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却不再多说别的,只道:“你去吧,这个时候谢蓝河应该还在谢府。”
“是。”鹿源行礼退下。
随后安岚往外吩咐,她要歇下了,无事莫来扰她。只是她这话才说出去没多会,侍女就在外头小心翼翼地询问:“先生,金雀姑娘来了,先生要不要见。”
安岚正倚在榻上玩香呢,听了这话,想了想,就道:“请她进来。”
不多会,就瞧着金雀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安岚坐起身,笑了笑:“昨晚才回去,怎么这会儿又跑过来了。”
“我有些担心你,正好有件差事能随长史进城来,我便顺道过来看看你。”金雀说着就快步走到她跟前,“我是不是打扰到你歇息了?”
“没有,正好我也想找你。”安岚说着就让她坐到自个对面,“柳先生如何了?可有大碍?”
金雀微微蹙着眉头道:“先生也没说身子如何,昨儿我回去将你的情况说了后,先生似乎更加气恼了,不过不是对你,而是对川连那边。”
安岚问:“依柳先生的性情,怕是要去找川连算这笔账?”
金雀忙点头:“没错,我估计过不了今晚,先生就得动身,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劝,所以赶紧下来问问你。”
安岚叹一声:“我就知道会这样,你不过来找我,我也会让人给你送话过去的。”
金雀赶紧倾身向前:“你说,我该如何?”
安岚道:“此事,你替我回去劝住柳先生,这段时间她不仅不能去找川连的麻烦,而且要在天璇殿内闭门谢客,年底的一应祭祀都从简了。”
金雀不解:“这…这是为何?”
第181章 变了
安岚道:“柳先生此时闭门谢客,自然因为需要静养。”
金雀眨了眨眼,迟疑地道:“你是想让人以为柳先生,伤得很重?”
安岚点头,金雀更是不解:“这又是为何?”
安岚道:“柳先生若是伤得重,我又怎么可能讨得什么好,到底,她是比我成名多年的大香师。”
金雀更是晕了,微微张着嘴看着安岚,绕了一圈,却是为了让人以为真正伤得重的人是她。
“你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金雀凑近去,压低了声音,“不然我回去这般没头没脑地,就让先生闭门谢客,先生非揭了我的皮不可。”
安岚笑了,也将上身靠在炕几上:“不如此,他们不会着急,他们只要急了,就肯定会乱。”
生死博弈,心若乱了,就等于是露了败迹。
可是金雀却皱起眉头,认真地看了安岚一会,目中露出担忧:“你…你是装的?还是真的?”
只是不等安岚开口,她用力皱了一下眉头,又接着道:“你还是别说,我就当你是真的。”
她知道自己不善于伪装情绪,若心里真的担忧,就一定会写在脸上,反之亦然。而眼下的香殿,谁都不敢保证什么地方藏着哪里的眼睛,她不得不防。
安岚顿了顿,轻轻笑了,目中露出安心和淡淡的无奈。
“这段时间,定会有人去柳先生那探一探虚实,到时还得麻烦柳先生替我周全。”
“我明白。”金雀点头,只是又道,“不过…万一柳先生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去找川连的麻烦,我怕我劝不住,这可怎么办?”
柳先生那样的人,嬉笑怒骂是全由着自个的喜好来的,即便安岚是有求于她,但她能不能答应,可得两说。
安岚手里拿着香箸轻轻拨弄香炉里的灰:“你只需将我的意思带到,柳先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无论她决定做什么,都不会让川连占到便宜的。”
金雀呆呆地想了一会,不由就叹了口气:“我要是能想你这般聪明就好了,这么大的事,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安岚抬起眼:“我和柳先生之间,这些话,我只能让你传达,怎么不是帮忙?这件事,除了你,谁都做不了。”
金雀琢磨了一下,就笑了:“倒也是。”
安岚放下手里的香箸,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我只不过比别人想得多,就和下棋一样,尽量多算几步,胜负往往就决定于那一步半步。”
金雀把胳膊肘放在炕几上,两手捧着脸看着安岚:“你这样,会不会累?”
安岚瞟了她一眼,唇边浮现一抹笑意,懒懒的,淡淡的:“何以保平安,无他,唯战尔。”
金雀顿住,慢慢放下手:“你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呢!”
现在的她,少了以往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从容潇洒。她的前路依旧遍布荆棘,步步惊心,但她已学会举重若轻。
她以前,是在各种困境里挣扎,她现在,当然依旧要面对新的困境,但不再是挣扎,而是进行一场对等的,甚至是略高于对手的,真正的博弈。
安岚转头看了金雀一眼:“嗯?”
金雀眼里露出笑,同时目中又慢慢含上泪:“我觉得,挺好的。”
至少看着现在的安岚,她不再觉得心疼,她以前那等不敢表现出来的欲泪的心酸,似乎就在安岚刚刚那一瞟一笑间,被轻轻抹去了。这微妙的改变,宣告了一个女子,真正自心里强大起来,并确确实实影响到了身边的人。
安岚不由失笑,打量着她道:“你今儿是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金雀赶紧擦了擦眼睛,“我这不是难过。”
金雀只要一掉眼泪,眼睛和鼻子就都明显红成一片,安岚看着她道:“不过你这么一哭,出去时倒是正合了我意。”
雨燕在外候着呢,金雀这般出去,指不定她心里会怎么想。
金雀假意瞪了她一眼,然后站起身:“我先回去了,不敢待太久。”
安岚点头:“去吧,我就不送你出去了。”
“你好好歇着。”只是金雀走了两步,又回头,“安岚,你,真的没事吧。”
安岚只是对她露出一个微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一定不能出什么事!”金雀咬了咬唇,说完这句话后,才真的转身出去了。
…
谢府,鹿源见到谢蓝河后,便将那包香灰拿出来,轻轻放在谢蓝河前面的桌上:“这是安先生让我送来的,先生还交代一句,请谢先生将此物放在令堂枕边。”
谢蓝河看了那包香灰一眼,没有去碰:“何意?”
鹿源摇头:“先生只交代了这么一句,在下东西已送到,告辞。”
谢蓝河道:“既然她不说,此物我留不得,拿回去吧。”
鹿源看了谢蓝河一眼:“安先生没有必要害令堂,谢先生不妨一试。”他说完,微微欠了欠身,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
与此同时,玉衡殿内,崔飞飞听完蓝靛的转述后,沉默了片刻才道:“此事我无法马上给予她答复,我有我的难处,不过你让她且放心,香殿上下的庶务,我都会给予天枢殿方便。”
蓝靛没有多说,点了点头,随后告辞。
清耀夫人站在玉衡殿偏殿的露台上看着蓝靛慢慢远去的背影,微微蹙着眉头道:“不是说刑院的大掌事很少在别的香殿露面,这会儿却亲自过来,是为何事?”
“多半是天枢殿那位当真不好了,咱家郡主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儿,夫人怕是要多费心了。”
清耀夫人眉头皱得比刚刚深了几分:“她那种人,是最会算计的,这个时候来拉拢飞飞倒也不奇怪,却不知她究竟想要飞飞做什么,又许了什么。”
“夫人一会问一问郡主便知。”
“我问了,她不一定会说,到时我们母女真的生分了,反全了那边的痴心妄想。”清耀夫人摇头冷笑,“我岂能如她的意!”
第182章 绝色
鹿源将胡蛊师送到天下无香门口时,站住,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也不知他是在看头上的天,还是看楼上窗户里那个阴沉的人影。
胡蛊师是被两侍卫搀扶着下车的,他颤颤巍巍地走到鹿源身边后,裂开嘴无声地笑了一笑:“害怕了?”
鹿源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抬步走了进去。
天下无香的店铺内只有二掌柜川谷在,鹿源带着胡蛊师进去时,他脸色微变,盯着胡蛊师看了片刻才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大祭司就在楼上,请。”
鹿源微微颔首,就领着胡蛊师往楼梯那走,川谷眯着眼看着鹿源的背影,面上不觉露出那等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正好这会儿大掌柜川乌从外回来,他看到停在外头那辆马车,进来后就问一句:“天枢殿的人过来了?。”
川谷便往楼上示意了一下:“源侍香将人送来了。”
川乌却没往楼上看,而是警告地看了川谷一眼:“他不比以前,收起你的小心思,别在这节骨眼上惹事。”
川谷细长的眼睛露出贪婪,语气里又带着几分不屑:“连生死都由不得他自己,还不是跟以前一样…”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鹿源就从楼上下来了,楼梯设在店铺转角处,墙上挂着充满异域风情的纱帘,旁边陈设着许多琉璃饰品。此时已近傍晚,夕阳的余晖无比艳丽,金粉一样的光穿过精美的窗棂折射进来,落到那男子肩上,衬得那张脸愈加绝色倾城,纱帘飘起,带出梦一般的奢靡和慵懒,让人恍惚。
川谷一下住了嘴,就连川乌也忍不住多看两眼,怔然无声。
鹿源却未看他们,下了楼梯就直接往外走。川谷回过神,即往前两步侧过身挡住他,似笑非笑地道:“源侍香这是得了新人忘旧人了,这都见了面,怎么连问候一声都没有。”
鹿源站住,却只是斜视地瞥了他一眼,问了一句:“足下是哪位?”
川谷一顿,随后眼里隐隐露出几分恼羞,他冷笑一声,抬手要往鹿源肩上拍,只是还没等他的手掌碰到鹿源的衣服,就被鹿源错开,同时他的肩膀反被鹿源制住。川谷心里一惊,面上却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鹿源道:“源侍香这是想起…”
跟刚刚一样,他的话同样没能说完,就被咔嚓的一声微响给打断!
就那一瞬,鹿源把他一边的胳膊给卸了!
川谷咬住牙才没喊出声,川乌大惊,完全没想到鹿源竟会一言不合就直接下手,动作块得他们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
“下贱的东西——”川谷震怒,就要出手,可鹿源又先一步松开手,川谷被力的惯性推得往后退了一步,鹿源便已出了店铺,随后见他大袖一挥,只见一线银光飞来,川乌伸手一接,却是一块银元宝。
他这是伤了人后,付的医药费。
川乌手里拿着那块银元宝,面色阴沉,收也不是,扔回去也不是。川谷气得脸都黑了,也不顾上接回自己的胳膊,就要追出去,却被川乌给拦下。
川谷大怒:“你拦我做什么,我非要…”
“行了。”川乌打断他的话,“你刚刚已经落了下风。”
川谷看着鹿源的马车离开后,冷哼一声:“我身手是不如他,但要想收拾他,何须动粗,法子有的是。”
川乌把手里的银元宝扔到柜台上,然后一边给他接上脱臼的胳膊,一边道:“我说你落了下风,不是指身手,是你一开始就被他激怒了,他呢,根本没放心上。”
川谷一脸阴郁,却没说什么。
他心里明白,那人的身份早就变了,不再是任他呼来喝去的仆人,只是他不甘心而已。这世上最大的不甘,恐怕就是,曾经被你奴役的人,变成了你再也够不着的人。
“你是有法子收拾他,不过那些法子是我们能随意用的吗。”川乌说话间,手上忽的用力,就听啪一声,川谷倒抽一口气,他的胳膊正回去了。川乌放开他,接着道:“而且,胡蛊师是他送来的,大祭司还在楼上呢,他动了手还能安安稳稳地走出去,说明什么?”
川谷沉默许久,终于收起自己心里的那点不甘,又恢复了之前那等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是,他怎么都逃不过大祭司的手掌心,我现在跟他计较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
…
天入夜后,白焰过来白园这,却听说安岚已经歇下了。见候在外的侍女有要拦住他的意思,白焰略有差异,微微扬眉,正好这会花容从里屋走出来,朝他行礼:“安先生请镇香使进去。”
白焰审视的看了花容一眼,进去后便瞧着安岚从床上下来,正要去拿旁边的罩衣,他遂走过去替她拿了,披到她肩上:“可觉得好些了?”
安岚将自己身后的长发拨到前面,然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去软榻那坐:“那条街上的人,眼下搬走了多少?”
白焰仔细打量她的脸色:“还剩十三户人家,再过两三天便能办妥。”
也就景府和天枢殿以及鸽子楼三方联手,财力人力充足,权力使用得恰到好处,这件事才能进行得这般顺利。
安岚手里握着茶杯,淡淡一笑:“天下无香里的人倒也沉得住气,不简单呢。”
“他们兴许觉得,只要放出那些白蚊,就根本不是一条街的事,无人能拦。”白焰见茶水已经温了,又握了握她的手,觉得有些凉,便接过她手里的茶,放在桌上,让人重新沏上热茶,随后道,“今日你让源侍香去了谢府?”
“嗯。”安岚轻轻拨弄了一下头发,看着白焰道,“明日谢蓝河应当还会想见我,你替我拦住他。”
花容将新沏的热茶送上,白焰接过去,放在安岚面前:“你让鹿源跟他说了什么?”
安岚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什么都没说,就是送了他一包香灰,兴许能令他母亲好受些。”
白焰微顿:“你能救他母亲?”
安岚放下茶盏,淡淡道:“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待他真的想清楚了,我自会见他。”
白焰道:“即便他能想通,此事他能承你的情,却也消解不了你与他之间的仇怨。”
“不是我,是我们。”安岚抬起眼,手托着下巴看着白焰道:“当年是我和广寒先生联手,才除去谢云大香师,这笔账,谢蓝河总是要算的。至于你的债,无论你认不认,终究也是要还的。”
第183章 较量
此时的她,其神态看起来有几分懒散,那眉眼又含有几分妩媚,目中还带有几分了然。她就那么坐在他面前,清清淡淡地看着他,唇边噙着一丝笑,言语亦不见有半分咄咄逼人,语气甚至有点儿不以为意,但就是这样,仅是如此,就令他在那一刻,不自觉地收起所有的漫不经心,看向她时,眼里就只剩下她。
有那么一瞬,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彼此,似深情款款,又似暗中较量。
这份情,究竟是谁在飞蛾扑火,是谁在小心翼翼?
是谁用全部还清了谁所有?是谁身陷囹圄爱恨难消?
是谁历经磨难翱翔九天,又是谁烈焰重生再入轮回?
…
良久,白焰终是轻轻一笑:“我认。”
安岚沉默地看了他一会,然后起身,走到他跟前,伸手抚上他的脸,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
她的声音带着诱人的魔力,他忍不住要继续,她却已抬起脸离开:“我乏了,你也回去早些歇下吧。”她说着就随手将身上的罩衣脱了,扔到他身上,然后转身回了床。
白焰手里拿着她的衣服,衣服上还带着她身上的香,那香气无比狡猾,看不见摸不着,却丝丝缕缕地往他心里钻。他心里觉得有些甜,有些涩,有些痒,有些气恼,然后还有些无奈。
她看起来确实是乏了,刚刚说话时面上就已经带了倦意,所以他只能拿起她的衣服,默默帮她挂好,然后看了她一眼,摇头一笑,才转身出去。
…
次日,还是和往日一样的时间,川连和谢蓝河同时来到景府,为景孝清余毒。
不过今日两人在景府大门前碰上时,川连当时就道了一句:“安先生昨日主动找谢先生了!”
谢蓝河没有说话,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从容,只是脚步略比往日快了些。
川连亦是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嘴里接着道:“我想了许久,终是觉得,眼下情况,安先生能许诺给您,并确保能打动您的,只能是跟令堂有关的事。”
谢蓝河还是没有说话,川连也不在意,两人快走到景孝院子时,她才又道了一句:“话里的虚实真假,谢先生心里当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令堂的情况,我说能救便是能救,至于他人之言,望谢先生三思,毕竟人若死了,可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走进院子之前,谢蓝河终于开口:“天下无香的眼线倒是不少。”
川连面上不见半点尴尬,依旧如刚刚般,不急不缓地开口:“初来乍到,总得多做些准备才能安心。”
…
今日的香境结束时,谢蓝河看着川连将放在景孝脸上的香蛊收起,忽然开口:“你确定你能控制它?”
川连没有回头,仔细将香蛊收好后,才道了一句:“看来安先生果真是对谢先生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才让谢先生您心生如此疑虑。”
谢蓝河道:“三掌柜心里的疑虑怕是比任何人都多。”
景孝此时正好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缓过神后,就要起身,川连却就转身出去了,谢蓝河便也跟着转身。随后景明进来,走到景孝床前看他的状况,景孝坐起身:“父亲,您进来之前,谢先生和那位…三掌柜好似提到安先生了。”
景明微诧:“哦,他们说什么了?”
景孝大致将他们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景明听后,微微点头:“此事我会告诉镇香使,你且安心休养。”
景孝点头,只是面上依旧带着担忧,最后终忍不住问了一句:“听说之前一直就是安先生替我解毒,如今却换了谢先生,是不是安先生因我的关系…累着了?”
最后那三个字,他说得很低,透着焦虑和不安。
景明沉默了一会才道:“这所有事,都是安先生安排,更何况如今还有大公子和为父在,他们翻不出什么大浪,你无需过于担忧。”
景孝看着景明两鬓新增的银丝:“孩儿实恨不能为父亲分忧。”
景明道:“你到底年纪还小,许多事情没能往深了去想,有些人也难以仅凭几面之缘就能识清,总归这件事也算是个教训,你若能吃一堑长一智,这些苦就不算白受。”
景孝沉思片刻,才开口:“父亲指的是…鹿羽姑娘?”
景明道:“你才清醒两日,身体还虚着,这件事,我过几日再与你说。”
景孝有些不解:“鹿羽姑娘不是源侍香的亲妹子吗?而且鹿羽姑娘曾经也是安先生身边的侍香人,只不过因受小人陷害,才被降为侍女。”
景明道:“孝哥儿,鹿羽姑娘说的话,你可曾亲自求证过?她说的是否都属实?”
景孝怔住:“我…”
景明又道:“她那天去书院找你的时候,已经不是天枢殿的侍女了,如今她人在天下无香。”
景孝愣住。
景明叹了口气,见他眼里还带着挣扎之色,便狠了狠心,接着道:“那天你若不忽然从书院回来,就不会中蛊毒,而安先生也不会为救你,以香境饲养香蛊。”
景孝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我——”
景明不忍再苛责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没再说别的,只说这几句话足够了,他的儿子不是愚钝之人。
景明将走出房间时,一直沉默的景孝慢慢开口:“父亲的教诲,孩儿日后定会牢记在心。”
景明回头,轻轻点头,眼里如释重负。
…
川连走出景孝的房间后,忽然回头对谢蓝河道:“想必谢先生还有事要多留一会,我便先走一步,不过,谢先生今日离开景府后,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您随时可以去天下无香找我。”
谢蓝河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川连便告辞,只是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的走廊那赏雪的人,正好此时那人也转过脸来,但却不是看她,而是看向谢蓝河。
第184章 阳谋
川连走后,不等白焰走过来,谢蓝河就已朝他走过去:“镇香使今日还想拦我?”
白焰道:“这得看谢先生是要往哪里去?”
谢蓝河道:“镇香使的身手确实不错,但仅凭昨日那样,你是拦不住我的。”
白焰道:“总得试试才知道。”
谢蓝河道:“你恐怕会受伤,甚至有可能会丧命。”
白焰笑了笑:“这不是谢先生所希望的吗?”
谢蓝河道:“镇香使不像是在求死。”
白焰道:“在下活得挺好,自然不会去求死。”
谢蓝河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忽然道了一句:“您还是像以前一样深不可测,安先生若真的相信您,今日就不会还让你来拦我。”
大香师若真的动手,再强的武力,也只能在香境内勉强做到自保,反过来碾压大香师的香境世界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条界限,或许可以无限接近,但绝无可能跨越。
如果今日谢蓝河真的动用了自己的香境世界,将白焰卷入其中,而白焰还能压制住谢蓝河。那此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不是白焰的武力已达到天人之境,而是他依旧保有大香师的香境能力。
只要这个事实被确认,那么,天枢殿的大香师还能是安岚吗?
谢蓝河沉默地看着白焰,今日她让镇香使来拦他,当真是步好棋!
镇香使白焰就是曾经的白广寒大香师无疑,而他和白广寒之间,有杀师之仇。
只是他不确定安岚是只打算拿自己试探白焰,还是就想借白焰的手,削弱他,同时也借他之手削弱白焰,如果白焰真的依旧是大香师的话。
两位大香师交手,涉及生死之战,即便最后不死,也都会重伤。
而如果白焰确实已经不是大香师了,他就算要下杀手,怕是也不能顺利得手,安岚兴许就在附近看着,她随时能救下白焰。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有任何损失,但他想问的事情,兴许就问不到了。
“谢先生过奖。”面对谢蓝河的称赞,白焰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就他后面的话给予任何回应。
谢蓝河道:“镇香使想必很明白我的意思。”
白焰只是轻轻一笑,身体一动未动,没有丁点要让开的意思。
谢蓝河道:“我今日只是想问安先生几句话,绝不会做任何不利安先生的事。”
白焰道:“安先生今日并不想见您。”
谢蓝河问:“你当真不能让开?”
白焰摇头:“不能。”
谢蓝河道:“安先生昨日找我,难道不是为了让我来见她。”
白焰道:“确实如此,但不是今日。”
谢蓝河问:“不是今日,那是何时?”
白焰道:“谢先生想明白之时,安先生自然会见你。”
谢蓝河道:“我想明白什么?”
白焰道:“想明白究竟要站在哪一边。”
谢蓝河神色淡然:“安先生难道不知,我和你们之间,有生死大仇。”
白焰道:“报仇之前,谢先生也可以选择,不站在哪一边。”
谢蓝河道:“她的诚意还不够。”
白焰道:“足够了,谢先生是聪明人。”
谢蓝河沉默了片刻,忽然就转身离开了。
白焰目送他走远后,才收回目光,又欣赏了一会这院中的雪景,然后才让人将话带给白园。
…
谢蓝河回了谢府,先去看蓝七娘,昨晚他还是依言将安岚送来的那包香灰放在蓝七娘枕边,没想到,蓝七娘渡过了她这半年来最舒服的一个晚上,早间起来,连脸色都明显比往日好了许多。他不知道是不是那包香灰的原因,昨日鹿源离开后,他仔细看过闻过品过那包香灰,就是七日安神香的香灰,里面没有添加任何别的东西。他对香的理解不比安岚浅,他知道七日安神香的香灰,不可能有什么药效,但蓝七娘的好转却是实实在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