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瑶将目光移到那嫁衣上,心里顿时五味陈杂。她看了一会,然后走过去,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那熟悉的一针一线。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她为自己亲手绣制的嫁衣,如今居然要披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任婉华仔细看着千瑶,好一会才笑着道:“太太说了,东西不少,时间却不多,你瞧着能赶得及吗?”
“能。”良久,千瑶才慢慢吐出一个字。那语气怪异得旁边的珍珠和琉璃都不由停下手里的活,回头看了她一眼。任婉华却似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般,面上依旧带着笑,接着道:“那就好了,太太早说你是个能干的,幸好我昨儿跟太太求了情,总算是让你早些回来了。”
千瑶这才抬起眼看了任婉华一眼,却是没应她的话,而是开口问道:“这嫁衣,姑娘不打算自己动手吗?”
任婉华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艺生疏了些,不然也不会叫你来帮忙。”
千瑶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点了点头,道了一句:“我明白了。”
任婉华对上这样的目光,心口没来由的就是一跳,面上的笑亦勉强了几分。千瑶却已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嫁衣,面上带着几分冷肃:“既然时间不多了,那现在就开始动手吧。之前太太也说让我负责教姑娘的女红,如此我现在先绣上几针,完后姑娘就照着动一动针线我瞧瞧,若是不对,便重新来过。”
“现在…”任婉华一愣,只是才开口,千瑶却又打断她的话。只见她脸一转,就朝旁边的珍珠和琉璃吩咐道:“你们将那柜子里描好的娟布拿出来,还有针线等一应东西都拿到这来摆好,千月将姑娘的茶盏撤下,免得一会洒了。”
那种非常熟悉的,吩咐下人做事的声音频率,在那几位丫鬟心里起了一种极为微妙的作用,她们似乎是反射性的就照了千瑶吩咐的去办。只是当千月走到任婉华跟前,要接过茶盏时,似才猛然回过神,这,姑娘还没发话呢,千瑶怎么就…
这一刻,任婉华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威胁,她原本以为千瑶看到此番情景,会就此萎靡不振下去,却不想,竟反将了自己一军!她太小瞧这个丫鬟了!
“何必着急这一天,再说你也刚回来,还是休息一日,明儿再开始吧。”任婉华想了想,便笑道。
千瑶却直接将她手里的茶盏接了过来,转手递给一旁的千月,然后一脸正色地说道:“既然是太太吩咐下来的,姑娘也应下了,那么就没有偷懒的理。”她说完,又转过脸,眉毛一立就道:“珍珠怎么还不将东西拿过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磨蹭蹭的。琉璃,你将那桌面都收拾干净,然后出去外头候着。”
她不但吩咐丫鬟们时,不带丝毫的客气,就是跟任婉华说话时,那语气里也隐隐带着点教训的意思,千月在一旁看着心里又是惊又是诧。然而此时的任婉华却什么都没说,似的默认了她的做法一般,面上的笑容虽淡了下去,但也未露出怒容来,只是瞅着那脸色却有几分不自然,就好似,她完全被千瑶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翡翠回了自个屋后,喝了口水,坐下歇了一会,将心里的烦躁压下后才站起来,打算再过去任婉华那边。只是才站起身,吕嬷嬷却从外头走了进来。
“听说那死丫头回来了,你怎么反躲到这来!”吕嬷嬷一进屋,就数落了一句。
“什么躲,我是回来喝口水,这就要过去呢。”翡翠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吕嬷嬷瞥了她一眼,返身关了门,然后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我问你,姑娘是打算将那嫁衣什么的,都让那死蹄子帮忙做了,有没有让你也插一手?”
“姑娘没说。”翡翠沉默了一会,便有些不甘地道了一句。这才是让她最气愤的,虽说她的针线活比千瑶稍差了些,但也没差那么远,做一些小的绣品都是可以的,偏姑娘就没开这个口。这样的偏心,着实让她觉得委屈,也因此对千瑶更加怀恨起来。
“笨丫头,姑娘没让你插手,这才叫好呢。”吕嬷嬷顿时一笑,眼中放出精光来。
翡翠还不解:“坐下动针线的是她,以后拿大功劳的也是她。而且她沾了姑娘的光,这平日里我还得连着一块服侍她,这也叫好!”
“你肠子不会拐弯就算了,连脑子也不会转弯!”吕嬷嬷喷了她一句,嘴一撇,然后才道:“如今姑娘的嫁衣都搁到她手里了,你想,这万一要出什么问题,还不都由她来负责!”
翡翠一愣,紧着就是吓一跳,忙道:“这事可行不得,姑娘的嫁衣要是出了问题,不单是她,凡是在那屋里的,都得跟着遭殃!”
“哼,这得看你怎么准备了。”吕嬷嬷知道自个这闺女除了气性大点外,就是个没主意的主,心思也不活络,便不指着她能想出什么好点子来,干脆就凑近去,将自己的法子给细细道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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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教 学
才几天功夫,任婉华就有些受不了了。她从不知道,这学女红,竟能令人抓狂。而且千瑶的强势亦让她倍觉紧张,她甚至觉得千瑶就是在故意整治她一般。自第一天,在千瑶面前动了第一针后,她的黑暗日子就来临了。原之前心里打算着,再不济,她还能摆出自己小姐的身份。后来才知道,千瑶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反而还将金氏搬出来压她,她气极,却又不能在这事上反驳了,只好暗暗忍了下去。
且自从两日前,她无意中看到金氏不知何时竟进了她这里,也不知在外屋坐了多长时间。而且那段时间里头,也没个丫鬟进来吱一声,她当时心里就是一凛,明白这指定是金氏有意为之。故而从那以后,她学着女红时,面上慢慢就添了几分受教的神情。
“姑娘分这些线的时候,需尽量细点心,否则这线容易拧成一团,不但白费了那些丝线,且还白费了功夫。”千瑶绣好一瓣莲花后,抬起眼,瞧了任婉华一眼,打量着她手里的动作,便道了一句。
“我知道。”任婉华暗咬了咬牙,压住心底的不满,抬起眼时,面上已露出个温婉的笑来。
千瑶却照旧是冷肃着脸,瞧了瞧任婉华跟前的花绷子,又道了一句:“姑娘最好多用些心,这眼见就到月底了,却还没绣出朵像样的花来,甚至连起针和收针也总有出错的时候。”
“我这不是才刚开始学吗,哪有那么快的!你也太——”面对千瑶这总透着几分数落的语气,还有那张冷肃的脸,以及每每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的眼神。任婉华到底是沉不住气,说着不由就用力扯了一下手中的丝线,顿时,那丝线就拧成一团,她这半天的功夫终是白费了!
“刚开始学?”千瑶瞥了任婉华手里的丝线一眼,冷哼一声,遂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她道:“姑娘随便唤个丫鬟进来问问,任谁都能说出来。姑娘五岁就开始学女红,八岁就已学会十余种刺绣针法,十一岁便学会自己动手裁衣。姑娘可以打开衣柜看看,那里头,有一半的衣裙,都有姑娘自己绣的花儿在那上头。还有那小屉子里的荷包,手绢等物,也多是出自姑娘之手,就是府里两位哥儿用的扇套儿,也是姑娘亲手做的。”
任婉华哑然,她忽然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这些天来,千瑶说话都是这么慢条斯理的,但却总透着咄咄逼人之意。她不敢对上千瑶的目光,而是有些烦躁地扯着手里那团拧在一起的丝线,且心里开始起了恨意,告诫自己不能再心软下去了。
千瑶并不知任婉华心里在想着什么,但既然已起了这个头,就不打算放过她,于是接着道:“姑娘这几日绣的东西我都细细瞧过了,恕我说句不敬的话,姑娘如今这手艺,连七岁孩童都比不上,根本就是还未入门!虽姑娘说过,是因为失忆了,所以才将这刺绣的活尽数忘了,但这也忘得太干净了些。不过我没失忆过,倒也不清楚,只是姑娘原本是冰雪聪明之人,就是重新学起,也不应该比小时还要慢才对!”
“你可是不耐烦了?”任婉华终于收了笑,抬起眼看着千瑶,接着道:“要不我去太太那说一声,让你别揽这活了,到底这府里也不是只你一个人会这个!”
千瑶对上任婉华的目光,眼里毫无惧意,微一抬下巴就道:“姑娘失忆了,想是也忘了,太太掌管任府十多年,又向来疼爱姑娘,所以姑娘的事,一直以来都太太是最上心的。这几日里,姑娘到底学得如何,以为太太心里会没个底吗?我劝姑娘还是静下心来,先将这手里的活儿学会了再说话的好!”
“你——”任婉华气结,手心握了握,忽然就站了起来指着千瑶怒道:“你不过是个丫鬟,怎么敢用这么跟我说话!”只是她道出这句话的时候,总透着几分心虚,所以那气势,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弱上几分。不过这番动静,倒是惊动了将侯在外头的翡翠等人,几个丫鬟瞧了瞧,忙就往里走了进来。
千瑶冷肃着脸,瞥了有些气急败坏的任婉华一眼,忽然间觉得非常开心。她根本就不惧任婉华拿身份来压她,因为她打从心眼里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冒牌货,所以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她都带着明显的蔑视。而且她天生就是个恃强凌弱者,自然可以抵抗别人对她的欺凌,至于任婉华的道行,在她眼里,根本就不经看。有些东西,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赋予自身,随着年岁的增长,变成灵魂的一部分,这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模仿得来的。
“姑娘觉得我该怎样跟姑娘说话才对?如今姑娘是在跟我学习女红,我倾尽精力在教,并指出姑娘的不足,何错之有?”她依旧那么慢条斯理地说话,且一句就将任婉华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完后轻轻搁下手中的花绷子,接着道:“姑娘要真觉得委屈,学不下去了,去跟太太说一声也行,只要太太发话了,姑娘自然就可以不用学这些东西。”
莫说任婉华不愿学,就是她也是不愿教的。但是几日下来,她发现,现在的任婉华根本不是学这些东西的料。她或许很会装表面样子,会收敛脾气,会装出温和的样子,会假意体恤下人,但刺绣这个活,却不是装装就能学得会的,那是需要无尽的耐心,一点一点地琢磨,练习,才能学有所成。
当年金氏就是为了磨练她的性子,所以在这上面对她的要求极为严格,而她向来是个要强的,因此没少下过苦功夫。再者,任婉欣和任婉璐的女红功底亦都不错,她又是任府的嫡出长女,自然不能落在后面。
以前,或许身边的人看到的多是她的张扬,任性和跋扈,但金氏却很清楚,她这个闺女那率直的性子下面,是桀骜不驯,坚毅不拔的品性。她的骨血里藏着百折不屈的勇气,那是金氏很早以前,就已经缺失了的东西。故而作为一个母亲,当她在女儿身上看到这些东西后,自然是会给予无尽的宠爱。只是,作为一个在这深宅大院生活了几十年的妇人,她心里亦很清楚,这样的品性,对于自身来说,是个潜在的危险。
任婉华看着即便是在这个时候,那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依旧带着蔑视的千瑶,气得僵在那。千月一瞅这情形,忙上前打圆场:“姑娘必是累了,还是歇一歇,喝口茶再学吧。千瑶也是,这么着急做什么,到底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得会的不是。”
“这话,你跟太太说去。”千瑶瞥了千月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
任婉华深吸了口气,然后似屈服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下午再学。”
千瑶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来道:“那我下午再来,还有,提醒姑娘一句,明儿就该拿一副姑娘绣的东西给太太看了,还望姑娘多上些心。”
第三十三章 起 疑
晚上,任婉华去金氏那请安时,还不待她考虑好要不要告诉金氏今日的事,却不想金氏倒是先开口问了出来:“听说今日你跟千瑶起了点争执,怎么,是她教得不好?”
任婉华心里微惊,不过是几句口角罢了,又是在里屋说的,声音也不算大,怎么就传到金氏这了。是那几个丫鬟通的消息,还是千瑶恶人先告状?她抬起眼,悄悄看了金氏一眼,只见金氏面上依旧带着慈爱的笑。她便稳了稳心神,念头一转,面上露出几分恰当的委屈,却又垂下眼,摇了摇头道:“也没有,就是我学的有些累,分错了线,千瑶一时着急,就说了几句不妥的话。”
金氏看了她一眼,好一会才抬起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刘海道:“也别太勉强自己,适当休息一下,放松了心情,才能学得快。前两日我跟宋夫人商量了一下,又找人看了你们的生辰八字,日子就定在腊月初八,如今都七月底了,这一算,真没剩下几个月的时间。娘心里也是着急,你这什么都丢了,若不赶紧拣起来的话,到时进了宋家,保不齐会被人笑话,眼下苦点,以后才能尝到甜头。”
一听金氏这番话,任婉华心顿时就冷了下去,原还想装装委屈样,勾起金氏对千瑶的厌恶来的,却不想,金氏竟一句都没提到那,倒反过来劝她了!她想起千瑶那神色,心里一时惧,一时恨,一时又有些发虚,良久,才抬起脸,似什么事都没有般地笑着道:“娘放心,我一定用心,到时不会给娘丢脸的。”
“傻丫头,这可是为你自个着想。”金氏笑了笑,又道:“千瑶是个认真的,说你两句,也是为了你好,到底她现在在教着你呢,一些小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也算是提前练一练你的心胸。要知道,那宋家的人口可比咱府多多了,每日里的大事小事更不用说,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到了那里,才不会让人抓着错。”
任婉华掩下心里的不满,顺从点了点头,心里却道,什么疼爱,原来也就只会说说而已。还有这天天晨昏定省,着实让人觉得烦,不过这也算了,反正曲意逢迎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主要是那个千瑶,实在是个祸害,再这么留着,总不是个事!
任婉华出去后,金氏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红绸在一旁瞧着,便上前道:“我给太太捏捏吧,正好前几日学了一种指法,捏上一会,能让人放松不少。”
“嗯,那就给我捏捏吧,这一天下来,实在是有些疲了。”金氏说着就在那榻上歪了下去。
红绸先拿张羊毛毯给金氏盖上,又将一旁的茶水搁到一边去,完后才走到金氏跟前伸出手指在额上轻轻揉按起来。
屋内烛火微晃,香炉袅袅,铺着银红蟒缎的贵妃软榻上,金氏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忽然就问出一句来:“我记得,当年你跟千瑶是差不多一块进我这院里当差的。”
红绸一愣,随即就轻声应道:“是,那会我才进来没几天,千瑶也就进来了。记得她当时还什么都不懂,不过人倒是很伶俐,手脚又利索,规矩也学得也快,所以很快就得了太太的看重。”
“嗯…”金氏想了想,慢慢睁开眼,正要说什么,却这会任荀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一怔,便收了话,坐起来整了整身上,然后才起身走上去问道:“老爷怎么这会过来了?”
“嗯,有些累了,想早点歇歇。”任荀说着就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还有事?”
“没有。”金氏有些意外,原以为任荀今儿又会去范姨娘那的,不料竟来了她这。只是意外归意外,心里倒也有几分欢喜,说着就让丫鬟给准备热水,然后又问:“老爷要不要吃点宵夜,我让厨房做了莲子羹。”
“不用了。”任荀擦了脸,坐下后,接过金氏捧上的茶,喝了一口,完后才问道:“听说华儿这两日重新学起女红来?怎么连这个也都忘光了!”
“我也正发愁这个呢。”金氏叹了口气,看了任荀一眼,又道:“总归还有些时间,就让她慢慢来吧,希望她能尽早拣起来。”
任荀嗯了一声,没多说,放下茶盏便道:“派去柳州那的人也有半个月了,这路上的来回需要的时间,加起来总共就十天,算算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金氏看了任荀一眼,女儿的事,他就这么不放在心上的。她心里一叹,然后才点了点头道:“估计再有个两三天,也就回来了。陆管家是个稳实的,而且这次过去的人不少,老爷就放心吧,出不了什么事。”
任荀一想,便道:“正好三天后我叫子俊过来一趟,想跟他聊聊,顺便让他见见府里的几位客卿,还有几位同僚。”
“老爷这就打算带子俊入官场?是不是太着急了,为何不等他跟华儿完婚后才安排这事,再说宋家还有宋老爷子在呢,老爷这般做,他会不会觉得咱们越俎代庖了?”
“这就是宋老爷子的意思,他觉得早一日是一日,正好我瞧着这时机也合适。眼下先熟悉,到中秋那会我再让他跟我一同去薛府祝寿,如此,差不多就给他铺平的路。到跟华儿成婚那日,咱们两府再大办一场,将该请的人都请个遍,到时看谁来谁不来,心里也就清楚了。”任荀说完,又喝了口茶,然后便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就寝吧。”
金氏总觉得有些不安,却又不好说什么,心里叹了口气,便跟着起身帮任荀宽衣。却不想任荀忽然又道出一句来:“你明儿找个大夫给范姨娘瞧瞧,她这段时间小日子总是不准,人也显得没精神。让大夫给她好好调理调理,年纪还轻,千万别落下什么毛病。”
金氏一听这话,手中的动作顿时一滞,只是随即,她又恢复了正常,笑道:“我知道了,明儿一早就着人请大夫去。”原来是范姨娘小日子来了,任荀才过了她这边…金氏无声地笑了笑,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凄凉。
任婉华将要走进静月轩时,跟在她身边的千月忽然道:“姑娘,我刚刚说好要去三姑娘那拿东西的,没想这一转头就给忘了,姑娘先进去吧,我过去一趟就回来。”
“拿的什么?”任婉华心里正琢磨着事呢,听了这话,回过神,便随口问了一句。
“是几块料子,三姑娘前儿说不用了的,我瞧着好,便讨了来。”
“那你去吧。”任婉华点了点头,便自个往院里走了进去。此时因她没在院里,所以丫鬟们都在自个屋里呆着,守夜的婆子也不知去了哪,眼下院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偶尔从别的屋里传出几声年轻女子的说话声,也不知是哪几个丫鬟在笑闹。
任婉华有些丧气的往自个屋里走去,却不想忽然瞧见翡翠从里撩开帘子,探出脑袋左右瞧了瞧,看着有些鬼鬼祟祟的模样,她心中一疑,忙躲到一边的墙角处。
第三十四章 嫁 衣(一)
因任婉华躲得及时,且她藏身的地方离正屋有段距离,翡翠又只顾着瞧走廊两边有没有人,自然不知道自己此时这偷偷摸摸的样,已尽数落到任婉华眼中。
只见翡翠瞧着外头没人后,忙就闪身出了屋,然后依旧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左顾右看地猫着步子,鬼鬼祟祟地离开了那。任婉华躲在那墙角处,满腹不解地看着这一幕,一时弄不清翡翠刚刚在屋里到底做了什么?她琢磨了一会,心想难不成是偷了东西?这个很有可能,那屋里随便一件摆饰,价值都不菲。还有她妆匣里的那些首饰,那可都是非金即玉,就是镶着宝石的也不少!而且那些东西,都没上锁,再者那几个贴身丫鬟可都知道放的具体地儿,万一真起贪心…任婉华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这府里果真没几个好东西,她心里一气,遂开始一件一件地抱怨挑剔起来。嫌金氏对自己不好,嫌弃丫鬟们不够忠诚,嫌这地方规矩大,嫌生活太沉闷,嫌有的下人太土气,甚至还嫌吃的不好,穿的也不称心…
从上到下都在心里嫌恶了一通后,任婉华才吐了口气,收拾好心情,面上适当地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待会一定得好好检查检查,若真是翡翠刚刚偷了东西,那这可是个机会。她得好好办一办,最好借机杀一杀那千瑶的锐气,一把将她打到尘埃里去,让她再也不能在自个面前逞威风!
只是当任婉华正要动身往正屋走去时,另一边忽然吱呀地传出开门的声响,紧接着就听到有人说:“千瑶姐姐,你要的针线我都给你找来了。”
“哦,你就放在我屋的桌上吧,我先将这几双鞋面拿到姑娘那。”千瑶应了一声,说着就往正屋走去。
任婉华忙又躲了回去,在那角落处等着千瑶进去后,她才小心挪出身子,左右看了看,然后才装成没事人一样,往自己房间走去。
才走到门口,还未掀帘子,千瑶就从里头出来了,嘴里还叨念了一句:“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都学会偷懒了!实在是——”只是她一看到任婉华,随即就住了嘴,定定地看了任婉华一眼,然后才道了一句:“姑娘回来了,怎么千月没跟在身边?”
“嗯,你在屋里做什么呢?”任婉华说着就露出个亲热的笑了,似随意问了一句。
“姑娘忘了,前两日不是让我拿两双鞋面回去吗,如今已经做好了,便拿回来放好。”千瑶瞧着任婉华那一脸假意的笑,丝毫不受感染,依旧是冷着脸道了一句。只是一想,此时屋里没别的丫鬟,任婉华又刚回来,还被自己撞上了,少不得要给她端茶倒水的,心里更加不快,只是暗暗握了握拳,终是咬着牙,接着道了一句:“姑娘进来吧,屋里茶水都还是热着的。”
“你手里要绣的东西不少,不用在这服侍我了,忙你的去。千月刚是去了三姑娘那,一会就回来了,再说我这会也不用什么人伺候。”任婉华进了屋,先是扫视了一下屋里,想了想,便朝千瑶笑着说道。有千瑶在这,她不好翻找屋里的东西,还是让她出去的好。总归是被自己撞上她在无人的时候进了屋,而且刚刚那个小丫鬟也瞧着了,只要有事,千瑶必是跑不掉!
千瑶满是狐疑地看了任婉华一眼,总觉得她不像是这么好心。不过不用待在这服侍任婉华,她心里自然是乐意的,因此便未推辞。且没别的人在这,她也无需做样子,连小丫鬟都懒得给任婉华喊进来,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千瑶出去后,任婉华赶紧回里屋,将那几个妆匣子全都打开,只是细细翻了一会,她却有些迟疑了起来。这匣子里的首饰实在太多,大的金钗,金项圈,小的戒指,耳坠什么的都不少,她又才来不久,自是还不及认清这些东西,因而眼下也没法确定到底有没有少了什么?
任婉华看着那几匣子金翠辉煌的首饰,只见红的宝石,绿的翡翠,黄的金子,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她伸出手,将一支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珠的凤钗拿到手中,这样华贵,精美,又代表了身份和地位的东西,有哪个女人不爱?有哪个女人能抵制得了这样的诱惑!
她轻轻抚摸着那支金钗,她虽记不清到底少没少了什么,但若想让这东西少了,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任婉华想着就是一笑,一边将那支金钗收进袖中,一边在心里怨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个,不过,现在时机更合适。千瑶啊千瑶,你可别怪我,这都是你逼我的,谁让你不肯认命,非要跟我对着干,我就只好狠下心了!
将那几个妆匣子重新放好后,千月还没回来,也没别的丫鬟进来,屋里很静,任婉华坐在那想了想。又觉得翡翠刚刚的举止实在可疑,心里有些不安,她到底做什么了?
越琢磨,越是坐不住,便又站起身,只是在这屋里看了一圈,却瞧不出什么异样来。正打算放弃不找时,忽然想起刚刚千瑶说的鞋面,她心里一亮,忙打开放嫁衣的柜子,只见里头的东西具叠得整整齐齐,没什么不妥。只是,当她将那些东西拿出来,铺开后,情形则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