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有着清脆的瓷器撞击的声响,钟念理智收回,视线落在梁亦封身上。
他复又穿上了白大褂,他个子很高,肩宽腿长,干净的没有一丝褶皱的白大褂只到他膝盖上方十厘米的位置。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笔挺的脊背上,钟念想起方才的那两棍子,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背上。
钟念低头看了看被他处理过的手,肿的跟猪蹄似的,又红又肿。
她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指腹轻触了下,火辣辣的。
她跳下病床,站在原地。
阳光温暖,碎金砸在她的手背上,和煦微风吹了进来,吹起她的碎发。
梁亦封始终背对着她整理东西。
钟念垂了垂眸,继而抬起头,叫他:“梁亦封。”
“嗯。”他合上柜子,转头回来看她。
金丝边框眼睛架在高耸的鼻梁上,将他眼眸里的狠戾遮挡住了大半,线条流畅的下颌线紧绷,薄唇紧紧地抿着,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太好。
钟念问他:“你的背还好吗?”
“不太好。”他顿了几秒才说。
钟念:“需要找医生看看吧。”
梁亦封:“不用。”
他说完,把右手上的东西往她这边甩了过来,钟念下意识的接住,仔细一看,是一包膏药贴。
钟念讶异:“你打算就这样处理吗?”
梁亦封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末了又补充,“如果你有时间,可以顺便再抹一下药油。”
这句话,似乎哪里不对。
钟念怔了怔,凝神问他:“我帮你贴膏药?”
梁亦封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不然呢?
钟念下意识拒绝,“外面有很多护士。”
她拒绝来的太快,让他连被拒绝时该有的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好。
仿佛十分钟前的“控制不住”只是一场梦。
一场清醒到连太阳落在她脸上的光斑他都能数的一清二楚,她的呼吸频率他都能记的明明白白的清醒梦境。
梁亦封扯了扯嘴角,没有什么情绪的看着她:“不愿意?”
他情绪转换的很突然,钟念有点措手不及。
梁亦封是很冷的人,但他的冷,也是分为几种的。一种是真的冷,生人勿进,熟人勿扰;一种是寡淡清冷;最后的一种是可触摸的冷。
冰山与大海相遇,海水消融冰雪,蒸气漂浮空中融化成温暖的光。
钟念解释:“我没轻重的,你的情况还是找专业人士比较好。”
合情合理,但与他无关。
凡事若都合乎情理,世上便没有那么多错过与过错。
梁亦封的情和理,皆是以她和自己为前提。
能使得他心身愉悦,那便是合情;能使得她万事顺遂,那便是合理。
他不在乎外界的情和理,那些都与他无关。
梁亦封漆黑的瞳仁直勾勾的盯着她:“药油会抹吗?”
钟念看着他,半是无奈半是不理解,但秒针滴答,风声吹过,她的声音随风入耳:“会,但不熟练,行吗?”
梁亦封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他步伐稳健,一步一步的走到病床前,然后转身,背对着钟念。
迎着光,他脱下他的白大褂。
褪去这件衣服,他便不再是任何一人,只是她的裙下之臣。
内里穿着的白色衬衣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他纤长十指抬了起来,在光影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继而,他慢条斯理的一颗、一颗的解开身前的纽扣,像是古典电影里的贵族一般,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矜贵气息。
他上半身赤/裸,坐在她的面前。
钟念站着,她的眉眼正对着他齐平的双肩。
他看上去身形瘦削,但衣服脱下,竟然也是肌肉喷张。不同于常人的小麦色,他的皮肤很白,是一种不常见天日的白皙,在天光下透亮。钟念扯开他的衣服,入目的是他笔挺的脊柱,那一道线极为明显。
以及背上的两道乌青,带着血丝,格外的可怖。
钟念凝了凝神,“痛吗?”
梁亦封:“还好。”
她指尖微凉,碰了碰他的伤口。
梁亦封没有任何的痛感,只觉得沁凉。
恨不得就此死去,如果能换来她的几滴心甘情愿。
钟念帮他抹着药油,她确实不太熟练,也没什么轻重可言,全程都是手忙脚乱的,和她平时滴水不漏的做事性格完全相反。
在她专心为自己抹药油的时候,梁亦封阖上眼,背脊上有只温热的手滑过。
动作很轻——像是恋人的吻。
动作重了起来——像是一场动/情欢/爱。
室内只有他们二人。
她就站在自己背后,呼吸温热,吐在自己的背上,背部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的叫嚣,血液沸腾不止,如同夏日蝉鸣无法停歇。
他睁开眼,看到地上二人的倒影。
光与影纠缠,这个角度,仿若她欺身趴在他的背上,低头落下玫瑰色的吻。
“好了。”她出声打破寂静。
梁亦封回神,他侧过脸,余光看到她已经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他的眼底有几分的失落,扯了扯嘴角,自嘲般的笑笑。
钟念:“先这样吧,膏药我觉得还是先别贴了。”
梁亦封:“嗯。”
默了半晌。
钟念轻咳一声:“你把衣服穿上。”
梁亦封抿了抿唇,“有点疼。”
“我给你找医生吧。”钟念作势就要出去。
梁亦封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了。”
他松开她的手,缓缓的站了起来,把衬衣穿好。
穿好衣服之后,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梁亦封接了起来,没什么情绪的应了几声,之后,挂了电话。
他看着钟念:“你报警了?”
钟念:“嗯。”
梁亦封沉吟半晌,继而说:“走吧,警察来了。”
钟念跟在他的身后,穿了几条长廊,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好,钟念迟疑的问他:“你也觉得报警不好吗?”
“没有。”他说。
钟念:“刚刚的梁医生,她不希望我报警。”
梁亦封安慰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考量。”
医院也是。
近些年医闹事件不少,出了医闹这档子事,对医院的影响也不好。这就和性侵一个理,“谁让你穿的那么骚,活该你被人侵辱”。这世上看戏的人多,事不关己的人多,说风凉话的人多,真正干实事的人,少。
医院年初的时候也发生了这档子事,曝光之后,骂声一片,骂病人的有,骂医院的也有,总之,这种事,还是尽量少些比较好。
钟念到底是刚回国,她当然是个心性成熟的成年人,但是对于国内这些东西了解的不太多,换一句话说,她对国内现在社会的处事无法苟同。
国内的性侵,有人出来为女孩讨不平,但却有无数的声音骂女孩衣着暴露,这放在国外实在是荒谬至极。
她大学毕业那年在雅典游玩。
雅典卫城天气十分炎热,她穿了雪纺连衣裙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同行的伙伴是英国人,在排队的时候她直接脱去上衣,上面只单穿一件内衣。钟念到底是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比较深,在当时脸红的不行,可小伙伴却一脸坦荡。
一路上的行人对她这种行为也是不以为奇。
因为衣着暴露所以活该被强/奸?那国外岂不是天天都有这样的新闻?
实在是可笑至极。
钟念陡然停下脚步,注意到她停了下来,梁亦封回首看着她。
离会议室不过十几米的距离,黄昏被雾霭夜色遮盖,天色渐晚,窗外是霓虹灯渐次亮起的新一轮夜晚。
梁亦封:“怎么了?”
钟念:“你觉得呢?”
“什么?”
“如果你是我,你会报警吗?还是就这样不了了之。”
梁亦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我说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考量。”
“那你的考量是什么?和那位梁医生一样,息事宁人?即便被打的人是你?”钟念难得这样咄咄逼人,仿佛身上锋芒针刺尽现,像一只小刺猬。
梁亦封没说话,他眼眸晦涩,难辨情绪。
过了许久,他都没有说话,钟念轻笑一声,自嘲般说:“是我做错了,我现在就去和警察说,是我报错案了。”
她直直的走向办公室,从他的身边穿过。
以一种决绝的、冰冷的、隔绝千里的姿态。
疏尔,她被人拉住,抵在墙边。
今天第二次,她的背脊撞在墙上,只不过与第一次不同的是,此刻她的背后有只手抵着,使得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感。
面前压下一片漆黑阴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走廊,阒寂无声。
梁亦封的脸向她缓缓靠近,温热的鼻息落在彼此的脸上,他眼眸清冷,倏地,眼尾上翘,狭长双眼格外的迷人。
梁亦封轻嗤了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我不会报警,钟念,我会直接杀了他。”
但不是因为他打我,而是因为,他对你心怀歹意。
钟念,我这条命,不值钱的。
只有在“为你”的时候,才稍显那么一点点、卑微的价值。


第14章 LiangYifeng
钟念恍惚了的看着他,他眼神狠厉,似是利刃出鞘般夹带冰霜与血,他唇角冷冷的往上,牵起一抹阴冷笑意。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掀起他白大褂的衣角,衣角在空中飞舞,裹着钟念的下半身。
她心底没来由的有了股怖意,伸手推开他。
梁亦封被她推的往后退了几步,他倚靠在墙上,神情难辨的看着她。
医院的廊灯带着晦涩的暗,他的头微微垂下,垂下眼眸,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下颌线如刀锋般顺畅。
有没有一种可能,世上是存在地狱的?
而他是来自地狱的魔刹。
钟念捏了捏手心,紧张的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梁亦封……”
“怕了?”他轻笑出声,脸上的表情竟然意外的温和起来。
钟念:“很多东西,点到即止是最好的。”
她竟然在和他讲道理,梁亦封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没有人和他讲过道理。
有意思。
梁亦封勾了勾唇,脸上没带一丝笑意。
他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半是好气半是好笑,但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捻成悲悯。
在他为她死都甘愿的时候,她不过把他当成昔日旧友,或者是更官方的客套关系。
她拉他留宿,是为了报答他们家多年前寄宿的恩情;
她关心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她为他抹药,似乎是他的强求,而她只是不习惯拒绝。
如此种种,悲悯万千。
梁亦封垂下眼眸,看向干净的地面。
他说:“应该报警的。”
“嗯?”钟念瞳孔微微放大。
梁亦封抬起头,“你做的决定是对的,钟念。”
钟念一直紧绷着的双肩终于塌了下来,她淡淡一笑:“谢谢。”
“不必。”梁亦封说道。
他起身,带她往不远处的会议室走去,伸手拉开会议室的门,里面两位警官、梁昭昭以及一位院领导,他们面对面坐着,而那位闹事的中年男子被手铐铐住,坐在一旁。
梁亦封扫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刘主任身上,“主任。”
刘主任高高的扬起手,“你们来了,快坐下吧。”
梁亦封和钟念对视了一眼,继而走了过去,在没人坐的位置上落座。
·
半小时后,会议室的门被人从里打开。
两位警察架着犯事的中年男子离开,医院领导笑着目送他们离去,等人走了,他们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殆尽,面容严肃的看向梁亦封和钟念。
两个人,梁亦封向来是不上心医院的事儿的,但他医术高超,在同辈人里面实属难得,而且背景又硬,说不得。
钟念是外人,而且身份特殊——记者,这年头,惹谁不能惹记者,更是说不得了。
刘主任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梁亦封:“等等——”
“怎么了?不是都如你们所愿把他抓进去在里面待几天了嘛?你们又不要钱,又不私下和解,怎么,现在又要怎样?”
梁亦封说:“钟念,你需要报道材料吗?”
突然提到自己的名字,钟念仰起头看向梁亦封。
刘主任听到这句话,立马脸色大变,他走过来恳求道:“这可不能见报啊,医生被打,还是被一个耍酒疯的人打……不像话!而且……”而且梁昭昭在警察来之前还踢了那人一脚,这要是报道出去……指不定医院得出大事!
那个中年男子喝多了,一看自己孩子在这儿待了小半天都高烧没退,酒劲上头,直接开干。
很多东西,其实真没有那么多的理由。
梁昭昭在身边嘟囔:“你就应该还手,揍他一顿才行!”
刘主任:“哎哎哎!”
梁昭昭微笑:“我在自言自语呐刘主任。”
“……哦。”
刘主任:“钟记者,你看……如果你要报道也可以,你看是不是能把事情换个说法,比如说……”
“不了。”钟念没有一丝犹豫就拒绝了,“我不会报道的,你放心刘主任。”
刘主任眉间一喜:“真的?”
钟念点头:“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谢谢钟记者了。”
“不用谢。”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刘主任就走了出去。
梁昭昭好奇的走到钟念面前,义愤填膺道:“你就应该报道啊,为什么不报道?我们当医生的每天接待那么多病人,得有耐心得微笑得说话温柔,结果呢,遇到一个喝醉酒了的,被打了还得吃闷亏。”
钟念微笑着说:“你不是还手了吗?”
提到这个,梁昭昭有点心虚了,“那……我实在是气啊,谁让他打的是我三哥啊!”
嗯?钟念诧异的看着她。
梁昭昭这才想起来还没介绍呐!
她随意的指了指梁亦封,说:“这是我三哥,梁亦封梁医生。”
钟念看向梁亦封,他正低头揉着眉心,注意到她的目光,才点了点头。
钟念犹疑道:“你还有妹妹的吗?”
“嗯。”梁亦封说,“小叔的女儿。”
钟念想起他家里的亲戚,微眯了眼,“她就是你在国外念书的那个堂妹啊?”
梁亦封嫌弃的“嗯”了一声。
梁昭昭不满意:“哇,哥,你就这么嫌弃我的吗?好歹我也是接受过国内的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啊,我小时候还是先进少先队员呢!”
“……”
钟念侧过脸,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他的妹妹,似乎很有意思。
不像他。
梁亦封:“差不多得了。”
梁昭昭:“哥,在外人面前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她不是。”
“什么?”
“不是外人。”
钟念倏地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梁亦封。
他依然是那幅清清冷冷的模样,但眉眼异常的温和,侧脸轮廓也格外的温和,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昏黄的暗调在他脸上扑了一层。
梁亦封似乎是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继而用一贯的轻淡语调说:“钟念不是外人。”
梁昭昭立马坏笑起来,“哦?不是外人,那是什么?内人?嗯?”
钟念有点慌乱,她下意识的看向梁亦封,“不是……”
梁亦封气定神闲的接招:“她是沈阿姨的女儿。”
梁昭昭的父母也是常年不在家的,她工作以来没人给她烧饭,她常常去梁亦封家蹭饭,偶尔也会去钟念母亲沈薇那儿蹭饭。
钟念是沈薇的女儿?!梁昭昭惊喜的看着钟念,“原来你就是沈阿姨的女儿啊!”
提及母亲的时候,钟念脸上的笑容格外的温婉迷人。
她的语气也非常温柔,带着缱绻笑意回答:“是的。”
梁昭昭整个人都快扒在钟念身上了,“那……我后天能去你家吃饭吗?我后天休息呢。”
“?”
钟念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求助的看向梁亦封。
梁亦封坐在位置上,老神在在的说:“她经常去你母亲那儿吃饭。”
“嗯嗯嗯。”梁昭昭点头不止,“沈阿姨做的菜真的太好吃了!”
钟念笑着说:“确实很好吃。”
“那……我后天能去你家吃饭吗?”梁昭昭期待的看着钟念。
钟念想了想,说:“我暂时不住家里。”
“那你住哪里?还是住在我三哥家吗?就睡他隔壁?”
“……”
她说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噼里啪啦的,钟念有点招架不住。
“啊!”梁昭昭突然叫了一声,继而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坏笑来,她指着钟念又指着梁亦封,语气暧昧道:“所以那天早上接电话的是你哦?原来你们真的住在一起了啊!”
那天早上?钟念拧眉细想,终于在记忆里搜刮出了片段。
——“大早上的,是不是打扰到梁医生和你的清晨运动了啊?梁医生现在是不是在洗手间解决啊……嫂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女孩声音清脆,脑海与现实重叠。
钟念揉了揉眉心,解释道:“那天是有事。”
“哎呦,我懂得啦!”梁昭昭摆了摆手,一脸我很懂得神情。
“……”
钟念觉得这俩兄妹应该是亲生的了。
一个沉默的让她累,另外一个吵的让她心神疲惫。
梁亦封在钟念百口莫辩的时候站了出来,他扶了扶镜框,别有深意的看了钟念一眼,继而说道:“废话很多。”
梁昭昭噤声。
梁亦封勾了勾唇,说:“钟念不住她母亲那儿,她一个人住。”
钟念附和的点头:“是的。”
“不过……”梁亦封顿了顿,说,“她做菜不错。”
梁昭昭觉得自己的大脑大概从来没有运转的如此之快,她下一秒黏着钟念,说:“那我能去你家吃饭吗?”
钟念有点不适应和他人这般亲密的接触,她不动声色的伸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趁势把自己从她身边抽身离开。
没得到她的回答,梁昭昭有些许的气馁,但她眼珠子一转,立马又说:“如果你不方便,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嗯?”钟念有点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了。
梁昭昭兴致勃勃道:“我三哥做饭特别好吃,钟念姐,我可以请你吃我三哥做的饭,三哥,对吗?”
梁亦封:“……”
他扶了扶镜框,陡然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呵呵。”


第15章 ZhongNian
钟念有点讶异,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梁亦封和“烟火气”这三个字可是相距甚远的。住在一起将近半年的时间,钟念从未见过他下厨房,甚至是洗衣、拖地。或许是家庭条件优渥,使得他无需做这些杂事,但在学校里,他也从没有值过日。
或许这些年,他变了。
就像她一样。
钟念以前是个连煮面都煮不太好的人,可在英国这些年,中餐西餐都十分拿手。
人都会屈从于生活,会慢慢妥协。
她想。
梁昭昭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同意了,立马定时间,“那我们后天去我三哥家吃饭好不好啊,钟念姐?”
她非常自来熟,像是两个人已经认识多年似的。
钟念和她恰好相反,她凡事都是独身一人,不喜欢黏人也不喜欢被人黏。在国外的时候舅舅说过这个,她自己也明白自己人格存在缺陷,但明白是一个事儿,改变又是另一个事儿。
人很难改变,也很难被改变,心甘情愿的想要改变,大抵是因为一个人,或是一份爱。
但她这样的人,这辈子估计得孤独终老。
钟念说:“我后天有采访,估计不行。”
“那下周三?”梁昭昭拨着手指算自己的调休时间。
钟念:“我工作日很少有空暇时间的。”
“一顿晚饭都不行吗?”
“这……我不确定我下周三有没有时间。”做记者的,哪儿有新闻跑哪儿,加班是常事儿,钟念不轻易许诺,在不确定自己能否实现诺言之前。
梁昭昭似懂非懂,她看了看梁亦封,又说:“那我可以先预约一下吗?如果你下周三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饭?”
钟念拧眉想了想,“会不会太打扰你们?”话是朝梁昭昭说的,但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梁亦封的身上。
梁昭昭朝梁亦封挤眉弄眼:“哎呀,哪里打扰哦,一点都不打扰的啦,三哥,对吗?”
梁亦封放在会议桌上的手,食指有规律地轻敲桌面,他语调沉稳,缓缓道:“不打扰。”
梁昭昭:“你看,我三哥说了不打扰!”
钟念抿了抿唇,“好,那我们到时候联系。”
谈完私事儿,钟念想起正事儿,和梁昭昭核对了明天的消防演习的流程,在梁昭昭提出的扮演被困的病患的时候她略有些迟疑,但没过几秒也就点头答应了。
等到谈完事,也不早了,梁亦封早在她们核对流程的时候就离开,因此是梁昭昭送钟念下楼。
外面晚风袭来,夹带着春末的凉意。
梁昭昭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她:“钟念姐……啊,我这样称呼你没关系的吧?”
“嗯,可以。”
梁昭昭天生笑唇,笑起来的时候牵起嘴角两侧梨涡,眉眼盈盈,宛若幻梦。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徐徐的说:“我能问一下吗,你为什么不报道?毕竟你是一个记者,而且医闹……挺有话题性的,我还踹了那人一脚,你要是报道出来,估计能涨工资。”
钟念没想过她会问这件事,稍稍愣了一下,继而缓缓的摇了摇头,她轻扯了下嘴角,语气很淡很淡,不带什么情绪的说:“因为没必要。”
“嗯?”
钟念和梁昭昭停在住院部下面的花坛处,长廊上铺着紫藤花,绿叶蓊郁,清冷月光落下一地斑驳碎光。
她的眉眼隐在暗处,看不太清情绪,双眼亮的慑人,眼尾上扬,有盈盈笑意。
梁昭昭说:“为什么没必要?”
钟念叹了口气,说:“梁亦封不会喜欢的。”
她当然可以报道,或许还能够凭借这份报道让报社里的人对她刮目相看,但没有必要。因为但凡报道,里面或多或少都得提到梁亦封或是梁昭昭,梁亦封他素来讨厌出现在大众面前成为焦点,钟念没必要为了一份工作,让身边的朋友不开心。
然而当她说完之后,就看到梁昭昭别有深意的看着自己。
“……”
钟念抿了抿唇,“他毕竟是我朋友。”
梁昭昭眨了眨眼,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你有男朋友吗?”
钟念并非是喜欢与人探讨自己隐私的人,即便面前这人是梁亦封的堂妹,也是一样。
而且国内的“风俗习惯”实在是太难以捉摸了。
她也被报社的同志问过类似这样的问题,回答有,那下一句就是,那人长得帅不帅,工作如何,家庭条件如何,一层一层扒过去,一层层深究,像是要把祖上十八代都给研究透彻似的。
如果回答没有,那么下一秒便是拿起手机给你介绍各种条件的男生。
钟念并不喜欢这样的“热情”,她向来不是交浅言深的人。
钟念笑笑,但也没有像回答他人一样回答梁昭昭说“没有”,她笑而不语,过了半晌,便离开医院。
梁昭昭倒也没有生气,而且也因为钟念没有回答,让她对钟念多了几分好奇。
太过沉默的人大都有股特别的吸引力,想要探寻想要深究想要与她接触更多,而且更何况那人是钟念。
美女本来就令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