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裴晟猛然挡在澹青菡身前,出声制止道:“即便澹青菡是姚丹青,她也是姚将军的女儿,愿皇上念在她灭门之痛,报仇心切,饶恕她。”
“她所犯欺君之罪!”轩辕弘韬丝毫不见要饶恕她的意思,冲着裴晟说话时的神态愈发冰冷入骨,“纵然她有再多的无可奈何,依旧法不容情,御林军将她拿下!”
此时,在金銮殿外的御林军听令,持着长刀便冲了进来,欲将澹青菡拿下,裴晟却厉喝:“谁敢动她!”
御林军被这样的裴晟吓住,待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只能等候皇上发令。
“裴晟!你想清楚了,要保她,朕会让你裴家满门倾覆!”轩辕弘韬语气中尽然是浓浓的威胁。
“要裴家满门倾覆,又岂会那样容易?”裴晟这一番话,分明是公然向皇上挑衅,更是大逆不道。
澹青菡的身子晃了晃,姚家灭门之事本就是她一人之仇,她始终未将身世坦诚,怕的就是会有这样一日,牵连了裴晟,与她同罪。
“我裴晟为大晋出生入死十四载,如今位至大将军,手握天下兵马大权,看似风光无限,可今日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这富贵荣华于我来说又有何意义?”
第79章 真相大白
澹青菡倔强依旧,可偏偏眼泪却不争气的坠落,这几年来一直深埋在心中的悲伤无法抑制地翻涌上来,如汹涌的波涛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一直在原地伫立不动的律文灏却在此时动了动步伐,可肩头却被轩辕煜猛然按住。
轩辕煜盯着律文灏,低声道:“我们看戏便好。”
律文灏感受到轩辕煜停留在肩头的气力,忽然想起了那一年,澹青菡在他的逼问下,曾对他说“若我说,我是姚丹青,你信吗?”那时的他只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根本不相信她口中这样一句谬语。
他将轩辕煜的手甩开,毅然大步走到大殿中央,一字一句道:“事已至此,皇上是否该问问她,这几年查到了什么。”
轩辕弘韬未料到,本该在一旁看戏的律文灏竟站了出来,这看似平静无波的话语下,却实则是为此时的澹青菡解围,也同时给了此时的僵局一个台阶下。
“好,那朕就且听听,你当澹青菡这三年来可查到一点蛛丝马迹?”轩辕弘韬终究强忍下心中的怒意,盯着她问。
澹青菡却是盯着律文灏那淡漠如霜的侧颜,冷声道:“是律家干的,可我没有证据。”
轩辕弘韬闻言,紧蹙的眉峰却微微松开,清了清喉咙道:“没有证据,便污蔑律家,这将又是一条罪状!”
“我虽然没有证据,可种种事实皆证明了,是律家为了一己私欲而谋害了姚家。天下百姓,不论谁说起姚家灭门惨案,首先怀疑的人便是律家!”澹青菡至始至终都将话锋针对律家,并未将楚亲王拖下水,毕竟她还是明白,诬告朝廷命官与诬告皇子的区别。
“天下人怀疑是律家做的,那便是律家做的吗?”律文灏突然提高了音量,森森彻骨的凌厉直逼她,语气中有着数不尽的愤怒。
在场朝臣,头一回见到向来沉稳的律文灏如此激动,纷纷对其侧目,更多的还是不解。
“姚家灭门那一日,本该在西北督军的你却匆匆赶回帝都,这才救下了姚丹凤。这充分表明你是事先知道有祸事,那么主导这一场灭门惨案的不是律家又能是谁?”澹青菡的声音亦然提高,毫不退让。
“首先,知道有祸事并不代表姚家灭门是律家做的,再者,我赶回帝都是为救你,而非姚丹凤。”律文灏说到此处,语气中带出莫名的苍凉,唇间每个字都格外沉重。
澹青菡听律文灏的话如此义正词严且情真意切,不自觉一愣,却冷冷道:“我手中没有证据,自然任凭你说。”
律文灏道:“没有证据,那便去查证据。”
澹青菡嗤鼻一笑:“查?”
律文灏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朝皇上深深一拜:“姚将军嫡女姚丹青当朝指认律家是真凶,律家再多的辩驳只会显得苍白无力,但求皇上英明决断,给姚家一个寻求真相的机会,也给律家一个以证清白的机会。”
律文灏何其身份,满朝大多数高官皆是他的门生,如今连他都跪下为澹青菡说话,那些所依附律家的朝臣自然也纷纷跟着跪下,附和道:“求皇上给律家一个以证清白的机会。”
轩辕弘韬千算万算都未曾想到,律文灏竟然会站出来帮澹青菡说话,更会当朝要求彻查姚家灭门案,遥想当年姚家灭门后天下闹的沸沸扬扬的,无数明枪暗箭皆直指律家,律文灏也未曾站出来要求彻查此案,以证律家清白。
轩辕弘韬却道:“虽然如此,可姚丹青犯了欺君大罪,若不惩治她,如何让朝臣信服?”
“姚丹青只是欺瞒了真实身份,却从未做出危害大晋之事,况且,连裴晟将军都不介意妻子的身份,还望皇上感念姚丹青报仇心切,饶恕她这一次。”律文灏明眸清澈,清冷如斯。
轩辕弘韬眯着眼盯着律文灏,半晌不语,似要将他看透。
裴晟亦未想到,律文灏会为澹青菡求情,原本他是报了决绝之态,打算以强硬的手段力保她,可如今有了律文灏的求情,完全可扭转整个局势。
裴晟亦缓缓跪地,扬声道:“求皇上开恩。”
眼看着裴晟都跪下了,剩余一些朝臣皆纷纷跪下,齐声道:“求皇上开恩。”
这一次,破天荒的楚王一党与湛王一党竟站在了同一阵线,恳求皇上饶了一名女子。
凌玄素看着眼前的变故,眼中阴冷无比,他谋划好了所有的一切,却独独漏算了律文灏。
他的计划中,律文灏本该是袖手旁观,待裴晟因澹青菡与皇上起了冲突时,给予其更深的打压,让皇上不得不对裴晟的大不敬惩治,如此,才得以保全楚亲王的势力,彻底击溃湛亲王。
看来,这其中有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被他所忽略。
轩辕弘韬看满朝和谐,面上却未见一丝欣慰,原本就阴沉的面色愈发冷凛,一道道冰寒入骨的光芒扫向裴晟与律文灏。
喉头的翻涌,心口的绞痛却让他愈发清醒的意识到此时此刻的形势,他终是低声道:“好,朕今日就赦了姚丹青的欺君之罪,以三个月为限,彻查姚家灭门案。逾期便移交刑部彻查,往后外人不得再插手!”
朝臣齐声拜道:“谢皇上开恩!”
“退朝!”轩辕弘韬挥了挥衣袖,便大步离开龙座,却在出了正殿后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李全大惊失色,惊道:“皇上!”
轩辕弘韬捂着胸口,眼中透着浓烈的愤怒与不甘,“好一个裴晟,竟为了一个女人……”
李全扶住他道:“皇上切勿动怒,保重龙体呀。小的去为您宣御医……”
轩辕弘韬却摇头制止道:“朕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可这大晋江山安定了,可朝堂却未定,朕时间不多了……”说着,便朝李全吩咐道:“速宣湛亲王来朝天殿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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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早已跪得双脚麻木的小菡被澹霖一把拽起,就要将其带走,小菡却奋力挣扎着,朝凌玄素求救道:“王爷,救我!”
凌玄素漠然凝望挣扎着的小菡,淡淡出声:“澹大人看不见,小菡不愿随你走吗?”
“小菡是本官的女儿,自然要带走。”澹霖狠狠掐着小菡的手腕,脸上一片怒容。
凌玄素道:“可你三年前就已找人取代她,如今已没有资格做她的父亲。”
澹霖冷哼:“小菡年幼不懂事,被有心人蒙骗罢了。”
“我已经十九了,早已能分辨是非,既然你这么多年未曾管我,今后我也不再需要你管。”小菡虽然一脸柔弱,却说的坚定,用尽全身气力将澹霖的手挥开,躲至凌玄素身后。
澹霖被气红了眼,指着小菡怒道:“好,这是你的选择,将来莫要后悔!”说罢,便拂袖而去。
此时的朝夕亦起身,回首凝望澹青菡,犹豫片刻才走上前道:“小姐……对不起。”
“既然你选择了背叛,就无须再言歉意。”她淡淡别过脸,不愿再看朝夕。
“小姐,我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却无心伤害你。”朝夕面露哀色,真切地凝望她。
“你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揭发了我的身份,便是将我的信任踩弃之如履,你的无可奈何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时至今日,你我主仆情意已尽。”她说完,便再也未搭理朝夕,却缓步走到凌玄素跟前,眼中盛满疏离的笑意,“我与玄素相识两年,从来是以心相交,未曾相疑。而今日,感谢你给我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
凌玄素凝着她,目光沉沉,终未回应任何,只是带着小菡与朝夕大步离去。
听着那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消逝在殿外,四周空荡荡显得格外静谧,裴晟不知何时已走至殿外,只见那修长的背影笔直立在一侧,正低头对池渊吩咐着何事,池渊面色凝重,连连点头。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裴晟,只是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裴晟吩咐完池渊后,便回首朝她望了过来,目光平缓如常,“还不走?”
她立刻朝他走去,想起方才在朝堂之上,她的身份险些牵连了他,有些愧疚道:“对不起。”
裴晟问:“对不起什么?”
她说道:“连累了你。”
裴晟却伸手抚摸着她那乌黑的发丝,低声道:“我们是夫妻,没有谁连累谁。”
她黯然垂首,方才在朝堂上裴晟对皇上的大不敬依旧历历在目。
“但你要答应我,从今日起,不要再对我有任何隐瞒。”裴晟强硬且霸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抬首间正对上那双安静似深海的眸子,她认真的点头道:“今后绝不相瞒。”
裴晟冷峻的神色缓缓化开,徒留淡淡怜惜与柔情,“多与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她与裴晟并肩朝宫外走去,他们的步伐缓慢,好似闲散漫步在这康庄大道上,她那温柔如水的声音若有若无的响起,笑语嫣然。
第80章 绝不想瞒
世间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在金銮殿之上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后,澹青菡乃姚丹青的身份很快传遍整个帝都,都道姚丹青不愧是姚从兴悉心栽培的女儿,竟能在那一次的绝杀中逃出升天,甚至以澹青菡的身份回归帝都,先后嫁给律太尉,又嫁裴将军。
在帝都百姓眼中,姚丹青的事迹突然成为了一个传奇般的故事,原本还有人轻看曾经澹青菡,觉得她曾为律文灏的妾室,便不再有资格嫁给大晋的战神。而如今她的种种作为都有了一个很好的解释,为了帮姚家报仇。
姚从兴的名声虽然不及裴晟,却也是大晋的一员老将,在裴晟还未冒出头时,姚从兴也是守护大晋的一位名将,在天下百姓心中也是一位英勇善战受人尊敬的大将军。姚家的突然灭门,也曾一度在天下引起轩然大波,无奈整件事无迹可寻,凶案迟迟未告破,才成为一桩悬案被人渐渐淡忘。
此时姚丹青的归来,受皇上之令,重新彻查姚家灭门案,百姓中对其呼声极高,也盼望着这桩悬案早日告破。
姚丹青终于恢复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不用再顶着澹青菡的身份偷偷摸摸查案,这虽是喜事一桩,可她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能如此缜密布局,将姚家一夜间灭门之人必然是帝都位高权重之人,如今她身份暴露,便更可让凶手有可趁之机,她随时随地都可能有性命之忧。
好在如今她是裴晟的妻子,将军府遍布高手,守卫森严,一般人根本无法闯入将军府,更枉论要取她性命,看来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澹青菡的自从被化去内力后,这两年也在重新习武,练习内力,剑招从来不曾有问题,就是每回都觉力不从心。
裴晟见她仍旧刻苦练武,便专程请了池渊助她习武,有时还亲自上阵,当然,以她现在的功力来看,撑死接下裴晟十招,每回都惨败而归,挫败感连连。
“不打了不打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姚丹青将手中的剑丢下,一脸愤恨。
每回败下阵来,她便会在心中暗骂律文灏一遍,自从上回金銮殿上律文灏站出来为她求情后,她对他的恨倒不似曾经那么浓烈了。
裴晟收了剑,“你总是这样要强。”
姚丹青抬袖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不然怎么配得上我们的大将军呢?”
裴晟略微有些失笑,顺着她的话接道:“单单姚丹青的身份配大将军便已是绰绰有余了。”
姚丹青轻哼一声:“看来还是姚丹青的身份比较吸引你?”似乎想起了那一年顾淑妃寿辰,在梅林间裴晟曾说过,很欣赏姚丹青,顿时好奇心十足,旧事重提,“记得你说过你很欣赏姚丹青?”
裴晟见她双眸间闪现明媚的光泽,缓缓答道:“大晋女子无数,也唯有姚家丹青一人有能耐持枪征战沙场,那份气魄让天下多少男子黯然失色?”
姚丹青听他这么夸自己,一时得意忘形,走到裴晟身边与之并肩而立,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知道裴将军在我身边有没有黯然失色呢?”
裴晟想了想,摇头道:“应该没有。”
姚丹青问:“何以见得?”
裴晟道:“你不是常将仰慕我的话挂在嘴边吗?一个能被姚丹青仰慕的人,怎会在她身边黯然失色?”
姚丹青瞥了他一眼,虽然脸上有不服气,可心中却是很服气的,纵然姚丹青如何英勇善战,可与裴晟比起来,还真的一粒渺小的尘埃。
“方才律府派人传来口信,要我用过午膳后去查案。”姚丹青突然出声提了一句。
“嗯。”裴晟淡淡应了声。
姚丹青却疑惑地问:“你难道不好奇,为何律文灏在金銮殿上要帮我们?”
裴晟闪烁一抹锐利:“他不是说了吗,当年从西北赶回帝都,是为了救你。”
姚丹青见他眼中微有冷色,问道:“很介意吗?”
裴晟本欲接话,可想起她当年嫁予律文灏时,在律府所受的那些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痛苦,忽然间就释然了,眼底的锐色慢慢散开,只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姚丹青闻言,这才放心一笑,“谢谢你相信我。”
裴晟深深凝望着她,一手揽过她,带着她朝里屋走去,口中交待着:“让池渊跟着你,也好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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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后,张德言又来禀报,说是律府的马车已在府外等候,姚丹青便磨磨蹭蹭的换上一身青衣劲装,随手挽了个发髻才出了将军府。池渊手持长剑默默跟随其后,待瞧见停在将军府外的马车时,目光闪现一抹戒备的敌意。
伫立在马车旁恭候的姜澈再次见到澹青菡……不,此时应该是姚丹青,如今依旧未将她身上的锐气与锋芒磨尽,举手投足间尽是光芒。
“裴夫人请。”姜澈揭开马车帘幕,朝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满是恭敬。
姚丹青跃上马车,弯腰坐进马车时,发觉里头还坐了一人,律文灏竟亲自在将军府外等了她这么久。
姚丹青于律文灏对面坐下,只见此时的他正闭目休憩,毫无表情的面容如淡波清月,如雪的白衣更衬得他如谪仙般孤傲,姚丹青离他不过几寸的距离,却觉他远在天边,高不可攀。
马车慢慢动了起来,律文灏依稀未睁眼,好似睡着了一般。
姚丹青虽然心中有千万个不乐意与律文灏一齐查姚家灭门案,可这次终归是律文灏为她争取来的。皇上只给她三个月的期限,否则今后她便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彻查姚家灭门案了。
姚丹青开口询问:“我们去哪里查?”
律文灏这才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深幽的瞳子里星光微绽,极轻地对上她的眸子,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姚丹青闻言却淡淡一笑:“找我?我以为律大人早当我死在那一场绝杀中了呢。”再说起那一夜的往事,已是云淡风轻。
第81章 一生谨慎,却丢了你
“我一直坚信那个能与我死里逃生的姚丹青没那么容易死,可时间等的越久,我便越没有自信。”律文灏眉峰紧锁,语气澹澹,却蕴含着无限的复杂,“我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原来我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却一直在我的身边,真是讽刺。”
姚丹青听着律文灏的话,心中涌现很多想要讽刺他的话,却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静默地听着。
“第一次见澹青菡时,我觉得她的性子很像姚丹青,我没有放过这个线索,派了几拨人去查,对过相貌,对过身世,皆没有可疑。当我知道你在查姚家灭门案,又对帝都秘事如此了解,便请了裕王府去查你,依旧没有可疑。”律文灏说到此处,已轻轻笑了起来,“我何其自负,自信眼睛看到的,以至于那一日,你亲口告诉我,你是姚丹青,而我却置若罔闻。”
姚丹青听到这里,却淡淡打断:“你别说了。”
“当我将你送上断头台那一刻,哪怕是死,你都不愿告诉我,你就是姚丹青?哪怕是多说一句,这后来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律文灏的说到这里,情绪已闪现明显的波动。
姚丹青盯着他,心中翻滚着五味陈杂。
其实一直都知道,律文灏那一日,他匆匆赶回帝都,是为了去救她。
也正因为如此,她更加确信姚家灭门案与律文灏脱不了干系。
即便到后来,她嫁给律文灏为妾,也仍旧三缄其口。
“我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敢赌。”话音至此,她的喉间一阵酸涩,隐隐带着几分颤抖。
律文灏听到这句话,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律文灏一生机关算尽,谨慎行事,却唯独丢了你。”
“有时真的分不清,什么时候的你是真,什么时候的你是假。”姚丹青垂首淡淡一笑,目光中顿露几分迷离之色,也许她从未考虑过,当姚丹青的身份暴露在律文灏面前,他会用一种什么态度接受她。
当初的她是不敢赌,只是在心中不断犹豫,而今她却不敢想,只因她与律文灏那一段感情早已被自己封存,正如裴晟无比信任的一句“都过去了”。
“与你相处在山谷石洞内的律文灏就是最真实的我。”律文灏说到这里,唇边苦涩却真挚的笑容闪现,他那飘远的目光似乎陷入了多年前的回忆。
“我依稀记得,二十二岁的我奉命与裴晟出征,你躲在长安街的人群中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你。你十五岁那年,你孤身一人跑到万佛寺,只是想来见我一面。你十七岁与段韶定了亲,却满脸愤怒的跑到律府外,足足站了三个时辰。”说起曾经,律文灏的嘴角的笑意愈深。
姚丹青原本就哽咽的喉头愈发酸涩,满心的酸楚涌上心头,热气直冲眼眶。
原来,那些年她所做的傻事,他全部都一清二楚。
那一年,北胡进犯,听说此一战役凶险,她想到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律文灏,于是跑到长安街的人群中,想再看看他。她拥挤在人群中,盼望着他能安然归来。
那一年,听下人说律文灏会去万佛寺的古庙求佛,于是她也央求了母亲带她去万佛寺求佛,果然远远看见了律文灏,那时她与他插肩而过,犹如陌路,可她却满心欢喜,只要能够见他一面便足够。
那一年,太子上门为段韶提亲,父亲大为满意,便做主为她定下婚约,她不敢忤逆了父亲,却是愤愤冲出了府,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律府门外,她远远站在律府外的树林间,一待便是三个时辰。
……
还有好多次,她总是刻意去听有关于律文灏的事,想制造出与律文灏的偶遇,虽然她每次遇见他都不会与他说上一句话,有时也只是匆匆一瞥,可她却十分享受这样的感觉。
她知道,她与律文灏的身份不能够在一起,可只要能看到他,便心满意足。
律文灏道:“可你却不知,在你十五岁及笄那一日,我趁夜溜进了姚府,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想亲手送到你手中,可还没见到你便被姚府巡逻的侍卫发现,我只得落荒而逃。你不知,你每一次与姚从兴出征归来,我也会去人群中迎你,希望能亲眼看着你平安归来。你与段韶订亲那一日,我也与你一样难过,于是我亲手策划了段韶的退婚。那时的我想,我可以策划一次段韶的退婚,却不能策划第二次,第三次,你迟早会嫁给旁人。”
姚丹青听到这里,满眼泪水凝聚眼眶,却迟迟不肯滴落,哽咽着问道:“所以,第二口口便去姚府,亲自向父亲提亲,是吗?”
律文灏唇边泛出苦笑:“我知道,一向刚正不阿的姚从兴不可能背叛太子,可我只是想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努力一次,哪怕终究是枉然。你有你的家族责任,而我也有,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姚丹青低声呢喃着,她从来都心如明镜,“只是姚家灭门,让我不敢相信任何人。”
姚丹青眼眶中的泪水终是克制不住,轰然滚落,泪落如珠,犹记起当年在山洞中,律文灏在石壁上刻下的那两行字,至今仍旧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律文灏看着她脸上的清泪,满身裴索,他心中一紧,双臂一探便将她带入怀中,一字句一道:“姚家灭门,与律家没有任何干系,不论你信不信。”
姚丹青此时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心中所驻的高高防线像是被人所破,已出现一道道裂纹,轰然崩塌,排山倒海般的朝她席卷而来。
“这么些年,律家一直背负着天下人的种种猜忌,却没有站出来要求彻查姚家灭门案,只因我想等你归来,亲手还你一个真相。”
她压下心头那股悲凉,问道:“我若永远不回来呢?”
“那就让律家永远背负这个骂名。”他话音至此,却温和一笑,“还好,你回来了。
她被动的靠在他肩头,感受他衣衫上那股清淡幽然的气息,一时竟显得手足无措,六年了……时隔六年,再落入他的怀抱中,却让她没有一点儿陌生,只有深深温暖。
第82章 真的失去他了
姚丹青竭力克制心中的波动,从他怀中挣脱而出。
律文灏没有强迫她,只是伸手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却被她淡淡避过。
“对不起,我现在是裴晟的妻子。”一句生分的话,彻底阻隔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律文灏凝视着她,原本温和的脸上逐渐闪现冷峻,渐渐沉默了下来。
姚丹青亦沉默,并开始平复内心的翻涌,一时间二人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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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姜澈禀报道:“大人,到了。”
“嗯。”律文灏淡淡应了声,便揭帘下了马车,姚丹青也跟着跳下马车。
跟在一旁的池渊自然没有落下姚丹青眼周那明显哭过的痕迹,眉心不禁拢作一团,心中暗暗猜测着方才马车内发生了何事,难不成律文灏欺负夫人了?想起当年夫人曾嫁给律文灏为妾,难道藕断丝连?
池渊的诸多猜测终是化作默不吭声,阴郁着脸跟在他们身后,大步走进刑部。
在刑部侍郎张先的带领下,他们走入卷宗室,“当年刑部侍郎李达所查的姚家灭门案的全部卷宗都收录在这里,律太尉可查阅。”
“行了,你可以退下。”律文灏挥了挥手,张先即刻退下,姜澈与池渊则守在卷宗室外看守,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姚丹青看着律文灏从标有“国案”二字的高架上取了卷轴,姚丹青当年偷溜进刑部卷宗室过,自然也知道里面的内容,只是低声道:“不过查了,里边记载的东西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你看过?”律文灏问着,可目光却快速将里边的内容扫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