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家的家事,”叶晖低声叮嘱她,“你多什么心。”
顾景心轻哼:“要不是因为乔萝是他们江家的媳妇,我才懒得管。”话虽如此,她的眼睛还是时不时飘到主桌上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只觉好戏登台一般的精彩,又对叶晖压低声说:“我回国之前听说有个姓江的有权有势的人在外包养了个女明星,这人底是江公子的亲爹还是他的亲叔啊?”
“顾景心!”叶晖脸色冷下来,瞪她一眼,“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顾景心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反映,恍然大悟状点头:“我明白了。”
叶晖拿她无可奈何,说:“你安静些吧。”
顾景心飞扬一笑,不以为然,想了想,低头在手机上迅速敲了一条短信发出去。
寿宴开始前,江润州高举酒杯,对来客表示了感谢,又说了些回忆过往和勉励后辈的话,在众人的掌声和乐队的奏曲中饮了满满一杯酒。而后晚宴正式开始,江晴找的是擅长上海菜的大厨,咸淡适宜的精致菜式让江润州颇为满意。
酒宴过半,来回敬酒的人渐渐多起来,顾景心在满厅热闹中找了个机会拉起乔萝说:“走,去透透气。”
乔萝这时酒已经喝多了,浑身轻飘飘的,像被牵线的木偶一般,让顾景心极容易地便拉了出去。
“你要先走?”站在花园外的小道上,被夜晚的秋风一吹,乔萝终于有点清醒,见顾景心背着包,不耐烦地用脚踢着路边石子,便知道她想做什么。
顾景心果然抬头朝她笑:“我让松风开车来接我们,叶晖的生意和里面一些人有关系,估计一时半会还走不开。对了,苏可的那个什么男朋友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正好今晚大家可以一起见面聊聊,你和我们在一起,肯定就没有那么多心事了。”
乔萝摇摇头:“景心,我还不能走。”
“你不走?”顾景心奇怪,“你不是告诉我今天江老头肯定会问你和沈宴的事,你还要借机告诉他你和江公子已经分居多年,就要办离婚手续了。难道你没说?”见乔萝低着头沉默不答,顾景心挥挥手,大大咧咧说:“就算没说吧,这里面现在已成了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你我都不适合这样的场合,也帮不上什么忙,早走为妙。”
“景心,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走不了,”乔萝轻轻叹了口气,“我和江宸刚答应了爷爷,这两天留在这里陪他。”
“这样藕断丝连的是什么意思?”顾景心皱眉,“难道你和江公子又不离婚了?”她伸手摇摇乔萝,提醒她:“萝萝,你根本不爱他不是吗,又何必为难自己?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正是为了不再糊涂,”乔萝看着轻雾漫起的夜色,慢慢说,“有些事,我不想再逃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双更,请大家不要吝啬收藏和评论,亟需鼓励^_^
☆、往事(1)
宴冷人散后,已是凌晨了。
江润州年事已高,不堪再熬夜折腾,早早回房歇下。江缙与江解夫妇送走宾客后都驱车自回住宅,留下江晴江宸收拾乱摊子。乔萝本就喝得微醺,在诸事都能安排得滴水不漏的江晴身旁一点忙也帮不上,江宸将她带回自己的房里,倒了杯热水给她,便又下楼去找江晴。
江晴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接过江宸递来的烟,点燃后吸一口,红唇间烟雾袅袅,美人的容颜在朦胧中愈见魅惑。
“阿宸,不是我说你,你们家那位也太宠着了,”江晴平素行事潇洒,从不拘泥于权威还是草根,唯有在江宸面前总维持着长姐的姿态,慢悠悠地说,“白天招待客人的时候她就一脸冷冰冰的,晚宴吃到一半又和叶晖的未婚妻跑出去半天,撂下满厅客人不管,也太不把自己当江家的一分子了。”
江宸笑笑解释:“小乔不太会交际。”
“不会交际?”江晴眯起眼看他,笑容愈见婉转动人,“她是凌老手下的得力干将,在拍卖场上的八面玲珑你我不是没见识过,你想为她开脱也不用找这样的借口。”
江宸抿起唇,低头拨弄手机,一言不发。
江晴探身过来将掌心在他额上贴了贴,说:“你烧还没全退呢,别在这耗着了,这里有我就行,上去歇着吧。”见他在此话下没有丝毫犹豫地当即站起,了然一笑:“知道你放心不下楼上那位。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是什么宝贝,把你从十六岁迷到今天,仍然神魂颠倒的?”
江宸站了一会儿,轻声道:“原来是从十六岁开始……我差点忘了。”
江晴诧异于他这句话下往事看尽的落寞悲凉,望着他转身上楼的背影,忽觉出一丝锥心的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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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润州退休后本一直住在Q大老教授住的西园,五年前江缙生意做到第一个高峰,为表孝心,在西山为江润州买了这套别墅。江润州一生教学,习惯了校园的静谧书香,原不愿搬来,但正好遇到Q大教授队伍扩充,宿舍分配紧张,为免后生为难,江润州才不得不从Q大搬出。
江宅是在这座别墅区并非占地最广的庭院,房间并不多,且整个二楼全被江润州打通做成大书房,仅三楼留了一间他的主卧和为江宸备下的次卧,除此之外,就剩下了一楼的一间客房。今晚江晴也留住在这里,乔萝没办法独占一室,只能在江宸房中歇下。
江宸的房间乔萝并非不熟悉,事实上,那一桌一椅、一橱一柜,她再熟悉不过。江宸自十岁起跟在江润州身边长大,祖孙情深,即便江宸如今早已不与江润州同住,江润州却也将他少年成长时的房间保存得完好如初。
而江宸的年少时光又怎么少得了乔萝呢?
即便是婚后她尽量地、极少地涉足他的世界,却不可否认,他此前最好的青春年代确实因她的缘故而乱成一团。
柜橱里封存的还是他出国前与她共历高中时的所有书籍,文科、理科,整齐排放。他的奖状、奖杯也堆叠成满满一排,她只需稍微翻翻,脑海里便能轻易浮现他拿着奖状站在奖台上孤冷清傲的神情。而那时的她,有时也能与他并排站在奖台上,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坐在奖台下,笑盈盈地看着他从校长手里接过一项项荣誉奖励,然后带着头用力鼓掌。相比她的热情,他却往往只会冷静地瞥她一眼,紧抿着唇角努力掩饰所有的欢喜。
奖状最底下放着个透明的文件袋,袋子里放着一张剪纸。乔萝看着眼熟,想了一会才记起这是他们一同做的手工课作业——一张嵌在嫦娥飞月图案上的双囍剪纸。那是高二寒假里他们求了Q大校区外那个卖窗花的山西大婶很久才学回来的绝活,老师看了在课堂上赞不绝口,要送到全校手工作业大赛参与评比,乔萝却死活不给,因为生恐别人的一牵一扯间弄碎了那脆弱如游丝的纸张。然而她只是三分钟的热度,剪纸拿在手上得意了几天,又逢全校辩论大赛,她兴致勃勃地参与进去,剪纸就很快被抛诸脑后了。
直到今天,她才在他的房间重新看到。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不是嫦娥也不会后悔,可两人之间终究已是咫尺天涯、碧海青天了,纵“囍”成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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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宸进房间时,乔萝正趴在书桌上静静翻着一本相册。
“只亮了夜灯,你看得清楚么?”江宸走近,拧开桌上的台灯。
晕黄的灯光铺洒开来,照在她的眉眼她的唇,昔日冷漠得几乎不近人情的面孔也因此有了几分冰雪消融的暖意。江宸想起少时在这盏台灯下两人做着作业、斗着嘴相伴成长的时光,心中难免情绪潮涌,双臂撑在书桌上,将她圈在怀中,俯身低头,将唇轻轻印在她光洁的额角。
乔萝闭目,江宸颊上沾染温热的湿润,侧首,才见泪水自她睫间流淌,落在那本相册上。
相册的这一页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中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围着一个蛋糕,他们年龄相仿,笑容正欢,摄影人抓拍的时候,女孩望着身旁的男孩,明亮的秀眸中绽放着夺目的光彩。
他记得,那是他十五岁时的生日。
“那时还没有我,你和我哥哥,还有乔欢,原来是这样的快乐,”乔萝轻声说,“那时的我和秋白,也是很快乐。江宸,你说当年我为什么要回来?如果我不回来,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
江宸默然无声,将相册从她手里收回,放回橱窗中,而后坐在她身边,拉过她,擦净她脸上的泪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声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命该如此。我们只是被命运惩罚了。”
“被命运惩罚?那你何其无辜,”乔萝怔怔地说,“江宸,这都是我的错。”
江宸扶着她坐直,望着她泪水未干的眼眸,半晌,微微一笑:“是你的错,你利用我,玩弄我,所以命运惩罚你失去了最爱的人,心与身万劫不复。”
拉着我的生命,一起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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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晴第二天一早就走了,乔萝吃过早饭,陪江润州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一辆车徐徐停在宅院外。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乔萝认得他,是江宸律所的合伙人金豫。
金豫抬手朝乔萝打个招呼,又向江润州问好:“江老早,昨天没敢来打扰您老大驾,还没祝您长寿春秋。”
江润州穿一件宽松大褂,鹤发白须,拄着一根拐杖,颇有民国大师遗留的风范,对他和煦笑笑:“谢谢。”
江宸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门前,淡淡道:“文件呢?”
“是这个么?”金豫从车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外装的文件袋,交给江宸,“什么重要的文件,巴巴地让我这么远送过来?我看是美国寄来的,周一和客户谈要用的吗?”
“和工作无关。”江宸拿过文件袋,朝乔萝的方向看一眼,果然见她正紧张地望着他。江宸神色无澜,对金豫说了句:“辛苦了。”转身便往回走。
江润州皱眉:“小宸,也不让你朋友到家里坐会?”
“坐会吗?”江宸回头问金豫。
话虽如此,眼睛里的凉意却能将人冻成冰。金豫如何看不出他的逐客之意,讪笑说:“我律所那边还有事,改天再来拜访江老。”
眼见江宸携了文件袋径直进屋了,乔萝怔怔愣在当地,江润州知道她心有所牵,叹气说:“小乔,你有话和小宸说就过去说吧,不用陪着我了。我也走累了,想在这坐会晒晒太阳。”
“好,爷爷。”乔萝扶着江润州在藤椅上坐下,咬唇想了会,还是快步进了屋里。
客厅里,江宸静静抱臂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不知想些什么。乔萝并不曾看他,只将目光纠缠在他身侧矮桌上的文件夹上。半晌,移步上前,颤抖着手打开。
那是他和她死亡时候的照片,从现场,到太平间。他和她生前都是那样美好的人,死的时候却是瘁不及防地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乔萝双手冰凉,一张张翻过,一次次晕眩。她此刻已不仅仅是心伤,而是浑身颤栗而又纠痛,喉间异潮上涌,只觉窒息着万分难受。照片过后,是警方记案的详细资料。她强迫自己在几欲疯狂情绪下冷静下来,一行行看清资料上的字迹。
死者最后的通讯记录上,警方明确记录在档:孟秋白手机最后一通电话,乔欢手机最后数通电话,果然都是打给当时江宸的号码。
“他……他们……”
“你想问他们打给我说什么,是吗?”江宸不知何时回过身,走到她面前,不急不徐地问。
指间无力,所有的照片和文件散落了一地。乔萝什么话也说不住,抓住江宸的衣袖,在绝望中期翼地望着他。
江宸却拨开她的手,弯腰拾起资料,一张张重新理齐。他神色冷淡无温,像是说着与他完全不相干的事:“我和你要结婚的消息,你发短信告诉了孟秋白,是期望能以此刺激他挽回他吧?可惜,他却并没有任何挽回的意思,他打电话来祝福我。不过电话被乔欢听到了,你发的照片也被乔欢看到了,她最后的电话都是打给我的,她最后和孟秋白上路,也是来找我的。”
乔萝眸光散乱,哀声说:“秋白……”
“是,你的秋白,打电话来祝福我,而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他出车祸是因为要来阻止你我结婚,”江宸望着乔萝微笑,“他若爱你,怎么会甘心拱手把你送到我的怀里?而他在那辆车上只有一个原因,为了阻止他心爱的女人来找我。警察说,正是因为车上两人的激烈争执,才会发生最后车毁人亡的惨剧。”
“如此?”乔萝嘶哑着声音问。
“是,”江宸点头,“仅仅如此。”
他俯身从矮桌上拿起一个黑色记事本,交到乔萝手上:“如果你还不信,这是乔欢生前的日记,我在他们公寓收拾遗物时找到的,你看完了也许一切就都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努力更新的:)
☆、往事(2)
预展之前,新出的拍品图录已陆续送到意向卖家手中,杂志报纸上的广告也都刊登完毕。相比七八年前的国内拍卖公司的低调做事,近些年不论拍卖公司的大小,为吸引流动资本和基金机构的注意,都在广告投放上大下手笔,在征集拍品、预展或者正式拍卖前,都意图以媒体带动舆论造势,尽可能地吸引公众关注的目光。
从预展开始的那个周末,乔萝便将拎着行李箱入驻展厅所在的酒店,一是方便随时照顾到现场突发状况,二是不少外地赶来的意向买家都住在附近,能方便洽谈事项。
在拍卖圈内众所周知,如今资本干预拍场的现象日渐突出,艺术品的高端市场几乎已被高端资本控制。这些资本大都以私人的身份,用着金融资本的操作手段,推动整个艺术品市场量价齐升,使得如今的拍场主角并不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藏家和行家,真正的“财富阶层”正在逐鹿拍卖权力榜,成为真正的“定价权人”。
凌鹤年统掌下的拍卖公司嘉时是国内顶尖的两大拍卖行之一,其预展和拍卖时间通常是业内风向标,许多小的拍卖公司为抓住外地潜在买家,只得紧贴大的拍卖行拍卖时间,相近开放预展。
秋意渐浓的这个周,金灿的阳光下,无疑是艺术世界的书香气里铜臭资本流动最为诱惑的时候。
预展第三天,周末已经过去,展厅里客流已不如前两日多,看热闹的显然少了,真正的潜在购买者正在崭露头角。这日下午,乔萝所在的嘉时拍卖珠宝部和MS银行私人理财客户部联合举办了英式下午茶讲座,邀请银行私人理财俱乐部五十名VIP客户,来听香港著名珠宝设计大师唐士英的专题演讲。
唐士英是为数不多享有世界声誉的华人珠宝设计师,乔萝平时虽和他接触较多,但这样充满个人风格的关于珠宝设计与审美流行的专业讲座,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听得入神时,助理关芝轻步进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乔总,外面有个叫韩川的先生找您,说是您的朋友,他和另外一个先生想看看Orpheus蓝宝石钻戒。”
“韩川?”乔萝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是苏可的男朋友,不解地问,“他来看珠宝?”
记得韩川是个画家,应该是去书画展厅才对。
关芝不明白她的疑惑,补充说:“我看韩先生带来的那个先生对Orpheus戒指更有兴趣些,看上去也的确是有诚意的人。”
她说的有诚意,自然是判断出来者的“潜在价值”。
乔萝笑笑,与她出了讲厅。珠宝拍品预展大厅里,韩川和他的朋友坐在沙发上,各自拿着一本图录,工作人员正在一旁讲解。
关芝说得没错,看韩川随手翻着图录漫不经心的模样,那位认真听着工作人员讲解的先生才是真正对那枚戒指感兴趣的人。
乔萝走近,韩川和他的朋友双双站起。
“韩川?”乔萝微笑着伸出手,“七年了,没想到和你在这里再见面,苏可没一起来?”
七年前,乔萝和韩川不过数面之缘,彼此印象早已寥寥。乔萝只依稀记得,当年的韩川是个眉清目秀的青涩少年,和苏可喜欢那些漫画里的少年面目相似。而今站在她面前的却显然不是当初的韩川了,一头艺术家的潇洒长发让他看起来有种张扬的风流倜傥。
他握住她的手笑:“苏可不知道我来看预展,我这是临时起兴。”收回手,介绍一旁的男子:“这是章白云,我的朋友,也是我那家艺术品店的幕后老板。”
乔萝恍悟,与章白云握手,含笑道:“原来你就是LH基金幕后操盘人?久闻大名。”
相比韩川随性休闲的艺术家装束,章白云西装笔挺,短发利落,浑身上下透出的气质干净得近乎纯澈,丝毫没有那些资本场上磨砺下或精英得不可一世或铜臭满身的骄纵习气。他的五官并没有任何显眼的地方,甚至可以说其貌不扬,且面庞过于冷肃,目光过于沉静,看起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握着她,视线不经意地望入她的眼眸,乔萝对上他的目光时,不知何故心中猛然一颤。
只因那眼神实在太过清澈,清澈得近乎犀利,仿佛能倒映所有人的心事,在他面前无可避藏。
章白云对她点头,简单地说:“乔小姐,久仰。”放开她的手。
乔萝面上笑意不减,让关芝把Orpheus戒指从展柜中取出,自戴上一双白手套,又递了一双给章白云。
“这就是珠宝大师唐世英以希腊神话为灵感设计的戒指?”章白云将蓝宝石戒指拿在掌心端详,望着戒指两侧雕镂细致的镶钻竖琴和夜莺鸟,赞道,“国际大师的水准果然不同凡响,确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乔萝笑说:“章先生眼光极好,这是唐大师设计三年才出的作品,您若是感兴趣,拍卖那日不妨前来竞价。”
“一定,”章白云将戒指放回匣中,忽道,“不知道戒指戴在真人手上是什么样子,乔小姐可以试一试么?”
乔萝淡淡一笑:“当然可以。”摘下手套,将戒指套在左手中指上,问:“章先生觉得如何?”
“比我想象中的要美很多。”章白云低叹。
此话并非虚言推崇,那样的纤纤素手和雪白肌肤,衬以灵光异闪的蓝宝石、流光晶莹的细钻,的确美得惊心动魄。
乔萝将要摘下戒指时,章白云却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彼此的肌肤隔着他手上的一层白手套,乔萝却依然能感觉出他掌心的冰凉。
章白云似随意问:“乔小姐这双手,细长灵敏,幼时是不是练过古琴?看你本人气韵也不像北京人,眉眼倒有几分江南烟雨的影子。”他顿了顿,又说,“乔小姐,你知道江南有个叫青阖的小镇吗?”
他竟然将如此唐突的话在此间说得水到渠成,乔萝面上的笑意终于褪却了几分,慢慢将手抽回,取下戒指,话语移转:“章先生既对戒指感兴趣,那就在我们这登记一下信息,正式开拍之前,我们会有工作专员与您联系。”让关芝重新把戒指放回展柜,乔萝这才站起,对韩川笑道:“里面还有个讲座需要我照看,就先不陪你们了。有空我请你和苏可吃饭。”
韩川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二人,至此才懒洋洋地一笑:“好,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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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讲厅,就算唐世英此刻的演说再如花似锦,乔萝已难听得进一个字。她坐在没人关注的角落,这里灯光黯淡,诸影模糊,让她觉得安全。她的手轻轻探入随身的包中,摸着那本笔记本。本子的皮面极软,指尖触过的地方光滑无纹,大概也是乔欢昔日经常摩挲的——这个念光在脑中闪现时,乔萝一个寒噤,将手迅速撤回。
看,还是不看,乔萝心中挣扎已有时日。她清楚地记得,当年乔欢偷看她的日记时,自己出离的愤怒曾将她和她的关系再一次推向崩溃的悬崖。
她讨厌任何人在背后窥探自己的隐私,推己及人,自然也不想去看别人的心事。然而当她一想到别人的心事竟与她藏在内心的隐秘重叠时,她求知的渴望便亟亟地想要脱离自缚于身的道德枷锁,迫不及待地想要求个水落石出。
乔萝痛苦地闭上眼眸,竭力将注意力从乔欢的日记本上移开。
青阖,青阖……心中突然有个声音在轻轻呼喊。
或许是章白云无礼的质问提醒了她——既然一切都另有隐情,为何不回到起点的地方重新走一遍?乔欢的秘密,江宸的推断,还有她想要的真相,终归会在往事的回忆中大白。
心念一动,便不可逆转。
好不容易熬到讲座完毕,送走唐世英,乔萝当即去找凌鹤年。
乔萝手上有凌鹤年的行程表,此时他应该正在书画展厅接受电视台的专访。乔萝上了三楼大堂,见偏厅门前闪光灯亮个不停,凌鹤年想必是刚结束了专访出来,蹲侯在外的媒体记者们一下蜂拥而上,追着他询问本次预展上被公众关注的热点拍品。
乔萝待要上前去给凌鹤年解围,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来。
“喂,松风。”
“乔萝,你明天有没有时间,我想约你吃个饭,有些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着急么?”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才慢吞吞说:“关于韩川的。”
“韩川?”提到这个名字乔萝便本能地想到另一个人,皱起眉,“我晚上要离开北京回趟老家,如果不是着急的事,等过几天回来我找你吧。”
“也不是很着急……”杜松风在电话那边欲言又止地,“不过……也不是不着急,我……”
“我这边有点事,等我回来再找你。”眼见凌鹤年在记者的围拢下正朝自己这边走来,乔萝利落挂断电话,迎上凌鹤年,配合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顺利引开一众长枪短炮,让凌鹤年在临近的贵宾接待室暂避。
“凌董,下午专访顺利么?”乔萝倒了杯热茶给凌鹤年。
凌鹤年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揉着鬓发花白的额角:“无所谓顺利不顺利,词稿都准备好了,只是走走过场而已。不过这次来约采访的媒体太多了,真是累倒我这把老骨头了。”
说完见乔萝坐在对面,低着头似有所思,凌鹤年觉出不对,关心道:“小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乔萝轻声说,“我知道这个时候提这个要求不好,不过……”她停了一会,才抬头看着凌鹤年,“凌董,我想请几天假。”
即便凌鹤年再有心里准备,听到这句话也惊讶了:“这个时候请假?”
乔萝忙说:“珠宝部那边我会都安排好,不会耽误任何事。我也一定会在开拍之前回来。”
凌鹤年清楚她并非轻重不分的人,虽然事出突然,但也没有犹豫太多,点点头说:“非去不可的话,你就去吧。珠宝部那我找人帮你盯着。”
“谢谢。”乔萝此时只能这样说,尽管心中的感激早已非这两个字能承载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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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珠宝展厅时,这一日对公众开放的预展时间已经结束了。酒店宽敞的走廊上已经没有人影,灯还没有全亮,光线有些昏暗,乔萝看到有男子从长廊那头走来,白衣白裤,身影修长。他走得愈近,五官轮廓在橙色灯光下愈勾勒得清晰。乔萝望着他的眉眼,几生幻觉。
“能不能告诉我,每次你这样看着我的时候,到底在看谁?”他站到她面前,垂眸注视她的面庞,温柔地微笑。
乔萝说:“一个故人。”
沈宴并不多问,牵住她的手,指间与她相扣,似乎习以为常:“我拍了一天戏很累了,一起吃晚饭?”
“不,”乔萝抽回手,回以微笑,“我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