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祈佑依旧靠坐在椅上,神色惨然,桌案的红烛早已染尽,唯剩下点点红泪。一扇小窗半掩,有春风拂进,吹三了桌上凌乱的纸张,飘飘而飞扬起。每一张纸上皆赫然写着“馥雅”二字。一笔一划,似乎都倾注了太多的感情。
忽听外头传来一阵破碎之声,将他的思绪打乱。他伸手接下一张在空中飞转不停的皙纸,怔怔的望着纸上之字,勾起一抹柔情,“馥雅,为何要逃。既然都知晓真相,为何不当面质问或是指责。为何要深埋心中,一语不发的再次逃跑?难道我的所作所为,真的到了如此不可原谅的地步?”他喃喃一句,继而扯出一丝沧然之笑。
还记得,去年中秋……
祈星带着一张字条交给他,说是云珠身边的宫女雪海要他转交给自己的,当他看见那张纸上写着的“落香散尽复空杳,梦断姿雅临未泉。”
看到这句话之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滞,但他不能表现在脸上,不能让祈星看出一丝破绽。只是随意将字条放在桌上,“朕,今夜陪伴静夫人。”
祈星脸色一如往常,平稳正色道,“不知皇上有没发现,她的背影,似乎很像潘玉呢!”
他只是好笑的望着祈星,“你不会想告诉朕,那个与潘玉有着天壤之别容貌的宫女就是她吧?”
祈星恭谦一笑,“臣只是将心中所想有感而发。”说罢便离开,而他的心却不能平复,不断的望着字条上那句诗,不正是馥雅二字吗?难道……
再三的犹豫,终是控制不住去了未泉宫,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今日打扮的格外美艳的云珠,而是那个颓废而坐在石阶上的女子。她才开口说话,他便彻底震惊,她的声音与馥雅是如此之像。后来,她推开门,那满屋的萤火虫,让他接受了一个不可能的事实——眼前这个与馥雅有着完全两样容颜的女子,就是馥雅!
他忍住冲动,不可以……现在绝对不可以与她相认,因为祈星已经将目光投递在她身上,想要利用她来打击自己!
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夜根本没有宠幸云珠,而是与她坐于小桌前,畅聊了一夜的往事……
那一段时间,他一直忍着与她相认的冲动,他要等。等到将所有知道她身份的人全部铲除,否则,馥雅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一除祈星,二诸明太妃,三杀母后,三人都是他的亲人,就连母后都因他一个命令而惨死冷宫。那时韩冥对自己说,“相煎何太急?”
这个道理他又怎会不知?不是他不肯放过祈星,而是祈星一直步步紧逼,一心想要他的皇位,即使心有不忍也必须痛下杀手。至于母后……他深深记得曾经允诺云珠,一定会为她报仇,母后曾经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早已足已死千次百次了。纵然心有不忍,但是为了稳固江山,一定要痛下决心。
直到那一日,杜文林丞相在朝廷上勾结五位重臣公然顶撞他,丝毫不顾忌他皇上的威严,那时候他就知道,杜丞相已到不得不除的地步。但是,他现在的地位就如父皇在位时,东宫的势力,强大到连他这个皇帝都无法动他。他知道,朝廷中丞相一党全都在期待着东宫的皇后能怀上他的龙子,就能名正言顺的封其为太子,这样,他们的势力就可以更加肆意的蔓延。他做为一个帝王,绝对不能允许此事的发生。
本想利用温静若与弈冰来分刮他们的在朝廷的势力,可是,被他发现了一个罪不容恕的事,他们两人竟不知何时勾搭在一起,还怀了一个孽子。他们两不仅出卖了他,更将他处心积率的计划完全破坏。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利用馥雅的手将他们除掉,然后已揭发有功的名义给她更多的权利,让她能站稳后宫。最重要的事,他一直都知道,馥雅对云珠之死一直耿耿于怀,那么,就让他来成全她这场报复之路吧。
但是,最后她终于还是对温静若手下留情,只除去了那个孽种。那时的他就知道,她心中依旧深埋着那份纯真善良,她不够心狠……那时候,他犹豫了,真的要将她心中仅存的纯洁扼杀吗?他爱她,不也是被她那不识人间烟火的气质所吸引吗,他怎能将她推向无底的深渊,更不能让她与我一样,再也无法回头!
更何况,在皇陵前中的西域劣毒,实在太伤身心了,她需要一段时间修养了!他会在最快的速度将杜家的党羽在朝廷中连根拔起,更可以实现自己当初对他的承诺。让她做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他要她母仪天下,永远伴在自己身边。
若要将她从这场斗争中抽身而出,一定不可以再给她宠爱,必须冷落她,这样才能保护她。
但是,她为什么要逃呢?为什么要再一次离开他呢?他做的太过分吗?
祈佑将手中紧捏着的纸放下,无声一叹。终于从那个已经坐了四日的椅上起身,迈步而出御书房,原本昏昏沉沉的思绪被外边清晰的空气洗涤。
徐公公一见皇上出来,赶忙迎了上去,“皇上,您可算出来了。”
祈佑揉揉自己微疼的额头,睇了他一眼,“朕想一个人走走。”
花絮晚,红素轻,碧柳垂。
空中皎洁的冷月将这个皇宫映的更加惨淡,他独自走过一条条回廊,转过无数个拐角,转了这么久,他终究还是一个人吗?帝王永远都是孤家寡人吗?
帝王之位,早在与杜莞大婚便已决定放弃,当时的决定,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阻止父皇将她封为夫人。可是,她却被父皇的一场大火活活烧死……如果,他知道死的人根本不是馥雅,他绝对会天涯海角都要抓她回来,绝不会去争夺这个不属于自己的皇位。
他以为自己能绝情弃爱,所以选择登上了这个终究要处在孤家寡人的地位的皇位。可是,馥雅却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打乱了他的一切计划,更乱了自己早已冰冻的心。换了以前,他绝对不会让他们之间的爱情夹杂阴谋与利用,他也知道,馥雅从来都不愿卷入那场阴谋争斗之中!
但是,如今的他已不再是那个汉成王,而是一个皇帝,他必须兼济天下,不能我行我素的去追寻自己所想。高不胜寒,没有人能懂身为帝王的悲哀,正如那个利用过自己的父皇。他终于能明白,原来作为一个帝王要兼顾这么多。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那做这个皇位又有何意义?
忽闻一阵歌声传来,声音柔而不腻,细而清脆,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凝神望这一幕。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
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
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亿、江南江北。
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
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
……
丰骨秀眉,浑是揉花碎玉,眼波流转,皓齿清歌绝代音。他的眼神突露柔情,眼神一亮,“馥雅!”他声音颤动的喊了一句,未待轻声哼唱的女子回神,一双手臂已紧紧将她拥入坏中,她僵在原地,不敢动丝毫,只能瞪大了眼睛怔证的由他搂着。
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颈间,沙哑的说道,“你终于还是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抛下我一个人。”
她感觉有一滴冰凉的泪水滴在颈上,沿着肌肤划下,她不禁一阵轻颤,“皇上……奴才是撷芳院的苏婕妤,苏思云。”


第二十九章 芜然庄之约
眼珠流转,睫毛轻颤,眼睛缓缓睁开,黯然环顾幽暗的屋子,颈项上传来一阵阵的疼痛。用力支起身子,怔怔的扫过雅致的小屋,屋内点着注入沉香屑的红烛,阵阵幽香刺激着我的思绪,脑海中回想起那日的一幕幕……我好不容易从客栈中逃出,中途遇见韩冥,后来他大发善心的放我离开了。再后来……身后传来一阵稀疏的脚步声,才欲转身,便觉颈间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阵阵锥心之痛传遍全身。后来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是哪,是谁把我弄到这来的?有何目的?我这真是才脱虎口,又入狼穴。我的命运为何如此波折不断,上天总要一次又一次的与我开着天大的玩笑。如今的我,又需逢何难,遭何劫?
随意的整理好衣裳,穿上绣鞋子便走到门边,拉开一直紧闭的朱木紫檀门。有两位姑娘守在门外,一见我醒来便淡淡的垂首道,“姑娘,您醒了。”
蹙眉望着她们两人,百转思绪,开口问,“这是哪?”
“芜然山庄。”她们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了我四个字。
这四个字着实令我骇了一大跳,我虽身处宫廷内,但芜然山庄四字我亦如雷贯耳,它仅仅用了十年的光景便控制了整个江湖,轰动天下,在三国内神秘崛起。简单的说,它是一个杀手组织,游走于三国间,做着以钱买命的生意。三国的朝廷亦与之井水不犯河水,毕竟芜然山庄犹如迷宫般,机关重重,其杀手的武功更是深莫能测,不到万不得以,是无人愿与之为敌。
可我就不明白了,这芜然山庄为何要抓我?我不记得与他们有什么交集。
当我还在疑惑之时,一名侍女又道,“主子有吩咐,姑娘若是醒来,就带你去见他。”
我颔首而应,满腹疑狐的随在她身后而去,时不时用余光环视四周,晚露乍凝叶,明月冷如霜,暗窗残刻漏。尽管花草碧水皆有,仍让我不寒而栗,只能用两字来形容此情此景——阴森。这就是天下盛名的芜然山庄吗?
终于,她们在一间黑木门前停住步伐,躬身请我进去,我亦不疑有它,推开门便迈进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鼎金猊大熏炉,袅袅生烟,还有阵阵香味萦绕鼻间。我侧首而望,这一看不禁让我哑然瞪大了双眼,一位男子由偌大的温泉潭水中而出,正立在我几尺之外。这男子不别人,正是客栈中的神秘白衣人。在场的几位侍女似乎早习以为常的拿着干布为他擦拭身上的残留的水珠。
我乍舌的盯着神色依旧自如的他,猛然意识到眼前的男子正……一、丝、不、挂!
我赶忙转身背对着他,脸颊热的灼人,火辣辣的烧着。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这男人……恬不知耻,竟当这么多女子的面寸丝不着,我若知此刻的他正在沐浴,断然不会进门的。还看到了那样触目惊心的一幕。
“你醒了。”身后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是、你……你快把衣裳穿好。”我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还未平复跳动的心境。
窸窣的穿衣声在此刻静的分外诡异的房内格外清晰,随着时间的逝去,心态渐渐平复,甩去刚才映在脑海中的一幕。
而他已是一身白衣胜雪,飘逸脱尘的潇洒,有垂在肩上的发丝还未干透,凌乱的散落,更将他身上那邪魅之气散发的淋漓尽致。
我仰首望着立在我身侧的他,正对上一对幽暗鬼魅的双眸,他神色中略带邪气,深邃的让人不禁迷惑深陷,仿佛要将我吸了进去。一时,我竟忘记自己想要对他说的话。
他在微暗的屋中冷睇着我,温泉的雾气不断上升,匍匐萦绕着我们之间,我收回自己的失态,不自在的清轻喉咙,“抓我来的目的!”
他勾了勾嘴角,眼眸闪过一抹异常的光芒,微微启口道,“给你你想要的,索我所求的。”
听罢他的话,我气定神闲的睨着他问,“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这张脸做的不错。”他不回答我的话,却将话题转移到我脸上。
心一惊,他竟能将如此天衣无缝的易容术看透,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你怎么知道?”
他转身,悠然的在原地徘徊几步,“为你易容之人正是我师傅,绝世神医。”
他,竟会是天下第一神医的徒弟?略微有些惊讶,却未表现出来,神色如常的问,“所以呢?”
“将原本属于你的脸,还给你。”
冷冷的抽一口气,不确定我听到的话,“连你师傅都无法做到的事,你能做到?”
他的脸上充斥着自负与冷傲,仿佛这世上没有他不能办到的事,“蒂皇妃,没听过青出于蓝?”
蒂皇妃三字险些让我站不住脚,他竟然知道!难不成他有通天之术,“你怎会知晓我的身份?”
他冷冷笑道,“能让冥衣侯唯唯诺诺听命之人定然不凡,经一打听,原来你就是亓帝最宠爱的妃子。”
待我还欲张口询问的时候,他了然的截过我的声音,“亓国的后宫,有我的人。”他这句话彻底让我哑口无言,原来如此!后宫……会是谁?
那日我并没有答应他的交易,只是回到房内呆了三日,由伺候我的丫头口中得知,那位白衣男子就是芜然山庄的庄主——曦!难怪他身边美女如云,一直都以为芜然山庄的庄主应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儿,却未想到,这年少俊朗的男子会是闻名于天下的芜然庄主。
画屏金兽,粉窗兰牖。我坐在紫檀桌案前,将美人觚中新折下的花卉一瓣一瓣的摘下,倾洒了满满一桌。
还我原本的脸?我因这句话动摇了,犹豫了。
曾经,之所以选择这张平凡的脸,只因我不想再卷入这场血腥的斗争中,想过一段平凡的生活。可如今不一样了,我选择了复国,选择了报复所有伤害过我的人,我已不甘平凡,更想要回我的脸。这样,若真有昭一日灭夏,我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而且,我更不用再顾虑到自己夏国公主的身份会影响到祈佑的皇权。
可是,要回我的脸又该付出什么代价呢?曦想要我为他做些什么?我的肩上还背负着与祈殒的交易啊!
直到最后一片花瓣被我摘下,我倏地起身,小圆凳在地板上一阵摩擦,发出“吱”的一声,紧捏那片花瓣于手心,冲了出去。没顾着槿朱在身后的叫唤,依几日前的印象再次来到曦的门外,却被看守在外的两位姑娘拦下。
“我要见你们庄主。”故意将声音放大,好让里边的人可以听见我的叫唤之声。
不多久,一个慵懒的语调由里边传来,“让她进来!”淡淡的自如声,似乎料定了我会前来。
推门而入,又是阵阵飘香,曦又在温泉中沐浴。我有些无奈,为何每次来他都是一丝不挂,好在这次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水中,我不用面对上回的尴尬。看他享受的靠在泉壁上,在客栈中见到的那位清傲白衣女子正用那纤细的双手为他揉捏着双肩。
“你想好了?”他的声音轻轻飘来,由于他背对着我,所以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盯着他那古铜色的脊背,平淡的问道,“那么,你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待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知道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我一怔,他竟然还未想到要我为他做什么!放松情绪,露出薄笑,“问吧!”
“你是纳兰祈佑的妃子,为何要逃。”依旧冷淡如冰的话语却让我双手握拳,硬硬的吐出三个字,“因为恨!”冷凛到连我自己都讶异。
他一声冷笑,“男人三妻四妾都很平常,更何况是一国之君。”闻他之言我就明白,他误以为我是因他不断宠幸后宫佳丽而因爱生恨,但是我没有解释,蓦地沉默着。
背对着我的曦突然转身凝望我,双手交叠放于琉璃地板之上,雾气笼罩着他的全身,“那你原本欲逃往何处?”
回视他的瞳目,云淡风轻的说道,“昱国。”
他一听昱国二字,冷漠的脸上竟有了变化,“你去昱国做什么?”
我缓缓闭上眼帘,吐出一口凉气,然后睁开,悠悠说道,“连城。”
他的目光忽转为严肃凌厉,也不再说话,静默着在沉思些什么。良久,他才开口道,“你认识连城?”
我点点头,更奇怪他为何突然变色,难道他与连城有着什么渊源?还是有着什么仇恨?
他随意的将手放进水里,轻拢起一掌清水,然后由他指尖漏掉,恢复了他原本冷漠的表情,“我知道要你为我做什么了!”


第三十章 夜探长生殿
此次上路,曦并未带着他的手下随行,而是带着我孤身上路,因为此次的行动人越多,就越危险。此行的目的只为去亓宫的长生殿,原本我不愿再去那个地方,这万一要是被人给认了出来,我的计划就付之东流了。可曦说,要恢复我的脸,必须要他见到我原来的容貌。我本是想将自己的样子凭记忆画出,但是提笔却不知从何而下,我的样子,早已忘记。
由此,我又想到长生殿内袁夫人的画像,可是我不想冒险前去。但整个无神宫内,只有我对宫里的路线了如指掌。
在多番的犹豫之下,终于决定随他同去金陵盗取袁夫人的画像。他单手在我左颊一挥,一块拳形大小的胎记便种在我左颊之上。我多次用水洗都无法洗净,可见他对易容术之精通,也许,他真的有能力将我的容貌恢复。
日星隐耀,薄暮冥冥,虎啸猿啼。我与曦各乘一匹白马驰骋于天地之间,鹰骘翻,惊鸾影。
一连六日的赶路,我已是满面霜尘,筋疲力尽。而他却一如往常精力充足,才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就催促着我赶路。我即使是累的想倒下也不肯开口要求多休息一些时间,硬是撑着自己的体力,与他一路奔波而行。
路上,他的话很少,从不与我多说一句废话,性格极为孤僻。而我,也没有其他的话可同他说,紧随其后,他说什么,我便乖乖的做什么,不多说,不多问。
心中却很奇怪,那日他要我为他办的事只是杀了昱国的太后,也就是连城的母亲。我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刺杀太后,况且他手下有无数的顶尖高手,为何单单要指派我去?他与太后之间又有什么恩怨呢?
犹记得曦说,“若刺杀行动失败,你必须独自承受一切罪名。”
而我的回答则是,“只要我在昱国完成了我的目的,所有的一切我会自己承担。”
他只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也未在询问下去,只是信任的点了点头。难道他不怕我会说话不算数吗?他们江湖要控制一个人,不是该给他服下一颗慢性毒药以便控制吗,然后每回给点解药,直到任务完成吗?这个宫主这么有人情味?
第七日,我们终于抵达了金陵城。繁华热闹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四处吆喝的小贩,嬉戏玩乐的孩子。一切的生机皆验证了一件事,此刻百姓安乐,国富民强,这与亓国有一个好皇帝的关系甚大吧。
途经几处小巷,墙上皆贴着我的画像,悬赏十万两黄金。我不觉哑然失笑,我这么值钱吗。再看看四周还有许多官兵,一手持刀,一手执画,四处搜寻着。有几批官兵在经过我们之时,只是扫了我一眼就离去,可见曦的易容术已到能以假乱真之境界。
我们就金陵城内最豪华的客栈落脚,选了一间最不引人注目的厢房,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过。
戌时一刻,我们换上一套夜行衣,以黑布蒙面,由窗口跃出。他一路上都紧紧搀着我的胳膊,不断的灌注内力于我体内,带我疾步飞跃,御风而行。速度快的令我看不清眼前之景,他的轻功是我见过最出色的。翻过凤悫门的宫墙,避过来回禁卫,一路小心翼翼的穿插过承天门,终于进入了后宫。
我们同蹲在长生殿外的荆丛内,观望冷清的长生殿,“是这里没错吧。”曦压低了声音问我。
我点点头,望殿宇扁额上“长生殿”三字,目光有些黯然,竟产生一丝犹豫,“我们……还是不要偷画了。”
“不想恢复容貌了?”他对着我的眼光有微微的愠火。
我的手指不住的拨弄地上的泥土,“另想其他的办法吧……”
他一把拍上我的右肩,力气很大,我有些吃痛,他冷冷道,“已无路可退。”箍着我的肩膀,一个使力,便由他拖着进入着四下无人的长生殿。
星空闪烁,点点如钻,为我们照亮了路途。夏虫鸣切深深,绣绿新红如换,微红嫩白,拂墙树动。很容易便进入了寝宫内,推开门那一刹那,有淡淡梅香传来,我惊讶的嗅着芬芳,这么冷清的长生殿,难道有人前来打扫过?
曦将门关好,推开一扇窗户让月光照进,我借着明月溶光望寝宫内近百幅传神的画,画中皆是同一名女子,绝美淳雅的袁夫人。我屏住了呼吸,颤抖着抚上那一副副画,真的……太像了!难怪先帝见我时,竟被泪水迷了眼眶。祈殒见我时,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原来,我与袁夫人是如此神似,不……这位袁夫人比我还要美上几分,风韵、清然、脱尘、高雅。
就连见惯了美女的曦都有些失神,怔然叹了一句,“此女只应天上有。”感慨了一句,便收回自己的失态,倏地回首将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画中之人是你?”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烦躁的伸手取下一副画卷好,淡淡的说,“走吧。”
“有人!”曦戒备的望了一眼紧闭着的门,一把抓着我的手腕就隐进寝宫小角的帘幕之后。
许久,我才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推开了寝宫之门。我的心跳逐渐加速跳动,又朝里挪了挪,将曦又挤进去几分。不一会儿,烛光大亮,熠熠亮光照满整个寝宫。
“皇上,您的惊喜就是带臣妾来这吗?”娇柔细美之声打破宫内的安静。
“对,这是袁夫人的寝宫。”再熟悉不过的清淡之音闯入耳中,我不自觉掀起幕帘一角,偷偷向外望去,是祈佑与苏思云。不久前,还是那个气质出众聪慧高雅的尹晶,这么快,伴在他身侧的就换成了苏思云吗!他难道又要换人来对付杜莞吗?帝王之心可真难懂。
苏思云灵动的美目不解的望着他,只见祈佑紧紧握着她的手走到满壁挂着袁夫人画像的墙壁而去,“朕将长生殿赐予你可好?”
她先是一愣,后展露笑颜,一把扑进他怀中,“皇上您真的将它赐给臣妾?”
他含笑点头,眼中的柔情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那目光曾经只属于我一人,不……我以为那目光只会属于我一人,却没想到,他人也是可以拥有的。他宠温静若是因她像我,他宠尹晶是因她聪慧过人可以利用,那么苏思云呢?既不像我,亦不够聪明。
冷笑一声,将幕帘放下。将长生殿赐予她,此意思再明了不过了。它不仅代表先帝与袁夫人之情,更见证了杨贵妃与唐玄宗的一段千古佳话,我懂,我都懂。我的离去,并没有影响他,反而成就了他的怀抱另有他人。他是帝王,怎能奢求他一生独爱一个女子。
不自觉了握紧了双拳,心也逐渐冷却,最后趋于平淡。
“很疼。”曦低头在我耳边轻轻吐出二字,我才回神,原来我一直狠狠的掐着他的手,指甲深陷,已将他手背掐出血印。
我立刻放开他的手,“我……”
“皇上,这怎么好像少了一幅画?”苏思云惊异的声音让我与曦对望一眼,默契的望望我手中紧握的画轴,又听苏思云道,“那扇窗怎么也开着?难道有人来过?”
“出来!”
一声厉语惊了我,反倒是曦神色不惊的掀开幕帘走出,我紧随他身后走出。一直低着头,没有看祈佑,庆幸的是自己此刻正蒙着面,否则,我亦不知如何面对他。
曦与祈佑面对面而对峙半晌,谁也没有说话。倒是苏思云吓坏了,一直缩在祈佑身后,露了小半张脸对外边大叫,“有刺客,来人呀!”
我在心中暗叫不妙,惊动了这宫内的侍卫,就算曦的武功再厉害亦是一人难敌众手,况且身边还带着我。
只见曦突然凝力于掌间,以迅不及掩耳只势先发制人,直逼祈佑的天灵盖而去。祈佑身形如鹤,轻易的避过,却没想到曦掌势一转,双指一扣,直掐苏思云的颈项。原来他的目标不是祈佑而是苏思云。
许多驻守在外的侍卫纷纷破门而入,拔刀相向。
曦依旧处变不惊的冷声警告,另一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腕,将我护在身后,“谁敢动,她会死的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