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章揉着额头,说道:“靖远侯不是在京中吗?他熟悉鞑靼,又跟四王子打过交道。和谈的事情,就交给他办。”
“那皇上不怕他与那四王子私底下有什么交易?您不是一直忌惮靖远侯么。”
裴章扯了下嘴角:“他敢吗?朕的眼皮底下,他敢耍花招?而且朕从前是抓不到他的把柄,怕管束不了他的权力。如今他的弱点就在朕的手边,朕倒对他放心了。”
大内官知道皇上说的是靖远侯那个妾室。而且那个妾室现在还怀着身孕。在西北的时候,大内官还以为皇上对那个妾室有几分特别,所以那时没把靖远侯拿下。现在看来,不过是因为皇
上发现了靖远侯的软肋,所以才对那个妾室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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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夜幕降临,绿萝在小厨房里烧饭,饭香一阵阵地传出来。沈潆怀孕之后就没什么胃口,红菱和绿萝便想着法地做好吃的,让她多吃一点。以至于她的嘴巴养叼了,侯府的厨子做的饭菜,
她都吃不下去。
所以照顾她饮食的重任就落在了绿萝的身上。
绿萝端了五个菜两个汤放在桌子上,高兴地拍了拍手掌:“大功告成!姑娘快出来看看,小公子爱不爱吃。”
天色晚了,沈潆有点看不清书上的字,听到绿萝的声音,就把书放下,走到外间。荤素都有,色彩缤纷,香气扑鼻,简直比她以前在宫里的御厨还会做饭。
沈潆坐下来,刚要动筷子,裴延就从外面进来了。
“侯爷回来了。”沈潆要起身,裴延压了压手,坐在她的身边。
易姑姑连忙添了一双碗筷,裴延看沈潆不动,说道:“你先吃吧。”
沈潆知道他胃口大,这一桌估计都不够他吃的,他是想等她吃完了再吃剩下的。
“你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什么准备都没有。”沈潆轻声埋怨道。
裴延叹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兀术还没有找到。宫中的锦衣卫和禁卫也都出动了,只不过为了避免造成百姓的恐慌,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暗中调查。别的我不担心,就怕他遭遇
什么不测,无法向鞑靼交代。”
大业和鞑靼好不容易停战,如果因为四王子出了差池而再度开战,受苦的都是老百姓。
沈潆问道:“四王子就在京城,怎么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侯爷都是在何处寻四王子的?”
“酒楼食肆,京中的市集,凡是热闹的地方都找过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沈潆想了想说:“如果侯爷是四王子,按照他贪玩的个性,到了大业最繁华的都城,会去酒楼和食肆这样的地方吗?就算去,也不会留在那里太久。四王子应该在一个有吃的,有住的,
重要的是有乐子的地方。侯爷想想会是哪里?”
沈潆的话提醒了裴延,他一拍掌,捧着沈潆的脸用力亲了一口:“嘉嘉,你真不愧是我的小诸葛。你先吃饭,我再出去找找!”
沈潆还没反应过来,裴延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易姑姑无奈地说道:“这个四王子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身负使命,还跟个孩子一样消失,让一大帮子找。又不是小孩玩的过家家。”
沈潆一边吃饭一边想,事实应该不是如此。他若一心玩乐,大可不必揽出使的活计。反正他贵为王子,也没人能逼他做不愿意的事情。他既然来了大业,便不会只顾自己贪图享乐,可能
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有机会,她还真是想见见这位有趣的四王子。
那头青峰刚回房间,连凳子都还没坐热,就又被裴延叫了出去。
“爷,怎么了?”他问道。在外面跑了一天,实在有点累了,嗓子冒火,声音干哑。现在要是那个劳什子的四王子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杀人。
“我们找的方向错了。”裴延说道,手里还拿着京城的市坊图,“不要从酒楼和食肆里找,从赌坊和青楼这些人多热闹,昼夜不休的地方找。你吩咐下去,人手一张画像,让他们穿着寻
常百姓的衣服进去,不要打草惊蛇。兀术狡猾得很,一旦看见苗头不对,肯定又会溜了。”
青峰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抱怨:“这个四王子到底有没有责任心?作为使臣,他好好地呆在四方馆里不行吗?非要闹得鸡飞狗跳,全程搜找。”
裴延总觉得兀术此次进京好像有别的目的,只是暂时看不出来这个目的是什么,对大业的将来会不会有影响。他跟兀术的关系,非敌非友,自认并不是非常了解他,所以找起来就像大海
捞针。幸好沈潆点拨,否则他现在还找不到重点。
青峰带着一队府兵出去,寻找几家大的的赌坊。裴延自己则带了另一队人马,开始从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场开始寻找。他知道自己一露脸兀术就会知道,所以挑了街角的一家酒楼,让人散
开,自己上去等着。
从这个酒楼的二楼,可以看见那条街的灯火比别的街市要暗一些,很多店门前的店招都是用竖排的红灯笼写的字。其中最惹眼的,就是“歌月坊”那三个大字。
裴延对这家青楼略有耳闻,最有名的不外乎两件事,一个是贵,有人一掷千金,一夜倾家荡产。一个是风雅,里面的姑娘不仅长相各有春秋,男人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那种,而且各个身
怀技艺,好一点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次一点的也会吟诗作对,行个酒令。
据说最早歌月坊只是十几个姑娘撑着一个不大的门面,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就买下了左右的院子,成了如今的规模。背后的东家也是几经易主,现在具体是什么人在经营,裴延也不知道
。他虽然对这些事时有耳闻,但因从未踏足过风月场一步,也不算十分了解。
此刻歌月坊内,正歌舞升平。一楼大堂人满为患,看台上花团锦簇,几个西域的舞娘正在卖力地扭动腰肢,舞裙的式样大胆,眼神勾人,引得台下阵阵的喝彩声。
二楼的雅间是给寻常客人留宿用的,他们出高价就可以选个喜欢的姑娘,只要姑娘愿意,便可以共赴春宵。而这座仅仅两层的楼,不过是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并不是歌月坊的中心。
从大堂的一道侧门,经过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会来到一个犹如江南庭院的建筑。这里的隐蔽性很好,风景宜人,招待的客人就是朝中的权贵了。
假山上的一座小楼里,蓝烟靠着栏杆,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欣赏月色下的湖光山色,神情怡然自得。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说道:“裴夫人,现在你可以说说,把我引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
什么了吧?”
此人正是裴延四处寻找的兀术,他穿着汉人的服饰,但出众的外貌还不是不便于隐藏身份。
蓝烟轻摇着团扇,莞尔:“四王子对京城有什么看法,对我们大业的皇帝又知道多少?”
“我干嘛要回答你?”兀术反问道。
蓝烟也不以为意,旋转着扇子的柄,说道:“当今天子生性多疑,你们多开互市的要求也好,各退十里的条件也罢,都不会得到他的认可。他派来跟你们谈判的官员,都是些不熟悉鞑靼
内务的京官,跟他们说话,更是如同牛嚼牡丹。四王子就不担心吗?”
兀术满不在乎地说:“不同意便不同意吧,反正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要双方停战,百姓得以喘息,鞑靼也能换得过冬的粮草和物资,我们也没别的要求。我就当来大业玩一趟了。
”
蓝烟摇头,站了起来。她的个子不高,人也很纤细,兀术却莫名地有点害怕她。一个女人独自撑着这么大一家青楼,还能汇集京中的名流,绝对不简单。更不简单的是,她有办法把消息
递到鞑靼的王庭,诱他到歌月坊来,还知道怎么才能从重重守卫中逃脱。
“四王子恐怕不太了解我们这位皇上的野心。”蓝烟轻柔地说,“他现在停战只是因为福建和浙江的水寇让他焦头烂额,把他给绊住了。等南边平定了,他腾出手来,下一个就是要对付
鞑靼。”
兀术露出一脸不信的表情:“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他想打鞑靼,有那么容易吗?”
“四王子不信?靖远侯这些年镇守西北,虽说让你们鞑靼不能南下一步,可他也没有侵占过你们的一寸土地,这已经引起了皇上的不满。皇上不满西北军唯靖远侯马首是瞻,几次三番想
要拿回他手里的兵权,可都失败了。现在,他们君臣之间只是表面平和,但这平和维持不了太久。我们中原有句话叫一山不容二虎。”
兀术摊了摊手:“可我不明白,这跟鞑靼有什么关系?”
“一旦靖远侯从西北撤走,皇上派去新的大将,他还会守着大业的领土,不侵犯你们一步吗?你们鞑靼的王庭刚经历大战,元气大伤,而且你王兄的性子,你最清楚不过。如果大业大兵
压境,他能组织有力的抵抗吗?”
“你是说,皇上当初故意引导靖远侯帮我王兄,为的就是将来攻打鞑靼?”兀术惊道。的确,大业发动战争的话,换了他的二三两位王兄,他一点都不担心。但如今的汗王……
蓝烟的眼中仿佛跳动着一团火焰:“皇帝有野心,也有抱负。他想建立不世功勋,开疆拓土,青史留名。所以他无情无义,步步算计,铲除他登基路上的一切障碍,只为再没有人能挡着
他施展拳脚。而谁挡他,谁的下场就是死。”
兀术浑身一凛,大业九王夺嫡的事情他听说过,无比惨烈,而当今天子是最后的赢家。他们这些人跟皇帝玩心思,只怕都不够看的。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蓝烟摆了摆扇子:“四王子,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四王子想要鞑靼和大业相安无事,就得设法保住靖远侯。而我们的目的是基本一致的。”
兀术实话实说:“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做,也无法信任你。”
蓝烟不在意:“找你的人来了,我会派人送你出去,再设法联络你。不过你见我的事,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为了你好。至于其他的,你好好看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会明白了。”
兀术头一次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一个人,不知道她什么来历,不知道她是什么目的,也不知道她是敌是友。但莫名地,可以从她身上看出一种由悲伤和仇恨交织起来的力量,这让她变得
很强大,强大到令人信服。
蓝烟让小倌儿送兀术出去,兀术刚走了几步,就被裴延的人拦住了。兀术被带到裴延的面前,裴延已经喝了一壶茶,桌上散落着剥开的花生壳,还有几盘打发时间用的零嘴。
裴延让其他人退下去,抬头看着兀术:“你到底想干什么?知不知道京城里有多少人在找你?你别跟我说,你到大业来就是为了看女人,找乐子,忘了自己身上的责任?”
兀术坐在裴延的对面,顺手就拿盘子里的花生吃。裴延狠狠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吃什么吃!”
“哎哟,疼啊!”兀术捂着自己的手背,嗷嗷直叫,“那个四方馆跟大牢差不多,里头的守卫跟牢头似的,整天盯着你,恨不得在你身上看出个洞。换了你,你愿意跟好看的姑娘呆在一
起,还是跟他们在一起?”
“你没住过四方馆还知道里头怎么样?”
兀术剥了个花生,仰头一抛,顺利接住。:“我的耳目可是很多的。你别以为在大同把我的那些亲兵给关起来,我就聋了瞎了。这么晚了,你何必亲自出来找我。”
“我明日要进宫,若是今日找不到你,怎么向皇上交差?”裴延横了他一眼。
兀术想起蓝烟的话,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说,你跟你们皇帝的关系,怎么样?找不到我的话,他会为难你么?”
裴延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兀术被他看得后背阵阵发凉:“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不过就是好奇问问罢了。”
“别想套我的话。我们之间还不到无话不谈的关系。”裴延起身,头也不回地说,“你回四方馆好好呆着,若是把皇上惹恼了,不止是你,整个鞑靼都得跟着遭殃。你现在代表的是你的
国家,不要儿戏。”话说完,他人已经到了楼梯的拐角,直接下楼去了。
马上有两个穿着普通服饰的男人走上来,俯身行礼,表示由他们送兀术回去。
兀术笑了一下。虽说身份和立场完全不同,但他还是善意地提醒了自己。这个人虽然拦住了鞑靼的大军,把大业的西北守得固若金汤,鞑靼国内想要杀他的将领和勇士不知道有多少。站
在兀术的角度,也不应该喜欢他。
可他行事素来光明磊落,加上一身正气,真的很难让人讨厌。其实就算没有蓝烟,如果大业的皇帝想要除掉这个人,兀术觉得自己也不会袖手旁观。
不过,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位裴夫人到底在算计什么。
在后台看到大佬们留言,好开心,觉得自己不像是唱独角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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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皇帝将暂停朝政半个月的事情一下子传遍京城,人们纷纷猜测,一向勤于政事的皇上为何会忽然转了性子。偶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敢声张。若是让皇上知道自己多嘴,可能连怎么死的
都不知道。
裴延被皇帝指派与鞑靼的使臣团议和,表面上看起来,是皇上重用靖远侯。和谈第一日,鞑靼方面提出了在边境多开互市。并且如今两国的国境线都驻扎有军队,为两国修好,他们还建
议将军队各退五里,好让百姓自由地生活。
在裴延看来,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就算经过这次争夺汗位之战,鞑靼元气大伤,他们的骑兵仍然有不俗的战斗力。与民休息,增加边境人口,就不该再随意起战事,军队各自后退,就不
容易产生摩擦和冲撞,对当地的百姓也有好处。
他把鞑靼的意思转达给裴章,却被一口回绝。他又据理力争,但是裴章不听,直接打发他回去了。
裴延回到府中,把青峰和昆仑叫来,说了今日的事。
青峰道:“皇上好奇怪,他既然没有和谈的诚意,又为何要侯爷接待鞑靼的使臣?这不是陷侯爷于不义吗?”
昆仑闷声道:“也许皇上一早就打算为难侯爷。”
裴延也隐隐有这种感觉。和谈本就是为了修好,如果皇帝表现出可以商量的态度,那么一切都好办,大不了就是大业也提出条件,可以换得些好处,换的双方皆大欢喜。
但事实并非如此。
“爷要不去问问沈姨娘?也许她知道。”青峰建议道。原本他觉得男人的事情跟一个女人说不上,但沈姨娘入府以后的种种表现,都证明这个女子足够聪慧,与旁人不一样。也许她可以
解开侯爷心中的疑惑。
裴延摇头,他想让沈潆好好安胎,不想拿这些事去烦她。他跟青峰和昆仑说完,直接去了延春阁。沈潆正在跟绿萝商量一品甜点的做法,主仆四个人在屋里有说有笑的。好像无论是刚入
府时候的逆境,还是现在的顺境,她永远都泰然自若。
这方面,裴延自觉比不上她。
“侯爷。”易姑姑最先看到裴延,立刻行礼。
红菱和绿萝也跟着行礼,沈潆想站起来的时候,裴延压着手道:“你坐着,早就说过不用多礼了。”
沈潆便没动弹,只是看了裴延的神情,便说:“看来侯爷今日跟鞑靼的使团的谈判并不顺利?”
她一语道破。
易姑姑带着两个丫鬟退下去,让他们可以好好说话。裴延叹了声:“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些,怕你烦心。”
沈潆不以为意,笑道:“侯爷说这话就见外了。你若愿意说给我听,我自然是想听的。说不定还能帮一帮侯爷。”
裴延便把今日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沈潆听完,问道:“皇上没有告诉你,他想要达成的条件是什么吗?”
历来双方和谈,被派去谈判的官员事先都会得到皇帝的授意,知道谈判的底线在哪里,或者皇帝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可是皇上只派裴延去跟鞑靼的使臣团谈判,其它的根本提都没有提,
这就很奇怪了。如此,裴延如何能够完成和谈的任务?
裴延久经沙场,对打仗的事知道得很清楚。但这些文官的道道却不在行,明显缺乏经验。
沈潆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眉头微微皱起,认真思考。双方刚刚停战,虽然几年下来,都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边境时有摩擦,不能算是太平。鞑靼派使臣团来,还让四王子带队,
明明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
可裴章却似乎不买账,有别的打算。他惯用的伎俩就是一旦想对什么人动手,明里不动声色,让那人自己犯错,然后顺水推舟地除掉他。
当初他的几个皇兄都是被这样不动声色地除掉的。
“侯爷得防着皇上。”沈潆说道,“鞑靼使臣团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除了公开场合的见面,你跟四王子私下还是保持距离为妙。我总觉得这半个月会有大事发生,你一定要小心应对,千
万不要让人抓到什么纰漏。皇上对鞑靼的态度,你也不要多管。”
“你的意思是,皇上可能根本不想让他们走?”裴延皱眉问道,“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沈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下抓住裴延的手,握得很紧。
这只是她的猜测,更深的东西她根本不敢想。
“侯爷答应我,无论皇上做什么,您都不要反对,更不要有所行动。这是为你好。”
裴延实在无法想象这么做的后果,但看到沈潆灼灼的目光,他没办法拒绝。气氛有点凝滞,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裴延先开口,打破僵局:“我今日在宫里看见霍六了。他兴高采烈的
样子,好像急于去邀功。身边有个被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人,看衣裳像是风月场里看门的。”
沈潆听到风月场,莫名地想起了蓝烟。虽然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如果让裴章知道蓝烟还活着,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沈潆决定让人去歌月坊报信。
她跟蓝烟的交情也不算过命,只是当初裴章对自己的兄弟赶尽杀绝,她身为裴章的妻子,一国的皇后却没有劝过一句,心中有些愧疚。
何况蓝烟只是个女人,男人的争斗牵连到她,何其无辜?沈潆想到,如果当初输的是裴章,自己的下场还不知如何,就有几分心有戚戚焉。
她借口到厨房看绿萝烧菜,把易姑姑叫到廊下:“李福家的面生,你让她去歌月楼报个信。”
“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易姑姑不解地问道。
沈潆不愿多说:“你就让他们转告东家,看看楼里是不是丢了什么人。这样说就可以了。”
易姑姑点了点头,转身去办了。
沈潆看着易姑姑离去的背影,抬头看了一下万里无云的蓝天。但愿她只是多想,蓝烟不是来找裴章复仇的,而裴章也不会知道蓝烟的存在。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杞人忧天。
没过多久,正在自己房中下棋的蓝烟接到沈潆的报信,微微愣了一下。
“是什么人跟你说这些的?”她问道。
在屏风外面的报信人摇了摇头:“那婆子看着眼生,问她是哪个府里的,她也不肯说,只要小的告诉您这句话。”
“去叫管事的查查楼里到底少了什么人。”蓝烟放下一颗黑子,黑子立刻就形成了包围白子之势。
那人听命离去,没多久,前面的管事就亲自来禀报:“夫人,不好了,前头的确有个看门的龟奴不见了。说昨天霍六公子来,偷偷拿着一幅画像到处问,我们也没注意。谁知他趁人不备
,把那个龟奴带走了。”
蓝烟问道:“那个龟奴都知道什么?”
“他只是个看门的,倒是他见过宫里那个御药房的人,还跟他说过几句话。”
蓝烟捏着棋子,狗皇帝果然没有放心,居然想到让霍六公子这么个草包当探子,以致他们大意地忽视了这个人。而今天来报信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这人跟宫里有联系,好像知
道她要做的事,或者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会派人来提醒她。
这比应付狗皇帝更让她后背发凉,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当年没死的不仅是她,还有别人?
“不用管那个龟奴,我去京郊避避风头,这里交给你们了。”
歌月坊上下,除了蓝烟的心腹,其它人并不知道东家是何许人。这些心腹是蓝烟特意挑选的,多跟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不会出卖她。只要蓝烟不在这里,就算锦衣卫来了,也查不
到什么痕迹。像她这样的人,整日站在刀尖上过日子,是不会轻易把弱点暴露给敌人的。
只是裴章比她想得城府更深,更难对付。
她原以为一个小小的典药,他也查不出什么明堂,没想到顺藤摸瓜,竟找到这里来了。
*
霍文进带着冯淼和一队锦衣卫冲进了歌月坊,里头的姑娘和客人四处逃窜,都被他们抓了起来,有几个客人冯淼还十分眼熟,只装作没看见。
霍文进窝囊了二十几年,头一次觉得自己很风光,对左右说道:“锦衣卫办案,你们乖乖配合,就不会伤你们性命。”
过了会儿,一众人等都被押着跪在地上,楼里的姑娘在一边,来寻欢作乐的客人在一边。冯淼将画像抖开,问道:“谁见过这个人?自己站出来,其它人就可以离开了。”
地上的人纷纷抬头,仔细看了看画像,多数都摇头。
霍文进狐假虎威地说:“有人招认这厮经常来这里,我不信你们没有人见过!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冯淼侧头看了他一眼,很烦他插话。但鉴于他的身份,没有发作。
“没有人说,我就把你们都带回去盘问了。”冯淼说道。
众人连连喊冤,锦衣卫是什么地方?进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的。何况这里还有几个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传出去或者被家里知道了,以后还能在皇城根下立足吗?
这个时候,跪在人群最后一个不起眼的姑娘,怯生生地说:“他,他是来找我的。”
冯淼看了看她,又看向霍文进,不是说那个典药在歌月坊没有相好的姑娘?那这姑娘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霍文进也觉得意外,但想到没有人敢主动招惹锦衣卫,还是得把这个姑娘带走好好问一问。
“把她带过来。”冯淼示意手底下的人过去,将那姑娘架起来,带到一旁的房间去了。据这名姑娘所述,那名典药来歌月坊找她喝酒,常述自己人生不得志。说本来父辈是在某个王府里
谋事,他也有份挺好的前程。后来那位王事败,父死,他也受到牵连,最后沦落到在太医院底下的御药房做事。他不甘心,想要证明自己。
这说辞听起来,倒也没什么破绽。
冯淼突然问了一句:“这人是个左撇子吧?”
那姑娘一怔,小声回道:“常看他拿左手端酒杯,是不是左撇子就不知道了。他来找奴家也只是抱怨居多,从不过夜的。”
冯淼挥了挥手,让那个姑娘出去了。
霍文进一直在旁边听着,觉得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过如此,三言两语就把人放走了,着急道:“大人,您就这么放她走?如果她说谎呢?应该再问问清楚的。”
冯淼不急不忙地说道:“她是说谎。因为她根本不认识那个典药。”
“啊?”霍文进一下没反应过来。刚才冯淼是诈她的?
“我们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十分狡猾,藏得很隐蔽,竟然还能唆使人出来顶包,想必是知道我们要来,早做了准备。今日扣着她也没用,先收兵。”冯淼站起来,“我会派人继续盯着这
里。”
霍文进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难怪这家伙能从布衣一直坐到现在的位置,甚至在堂兄冯邑出事以后,还能得到皇上的重用,果然是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