把烟给我掐了。”
沈放一头雾水,但也把烟给掐了。
季洛甫让包厢里的服务员开窗通风。
沈放大惊:“大哥这是十二月!外面零下十八度!”
季洛甫一副“那又怎样”地看着沈放。
还是陆程安出来打断的,他慢悠悠地说:“窗户还是别开了,要是被风吹感冒了也不好,外面多冷,今儿个雪下挺大的。”他叫住服务员,“包厢里有空气净化的功能的吧?”
服务员说有的。
陆程安:“开起来吧。”
沈放仍旧云里雾里的,“怎么了这是?”
陆程安笑着指了指季洛甫:“还能是怎么,初一怀孕了,不能吸二手烟。怎么,你不知道啊?”
沈放:“我应该知道吗?”
画水扯了扯沈放的袖子,“我来的路上不是和你说了吗,这才多久功夫你就忘了?”
沈放对别人的事从来不放在心上的,他拧眉,含糊道:“说过吗?可能是我当时专心开车,就没怎么听。”
画水:“……”
陆程安语气带笑着说:“咱们这大哥啊,自从初一怀孕之后,是越来越过分了。”
梁亦封冷冷地开口:“怎么说?”
“中午的时候我在他隔壁包厢吃饭,听到他在,就过去坐了一会儿。应酬么,你们都知道,烟酒自然是不离身的,聊了几句,边上就有人递烟过来,我就顺手接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点上,他突然敲了下桌子……”
当时大半桌的人都点上烟了。
包厢里烟雾缭绕,烟酒味交杂在一起,难闻极了。季洛甫眼神淡漠,突然敲了下桌子,众人的视线齐齐地落在他身上:“季部怎么了,这儿菜不好吃吗?”
季洛甫眼微掀开一道缝,他睨了问话的人一眼,慢条斯理地说:“菜还可以,只不过烟味太重了,我太太怀孕了,这一身烟味,等我回去,估摸着她得发脾气了。”
众人纷纷笑着,说了句“季部可真是个好丈夫”。
同时,又把烟给掐了。
但烟味也不是一时就能散的,季洛甫坐在靠窗位置,他转过身,把窗户开了一道缝来通风,正午时分还没有什么风,但那股寒冬的凛冽寒意从缝隙里钻了进来。众人虽然都冷的发抖,但谁都没敢说话。
陆程安实在是受不了这老婆奴了,找了个借口马上离开了。
听完这段话,梁亦封冷笑,评价:“过于高调。”
陆程安:“过于油腻。”
沈放接话:“过于不适。”
季洛甫淡定回应:“过于嫉妒。”
“……”
“……”
吃到一半的时候,初一接了个电话,她低低的“嗯”了几声,没多久,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起身说要去上厕所。
季洛甫现在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她带在身边,就连上厕所都想陪着一起过去,换来几位兄弟的嘘声之后,他也不恼,摊了摊手,老神在在地朝他们挑眉:“怎么,有意见?”
语气里威胁感十足。
几个人摆了摆手:“哪敢有意见。”
初一拍了下他的肩,娇羞似的说:“我去上厕所你跟着干什么呀,别烦人啊。”
“哇哦——”陆程安和沈放起哄。
沈放阴阳怪气道:“这是被嫌弃了啊。”
季洛甫忿忿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沈放哎哟一声靠在画水的身上,告状道:“画水,你看有人欺负我。”
画水给他夹了菜,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好声好气地哄着:“你好好吃饭呀。”
初一就在一室的欢声笑语里走了出去。
出了包厢之后,她没往洗手间方向走,而是走到电梯边,按了下楼的电梯。
到了二楼,按照手机里刚收到的包厢号,她找了过去。
包厢外有侍应生站着,似乎是专门等她的,见到她之后,恭敬道:“初小姐,请进。”
门口被他打开,入目的是条纹繁琐的墙纸,墙纸上有着金丝线,在灯光下泛着灼灼光芒。
初一抿着唇点了点头,进去。
她踏入包厢,门口便被人从外面合上。
往里走了几步,看到坐在上位的初愿。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初一淡然地走过去,坐下,接过初愿递过来的一杯茶,她轻抿了一口,平静地评价着:“没有我在江南喝的香,而且这是陈茶了,少喝点吧。”
初愿莞尔一笑:“你对这些总是有点研究的。”
“还好吧。”初一语气淡淡,她平静地看着初愿,“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初愿说当然有啊,“我听说了,你怀孕了,恭喜你呀初一。”
伸手都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她俩的关系原本就不差。
初一的眼里溢出浅淡笑意:“谢了。”
两个人就着怀孕这个话题笑着谈论了许久,气氛轻松惬意,然而下一秒,初愿眼里拢上愁雾,她踟蹰许久,终于说出口:“你真的不会原谅他吗?”
初一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她应该猜到的,初愿找她,总不归是唠家常。
初一仔细想了想,说:“我和他之间不是可以用’原谅’这个词的。”
初其风没有对她做错过什么,他只是没有做好一个称职的父亲,但这世上那么多家庭,又有多少为人父的是称得上称职呢?他不过是不称职里的一个罢了。
他辜负的人,只有江晚。
所以初一和初其风之间,是无法用原谅这个词的。
初愿说:“可是他都生病了……”她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他的私人医生叮嘱我别告诉任何人,所以整个初家,可能只有我知道这件事。他那天找你回家,应该和你说过吧?初一。”她叫她的名字,像是亲姐妹一样地劝她,“他都到这一步了,你就不能和他冰释前嫌么?”
初其风一共有四个女儿。
但最担心他的,竟然是这个并非己出、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初愿。
初一并不生气,她甚至有点想笑,“我要怎么和他冰释前嫌啊初愿,你最小的妹妹都上中学了,冰释前嫌?——让我说服自己,虽然他在我妈走之前在外面就有了两个孩子,或许不知道的还有……虽然他当初不要我抛弃我,但是他得了胃癌,可能没几年了,但是他好歹是我父亲?”
初愿有点儿无措了:“初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初一嗤笑一声,她挑了挑眉,神情举止和季洛甫有七分像,自带一股子高傲模样,她慢条斯理地说:“初愿,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你父亲回头找你求原谅,你会怎么着?”
“……”
初愿捏了捏手心。
数秒过后,她颓然地低下头,泄气道:“是我对不起你。”
初一说没有,她笑得很温柔,“你没有对不起我,初愿,我是真的有喜欢过你的,可是没有办法,我们之间到底隔了一条河,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初愿:“我知道。”
初一笑了下:“你好好照顾他吧,以后别因为他的事来找我了,我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了。”
即便他是她的父亲。
但是她潜意识里认为“父亲”这个词的伟大程度是远小于“母亲”的,从孩子还未出生就是了。两个人想要孩子,于是不再避孕,女人怀孕,接下去,便是十个月的受罪期,中间男人有过什么吗?并没有,他们只是看着女人因为孕吐脸色发黄,只是看着女人肚子上的妊娠纹越来越多,只是看着女人孕晚期双腿浮肿,睡觉都异常困难。
他们在这中间起到的作用不过是说一句——熬熬就过去了。
当然,也有许多丈夫不这样。
但是大部分的丈夫不都如此吗?
孩子出生,然后女人又开始了一段新的忙碌。
传统家庭,女主内男主外,于是男人认为自己只要赚钱就足够,其他的事都交由女人解决。女人每天要照顾孩子,这里的照顾并不只是照顾小孩茁壮成长,还要教育小孩儿,每天整理家务,添置家里的东西,给家里做饭。累的不行的时候,和丈夫诉苦,换来的不过是一句——有我在外面辛苦吗?
当然,江晚的情况要好很多。
她不需要打扫家里,烧饭做菜也鲜少,她只需要照顾初一就行。
但是初一的记忆里,有关于江晚的所有都是美好的,而关于初其风的,都是糟糕透顶的回忆。
她累了,这么多年对初其风的恨意在那天也彻底散了。
她不想和他计较了。
她要过她自己的生活了。
·
另一边,在初一离开之后,几个人纷纷抬头,颇有默契地看向季洛甫。没一会儿,沈放低声和画水说,“今年的账单据说做好了,你下楼帮我拿一下好不好?”
画水也吃得差不多了,刚好想走走消化一下,她揉了揉肚子,问他:“去哪里拿?”
沈放说:“就二楼最东边的经理办公室。”
“东边……是哪一边?”画水对东南西北的认识还是在地理试卷上的“N”来分辨位置,完全无法将理论运用在实际上。
沈放伸手勾了勾她的耳垂,低声说:“笨死了,出了电梯左转。”
画水瞪他:“你才是笨蛋。”
却也还是乖乖起身,出门拿账单去了。
等到画水离开之后,沈放开口:“初一可下去有半个小时了,大哥,你还能吃得下东西,我是真的佩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