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别人。那时我嫁给裴章,也是我父亲的命令,我并非自愿。”
“那香最多致你不能生育,绝不至于害你的性命!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高南锦重新坐下来,怔怔地看着桌面,“是我对不起你。若我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绝不会那样做。”
沈潆没有说话,而是又夹了一筷子蔬菜。她这几日被困在厉王府,茶不思饭不想,勉强吃一些东西,不过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现在好不容易逃脱了,总算有了点胃口。
故人相见,应该有几分喜悦,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高南锦就算有私心,也不是下手要害她的人,最多算知情不报,并非十恶不赦。其实从谢云朗那件事开始,她们两个人之间就有了裂痕,只是彼此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或者说从一开始认

识,两个人之间就是不公平的。沈潆家世好,天赋高,性子活泼,除了长相落于下风,高南锦在她面前一直是自卑的。
所以赢得了谢云朗,高南锦十分得意。可没想到,那只是镜中花,水中月。高南锦心里扭曲,甚至生了一些邪念,沈潆都可以理解。只不过,友谊掺杂了这些东西,已经没办法存续了。
“你知道歌月坊的东家是谁?”沈潆绕开这个话题,问道。
“阿朗给我写信,说了个大概,但没说她的身份。阿朗要救你我能理解,可那个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你,我却不明白。”
沈潆喝了口水,说道:“她是永王妃。”
“怎么会是永王妃?”高南锦瞪大眼睛,“永王妃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吗……”
沈潆摇了摇头:“没有死。她被人所救,一心想要复仇。当初永王对她情深义重,将她从妾扶为妻,永王被判流放,她一门心思跟着夫君同甘共苦。没想到路上被裴章派去的人暗算,两

个人都遭了难。她大难不死,所以这些年蛰伏着,要为永王报仇雪恨。”
高南锦听到她直呼皇帝的名讳,心还揪了揪。这世间还敢这么叫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了。高南锦当然知道皇上一直没有放下沈潆,否则也不会虚置中宫,连后宫都去得少了。被皇上知道

沈潆还活着,那就非要夺回去不可。
若不是为了谢云朗,她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高南锦低声道:“皇上应该想不到你会在这里。按照我们的计划,靖远侯很快回来看你”
两个人同一张桌子坐着,却没有多余的话。高南锦很想问一问沈潆死后发生了什么事,可两个人中间似乎隔着什么,再难回到从前。
吃过饭以后,高南锦便离开了。
易姑姑问沈潆:“姑娘和谢夫人说了什么?我怎么看到她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沈潆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是感谢她收留我。她脸色不好,大概是因为谢家要冒着与皇上对抗的风险,她也有些害怕吧。”
易姑姑其实心里也有很多疑问,见沈潆不想多说,也没有再问。毕竟这事牵扯到皇帝,谢家又是大业百年的名门望族。易姑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内情,能让谢大人下这样的决心。
沈潆担心玉屏的安危,本来想躺在床上想要小憩片刻,但一直没有睡着。就算潜邸着火,消息传过来也要半日的时间。何况谁又能来传消息呢?
“姑娘。”红菱从外面跑进来,“您快看看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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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沈潆回过神来,抬头看向红菱。红菱喜盈盈地侧身,一个身量高大,穿着平民布衫的人走了进来。他头戴斗笠,腰插弯刀就像附近山里的猎户。
沈潆愣了一下,那人已经摘下斗笠,几步走到她面前,俯身抱住了她。他的手臂十分用力,温热的脸庞贴在她的发顶,熟悉的味道瞬间包裹了她。
沈潆眼眶湿润,抬手抱住那宽厚的后背,靠在他的肩头问道:“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裴延心中一颤,就势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他的嘴唇干燥,气息滚烫,满满的阳刚之气。沈潆不管不顾地攀着他的肩膀,犹如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狗一样,与他唇齿相撞,弄得他有

些疼。
可这样真实可爱的感觉,让多日来寝食难安的裴延心底一片柔软。为了此刻,为了这个人,要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红菱和跟在后面进来的青峰连忙退了出去。
红菱关好门,看向青峰:“怎么这么着急过来?天还没亮,不怕引人注意吗?”
青峰叹了声:“皇上的潜邸着了火,现在京城乱套了,据说宫里也出了事,皇上这会儿估计没工夫理会侯爷。”
红菱她们并不知道计划里有一步是潜邸着火,故而问道:“好端端的,潜邸怎么会着火?”
“这也是裴夫人计划里的一步。”青峰解释道,“裴夫人就是那个歌月坊的东家,也是这次调动人马搭救沈姨娘的背后之人。她虽是一个女子,却智计过人,我没想到连谢大人都被她说

动,前来帮忙。”
红菱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接下来不是我们的事。”青峰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皇上大概有不少的麻烦了。”
屋子里,裴延和沈潆躺在床上,裴延一手搂着她,一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肚子,轻柔地问道道:“它还好吗?”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沙哑,此刻更是哑得不成样子,几乎发不出声音。
沈潆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低头说道:“要不是它,我恐怕撑不到这个时候。”
裴延心中愧疚,更用力地抱着沈潆:“是我失算。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快动手。为这事,我还把师兄给揍了。认识这么多年,我们都没红过脸。不过他知道把你弄丢了,难逃责任,也没跟

我计较。”
沈潆知道这不能怪裴延。毕竟裴延不知道她就是曾经的嘉惠后,裴章执念这么深,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
“京城里是他的势力范围,我恐怕不能会去了,谢家也不是久留之地。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裴延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想告诉她自己跟蓝烟的约定。走到这一步,大家都没办法回头了。他知道了裴章的心思,要想护住沈潆,只剩下那条路。
“再给我几日时间善后,然后我亲自送你到大同去。”
“去大同?”沈潆抬头看他,“那靖远侯府上上下下的人怎么办?我们一走了之,他们可能会被皇上囚禁。”
“你放心,下人我已经遣散得差不多了,只留了得力的几个,家产也在私底下变卖了。母亲和长嫂也会跟我们一起走。至于府邸,早晚我会再拿回来。”裴延淡然地说道。
沈潆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放弃京城里的一切,跑到山西去?可山西也是大业的领地,就算到了那里,难道裴章就会放过他们吗?除非,裴延想学当初的燕王,在自己的封地起兵造反


“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沈潆问道。
她向来聪慧敏锐,裴延自知瞒不住她。
“嘉嘉,我想护你,只有这个一个办法。要跟我抢你的人是皇上,我不得不这么做。”裴延握着沈潆的手,“你愿意陪我走下去吗?若事成,你就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沈潆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她想得果然是对的。裴延有先帝之子的这个身份,不论真假,对外足够他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而且这些年,他为大业立下赫赫战功,在民间的声望比裴章高

多了。只要他揭竿而起,可以说边境那些卫所会全部响应,到时候夺取京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再有蓝烟恨裴章入骨,应该会动用所有的力量促成此事。
沈潆知道裴延此刻的承诺不是假的,也知道他只要出了京城,平安到达山西,便有很大的机会问鼎帝位。可人心易变,他当了皇帝之后,会不会变成裴章那样,两个人之间又陷入渐行渐

远的轮回?现在这一切都不好说。
她并不想要那个位置,她做皇后已经做怕了。但现在她还可以帮他,帮他达成所愿。
或许在他成事之时,就是她离开的时候。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去尝试一次,再被伤一次心。
“嘉嘉。”裴延唤她,小心看着她的神色,“你在害怕吗?我定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
沈潆摇了摇头,嘴角露出微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等我们先出了京畿,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吧。”
裴延觉得她的笑里有所保留,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情绪他没有捕捉到。在他的理解里,她大概是害怕造反失败。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胆量孤注一掷,与天下之主作对。但她仍然愿意追随他,

这让他很感动。他自己的母亲,恐怕都没有这样义无反顾的觉悟。
“对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救一个人?”沈潆抓着裴延的手臂问道。
裴延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在潜邸里跟着你的那个女婢?她不是蓝烟的人么?”
裴延只知道这个计划里有那个女婢,但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原以为是蓝烟安插的人,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用不着他们操心。没想到沈潆会自己提出来,那说明她们之间是认识的。
“她是我以前就认识的一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我逃出来了,却是用她的生命换的,我会一辈子不安。所以,你救救她好不好?”沈潆恳求道。
沈潆很少开口求裴延什么事,看她的神情,那个女婢似乎真的很重要。裴延便点了点头:“我尽力,你在这里等消息。”他起身要下炕床,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心疼到,“你脸上瘦

得都没肉了,在这里你大可安心,周围都做了布置,相对安全。为了咱们的孩子,你也得让自己多吃些。”
“好,我听你的。”沈潆轻轻地笑道。
裴延又低头吻了她一下,这次只是轻轻地碰她的额头,像是告别的仪式,然后就离开了。
*
不久前,裴章怒气冲冲地回到皇宫里,直奔太后的寝宫。彼时,霍文进还在太后宫里,安抚他的情绪。
他并非好心要救那沈家三姑娘的性命,只不过从前他恰好有个把柄落在谢云朗的手里,谢云朗刚好拿这个把柄威胁他,要他去把太后劝走,留那沈三一命,别的就不用他管了。
他都不知道谢云朗的人怎么会刚好在今日出现,好像一切都算好的,他就像一颗棋子。虽然他觉得不对味,但还是照做了。
他这人别的本事没有,讨太后欢心却是一等一的厉害。
“姑母,您就别再生气了。为一些个阿猫阿狗不值当。我又从西域给您弄了点特别的香,闻了之后飘飘欲仙。还有一件用孔雀羽毛做成的披风,之后都给您拿进宫里来!”
霍太后的确还不能对沈潆那边放心,便说道:“你别老在我跟前打岔。你说有法子把她弄走,让皇帝找不到,到底是什么法子?”
这可问倒霍文进了。霍文进只是忽悠她,把她从潜邸弄走,哪里有什么办法从皇帝眼皮底下抢人啊?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把人弄到鞑靼之类的地方,不然怎么可能不被找到。
霍文进的脑子飞快转动,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宫女匆匆地跑到二人的面前,惊慌到:“太后,皇上,皇上来了!”
霍太后没想到皇帝会回来得这么快,肯定是收到了风声。可她立刻镇定下来,她是皇帝的亲母,别说还每赐死那个女人,就算真的赐死了,难道皇帝还能让她一命还一命不成?
裴章几步冲进殿内,带着雷霆之怒:“你到底要做什么!”
霍文进从来没看到皇帝发这么大的火,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霍太后挥了挥手,让殿上的人都退下去。霍文进腿软站不起来,还是一个宫女搀着他出去的。
“皇帝这是做什么?你是帝王,应该喜怒不形于色。”霍太后淡淡道。
“你当真以为朕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吗?”裴章逼近一步,挥手将茶几上的茶具全都拂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响十分清脆,还有几分尖利。
“沈潆死后,朕派人调查她的饮食起居。就算你做的再严密,也会留下痕迹。朕没有追查下去,因为你是朕的母亲,朕能对你如何?当初查出那个御药房的人,不过是给你做的替罪羔羊

,对天下人有个交代。你还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
霍太后惊愕地看着皇帝,脸上的镇定自若一点点地崩塌。
“朕治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裴章用几乎嘲讽的口气说道,“可朕的母亲,害死了跟朕同甘共苦的发妻。朕已经放了你一次,你又去害她!你非要逼朕动手不可吗!”
霍太后听完,脑袋里面轰隆隆的,一时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一时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他变得很陌生,又很冰冷。仿佛是那些雕刻出来的

石像,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朕的耐心已经用完了。来人啊!”裴章回头喝道,“从今日开始,封锁太后的寝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里头的人也不得出去!”
“不!你不能这么做!”霍太后最后的那点有恃无恐终于瓦解,她一把扯住裴章的袖子,“儿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都是为了你好啊!我给了你生命,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裴章冷冷地看着她,用力抽挥手:“就因为你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你还有命在。沈潆何其无辜!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让她死!还有那些跟霍家作对,被你们欺凌至死的人,他们又做错

了什么?”
霍太后跌坐在炕床上,锦衣卫已经冲了进来,拿着木板开始钉窗子。他这是要把这里变成冷宫!
裴章大步踏出寝宫,耳边回荡着霍太后的凄厉哀嚎。他闭了闭眼睛,心中有几分不忍,但想到沈潆,又变得冷硬起来。他一直没有给她讨回公道,今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霍家没了太后

撑腰,以后也应该会消停一点,不敢再横行霸道了。
“去查,是谁给太后的消息,杀了。”裴章转头吩咐道。
锦衣卫领命离去。
裴章深吸了口气,刚要走,冯淼从台阶底下冲上来,对他说道:“皇上,潜邸着火了。火势非常大。”
裴章呼吸一滞,直接抓了冯淼的领子,将他提到面前,厉声道:“朕走得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着火?”
冯淼摇了摇头:“火势是从主屋突然起来的,十分凶猛,恐怕靠守潜邸的那些人,不足以扑灭火势。还是得动用宫里的人。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会闹大……恐怕朝臣都会知道。”
“灭火,不惜一切代价灭火!”裴章几乎是嘶吼道,“朕要她活着!”
冯淼领命离去。
裴章欲下台阶,整个人却晃了晃,脚下一个踏空,幸好大内官及时抓住了他,否则他会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
他抬手按了下额头,大内官扶着他,担心地问道:“皇上,您没事吧?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
裴章抬手,示意不用。
“潜邸着火,您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在宫里等消息吧?而且您若是在那里,目标太大,按照冯大人的说法,传开了也是麻烦。”大内官劝道,“您的龙体不仅是您自己的,

也是整个大业的。还是回宫休息一下吧?”
裴章内心很想立刻赶到潜邸,查看火势。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硬撑会出事,只得同意了大内官说的话。他抬眸看了一眼潜邸的方向,那个地方有浓烟升天,犹如一条盘旋的巨

龙。
他眯了眯眼睛,怎会如此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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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潜邸的大火很快被扑灭,冯淼进宫来复命。
他的身后,几个锦衣卫还抬着两个担架进来,一个上面盖着层白布,另一个上面躺着烧伤的玉屏。玉屏侧着身子,不停地呻.吟。
冯淼跪下说道:“皇上,火势太大,整个潜邸几乎被烧尽,还牵连了附近的几座宅邸,死了不少人。这尸体是从主屋找出来的,玉屏也受了不小的伤。”
裴章从宝座上站起来,走到那盖着白布的担架前面,伸出手去,又有些不敢。
冯淼在旁边说道:“尸体烧得面目全非,皇上还是不要看了吧?”
裴章的手在袖中握紧,还是把白布掀开。尸体的确是焦黑状态,完全分辨不出形貌,只有一些金银首饰没被烧毁,还戴在她身上。裴章倒退一步,转身问玉屏:“这是怎么回事?!”
玉屏捂着半边脸,强忍着疼痛说道:“大夫为夫人看诊之后,夫人说要自己待会儿,奴婢就去厨房,吩咐给她弄些清淡的粥喝。谁知道刚走没多久,主屋就着火了。奴婢冲进去,被砸晕

了,醒来已经变成这样……奴婢也想问问皇上,究竟还有谁想害夫人的性命!”
裴章又看向冯淼,冯淼点了点头,表示玉屏所说不假。玉屏身上的伤势不轻,裴章让人先把她抬下去治疗,又看了那具焦尸一眼。他本能地不信这是沈潆,他觉得就算有人纵火,她为了

孩子也不会白白地在屋里等死,肯定会设法逃出来。
如果不是她,那就是金蝉脱壳之计。
“大内官,去把太医院院正叫来!”裴章吩咐道。
院正来了明德宫,裴章要他当场验尸。院正自进入太医院,还没接过这样的活。但皇帝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只能强忍着刺鼻的气味,开始验尸。
过了会儿,院正向裴章禀报:“启禀皇上,臣只能推测这具尸体是女子,年龄在二十岁左右。”
“是否怀孕?”裴章直接问道。
院正愣了一下:“这……倒是没看出来。”
裴章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让院正退下去了。他在大殿上来回踱步,竟然有人可以将手伸到潜邸,公然把沈潆救走。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神通广大?裴延只是一个边将,在朝中绝对没有这

么大的势力,绝对有人在暗地里帮他。
这个人,看来是真的不能留了。
“皇上,几位阁老求见。”门外的内侍禀了一声。
潜邸着火,他囚禁了太后的事情这会儿应该已经传开了,这些老臣也该来找他了。裴章早就有心理准备,对外面说道:“让他们进来。”
几个阁臣一进到殿中,齐刷刷地跪在殿上。
裴章坐在宝座上,镇定自若地问他们:“众卿这是做什么?先起来再说话!”
吏部尚书已经十分年迈,他是三朝老臣,本等着谢云朗继承衣钵,他好告老还乡,可是皇上忽然把谢云朗调到了西北去当参军,他只能拖着一副残躯苦苦支撑着。
“皇上,潜邸着火是怎么回事?太后为何会被囚禁?”他问道。
“老尚书年事已高,还是坐下说话吧。”裴章命内侍搬来一张太师椅,又扶吏部尚书坐了上去。
“潜邸是朕的私事,诸位就不要过问了。至于太后,她言行有失,朕让她闭门思过。”裴章轻描淡写地说道。
吏部尚书抱拳道:“皇上,天子之事没有私事一说。您喜欢任何女子,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接进宫来,偷偷藏在潜邸是为何?太后过问那女子之事,怎么能算言行有失?”
裴章知道这几个人同样是有备而来。自他登基伊始,权力其实就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他被左右掣肘,无法放开拳脚。在朝堂之上,有这些老臣牵制,在边境,有裴延等人威胁。他整日

左立难安,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挣得今日的局面。
可就算贵为天子,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朕喜欢她,她却不喜欢宫中的规矩,所以暂时放在潜邸。至于太后,并非因为那女子的事情,而是因为她涉嫌杀害嘉惠后。朕不能纵母杀人,不然何以立国?但朕毕竟是太后之子,难

道将她的恶行昭告天下,让她身败名裂么?”
他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几位阁臣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这时跪在最后的高泰说道:“不知那位在潜邸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若是一个普通女子,想必太后娘娘也不会出面过问。”
他这话算问到了点子上。自古天子风流也不算什么大事,就算皇帝在潜邸偷偷藏着一个女子,也不至于到让太后亲自出马的地步。肯定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这些朝臣都是在宦海

沉浮多年,一下子就察觉出不同寻常的味道,纷纷看着皇帝。
这高泰平时寡言少语,精于儒学,没想到却是个棘手的。这些文臣认死理,一旦迂腐起来,礼仪道德说的是一套一套。
“朕说了,只是个普通女子。”裴章避重就轻,“她与朝政无关,诸位不要再纠缠了。”
在旁的兵部尚书皱眉道:“皇上,不是臣要泼您冷水。鞑靼十万大军压境,已经破了开平卫,连下三城,我军招架不住,情势危急。在这个节骨眼,您不想着调兵遣将,保卫京师,还陷

于儿女私情之中,实非明君所为!”
“朕已经在想应对的法子了。”裴章喝了一口茶,说道,“鞑靼长线作战,后方供给必定艰难,不会这么快打到京师。”梓
“可是兵贵神速,一鼓作气!京师离北境不算远,大业历史上也不是没被外族侵略过。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还不愿意派靖远侯吗?放眼整个朝堂,还有谁能比他更能胜任此战的主将?”
裴章知道这个才是他们今日的真正来意。
“上回鞑靼四王子从天牢逃脱,嫌犯还未抓到。朕认为靖远侯的嫌疑很大,若派他前去迎战,到时他与鞑靼里应外合,取我京师,该如何?朕以为,现在非但不该派他去,还要将他囚禁

起来,严加看管。难道朝中没有其它可用的将领了?徐都督不行?即将从福建归来的魏老将军也不行?”
吏部尚书看了皇帝一眼,他到了这把年纪,已经把生死看得很淡了,也不怕得罪他。
“皇上说靖远侯与鞑靼勾结,莫不是忘了这次的战事因何而起?若非您故意怠慢使臣团,挑起争端,还把鞑靼的四王子并使臣团尽数扣下,也不会引得鞑靼的汗王震怒,发兵攻打大业。

老臣说句实话,北方防线除了西北军,也就京卫和辽东军可以跟鞑靼一战。可京卫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而辽东军一旦动用,奴儿干都司和高丽能够安分?并非徐都督和魏老将军不行

,而是他们不熟悉北方地势,更不熟悉鞑靼。您觉得,我们还有时间等待和失败吗?”
其它几人附和道:“是啊皇上,还是派靖远侯吧。他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对大业不利的事。”
“皇上三思,鞑靼一事还有待商榷,但边境局势已经刻不容缓了。”
裴章抬手道:“几位别再说了,朕知道你们的意思了。即日便派靖远侯领西北军,对抗鞑靼。”
几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皇上英明!”
他们走了以后,裴章一个人坐在那儿,沉思良久。大内官看到他的茶凉了,进来帮他换了一杯。裴章端起茶杯说道:“看来靖远侯深得人心,朕还不得不用他了。”
“眼下鞑靼大军压境,皇上不妨等靖远侯打了胜仗,再议其他事不迟。”
裴章扯了下嘴角:“你觉得朕放他回西北,他还会再回来吗?放虎归山,终成祸患。我跟他之间,已经无法共存了。”
大内官一惊:“皇上的意思是……那刚才为何答应朝臣?”
“朕这个皇帝,也不是说话算话,你看他们刚才那要逼宫的架势?朕这个皇帝,本来就不是他们属意的。只是没想到连朕亲自选的高泰,都在帮裴延。”裴章自嘲地笑了一下,“当初裴

延不避嫌地举荐高泰,朕觉得他如此明目张胆,两个人之间应当没什么。现在看来,是朕自负了。你去把冯淼和徐器叫来。当初朕既然能置永王和定王于死地,屈屈一个靖远侯,自然也

不在话下。”
大内官心中“咯噔”一声,皇上这是动了杀意了。
*
裴延回到府中,很快就收到了宫中传出的消息,要他明日进宫,领印准备出征。青峰还不太相信,问道:“侯爷,皇上怎么会让您出征?我没听错吧?”
裴延没有说话,而是径自去了沐晖堂。
魏令宜正在练字,听到丫鬟禀报裴延来了,立刻搁笔:“快请侯爷进来。”
裴延很少主动到沐晖堂,必定是有什么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