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蕴和表情平静地看着她。
一双眼睛安静的如同深山寒潭。
钟意的心,猛地一缩。
她刚刚在干什么?竟然会怀疑梅蕴和?
钟意匆匆别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蕴和,我得过去看看。”
徐还和他家里人闹翻了,如今不知道在哪个朋友家住。一群大老爷们,也不知道照顾病人,看来徐还这次真伤的很重,不然也不至于给她打电话。
两个人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曾经也要好到恨不得穿同一天裤子,现在徐还打架住了院,她不能不去。
“好。”
梅蕴和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垂下了眼睛。
钟意担心徐还的伤势,暂时抽不出时间来关心梅蕴和的内心世界。
是以,她忘记了一点——
梅蕴和是坛山西老陈醋,平时还好,一旦他吃起醋来,那酸劲儿,啧啧啧。
钟意匆匆地跑去更衣室,刚刚脱下来浴衣,还没穿好衣服呢,门就被打开了。
她被吓了一跳,急忙拿衣服捂住胸口,睁大了眼睛——
来人是梅蕴和。
他目光晦涩地瞧着钟意,脸色不太好看,忽然就倾身过来,低头吻上她的唇。


第39章 惊变
若单单是亲吻,也倒罢了。
梅蕴和的手有些不规矩,钟意推开他,眼睛水汪汪的:“闹什么脾气呀。”
梅蕴和抿着唇,掐着她的腰,声音沉沉:“我和你一块过去。”
——果然,他又吃醋了。
不知道是不是性格使然,这家伙吃醋生气,也都是一直默默堵在心里;只怕这次是真急了,才表现出来。
钟意又好气又好笑。
有什么好吃醋的啊,发小受伤,她不过去探望一下而已,瞧把他紧张的。
在感情上,梅蕴和又像是个不成熟的孩子了。
钟意把他推出去,自己换好了衣服,才挽住他的胳膊:“走吧。”
他既然想去,那就去呗。
反正自己和徐还也没有什么,让他看看,也好消除了他的疑心。
梅蕴和与梅存和发了短信告知,自己则带了钟意杀往了陆林市第一人民医院。
徐还远远没有电话里表现出来的那么惨。
钟意和梅蕴和进去的时候,徐还正中气十足的和病床前的一个姑娘骂架,面色红润,一点也没有受伤严重的模样。
“狐狸精!”
“小白脸!”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骂的正欢实。若不是徐还现在躺在病床上打点滴,钟意怀疑两个人立刻能掐起来。
梅蕴和轻咳一声。
徐还猛地回头,瞧见俏生生的钟意,立刻呆了。
“你们怎么过来了?”
他还不知道有人给钟意打过去电话,一脸错愕。
他挣扎着想起来,结果被姑娘手疾眼快按住了。
姑娘语气嘲讽:“都脑震荡了,就别晃悠了。本来就蠢,不怕把那点脑子也甩出来。”
——咦。
这声音很耳熟啊。
钟意仔细一瞧,惊了。
这不是宋文典宋小姐么?一身白色运动装,干净利索,和前几次的气质不太同,钟意一时没有认出来。
她什么时候和徐还搅和在一起了?
或许是钟意的表情太过惊讶,被按在床上的徐还难堪地别过了脸:“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婆子,突然间就又抓又挠的。”
宋文典柳眉一挑:“明明是你自己嘴巴犯贱。”
眼看着火药味又浓郁起来,钟意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别吵了,都冷静一下。”
好不容易把这俩人分开,宋文典快言快语,才把这事情理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是徐还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一块喝酒扯皮,不知道怎么扯到梅蕴和身上了,徐还说梅蕴和阴险狡诈,恰好被路过的宋文典听到。
宋文典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钟意有些难以置信:“……一巴掌就把你打成了脑震荡?”
徐还的身子板已经弱成了这个样子吗?还是说,宋文典天生神力,与众不同?
“不是……”
徐还现在还不能起身,脑震荡使然,他一起来就恶心想吐,头昏脑胀。
他躺在床上,弱弱地开口:“不是她打的。出门的时候,外面有个电动车直冲过来——”
当时徐还下意识就跑过去,把宋文典推开。
结果他自己不小心绊了一下,摔在地上,不偏不倚,后脑勺正好撞到一块突出的地砖上。
然后就被送到医院里来了。
宋文典冷哼一声,抱着手臂:“我还能不知道躲车?多此一举。”
徐还气的不行,偏偏还做不了什么,一个劲的按传呼铃。
护士进来,他指着宋文典,咬牙切齿:“把她赶出去,快点!”
……
看到徐还还有力气赶人,钟意就放下了心。
问题不大。
不过他这脑震荡……来的也真冤啊。
宋文典昂首挺胸出去了,临走前,眼神复杂地看了梅蕴和一眼。
说是徐还和人打架受伤,其实他脸上除了那个巴掌印外,倒没有别的伤痕。
至于宋文典——
以钟意对徐还的了解,顶多是打打嘴炮,真动手打女人,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梅蕴和扯了扯钟意的衣服。
他不乐意看到钟意对别的男人嘘寒问暖。
徐还就更不行了。
他现在还记着婚前钟意把徐还塞衣柜里的事情,当时解释说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啧。
想想就觉着不舒服。
钟意一回头,就看见梅蕴和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明明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吃起醋来倒是厉害。
她无奈又好笑,轻声对徐还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徐还轻嗤一声,别扭的扭过脸:“算了吧,见色忘义的家伙。”
梅蕴和也不太乐意。
明天?明天还要来看他?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搭上了钟意的肩膀:“走吧,病人需要静养。尤其像小还这种——伤到脑子的。”
钟意想想,他说的对哦。
徐还躺在病床上,想跳起来骂梅蕴和一顿,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毕竟现在小闹钟是站在梅蕴和那边的。
徐还眼睁睁地看着梅蕴和揽着钟意的肩膀离开,心里颇不是滋味。
曾经那个人和自己多么要好啊,现在也只能降格成普通朋友了。
出了病房,等电梯的时候,钟意猝不及防,遇到了个熟人。
孟阳。
他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的整齐,穿着白大褂,端的是玉树临风,斯文败类。
吸引了不少小姑娘的视线。
他友好地朝着两个人打招呼:“呦,蕴和,小百合,又见面了。”
……小百合?
这都快成为她的代号了。
钟意已经习惯这个外号,笑着和他打招呼:“孟医生好。”
孟阳看了眼她的肚子,促狭地笑:“怎么,身体不舒服?还是好事要临门了?”
“没什么,”梅蕴和接过他的话茬,“你不走了?”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留几个月呗,”孟阳伸个懒腰,“说不定,还能继续帮你出谋划策,免得再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
梅蕴和不言语。
电梯在这个时候到达。
三人就此作别,孟阳理了理衣领,笑眯眯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钟意站到电梯里,在电梯门合上的那瞬间,看到宋文典彪悍地冲过来,对着孟阳的肚子就是一脚——
妈耶。
梅蕴和握住钟意的手,解释:“她从小就这样,习惯了就好。”
“……”
钟意挠了挠梅蕴和的掌心,刻意在咬重:“从小,嗯?”
梅蕴和面不改色:“就像你和徐还从小就认识一样,我和宋文典也是。”
“你吃醋了?”
梅蕴和偏过脸,耳垂微红,言简意赅:“没。”
笑话,他难道还会因为一个毛头小子吃飞醋吗。
他又不是十七八岁的人了。
只是……还是有点不开心而已。
第二天,钟意早早起了床,梅蕴和心不在焉地吃着饭,看她捧着手机在看,凑了过去:“在看什么?”
钟意说:“看脑震荡患者可以吃的东西,中午给他送个饭。”
梅蕴和心里颇不是滋味。
原来钟意不是只会给他做饭的,徐还生病住院,她也会去照顾,而且这么仔细。
他竭力告诉自己这是件平常的小事,却还是没办法平息下来波动的心情。
很糟糕,特别糟糕。
钟意放下手机,瞧见梅蕴和一脸不爽,笑着蹭上去:“怎么了?”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吃醋了,”梅蕴和说,“看你对他这么上心,不太高兴。”
钟意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她哄着他,“中午我给你单独做好不好?保证比他的更丰富,比他的更用心。”
“嗯。”
梅蕴和摸摸她的脑袋瓜:“也不用多么复杂,简单点就成。”
他还是不想让她受累。
只要是她亲手做的,什么都好。
送走了山西老陈醋,钟意开始去超市挑选食材。
徐还禁食油腻辛辣,炖了冬瓜排骨汤,切了新鲜的芦笋来炒蘑菇。出发探望徐还前,她煲了羊肉白萝卜,请阿姨帮忙看着,等回来以后,差不多就可以给梅蕴和送过去了。
她哼着歌,脚步轻快,到了病房门口。
房门没有关严,留了一丝缝隙,能听到里面的声音,除了徐还,还有宋文典。
两个人还在吵架。
钟意不由得有些无奈,两个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闹别扭呢?
她抬起手,准备敲门了。
手刚抬起来,就听得徐还言辞激烈:“钟意怎么了?你再说一句钟意不好试试!”
钟意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默默地守着门,内心极度挣扎。
……偷听墙角不太好耶,可是现在又提到她的名字,她这时候进去,三个人都会很尴尬的吧。
宋文典的声音传来,她在反击:“那你凭什么说梅蕴和不好?”
“他哪里好?”徐还冷笑,“你们都觉着是小闹钟攀了高枝,压根就不考虑她自己的想法。没有一个人问她想不想嫁!最可恨的是梅蕴和,明明是他害的钟叔叔破产负债,又摆出个救世主的姿态来,让人对他感激涕零。恶心,真恶心!”
钟意听到耳朵里,有一瞬间的发愣。
那些字词她听得清清楚楚,却没办法在脑海里拼凑起来,胡乱揪在一起,成不了完整的句子。
她感觉自己突然听不懂徐还的话了。
他刚刚说梅蕴和怎么了?
宋文典恨不得扑上去把他的嘴堵上:“你吃大粪了嘴巴这么脏?没凭没据的在这里扯什么蛋。”
“凭据?”徐还气的差点砸床,这个秘密让他憋的寝食难安,今天在宋文典的刺激下,终于能发泄出来了。
徐还心里无比的痛快:“这是那天薛廉喝醉了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了,当时梅蕴和去找了他,让他压着那笔资金,不要——”
钟意面色惨白,她想阻止徐还继续把话说下去。
她大力推开了门。
嘭。
徐还闭了嘴巴。
钟意浑浑噩噩,走到他面前,脸上挤出来一丝僵硬的笑容,把饭盒轻轻放在桌子上。
“你慢慢吃,看你还有力气吵架,我就放心了。”
钟意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颠三倒四的。
她只觉着很冷。
是那种,从心底里慢慢渗透出来的阴冷。
慢慢地,蔓延到四肢。
徐还被她吓住了,缓和了声音叫她:“……小闹钟。”
钟意说:“我没事。”
她怔怔地在病房里站了站。
宋文典和徐还,大气也不敢出。
她看着这白墙白布白床,僵硬转身,一步步离开。
“小闹钟,你去哪?”
看着她要走,徐还急了,想从床上起来,结果被宋文典按住了。
“回家。”
钟意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那笑容让徐还心里一紧。
钟意重复了一遍,喃喃低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要回家了。”
——回家,回梅蕴和的家。


第40章 坦言
眼看着时钟已经过了一点钟,梅蕴和在办公室里,始终没有等到钟意的到来。
他心里莫名起了点委屈,连他也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梅蕴和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钟意不过来,是因为堵车了吗?还是……还是被其他事情困住了?
中间王特助进来了一趟,原意是关心老板身体,需不需要吃午饭。
结果在梅蕴和冰寒的目光中,他又把话咽了回去,缩着脖子离开了。
王特助心想,难道是梅先生和太太又吵架了?怎么上午还好好的,一到中午就又开启冰山模式了?
在王特助第二十一次祈祷钟意赶紧哄好老板的时候,梅蕴和沉着脸,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下午的会议取消,”梅蕴和冷声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王特助说:“改成明天上午十点钟可以吗?”
梅蕴和没有回应他,大步离开。
他给钟意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打开定位软件,那个小红点一直显示在家里。
她没有动过。
……病了吗?
这个想法让梅蕴和心头一紧。
他手忙脚乱,推开了卧室的门。
钟意就静静地坐在床上,衣服穿的整齐,赤裸着一双脚,双手抱膝。
窗帘紧闭,这房间里一片昏暗,有些压抑。
梅蕴和按开了灯。
突然的光明让钟意眼睛眯了眯,她抬起脸来,抿着唇,脸上苍白,一点笑容也没有。
她的目光让梅蕴和心惊。
“怎么了?”
梅蕴和坐在她的旁边,路上的心焦、醋意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对她的关心。
他伸手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但是却被钟意躲开了。
梅蕴和一怔,手僵在半空中,又轻轻地落了下来。
“梅蕴和,”钟意抬眼看他,那声音冷静到令他惊疑,“你为什么要骗我?”
梅蕴和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
“薛廉。”
钟意念出这个名字,她死死地盯着梅蕴和,看见他瞬间的呆滞。
——果然和他有关。
钟意想,自己真傻,赵青松和梅蕴和本来就是一体的,而且梅蕴和比赵青松站的位置还要高,薛廉自然也会站在梅蕴和这边;梅蕴和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甚至把赵青松推出来挡了刀。
他才是幕后的主使者,微笑的恶魔,以救世主的姿态强制进入她的世界,还要接受她全部的感激。
钟意一想到这里,心口就抑制不住的疼,疼的她颤。
“你冷静一下,”梅蕴和试图劝服她,“能听我解释吗?”
钟意摇了摇头。
她现在听不下去。
一想到枕边人怀着如此多的恶意,她抑制不住的颤抖。
钟意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徐还会不停在她耳边念叨梅蕴和的坏话,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但碍于他们二人的婚约,说不出口,才会各种隐晦地提示她。
这一切荒谬到不可思议。
钟意在自己房间里静坐了许久,总算是明白了——
难怪啊,难怪家里的洋房卖出去那么久,屋内的陈设和之前几乎一模一样;说不定,那房子就是梅蕴和买好的;他本就存了完璧归赵的心思,自然不会乱动。
还有当初戴杏洋声嘶力竭地对梅蕴和喊出的那句话,当时听不清是什么,现在也能猜出个大概的意思。
一步又一步,巧合到不可思议。
都是梅蕴和在背后,推波助澜。
“我承认,我知道赵青松动手脚的事情,”梅蕴和从背后抱住她,她在发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愤怒;但他不会放开手,“我无意让你家陷入那么悲惨的境遇,只是香港那边有事情,我一时脱不开身……等回来的时候,你差点就与赵青松订婚了。”
“差点……”
钟意仰脸看他。
梅蕴和身上有淡淡的草木香气,原本这味道令她安心,而如今,她只觉恐惧。
“赵青松那边晚上和戴杏洋见面也是你安排的吧?你早就布置好了一切,所以才会主动地载着我过去‘捉奸’,”钟意说,“你就是这样,抛下诱饵,一点点引着我上钩。”
说到后来,她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泪腺发达就是有这么一点不好,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本来想气势汹汹地和他吵上一架,结果一掉眼泪,全完了。
钟意声音哽咽:“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她眼睛通红,眼角的皮肤因为大力的揉搓而发红,梅蕴和拿纸巾,温和地擦干她眼角的泪,一声叹息:“不要哭了。”
钟意默不作声,那眼泪却越来越多了。
她茫然不知所措。
钟意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上梅蕴和了。
若是她对梅蕴和无情,自然可以毫不留情地抨击他,发泄出来。
可是如今的钟意做不到。
朝夕相处,温言软语,她怎么可能不会动心?而近日徐还的一番话,无疑是重重给她来了一个耳光,把她打醒。
——梅蕴和太可怕了,本能驱使着钟意离开他。
“我之前给你的那些证据都是真实的,”梅蕴和说,“我承认自己约见过薛廉,也知道赵青松动手的事情,但我没有对你父亲公司下手——”
“是啊,你没有下手,”钟意闷着声音说,“赵青松替你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你干干净净,兵不刃血,多好。”
“小意,”梅蕴和沉声叫她的名字,“我自己隔岸观火,想坐收渔翁之利,这是我的错;但其他的事情,我不认。”
钟意推开他:“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的手还是软的,几乎没什么劲儿,连推拒都是有气无力的。
梅蕴和站了起来。
钟意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摆出一个明确拒绝的姿势来。
梅蕴和没有强迫她,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太阳穴突突的疼。
负责做饭的阿姨忐忑不安地把他叫到了厨房,指着桌上的一小瓷锅汤对他讲:“这里面是太太炖好的汤,应该是给先生的……我刚刚给温了温。”
说完,她有些担忧地问:“先生和太太是吵架了吗?”
“没事,”梅蕴和笑笑,“您别担心。”
他坐在桌子前,拿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
蓦然想起上次冷战,她小心翼翼煲的汤,指尖发红,眼神明亮。
梅蕴和喝了一口,静静思索。
很显然,钟意是在给徐还送饭时候得到的消息。
临走前,她还为自己煮了汤,回来之后,就窝在卧室中不出门了。
“太太也没有吃午饭吗?”
阿姨点头:“对,她回来以后就进了卧室,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这孩子,怎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呢?
梅蕴和叹口气。
他端了汤,重新走进卧室。
钟意还保持着他离开时候的姿势,一动不动,泥偶一般。
梅蕴和把碗搁在桌子上,轻声叫她:“吃饭了。”
“……不饿。”
“你不相信我吗?”
钟意瞧了瞧他,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怎么能知道,你之前是不是在骗我,”她眼角还有泪痕,“你们那些手段,我都不懂,但我知道——”
她咬咬唇,低声说:“我分辨不出,你之前给我看的东西是真还是假。”
“你说过,我们不能冷战,要坦诚相待,”梅蕴和抽出湿巾来,擦拭她眼角的泪痕,“你现在不就是在冷暴力吗?”
钟意红着眼睛看他。
梅蕴和端了碗来,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钟意没有张嘴,她偏了偏头,似是下定了决心。
“我们离婚吧。”
她说。
梅蕴和面无表情,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这种事情不能拿来开玩笑,”他说,“我只当你现在在说气话,乖。”
——他这样子,又是把她当做小孩子来哄。
钟意忽然就恼了。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对待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讲话?我不是你豢养的宠物!”她提高了声音,左手用力攥紧了身体下的被褥,“我明白,你是尊贵的梅先生,你无所不能。只要是你想要的,没有得不到了……”
她喘了一口气,右手指甲狠狠地掐进了肉里,几乎没办法控制自己,但随着话语出口,她又理清了思绪,:“你毁了我爸爸的心血,又对我这么好……你这其实是驯化吧。”
驯化烈马,先以暴力,再施加柔情。
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梅蕴和没有反驳,他握住钟意的手腕,把她的手指掰开——钟意指甲软,昨天刚修的整整齐齐,有一根已经断掉了。
钟意说:“你不是真正爱我,你只是希望能驯化我。先借别人的手给我点苦头吃,再来施恩,好让我对你感激涕零。”
梅蕴和拿了指甲剪过来,给她修剪断甲的毛边和刺。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你对我这么好,你驯化的很成功,”钟意看着他,声音颤抖,“我喜欢上你了,梅蕴和。”
他的手一抖,叹气:“别这样,小意。”
别在捅刀的时候撒糖。
一边拿话语刺的他遍体鳞伤,一边往他口中喂甜美的糖果。
“你不也是这么做的吗?”钟意喃喃地说,“你图什么呀。”
“现在不要说这个好不好?”梅蕴和摸了摸她的指甲,确认没有毛刺,松开手,“睡一觉吧,你休息休息,醒来之后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钟意躺在床上,梅蕴和拉开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睡吧。”
钟意闭上了眼睛。
她思绪混乱。
梅蕴和给予她的爱,如今全部成了枷锁,桎梏着她,阻止她前行。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如果说,梅蕴和是导致爸爸负债的真凶,那绝对不能原谅;但如果他只是袖手旁观的话……
好像也没有特别好苛责他的地方。
无亲无故,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大道理,钟意都明白,可当自己真遇上事情,却很难保持的住理智。
恋爱总是会使人头脑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她披上外套,穿好鞋,走到书房。
梅蕴和果然在那里。
他在看一本书,听见动静之后,合上书页,目光温柔而平静。
钟意站在门口,在看到他的那瞬间,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
“蕴和,你给我带来的影响太大了,”钟意认真地和他谈话,“你说你没有授意,只是坐岸观火;好,我相信你。”
梅蕴和站起来。
“你就站在那里,别过来了,”钟意微微抬脸,“蕴和,你对我的喜欢有点病态,你没有发现吗?”
“很正常,我确定。”
钟意摇了摇头。
“我上学的时候,读过舒婷的《致橡树》。迄今为止,那都是我认为最美好的爱情诗,”钟意说,“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她念着这一句诗,笑了:“我理解中的爱,是互相尊重的,互相平等的。而不是现在这样,你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蕴和,我不想再做凌霄花了。”
梅蕴和想要去抓住她:“小意——”
钟意后退一步:“蕴和,可能是我太贪心了。我知道你很好,你转让股份给我,扶持我父亲的公司……你在物质上想要给我平等,可我更想要的,是心理上的平等。”
平等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