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蔷薇的话还未说完,苏落雪便出声打断:“姑姑当落雪是物品吗?”
苏蔷薇听到这句尖锐的话,不怒反笑:“看来荀家把你的心都收了,敢违抗姑姑了。”
“帝后永远是落雪的姑姑,只是姑姑做的一些事,落雪不敢苟同。”第一次,她敢这样对帝后说话。
苏成风听到此话,一张脸顿时青了一片,怒斥:“放肆!”
苏蔷薇依旧笑的雍容:“好久没有人敢这样对本宫说话了,这么多年来听腻了的奉承假话,如今听听真话也是件新鲜之事。”笑着笑着,目光突闪冰寒的色,直视苏落雪:“但是姑姑要你认清一件事,这天下谁都能骂苏家,唯独苏家人自己不行,因为你我都是苏家一份子。”
“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所以我回来了。”面对帝后的冰冷,她没有一丝畏惧,仍旧对着她的目光。
“既然落雪你不想要姑姑给你安排的亲事,想留在苏家,那么今后你就待在本宫身边伺候吧。今后有你在身边,哀家也可以找人谈谈心了。”
“落雪能在娘娘身边伺候,是她的福分。”苏成风侧身睇了苏落雪一眼,提醒道:“还不谢娘娘隆恩。”
苏落雪嘴角扯出讽刺一笑,深深地拜了下去:“落雪谢娘娘恩典。”

自那日后,苏落雪便顺理成章地在帝后身边伺候,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身份,只敢在私下议论几句。
苏落雪没有想到,帝后只是将她禁在身边伺候,从未问过她一句有关于荀家的一切,亦没有要她一句解释,好似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但她懂,帝后是何等精明之人,在这份平静之下,将会有多少血雨腥风,她都做好了一切准备。
在宫中这几日她从未见过帝君一眼,听宫人说,帝君重病卧在龙榻,如今朝政之事皆由太子监国,帝后垂帘听政,这让她隐隐感觉这皇城中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难道民间传言是真的,帝后真的控制了帝君,打算夺取江山?
站在太湖岸边,远望一身金袍后冠雍容端坐在椅上的帝后,她摆那一个姿势已经一个时辰了,一大帮宫人皆守在远处,独留王画师一人以太湖之水、苍穹之蓝为背景,为帝后画像。
听闻这个王画师身为宫中御用画师,但凡看过其画之人无不交口称赞,多少妃嫔最大的愿望便是求的王画师为自己画上一幅传神之画,却是千金难买。
而这位王画师只为帝君、帝后、太子三人画过像。
“辛王。”有宫人恭敬地唤了声,这才将走神的苏落雪唤回来,正对上辛王探究地目光,她立刻后退了一小步,恭敬地拜了一下:“王画师正在为帝后画像,娘娘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辛王将目光投递至不远处的帝后身上,淡淡地扯了下嘴角:“那本王等。”
说罢,便缓步沿着太湖岸边走了去,太湖碧水之光泛着涟漪晃荡着,金曜之光映射在辛王的侧脸,苏落雪看着他缓慢地步履,不知不觉地尾随了上去。
迎着风,发丝微凌,一前一后地两人都因水光的反射而眯起了眼。
“辛王可曾记得,八年前就在这太湖,是我们第一次相见。”苏落雪的嘴角透着一抹苍凉地意味,原来时间过的这么快。没等辛王说话,她继续道:“若非八年前,辛王的救命之恩,也许早就没有如今的苏落雪了。”
辛王地步伐停住,转身,正面朝着太湖之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时,你还是个孩子。”
苏落雪亦停住步伐,痴痴地凝着他的侧脸,原来他一直都还记得当年救过她的事。
“辛王的救命之恩,落雪一直铭记在心,只是从未想过辛王你竟是这样恨苏家。”
他嘴角扯出若有若无的冷笑,一瞬即逝:“如今的你似乎应该想想你自身的处境。”他终于转身,正视着她:“我不知你与荀家华家是何关系,我只知道帝后从来不会做任何一件对她无利的事,包括留你在身边。”
苏落雪看着他,沉默不语,其实他说的,她又怎会不知。
“莞城一站荀家军大败康国,守住了天朝要地,帝后下旨名荀夜前来天朝受犒赏,不允许他带一兵一卒。而此时,又命你进宫伺候,不难猜出帝后想要做什么。”
荀夜孤身前来天朝受犒赏?一想到这里,苏落雪猛然一颤:“帝后想做什么,明眼人一看便明白,荀夜不可能会来。”
“荀夜已经来了。”辛王淡淡地打断:“你还是为自己打算一下吧。”
听到这儿,苏落雪轻轻地笑了:“怕我的存在影响了你们的计划吗?辛王,不要忘记,你是苏扶柳的丈夫,苏家的女婿。”
“我为自己是苏家的女婿感到耻辱。”一字一句,清晰且残忍,没有丝毫的避讳表露出数不尽地厌恶之感。
苏落雪不再看辛王眼中那分刺眼地冰冷,缓缓低垂下头,看着涟漪阵阵地太湖水面:“辛王,很讨厌我吗?”
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怔了怔,才缓缓道:“一切与苏家有关的人,都令我厌恶。”

两人静静地站在太湖岸边片刻后,有宫人前来禀报王画师已为帝后画完,传辛王觐见。
苏落雪便引着辛王朝帝后走去,帝后正细细看着王画师的那幅画细细品味,眼中全然是满意之色。走近的苏落雪也用余光瞥了眼那幅画,当真传神,就如帝后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震撼地她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颤动,不免对这个王画师多了几分敬佩,果然不枉御用画师这个名号。
“辛王何事急匆匆要见本宫?”苏蔷薇用眼神示意宫人将画收起,扶着苏落雪的手臂,慢悠悠地朝前踱去,辛王于她身侧伴随而行。
看帝后不避讳在苏落雪面前谈话,元翊也没有顾虑,只道:“荀夜已入洛城。”
“是孤身来的?”苏蔷薇美目一转,眼中多的是质疑。
“据探子来报,是孤身前来。”
“本宫要听的不是探子来报,你觉得他是孤身前来吗?”
“臣觉得他胆敢孤身来到洛城,定是有备而来,指不定就在暗处,千军万马已将整个洛城包围。”
“你觉得,此刻当如何。”
“依计行事,关闭洛城城门。”
苏落雪平静地听着元翊说的话,心中暗暗笑着,难怪苏家所有人都信元翊不可能反苏后,从他说的一字一语来看,没有一丝可疑之处,从头到尾都是在为帝后所谋划。
“整个宫殿微臣早已埋伏好大内侍卫,个个功夫顶尖,即使他荀夜有三头六臂亦难以逃脱。”元翊的声音充斥着嗜血的气息。
“奴婢觉得,镇远大将军更适合统领大内侍卫,以保帝后安全。”苏落雪终是忍不住开口,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元翊掌控了宫殿,若是他临阵倒戈相向,死的人不会是荀夜,而是帝后。
“镇远大将军要守住洛城,抵御被困在外的荀家军。”元翊冷道。
“娘娘不觉得,荀夜此番孤身前来受赏,事有蹊跷吗?他若没有完全准备,怎敢孤身前来送死呢?”说到这里,苏落雪仿佛想到了数月前她与荀夜一同被困在康国军帐内,那一刻的荀夜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次,他还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没待帝后开口,苏落雪当即在帝后面前跪下:“娘娘为保完全,整个宫殿不能安插外人的侍卫,奴婢恳求由国舅带兵保宫殿万全。”
苏蔷薇冷盯着面前的苏落雪,她满脸的真挚骗不了人,同时也一语点醒了她:“落雪此话在理,辛王就随镇远将军去守住洛城城门,宫内之事,自有国舅。”
听到这句话,苏落雪整个人松了口气,再看看面色依旧如常的元翊,他只是不动声色地道:“谨遵帝后旨。”

康德殿内歌舞喧嚣,笙歌婉转,金烛照耀,素影长裾随着舞姿而动,管竹弦乐声声临夜而起。
玉案上酒樽已斟满许久,席坐之人却迟迟未动,一双精眸冷视殿中起舞地八名舞者。
苏落雪一声绯红宫装站在偏殿,隔着金凤朝凰屏风朝大殿内望去,除了歌舞,再无任何谈话声,荀夜与父亲分坐左右两侧,而帝后则是端坐高处,指尖一边把玩着杯中之酒,一边认真地看着殿中起舞之人。
看着落座的荀夜,依旧是那冰凉地目光,仿佛任何事都与他无干,可唯有殿中之人明白,这歌舞升平地背后,即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一曲罢,舞者四处退散,苏成风当即端起酒杯冲荀夜笑道:“恭喜荀大少在此次莞城一战中大败康国,实乃我天朝之名将,帝后多次赞赏你的丰功伟绩。”
“帝后过奖。”荀夜淡淡点头,亦举杯,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苏落雪的心猛然漏跳了几拍,瞪大了眼看着荀夜,他难道不怕就中有毒?
片刻,荀夜依旧如常,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苏落雪才放下心来。
“历来,这封赏之事该由帝君亲自到场,为何却是帝后?”荀夜放下酒杯,将冷眸凝在帝后身上,锋芒毕露。
“帝君身子不适已有多日,如今太子监国,本宫垂帘,这封赏之事自然由本宫代行。”帝后回答的滴水不漏,同时亦举杯敬道:“本宫敬荀大少一杯,为你的年轻有为。”声音至此,顿了顿,“南昭侯也老了,上战场难免力不从心,今个就借这机会让他交出兵权吧。”
“父亲未来洛城,交出兵权之事实非臣所能左右。”荀夜端坐着答道。
“怎么,取南昭侯兵权还要经过他的同意?这天下尽是我天朝之物,你南昭侯兵权亦是帝君授予…”苏成风怒道。
荀夜冷笑着打断:“国舅也说了,这兵权是帝君授予,要收,也该由帝君来收,而不是帝后!”
苏成风气白了一张脸,而帝后仍旧处在高位上轻笑着,笑中藏着一丝寒意。
“荀夜说的对,这取兵权之事是该由帝君来,本宫一介女流无法干涉。不过本宫也是为了你好呀,取了你父亲的兵权转交给你,你便有更多的机会为天朝征战,何乐而不为呢?”帝后瞅了眼荀夜早已空了的酒杯,深深地吐了口气:“荀大少的杯都空了,竟没人前来斟酒!落雪!”声音虽轻,却在空荡地大殿上格外清晰。
听到帝后突然叫到她的名字,苏落雪浑身一颤,朝屏风后缩了缩,心跳的厉害。
刚才还上演着一幕“杯酒释兵权”的戏码,下一刻帝后竟然将话锋转至她的身上,委实令她惊异,脑海中飞速转动着无数个念头。
不行,她还没有准备好与荀夜见面。
即使要见面,她也不想在这样的场面下与他见面。
一时间,她慌了神。


第十二章 宫阙殇
许久得不到回音,苏蔷薇的侧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屏风,仿佛能隔着屏风直射苏落雪的眼睛,无比阴鸷。
“落雪,为荀大少斟酒。”苏蔷薇的声音不容抗拒。
此刻,她知退无可退,只能前进。
屏风后的苏落雪转身端起白玉酒壶,握着酒壶的手隐隐泛白,转过屏风,大殿那金曜地烛光映打在脸上,殷红而耀眼,只觉双颊隐隐发热。
她低垂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向荀夜,于他玉案旁跪下,倾壶,倒酒,琥珀银光杯中随着酒的溢满,声音潺潺如流水,清脆飞溅之声入耳清鸣。
苏蔷薇的手中依旧端着那杯敬给荀夜的酒,精明地目光扫视着坐下荀夜与苏落雪。
苏落雪始终低垂着头,格外平静地为他倒酒,从未正视他一眼。
荀夜依旧端坐,面容冰冷,只是他的眼神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自苏落雪迈出大殿后荀夜的眸子便一直盯在她脸上,一刻都没有移开过,仿佛想从她脸上寻找答案。
苏蔷薇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笑了:“荀大少怎么这样盯着落雪看,没见过自己八抬大轿娶进门半年的妻子?”
酒已倒满,苏落雪收回酒壶,依旧跪在原地,静静地盯着大殿金砖,灿灿光芒射地她几乎睁不开眼。
荀夜端起那杯酒,起身,恭敬地朝帝后敬了去,一言不发地将酒一口饮尽,瞳子里有着凌厉的狠意,不曾隐藏。
苏蔷薇亦将酒饮尽,悠然放下酒杯,继续笑道:“落雪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嫁入荀家后能追随荀家军去打仗,还能勇闯敌军烧粮草,幸好早知荀大少也要去烧粮草,否则单单凭借落雪一人之力如何能扭转局势。”
苏成风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再望望帝后,硬声道:“自幼为父就知道落雪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气魄,马上弯弓射大雕之英姿,与荀家军共同征战沙场,与荀夜并肩生死,在洛城早已成为一段佳话。”
听到这里,苏落雪猛然仰头看向父亲,可父亲却避过了她的目光。
“苏家,果真出了个好女儿。”荀夜的声音依旧如常,仔细听,便能听出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
苏落雪终于鼓起勇气看向荀夜,可荀夜的目光却已不在她身上。
她太小看帝后了,原来她在莞城这些日子的行踪帝后早已了如指掌,对她与荀夜、荀洛的关系也心知肚明,姑姑果真是姑姑,她想不到的姑姑都做到了,难怪能成为掌控半壁江山的帝后。
“爹,姑姑…”她只唤了一声,喉头便已哽咽,此刻的她已无话可说。
她也明白了帝后要她进宫伺候身边的意图,不罚她,不责她,不问她,原来为的就是这一刻。
一想到这儿,心中闪过一抹恨意。
爹与姑姑,不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吗?
如今为了守住你们的地位,就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付她吗?
这段日子,她想过很多次在洛城与荀夜见面的景象,想过许多很好的解释,也想过荀夜从最初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更想过紫羽在她走之后已将自己坦诚身份的信件交给荀夜…
可是这一切,都是她所想的,而今,她在最不合适的时间,遇见了她最不敢面对的人。
再有姑姑与爹的一番话,已彻底否定了她在莞城所做的一切,全然将她的所作所为变成了有目的,有计划的事。
“若帝后以为用这件事就能让荀夜乱了分寸,那就大错特错。我从不认识什么苏落雪,我只有一个兄弟,就是苏三,那个与我并肩沙场,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他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空气中凝结着几分淡淡的嘲讽之意。
“是吗?我以为这两个月你派人在洛城四处寻找落雪,是放不下她呢。”苏蔷薇佯装诧异。
“娘娘…娘娘…”伺候在帝后身边的太监张德满脸急色地冲进殿,满头大汗地奔至帝后身边,“洛城城门被攻破!”
此话一出,苏蔷薇登时脸色大变,由凤座上弹起:“来人!拿下荀夜!”
苏落雪一惊,城破?
难道就在这宴请荀夜的短短半个时辰,洛城内已开仗,可为何,她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此刻突变,瞬间,大殿涌入三十来名大内高手,手持锋利地长刀虎视眈眈地将荀夜与苏落雪包围其间,而荀夜依旧平静地坐在玉案前,仿佛此刻突变的情景根本与他无关。
“帝后娘娘何必再做垂死挣扎,洛城已破,你以为擒住了我,就能扭转局势吗?”荀夜笑着把玩着指尖的玉杯。
“洛城破了又如何,这皇城宫殿,皆是大内禁军,再加上池云早就调齐的十万大军,你以为能是那么容易能攻进来的?”此时的苏蔷薇虽然表面镇定,可紧握成拳的手心却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苏蔷薇啊苏蔷薇,到如今你还是没有看透形势。”荀夜缓缓起身,注视着苏蔷薇,娓娓而道:“如你所言,池云早就调齐十万大军驻守洛城,可为何短短半个时辰洛城便被攻破?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好对手,可你却看错了人。”
“是池云背叛了本宫…”
荀夜嗤鼻笑了:“一向精明的你,竟在此时犯了糊涂。”
“是元翊!”苏成风猛然拍案而起,狠狠地瞪着苏落雪:“帝后的计划本是今夜由元翊率领禁卫军驻守宫殿,擒拿荀夜,可是因为落雪的提醒,帝后将本该驻守宫殿的元翊调去守洛城,将我留在了大殿保护帝后安全。可是我们去漏算了,保住了帝后,却丢了洛城。”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蔷薇再也克制不了失态,冲下凤座冷瞪着苏落雪:“好,好,真是本宫的好侄女,终于还是合着荀家出卖了本宫…”
突然的变故让苏落雪恍神,回想到自己为了保全帝后的安危而提议让父亲守住大殿,却不知自己最终还是跳进了元翊设下的套,名正言顺地让他与二姐夫一同守洛城城门,在这关键时刻元翊倒戈,洛城内两方兵力内乱,荀家军攻破洛城轻而易举。
“我没有出卖苏家!”苏落雪激动地向父亲解释,可对上的却是父亲那不信任的目光,她嘲讽地笑着:“我早说了,元翊早与荀家有勾结,你们都不信我,都不信我…”
“苏蔷薇,其实早在莞城一战后你就输了。你掌控的是朝廷,可荀家掌握的却是天下民心。”荀夜如一个王者般,负手立在原地,冷冷地注视着失态的苏蔷薇。
“我没有输!我还有池云的十万大军,还有你的命!我怎么可能会输!”

站在皇城宫阙之上,迎着那震天的声响,映红大半个天际的火光如岩浆,仿佛要将整个皇城吞噬。苏蔷薇在几十名大内高手的保护之下,登上宫阙,四周空旷且寂静,风中弥漫着硝烟地苍凉。
苏落雪与荀夜的颈项上一直被架着锋利地长刀,只要他们稍一用力,就要命丧刀下。
苏蔷薇迎着风站在宫阙之上,远远凝望着正前方的神武门,即使是深夜依旧掩不住那烽火四起的硝烟,满目疮痍。此时的她,已敛去在大殿时惶恐,只是平静地凝望,也许她的眼中还有期翼,可更多的是绝望。
“帝后,神武门要破了!”张德连滚带爬地冲上宫阙,脸上满是惊恐。
“池云的十万大军都守住不一个神武门吗…”听到这个消息,苏蔷薇只是淡淡地问,声音里多了几分空灵。
“神武门一直是辛王所统领的禁卫军所掌控,不止神武门,东西南北四处要门皆是辛王控制,而今夜四门没有一个禁卫军守卫,荀家军的四路分支兵马已经闯入宫中…”张德颤抖地指着宫阙之后,在宫灯下隐约可见手持长枪的荀家军冲入各个宫中,整个皇城的宫人四处跌跌撞撞地逃散。
“元翊…”苏蔷薇喃喃着这个名字,忽地笑了起来,满眼净是自嘲。
原本就惧怕地张德忽然看向某一处,瞳孔蓦地放大,惊恐地瞪着前方,许久才喊出:“帝君!”
这一声“帝君”使得宫阙上所有人皆朝一个地方看了去,只见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在沄夫人与九殿下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从那长长地石阶上步入宫阙。
帝君的脸色毫无血色,似生了一场大病,眼睛已深深凹陷下去,再也不见当年那个御驾亲征的神武帝王,他就像一个年迈地老者,两鬓斑白。
自登上城门,帝君的目光就一直锁在苏蔷薇的身上,眼睛里没有责,没有恨,只有深深地愧疚。
苏蔷薇呆呆地站在原地,狠狠地看着朝她走来的帝君与沄夫人,那一刻,她的眸中再也没有精锐和冷静,只有恨。
“蔷薇,放手吧。”帝君的声音沙哑无力,只有半世沧桑的喟叹。
“放手?元锦,这一刻你让我放手?二十五年前,我求你放手的时候,你是怎样对我说的?”苏蔷薇笑的癫狂,发髻早已被风吹凌:“你说,即便是我恨你入骨,你亦要将我囚在你身边,永不放手。”
帝君看着她的笑,眼眶泛酸:“原来,二十五年来朕对你的放纵,给予你一切你想要的,竟还是化解不了你心中的恨。”
苏蔷薇听到这里,狠狠地将发髻上的凤冠甩在地下,顿时,珠翠琳琅满目发出切切滚落之声,碎了一地繁华。
“即使你为我做再多,都不能停止我对你的恨。”
“所以你二十五年来都在帝君的膳食中一点一点地投毒,让帝君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控制帝君三年,掌控朝野三年,甚至想要夺取天朝江山,就因为你那所谓的恨吗。”沄夫人愤怒地斥责。
“沄夫人你真是忍辱负重啊,为了能够救出元锦,在我身边唯唯诺诺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可你为元锦付出这么多,得到了他的爱吗?他的爱一直都在本宫这里呢,即使我软禁他三年,他依旧不怪我呢。”苏蔷薇恶狠狠地嘲笑着沄夫人,又恍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十年前,婉儿和九殿下同时出生,元锦他日日夜夜陪在我和婉儿身边,根本没有踏入你的彩沄宫,那时你在默默地等待着元锦的到来,可元锦却对我说,在他眼中,除了我所出之儿女,其他妃嫔的儿女在他眼中便是粪土,他会将所有的爱给我苏蔷薇的儿女…”
沄夫人听到这里,脸上净是羞愤,调头看着帝君,泪水禁不住滚落:“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这些年来她将你折磨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一刻还在此嘲笑着你对她的爱,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珍惜过你…这样的女人,真的值得你用整个天朝来爱吗?她值得吗…”
帝君的手从沄夫人的搀扶中抽出,摇摇晃晃地朝苏蔷薇走出,苏蔷薇那充满恨意地脸一分分地放大在他的眼瞳中,到如今,他依旧不怪她,只有愧疚:“是朕负了她,朕,不怪她。”
“元锦,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吗?只会让我看不起你…”她激动地冲元锦怒吼。
“蔷薇,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变得如此冷血。”铠甲伴随着沉重地步伐,声声入耳传来,荀远已登上宫阙,一步步地朝苏蔷薇走去。
苏蔷薇停止了激动,痴痴地看着荀远,仅是那一瞬间,又充满了恨:“我如此冷血?是谁逼的!元锦,你以为你用天朝来爱我,我就会原谅你吗?这么多年,我掌控这半壁江山又如何,万万人之上又如何,我苏蔷薇想要的只是脱下这身后服,丢弃这个凤冠!只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这么多年,为何你还是放不下,帝君为你所做的一切,早就够了!”荀远沉声道,那封闭多年的回忆仿佛被唤醒:“当年的你,多么善良,多么纯真,可如今的你…不过是一段爱情,真的那么难放下吗?”
苏蔷薇笑着,摇头道:“你以为我不想放下吗?我放的下吗?正因为元锦,他给了我那么多权利与宠爱,将我推向了权力的高峰,苏家的责任自然就强加在我的身上,我也不想背负这些责任,可我若不背负,苏家九族就会因我而沦陷,我有选择吗?你们以为我不想放下?多少夜晚从睡梦中惊醒,我也想解脱,可我解脱不了。盛极必衰,苏家早就到了极盛,可我不能让他衰弱,我只能推我的儿子尽快登上帝君之位,这样才能保苏家…我想,若是我的儿子登上了帝君之位,我就不用再承担这所谓的责任了,我就可以安心离开这是非权利的漩涡了,可是…我输了…就在这最后一步,我输了。”
“拿下苏后与苏国舅。”元翊地声音响彻静谧地的宫阙,士兵如泉般涌入宫阙,将偌大地宫阙密密麻麻地占满。
苏蔷薇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大势已去,便一把夺过身畔一名大内侍卫的佩剑,不让任何人靠近:“元翊,我一直以为用联姻能够拉拢住你的心,却没想到,你还是背叛了我,你真是厉害,假意娶了苏扶柳,甚至舍命救了我一命,让我真的以为你的心是向着苏家的,却没想到你还是背叛了我。”
“这天下始终是元家的天下,我姓元,怎可能让元家天下随苏姓!”元翊冷声而道。
苏蔷薇为自己的一时糊涂而自嘲,紧紧握着剑的手指泛白:“到如今,我已是孤家寡人…不,从二十五年前,我早已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这已死的心与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