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明珠郡主,就凭着她自己,能给大郡王、兰月郡主挣来什么前程?”刘嬷嬷在一旁冷笑道:“她知道了又能如何?还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得利用明珠郡主博取王爷的怜惜。”
李氏颔首, 神色淡淡的道:“她太沉不住气了,目光也短浅。慕柯明是和慕柯容争世子之位一时糊涂,她因着那点子私愤, 竟也头脑发热答应了。”
“慕明珠好好活着,带给她们的好处比慕明珠死了多上百倍、千倍。”
刘嬷嬷闻言,不由默了默。
王妃一生未曾生育, 只怕不能完全体谅一个母亲对子女的心。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哪能轻易说舍弃就舍弃?
“是张氏鼠目寸光了。”子女之事是王妃最大的遗憾,刘嬷嬷自然不敢戳她痛处。“才知道了那件事,便迫不及待便恨上了明珠郡主。若论起来,小郡主也是无辜的。”
李氏唇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神色竟有几分温和。“珠儿自然是无辜的。也多亏了有珠儿,我才有了今日的局面。那样漂亮的小姑娘,乖巧又懂事,不仅王爷偏爱,我也多疼她些。”
王妃慈爱的目光,竟让刘嬷嬷生生觉出几分渗人的寒意来。
“张氏能有幸抚养珠儿,是她的荣幸。”李氏眸中闪过一抹阴鸷,唇角也勾起冰冷的弧度。“我本来就担心她心胸狭隘、目光短浅,才从开始就瞒住了她。”
可代价是张氏的亲生女儿不足月就夭折了。
刘嬷嬷哪怕是再瞧不上张侧妃,却也能体谅一二她骤然得知真相的巨大悲伤和愤怒。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氏忽然看向刘嬷嬷,声音平静的道:“如果没有慕明珠,慕柯明、慕兰月、还有那个没名字的女孩能有封号?否则你以为,张氏得知了真相,为什么不敢闹到王爷面前?”
张氏再痛心,可那个小小的婴儿已经死在了十一年前。而眼下因为慕明珠在身边,才被封了郡王、郡主的儿女,张氏自然要更为他们着想。
“归根结底是张氏太贪心了。”刘嬷嬷忙道:“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张氏也该满足了。”
李氏轻轻摩挲着腕上的翡翠镯子,神色安详静谧如同菩萨般。
这所有的一切,最大的获利者当数王妃。
刘嬷嬷见她似是不愿再提,便帮她点上静心安神的香,悄悄的退了出去。
***
终于等来了姜知越回京这一日。
不仅姜妙一夜都没有休息,阿娆和周承庭也没怎么睡着。
天才蒙蒙亮时,周承庭便起身洗漱。昨晚呦呦跟着奶娘睡在了隔壁,阿娆也跟着起身,先去隔壁看了呦呦,见他安稳的睡着,便回来服侍周承庭更衣。
“呦呦还没醒?”周承庭只着单衣站在房中,帘子一动,正是阿娆进来,便问了一句。
阿娆点点头,道:“奶娘说夜里醒了两次,喂饱后又睡着了。”
她顺手接过了连枝手中的太子朝服,亲自服侍周承庭穿上。“殿下,今日散了朝您和娘娘去城外接世子?”
周承庭应了一声,又嘱咐阿娆:“虽是出了月子,你也不能久站或是久坐,太医说了你的腰还没好。”
呦呦的满月跟洗三一样,都是大办的。皇上大手笔的赏赐了不少东西,连带着皇后、安贵妃等人也都跟着出血。既是宫中表现了对小皇孙的重视,皇亲和勋贵们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故此还是个小婴儿的呦呦,已经有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妾身知道了。”阿娆笑着答应下来,在周承庭身前忙活,帮他把朝服穿戴妥当。
一时周承庭离开后,阿娆见呦呦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自己梳洗后,让芳芷简单的帮她把头发绾好,换完衣裳就去了太子妃殿中。
果然太子妃殿中灯火通明,太子妃早早就换好了出宫的衣裳。
见阿娆来,姜妙忙拉着她坐下。不等阿娆开口,先是关心了阿娆身子的情况,又问了呦呦,末了一叠声让人送些早膳过来,让阿娆留在这儿用膳。
阿娆心中一暖。
“娘娘,呦呦已经满月了,您看妾身什么时候把他抱过来?”看着待她如亲姐的太子妃,阿娆暗暗下定决心,轻声问道。
姜妙微微一怔,而后笑道:“阿娆,呦呦还小,还是你亲自带他的好。这孩子会记在我名下,可你是他亲娘,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娘娘,妾身可以来您这儿带呦呦。”阿娆执着的道:“只要您不嫌我们闹得慌。”
姜妙笑着摇摇头,点了点阿娆道:“说什么胡话,你把太子晾在一边,带着儿子来我这儿算怎么回事?”
不等阿娆解释,姜妙忽然叹了口气,道:“阿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我等到哥哥回来,就会离开京中对罢?”
阿娆被戳破了心事,有些难为情,却还是承认了。
“我从未问过殿下一句,秦铮和舅舅的事,是因为我知道殿下没法给我答案。”姜妙苦笑一声,道:“你放心,我也不会莽撞行事。眼下哥哥虽是回来了,可侯府中还有虎视眈眈盯着世子之位的姜知瑞母子,我哪里能甩手就走?”
阿娆面色微红,小声道:“是妾身多心了。”
一时珊瑚带人端上了早膳,姜妙带着阿娆去偏殿用饭。
哥哥是皇上亲自下旨立的世子,哪怕是姜长义有什么不满,也不敢换人。哥哥能回到侯府的话,或许就该考虑让娘认阿娆做女儿,在自己离开之前,让阿娆坐上太子嫔之位。
原本姜妙没着急,是想着自己能多护阿娆两年。虽然姜妙看上去镇定自若,可她的心早就飞走了。在能确定哥哥安好后,她恨不得自己立刻就去西北,寻找秦铮的下落。
如果阿娆不想恢复明珠郡主的身份,能做安远侯府的义女,对阿娆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一切都要见到哥哥后,才能再做具体的谋划。
两人各怀心事的用过了早膳,太子妃随她一起来宜芝院去看呦呦。
正巧呦呦已经睡醒吃饱,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无意识的动着。看着阿娆动作娴熟的把呦呦抱起来,姜妙忽然笑了。
如果不是为了她的太子妃之位稳固、不是为了留住她,阿娆怎么舍得把孩子交出去?
“这双眼睛可真是随了你。”姜妙把手上的戒指和护甲全都脱下,才去轻轻碰了碰呦呦白嫩嫩、软乎乎的脸颊。“让人看了就心软。”
见呦呦的小手微微张开,姜妙伸出一根手指去摸了摸,却被呦呦抓住了手指。
姜妙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娘娘,您抱一抱他?”阿娆见状,把呦呦递给了太子妃,自己在一旁看着。
呦呦不爱哭闹,哪怕谁抱着他,不舒服了才会发出些声音。谁逗一逗他,他都会咧开小嘴笑得甜。
“你看,这会撒娇的笑,也是像极了你。”姜妙也少来帮阿娆照看呦呦,抱着他已是越来越顺手。“谁见了不疼呢?”
阿娆翘起的唇角始终都没有平复。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小内侍前来通报说,太子请太子妃去清泰殿,准备出发去城外了。
姜妙心中一阵震荡,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城外去见哥哥,又有种近乡情怯的恐惧。
阿娆也莫名跟着湿了眼眶,她示意奶娘把呦呦接过来,笑眯眯的道:“娘娘,您快去罢。”
姜妙像是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起身飞快的走了。
目送她离开的阿娆,在廊庑下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芳芷提醒她,方才回去。
***
安远侯府。
陈氏一夜无眠,天还没亮就起身梳洗更衣。
“夫人,太子和太子妃要散朝后才会出发去城外迎着世子,只怕回来还要到晌午之后。”她身边的大丫鬟银柳劝道:“您不如略歇一歇,养养精神?”
陈氏摇头,虽是连续几日都没休息好,看起来确实神采奕奕的。
“我要等着越儿回来。”陈氏恨不得自己此时就去城外等着,可不仅姜长义不赞同,连姜妙也劝她,陈氏只好满心焦灼的留在家里。
陈氏心中清楚,姜妙是怕她看到姜知越有哪里不好,或是身上的残缺,会受不起打击。可是在她看来,只要姜知越活着回来,就最要紧的。
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四年来音讯全无,姜知越定然是受了重伤,才没办法和家里联系。
“小厨房说一声,准备好食材,我亲自给世子做几道菜。”陈氏左右无事,在房中也坐不住,想了几道儿子爱吃的菜,让人吩咐去采买最新鲜的食材。
银柳答应了,又笑道:“夫人,奴婢服侍您梳洗更衣。世子回来见您还是那样的年轻,心中也会高兴的。”
陈氏脸上终于见了笑模样,点点头。
不仅是正院亮了一夜的灯,姜长义、胡姨娘、姜知瑞没有一个睡好的。
姜知越回来,对侯府现在的形势是个巨大的冲击。
姜知瑞作为他庶弟,自然是要去城外迎接的。太子作为皇上的代表,表示对姜知越的重视。太子妃则是皇上送的顺水人情,特许她一同出城迎接。
是以心不在焉的参加完早朝后,姜知瑞便找到了东宫属官,询问太子出行的时辰。
当姜知瑞才想先回衙门换身衣裳时,却见太子和太子妃已经换好了衣裳,太子妃更是穿了一身骑装,全部都骑马过去。
“臣见过殿下、娘娘。”姜知瑞神色沉稳的上前行礼,没有露出半分异样来。
周承庭淡淡的应了一声,神色并不亲近。姜妙也是只点了点头,就算是回应了。
姜知瑞垂着眼,沉默的跟在两人身后出了宫门。
而此时周承庭和姜妙都没心思去关心他想什么,姜知越到底好不好,他们先前的都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所见,所以心中的担忧并没有减少半分。
一行人一路疾驰到了城外,只见还没有见到护送姜知越的队伍到达。
姜妙面上的焦灼之色溢于言表,只是她带着帷帽,没人能瞧出来。周承庭站在她身边,心中亦是有几分忐忑。
终于,远处隐隐传来了马的嘶鸣声。
前方终于出现了人来通报消息,道:“安远侯世子的车架到了!”
姜知瑞就跟在太子夫妇身边,突然听到这个称呼,被扎在心中的那根刺,顿时像是又被扎深了几分。
周承庭和姜妙闻言,不由又往前走了几步。
笔直宽阔的官道上,一辆垂着靛青色帷幔、外表并不起眼的宽敞马车在骑兵的保护下,往这边行来。
姜妙见状,不由红了眼圈。
马车平稳的停了下来,车帘很快被撩开。
本想要冲过去的姜妙生生停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探了出来,姜妙强忍着的泪,不想哭出来。原先哥哥那双大手温暖、有力,是能教她弯弓射箭的——可如今,那双手上有两道深深的伤痕,纠结在一起的伤疤甚是可怖。
周承庭呼吸也是蓦地一窒,心中难受得厉害。
那张熟悉的面庞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时,周承庭和姜妙才有了种真实的感觉,原来他还活着!
只见他在护卫的帮助下,稳稳的下了马车。他也没用人搀扶,步伐缓慢沉稳的走向了太子等人的所在。
周承庭不由上前一步。
“臣姜知越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娘娘。”姜知越仍旧往日般行礼,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看不出半分滞涩。
原本清雅俊朗的脸,如今消瘦得厉害。那双往日里总是充满温和笑容的眼睛,如今一片黯淡无光。
姜妙没忍住哽咽了一声,哥哥真的看不见了!
“阿妙,哥哥没事。”姜知越忽然笑了,转过头朝着姜妙的方向。
哥哥的声音还如四年般温柔,姜妙再也忍不住,顿时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
☆、第 103 章
站在太子妃夫妇身后的姜知瑞在见到大哥姜知越的那一瞬间, 竟有种庆幸的感觉。
他看不见了,对自己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以后的安远侯, 总不能是个瞎子罢?这样想着, 姜知瑞神色随之一松, 手指摩擦过衣料, 他整了整衣袖,想要上前见礼。
只是他才动了一步, 只见双眼无神的姜知越忽然看向他的方向,微微笑道:“二弟。”
姜知瑞的心猛地一惊, 有种浑身起栗的感觉。
自己分明没有出声, 姜知越怎么能找到他的方向?
“大哥。”姜知瑞再次确认了姜知越确实是双眸黯淡,不可能看到他。这才稳了稳心神, 拱手道:“大哥, 一路辛苦了。”
姜知越微微颔首,神色温和道:“这四年我不在京中,你照顾家里才是真正的辛苦。”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看似客套的话,听在姜知瑞耳中却不免心惊肉跳。
到底姜知越是寒暄还是威胁?
自己当初想要跟姜妙讨阿娆,姜知越是知道的, 还制止了他——
而姜知越似是对他心中的纠结毫无察觉,很快又跟一同前来的同僚说起了话。
魏清姿的哥哥、魏国公府的世子魏则衍,也特意到京郊来迎接他。两人虽然立场不同,一直以来关系却都不错。魏则衍还和姜知越一同在陈清随麾下当做校尉,也是一起上过战场的。
看到整个人都消瘦得厉害、简直称得上形销骨立的姜知越,魏则衍心里也难受。只是他不便表露出来, 拍了拍姜知越的肩,只见姜知越眉头微蹙,虽是没有发出声音,魏则衍却看出他身上受了伤。
姜妙泪眼朦胧的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陈杂。
在一旁的周承庭递了块帕子给她,轻轻的唤了她一声道:“阿妙。”
姜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接了过来拭去眼泪。
别人并没有留意两人间的小动作,在别人看来,太子妃夫妇感情好。这下姜知越回来,姜妙身边又有了儿子,太子妃之位更加稳固。
姜知越虽然跟魏则衍等人说着话,耳朵却动了动,显然在留意着姜妙和周承庭之间的互动。
他既欣慰,又在心中叹息一声。
天时地利人和,没有在对的时候遇上对的人,终究只徒留遗憾。
既是已经见了姜知越,大家体谅安远侯府骨肉分离,没说几句便催促着姜知越回府。皇上也特许他不必入宫,先回家团聚。
一时姜知越仍旧上了马车,太子夫妇也随行去了安远侯府。
陈氏的心早就飞了,她让丫鬟去门外看了数十次,问世子是不是回来了。
当周承庭、姜妙陪着姜知越进来时,陈氏还有种恍惚的感觉,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娘,儿子不孝。”这里是姜知越最熟悉的家中,哪怕是如今他眼睛不是视物,也没曾被门槛绊倒。他准确无误的根据听到陈氏的抽噎声,跪到陈氏面前。
“这四年来,让您伤心了。”
姜知越话音未落,陈氏把他揽入怀中,泪水再也止不住。
陈氏存了千言万语想要说、想要问,可是在见到儿子的一瞬间,却都忘了。她摩挲着姜知越的后背,哽咽道:“娘不怪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越儿相貌清俊、身材高大挺拔,前来说亲的人络绎不绝。可如今,在她怀中的儿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陈氏抬起姜知越的脸,姜知越下意识的就要低头。
“越儿,让娘好好看你。”陈氏不许他躲,当她看到儿子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凤眸此时已经黯淡,心中咯噔一声。
他看不见了。
“娘,你别担心。”姜知越露出笑容来,安慰道:“您看儿子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也没缺胳膊少腿。”
陈氏听了,心中更加酸涩。失明对于姜知越来说已经够痛苦了,他却还要强颜欢笑的安慰自己。
“回来就好。”陈氏只得喃喃的重复着这四个字。
得知姜知越回来,姜长义本来在书房等着姜知越。听姜知瑞回来说他看不见了,心中那点子对儿子的疼爱又被勾了起来,他直接去了正院。
刚巧看到这一幕。
“臣姜长义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碍于周承庭和姜妙在,姜长义先行了国礼,才忙看向姜知越。
四年未见,姜知越的变化令人心痛。
消瘦的脸颊、枯瘦的身形,尤其是那双眼睛——往常姜长义并不大喜欢姜知越的眼睛,因为那双凤眸像极了陈家人,偏生姜知越和姜妙都是。
如今那双他不喜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父亲。”姜知越听到声音侧过身,面向姜长义跪下,郑重的行了大礼。“儿子回来了。”
虽说父子二人确实在各自的路上渐行渐远,可姜长义恍惚想起姜知越幼时,自己亲手教过他弯弓射箭,叫他读过书写过字——那双手上,也纠结着两道深深的伤疤。
姜长义蓦地就心软了。
“越儿,快起来。”这个十数年没有被叫出口的称呼,让在场的人都是微微一愣。
跟在姜长义身后前来的姜知瑞,面色微沉。
***
鉴于时间紧迫,太子和太子妃还要回宫,姜长义、陈氏倒都退了一射之地,三人先去了姜知越的院子说话。
周承庭和姜妙都有许多话想要问,而最要紧的那个问题,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
“阿妙,哥哥知道你想问什么。”姜知越大大方方的开了口,他在椅子上坐下,微微叹道:“舅舅和秦铮,都不在了。”
姜妙骤然闻言,像是没听懂他说什么一样,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哥哥、看着太子。
这个消息早在四年前她就听过了,她绝望的流干了眼泪,也经历了锥心之痛。姜知越的话,无疑熄灭了姜妙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她捂住了嘴,把那悲伤的哭声压在了喉咙中。
姜知越虽是看不见妹妹的表情,可听到那极轻的声音,却无异于撕心裂肺的哭嚎。
“舅舅为了保护我和秦铮,身中数箭而亡。”姜知越如同一尊雕塑般,神色木然的道:“秦铮,秦铮在厮杀的时候,不甚坠崖而死。我本来也险些掉下山崖,幸而被伸出来的树枝拦了一下,捡回一条性命。”
那日惨烈的情形又在姜知越脑海中上演,漫天的猩红,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是哥,你没亲眼看到秦铮死对不对?”姜妙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死心的道:“或许秦铮也被什么给拦住了,还活着!”
姜知越苦笑一声。
“我亲眼看着秦铮掉落万丈深渊,断没有活路的。”他语气哀伤,却笃定的道:“山下就有野兽出没,秦铮一时哪怕是摔不死也会成为野兽的食物!我曾神智混沌了一段时日,等到我清醒时,也曾千方百计的托人去找过他,根本没有结果。”
姜妙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险些摔倒。
站在一旁的周承庭亦是无声的红了眼眶,见状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姜妙。
“阿妙,你如今嫁给了殿下,就好好过日子罢。”姜知越声音极轻,却又像极重的托付。“这样秦铮在天之灵,也会为你们高兴的。”
姜妙扑到姜知越怀中,哭得伤心欲绝。
周承庭虽然同样难过,却忽然留意到姜知越动作的不自然。
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蓦地想到那一日阿娆的话。
院子周围是他从东宫带来的亲卫,由纪北南带着,是绝对可信的。故此周承庭定了定神,道:“知越,有件事孤要告诉你真相。孤和阿妙并不是真的夫妇,孤知道阿妙心系秦铮,且孤对阿妙也只有兄妹之情。孤娶阿妙,只是权宜之计。”
他的话音未落,姜妙泪眼朦胧的转过头,火光电石间,顿时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哥哥,太子哥哥说的没错!”姜妙充满期待的看向姜知越,道:“哥哥,你走之后家里发生了许多事。太子哥哥为了帮我,才让我进宫暂避。”
姜知越骤然闻言,消瘦的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
阿妙和殿下竟然是一对假夫妻?
可他们听到的分明是太子夫妇恩爱,太子妃入宫三年无子,太子却并未纳妾——
“知越,如果是秦铮有什么顾虑,大可不必。”周承庭目光如炬的盯着姜知越,等着他的回答。“孤答应过阿妙,等到孤登基后便放她离开。你也知道阿妙的性子,她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勉强她。”
姜妙用力的点点头,想到哥哥看不见,忙道:“哥哥,真的是这样!”
只见姜知越在最初的满脸愕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殿下、阿妙,我说的也是真话,秦铮确实不在了。”
姜妙眼中顿时又泛起了水光,而周承庭仍是死死盯着姜知越。
眼下虽说姜知越正轻轻摩挲着姜妙的发心安慰他,可右手却不自觉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复又放下,实在有些不对。
“阿妙,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宫。”见今日已经从姜知越口中问不出什么,周承庭只得带着姜妙先回宫。
他离开前特意把纪北南叫过来,吩咐了两句,才翻身上马。
这里头定然有古怪。
***
东宫。宜芝院。
阿娆正在翘首以盼等着太子和太子妃带来好消息时,有人通传说宁嫔来了。
自从上次两人说话后,阿娆感觉宁嫔和她的关系竟微妙的融洽起来。呦呦满月时宁嫔也来了,还送了不薄的礼物。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连安贵妃都不敢派人来,宁嫔怎么竟又过来?莫非她就不怕皇上怀疑她跟东宫的关系?
等到宁嫔进来后,阿娆便委婉的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不敢来的才是心虚呢。”宁嫔扶着腰,一面满是怜爱的看着小床中的呦呦,一面道:“且本宫这回来,也是有正经事来。”
阿娆面露疑惑之色。
“不过好奇姜世子回来,会不会带来靖北侯和秦世子的消息。”宁嫔笑了一下,她复又低下头,藏起了眸中的情绪。“虽说姜世子很快也会进宫,皇上想要多些渠道打探消息。”
这一回话里话外,宁嫔都流露出想要跟东宫交好之意。
姜知越是支持太子的,未必会对周钧禹说实话。
阿娆点点头。
宁嫔和盘托出来意,反而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还要陪着世子去侯府,只怕要宫里落钥前才能回来。”见宁嫔身子不便,她请宁嫔在一旁坐下,方才道:“娘娘您来得早了些,今日只怕您赶不上了。”
宁嫔笑着摇摇头,道:“本宫曾在皇上面前许诺,通过你试探着问一问这件事,毕竟你是太子宠妾么。”
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殿下也不能免俗。
阿娆顿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妾身记下了。”阿娆也感谢宁嫔来送信儿,也能让东宫尽早应对这件事。“妾身会把这件事告诉殿下的。”
宁嫔已经有了快八月的身孕,本该在宫中安心养胎,可她却想尽千方百计来东宫,只为了寻得靖北侯陈清随的消息。
阿娆是这么猜的,也没有真的问过宁嫔。
“眼下有件事,本宫也是听说的。”宁嫔也不仅只想打探这一件事,她也为了东宫送来了消息。“安贵妃、六皇子跟云南王府的杨侧妃那边走得很近,似乎安贵妃有意为兰雅郡主在京中挑选夫婿。”
阿娆闻言,心中猛地一跳。
莫非云南王府还会有人进京?
去年年底,她听说回到云南的慕兰馨中已经说了亲,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怕皇上也不乐意任何一个儿子跟独霸一方的藩王牵扯上关系,他不会任由皇子娶藩王郡主。
如果不是周承轩娶哪位郡主、而是换了哪位勋贵之家把郡主娶回去——皇上会答应么?
“云南王府的实力不容小觑,本宫也曾听皇上表露过两次对云南王府的忌惮。”宁嫔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思索着道:“如今张侧妃那边因为没了明珠郡主,顿时便被杨侧妃等人压了一头。安贵妃会笼络慕柯容的妹妹,倒也正常。”
阿娆的心有些乱了。
“时候不早了,本宫先走了。”宁嫔没察觉出阿娆的异样来,扶着宫女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又深深的看了阿娆一眼,最终还是没说别的话。阿娆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心里默默的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