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轩下意识地看了白文萝一眼,白文萝便朝他笑道:“这天又下雪了,外头冷,也没别处可去的,姐姐去厨房帮一下娘看看有什么要做的。”
两个家主都发话了,白文轩再无聊,也只得乖顺地点了点头。
母女都进了厨房后,芸三娘先起了火,然后把昨晚剩的饺子放进锅里隔水加热。白文萝走到橱柜那,拿出几个碗碟和两双筷子,然后又拿出一碟年糕和两碟干果。等她把这些东西都放在厨房的小桌上摆好后,芸三娘也盖上锅盖,然后叹了口气,站起身,让白文萝同她一块在小桌旁坐下。
“很奇怪娘今儿为什么要那么帮他们是吧。”芸三娘知道闺女什么都看在眼里,就是等着她说呢,她也没打算瞒着,便先开了口。
白文萝看着芸三娘点了点头。
“差不多是八年以前吧,那会你才四岁,轩儿才两岁。我带着你们从淮州到西凉的路上,经过一处山脚的时候,遇到了暴雨,路不好,马车翻了,车夫滚下山坡,当时就死了。我身边的一个丫鬟,当时为了救轩儿,也死了。紧接着那山上渐渐滑下好多泥浆,眼见就要把路埋了,我顾不了许多,背着你,抱着轩儿,也不知走了多远,以为就要死在路上的时候,碰上了一个来西凉做买卖的商人。幸好有他的帮忙,咱娘儿三个才有命走到西凉,找到舅舅。”
“那个商人和今天的那个古纳人有关系?”白文萝轻声说道。
芸三娘点了点头:“那个商人是梅西朵的丈夫,梅西朵就是那个古纳妇人。”
白文萝略一沉吟,又问:“娘当时在街上是怎么认出来的?”
“古纳人的风俗,男女成亲后,双方都会在身上挂一个用古纳文刻着双方名字的饰品,是块小瓷片。梅西朵脖子上就挂着那一块瓷片,娘去扶起她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跟我八年前看到的那块一模一样。后来娘再问她的名字,又打听的她丈夫的名字,确实是曾经救过我们的人。”芸三娘说到这,眼圈有些微红,声音顿了顿,就又叹了一口气。
白文萝听完这些话,静静地看着芸三娘。芸三娘话里的漏洞太多了,那古纳人救过他们的事应该是真的,但是,期间的事情却绝非那么简单。
为什么会从淮州来西凉?都下暴雨为什么还走山路?车翻后,按理说,最该出事的人是孩子才对,怎么车夫就一下子滚下山坡了?又怎么知道那车夫当场就死了呢?再有,才四岁的白文萝,她那会的身子应该是非常虚弱,出了那样的事,又在路上淋着雨,真能受得住不会得肺炎什么的吗?她娘还在隐瞒着什么?
白文萝暗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娘刚刚说梅西朵的事情,你一定会想办法,是指什么事?”
芸三娘强收了收心神,才慢慢开口:“梅西朵的丈夫在几年前就死了,家里实在困难,她便带着她的两个孩子来大景,要寻他丈夫当年留在大景的大儿子。却没想他们刚到西凉的时候,还未找到他丈夫说的那个故人,自己带的财物就全被偷了,客栈便把他们给赶了出来。母子三人饿了两天后,她二儿子忍不住去偷别人的荷包,却让人给当场抓住。并让人抓进了大牢,而她今天终于打听到那故人的住处,她本想找那人帮忙的,可是找到那的时候,才发现人家早就不住在那了。”
“娘是想帮梅西朵,把她的二儿子从大牢里…救出来?”
芸三娘表情有些沉重:“总得想想办法,听说当时偷的东西已经还回去了,而且这也在里面关了一天一夜,该打该罚的也都做了,只要给衙门送点银子,应该能把人放出来吧。听说上次陈老爷家的一个下人也是偷了点东西,被送进衙里,后来他家人送了银子,求了情,然后就给放出来的。”
“可是,这盗窃罪对有亲属关系的本是要松宽一点,主要还是,梅西朵的二儿子是古纳人,既是被抓进去,当时肯定是有人报了官。娘知道他偷的是多少银子,被偷得那人是什么身份?”
“听说有一百两银子,什么人还不清楚。”芸三娘有些忐忑的说道,她心里也清楚这事很难办,可是,当年的那份恩情,如今无论如何,她怎么也得想想办法。
“一百两银子!普通人很少有人身上放一百两银子的,而且听说盗窃罪是以计赃论罪的,上十两银子就已经是刑徒一年,这么多银子,他又是古纳人…”白文萝没有再说下去。
第28章 对策
饺子热好了,芸三娘小心端出来,让白文萝先吃着。然后她转身拿出一个大盖碗,把那热乎乎的饺子一个一个夹到里面,接着又把年糕拿出来。
“娘这是要给他们送去?”白文萝看着芸三娘的这一番动作,刚拿起筷子就又放了下来。
“嗯,他们现在虽是有落脚的地方,但刚刚什么样你也瞧见了。这些吃的用的,娘眼下还都能帮得上就先帮着,别的…”芸三娘说着就顿了顿,似乎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一般,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不说了。
“娘真打算帮他们?”白文萝问着芸三娘的同时,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起来了。据她所知,这里的盗窃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打几板子,或关上几天就放人的;也有流放千里,或直接乱棍打死的。这其中的关键,一是要看求情的人能拿得出多少银子;二是要看得罪的是什么人,也就是那古纳人当时是朝何人下手的。若是平民百姓的话,还好办一些,一般人把钱拿回来后,基本就不会追究了。但若是权贵,并且要是碰上一定要追究此事的人,再加上那古纳人的身份,那可真是十条命都不够折腾的。
再者,她们家这能拿得出手的银子能有多少,估计连给别人塞牙缝都不够。而且刚刚带那古纳母子去看病,买药,租房子等就已经花去二十几两银子了。这可是他们家近半年的开销,银子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白文萝暗叹了一声,抬眼看了看芸三娘,但要她娘这会就放弃,也是行不通。
“娘一会出去,顺便去衙里打听打听,听梅西朵说自她儿子被抓进去后,已经一天一夜了,一直就没能进去看一眼。”芸三娘说着就把要送去的东西又放进锅里,就着刚刚烧开的热水温着。
白文萝给芸三娘碗里夹了几个饺子,等着她坐下后,才斟酌着开口:“衙府的大牢,不是轻易能进去的,娘你…”
芸三娘没说话,只是心不在焉地夹起饺子有些胡乱地往嘴里送着,白文萝又给她夹了个饺子,想了想,便道:“我觉得,娘应该先去看看宋先生的娘子。”
“宋先生的娘子?”芸三娘愣了一下,又想起今儿是大年初一,一时间会错了意,便道,“往年也都没去拜年,而且这几天去她家拜年的人指定不少,咱这穷酸样去了也不合适。再者前几日也才刚去一次。没关系的,其实那日宋夫人就说了,宋先生平日很关照轩儿的。”
“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那宋夫人和知县夫人不是相熟吗。半年前,宋夫人还让咱们给绣了一条蹙金牡丹彩碟戏花罗裙,听说就是送给知县夫人的寿礼,而且那条罗裙还特别讨知县夫人的欢心。”
芸三娘怔了怔,刚夹起一个饺子又放了下来,然后有些迟疑地看着白文萝说道:“你的意思是…”
“娘去宋夫人那里打听一下知县夫人的喜好,再求求她看,如果能得宋夫人从中穿针引线的话,这事情没准真会有希望,即便能得个从轻发落,也是好的。”白文萝慢慢开口,有些时候,男人的事情,往往能从女人那找到突破口。而且,重要的是,她平日从芸三娘和刘婶的闲聊中无意听到。那知县老爷都快四十的人了,跟那夫人就生了一个儿子,也一直没抬个小妾进门。
在这样的时代,有点地位却一直没有纳妾,且子息单薄的男人。要么是惧内,要么是两人感情真的深得容不下第三人,反正不管是哪个原因,都足以说明一个问题,就是那个知县夫人在她丈夫面前能说得上话。
芸三娘不知是因恍悟,还是惊讶于白文萝点出来的这条路,一时倒沉默下去。
“我只是这么一想,娘觉得怎么样,也不知行不行得通呢。”白文萝垂下眼睛,轻轻道了一句,面上微微露出几分忐忑来。
芸三娘细想了想白文萝说的话,即点了点头:“难为你想到这个,还真是提醒了我。”可她再一想,又有些迟疑,“只是宋夫人如今还在月子里,再者这会去她家拜年的亲戚不少,估计是没时间听我说这些,万一惹得宋夫人心烦了,可不就更不好了。”
“所以娘今天只去衙门打听一下那古纳人的情况就行,别的等这几日赶着把那副观音送子图绣完,再给宋夫人送去。到时走亲访友的事也少了,而且这是她半年前就托娘给绣的,当时订的是元宵过后完工,咱要是提前完成了,她定也想早些看看,到时娘再趁机跟她提那事。”白文萝说到这,想了想,又接着道,“而且,娘不觉得奇怪吗?半年前,宋夫人已经怀孕了,为什么还让您给她绣观音送子图呢?”
“这有什么奇怪,殷实的人家可不都求多子多孙,就是刘婶那房间里也挂着一幅观音送子图呢。”芸三娘叹了一句,“不过你说的这个倒是可行,就是不知娘这几日里能不能绣得完。”
白文萝轻轻一笑:“娘别担心,那副观音送子图的绣法我也会,今儿开始,我和娘轮换着赶工,一定能提前绣完的。”
芸三娘忽然笑着摇了摇头:“唉,你这丫头,有时候我真怀疑是不是我生出来的。”
“娘赶紧吃,这都凉了呢。”白文萝忙垂下眼,含糊了一句,就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送进嘴里。
看着闺女那塞得有些鼓的脸蛋,芸三娘又给她夹了几个饺子,然后交代了一句:“对了,这事儿,你别跟轩儿说,省得他读书分心。”
白文萝点了点头,芸三娘跟着吃了两个饺子后,便再也吃不下了,叹了口气就收起筷子。
“娘还在担心什么?”白文萝也跟着放下筷子,她原本就没什么胃口,刚刚吃那些也不过是为了让芸三娘陪着她多吃点罢了。
“娘是想着,就算能从宋夫人那里打听出来那知县夫人喜欢什么,多数也是没银子去填。”
“其实这个不是最重要的,咱们只要备一份适当的礼送去就行了,主要还是宋夫人能为这事说句话。那礼若能合了知县夫人的心意最好,就算不合心意,也不会不喜欢的。”白文萝安抚着说道,她刚就想过这事了。
那些官家夫人,哪个家里没有丫鬟奴仆围着伺候,平日大把的闲时间,估计从睁眼开始起就想着要怎么穿衣打扮来收住丈夫的心。
礼物不需贵,只要别致就行。
第29章 准备(一)
想是这么想,但是执行起来却是太困难了,别致的东西都很贵,新颖的东西这里没有。而且现在也没有时间和机会让她接近目标观察分析,对症下药。
穷人给有钱人送礼,还真是…让人头疼,白文萝有些嘲讽地扬嘴角。
“姐,你要绣这个吗?”白文轩见白文萝进屋,把芸三娘的绣品拿出来后,就坐着发呆,便有些好奇地凑上前去。
“嗯,我帮娘早点绣完它。”白文萝回过神,看着那副已经差不多完工的观音送子图,现在就剩下周围的云彩,和童子衣服上的花纹没有绣。两人紧着赶的话,三四天那样应该就能完工。之前是因为有几种丝线用完了,加上时间也充裕,所以芸三娘就停放了几天。
“娘刚刚是又去看那两个古纳人吗?”白文轩说着就跳上床,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边看着白文萝。
“嗯,他们身上的钱被偷了,娘给他们送点吃的去。”白文萝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看着那副观音送子图。
“那娘以后都要给他们送饭过去吗?他们在这没有亲人吗?”白文轩更加好奇了。
“有亲人,娘就给他们送几天饭,等他们的亲人来了,娘就不用再帮他们了。”白文萝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那副绣品。
“姐,娘是不是认识他们?”白文轩听白文萝这么一说,点了点头,然后不知怎的,就在白文萝要开始动针线的时候,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为什么这么说?”白文萝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觉得的。”白文轩傻乎乎地笑了起来,然后又有些鬼鬼地说道,“姐,你觉不觉得,娘好像在瞒着我们什么呢。”
白文萝瞥了他一眼,面上认真道:“瞎猜什么,你要困了就躺床上去。”她说完就又低下头,看着那副绣品,开始选丝线。
“哦。”白文轩碰了些灰,再看他姐姐已经把注意力全放在绣品上了,他便只好收声,脱了鞋爬到床上。却刚一躺下,白文萝又抬起头看着他问道:“文轩,你还记不记得你两岁以前的事情?”
“两岁以前?”白文轩卷着被子,睁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想了想,然后问道:“姐是说咱们在淮州时候的事吗?”
“是,你记得!”白文萝有些意外,她还以为白文轩也不知道淮州的事情呢,因为这两年来,这个地方名就从没在他们嘴里出现过。若不是今天出去一趟,她还不知道呢。
“不记得了。”白文轩却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只是以前听舅舅说,娘和咱们以前在淮州住过,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随便问一下,你睡吧,我要开始做绣活了。”白文萝摇了摇头,便把目光移回那副观音送子图上。
外头的雪还在下,屋内炭盆里的炭火正烧得旺,简陋的房间里却处处透着温暖,没一会就听到白文轩睡着的鼻息声。
白文萝已把注意力完全放到眼前的这幅绣品上,那枚细小的绣花针在她手里如是活了一般。略带稚气的脸上,那双眼睛却是异常的专注,并且下针精准,速度均匀,动作流畅。此时若有人在旁边观看的话,一定会惊异于她的每一个动作,因为没有人像她这般做绣活的。就是最有经验的绣娘,别说是这样的一幅观音送子图,就是一件普通的肚兜,每完成一部分,都会停下了看一看,以免走错了针,过后拆线返工。
而她,简直就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拉着她的手,指引着她穿针抽线。而线的那一端,似是握在神的手里,因为只有神,才不会犯错,才会把这样的一穿一抽间的动作,做得这般流畅精准,没有丝毫停滞。这是需要怎样的眼力、精算力、专注力和耐力才能做得到!
其实只有白文萝自己心里清楚,能做到这样,不过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把以前的习惯溶在其中罢了。这一针一针穿过去,那一线一线拉出来,每一个针脚,每一条丝线,行行密密,错综复杂,乱中有序。久而久之,她便发现了其中的规律,什么样的穿插排列会组合成什么样的图案,什么样的针法会形成什么样的效果。这些,只需耐心观察,就能总结得出来。而准确,下针无悔,只需要眼力与心算齐一,就可以办得到。
而耐心,眼力,心算,这些能力,在她曾经那二十几年的训练,及无数次用生命换来的经验,早已溶入她的灵魂,成为一种本能。
比起曾经那以生命为代价所做的事情,这刺绣,对她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
天不知不觉就暗了下去,直到她觉得视线有些受影响后,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抬起头,轻轻吁了口气。白文轩还在睡,白文萝起身看了他一眼,见他睡得甜,想着他昨晚守了夜,天气又这么冷,便没叫他,只帮他拉了拉被子。
只是都这么会了,娘怎么还没回来,算着这出去也有两个时辰了,虽然路有点远,还要绕道衙门那,但是怎么着也该回来了。白文萝想着有些不放心,便把那绣品针线等收拾好,然后出了房门走到铺子那。
刚出铺子,站在门口没等多会,就看到芸三娘冒着雪花走回来的身影。
“怎么出来了?”芸三娘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跺了跺脚,就推着她进门去。
“娘坐着,喝口热水先。”芸三娘进铺子后,白文萝赶紧给她倒了杯热水,然后才问:“娘怎么去得这么久,都打听到什么了吗?”
“唉,刚刚过去的时候,梅西朵也病了,幸好是住在李大夫那,娘便劝慰了她一番。然后又跑去衙门一趟,本想进去看一眼的,可非亲非故,衙门也不给进。后来给了点银子,才打听到,他当天就被打了五十大板,然后就扔进牢里。”芸三娘说到这就摇了摇头,面上满是忧虑。
“就罚了这五十大板吗?”白文萝怀疑地问道。
“要这样就好了。”芸三娘叹了口气,“娘去衙里打听后才知道,当时梅西朵她儿子偷的那人,原来是那李家公子身边的一个小厮。他那天是出来给李公子办事的,偏就碰上了这事,再一看还是古纳人。所以那小厮就借着李公子的名,让衙门一定要严办这事。”
“李公子?是不是那个西凉首富的李家,那个叫李敞之的李公子?”白文萝一怔,想起那天当街甩马鞭的家伙。
“没错,偏就是惹上了他们那样的人家,这事可怎么办才好。娘听那衙里的捕爷说,好像是元宵后就将他同一批牢犯一起被流放到莽原。”芸三娘说着连连叹气,西凉距莽原有千里之遥。并且那一路,都没什么好路可走,历来被流放到那里的犯人,大部分都是走在半路上就死了。就算是坚持到莽原的,也用不了几年就撑不下去了,这等于是死罪啊。
白文萝听到这,沉默了良久,又给芸三娘继了杯热水:“娘打听完这就回来了吗?没再去梅西朵那告诉她这事?”
“哪能说这会,她还病着呢,这事要知道了,还好的了吗。唉…哦,我回来的时候,碰巧还遇上了宋夫人身边的丫鬟,同她打听到一件事。”
“什么?”
“下个月,那王知县就要被调任到泯州去了,他家夫人也随着一起过去。”说到这,芸三娘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从毗邻京州的西凉一下子被调到泯州去,算是贬官了。所以这事就算宋夫人肯帮忙说话,但如今知县夫人哪还有什么好心思,而且罪已经定下了,还能再改吗?
第30章 准备(二)
芸三娘叹了口气:“还是先紧着把那副观音送子图绣完,怎么也得去求宋夫人一趟,这再晚就来不及了。”
白文萝默默跟在芸三娘身后。刚撩开帘子,那夹着雪花的冷风就吹了进来,她微打了个寒颤,然后才犹疑地开口叫了芸三娘一声:“娘。”
“嗯?”芸三娘刚迈出门槛就回头看她。
不知为什么,那话到了嘴边,却说不下去了。而芸三娘疑惑了一下,随后就恍悟过来,便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担心,这事娘只是去求求情,到时就实话跟宋夫人说,娘是因为咱当年承了梅西朵丈夫的一个救命恩情,这是知恩图报,不会被人家说什么的。”
白文萝迟疑了一下,终于把那要劝说的话完全吞了下去。知恩图报,知恩图报…她心里琢磨着这四个字,不禁有些心神恍惚起来。
“外头冷,快回屋去。”芸三娘只道她还在担心,心里暗叹了一声,便有些后悔让她知道这事。这孩子近这两年看着越来越懂事,言行举止也很稳重,常常能让人忽略掉她其实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一直在北方生活的人,忽然随丈夫调任到泯州去,应该会很舍不得这里吧。有什么,能让知县夫人一看到,就能想起故乡呢?南北的不同…白文萝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慢慢思索着。
“怎么又发起呆来了,这外头风夹着雪的,小心着凉了。”见自家闺女说着话中就忽然发起呆来,芸三娘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便拉了拉白文萝。
雪,白文萝神情一怔,思索的目光忽的有了焦距,随即心里就有了主意,可不就是这个吗。
“娘,我想到要给那知县夫人备什么礼了,我去准备一下。”白文萝说着就往她的房间小跑过去。
“你要准备什么?”芸三娘一愣。
“晚上的时候娘就知道了,对了,那副观音送子图,我负责绣那些云彩,剩下那童子的衣服就由娘来绣吧。”白文萝说着就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这丫头,话也不说明白。”芸三娘摇了摇头,礼物她是打算到时去外头买点什么送过去意思一下。她是想明白了,重要的还是宋夫人能帮忙说说话,怎么也得救那孩子一命,如此她多少也能对得起当年的恩人。
傍晚时分,白文萝把芸三娘叫到自己房间来,让她看自己忙了一下午的成果。
“这是…”芸三娘接过白文萝递过来的那几张图纸,微一怔。
“娘看这个图样觉不觉得眼熟?”白文萝看着芸三娘笑道。
“眼熟?”芸三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图案,迟疑了一下才道,“这样的花纹很少见,你这是要做什么?”
“娘出来。”白文萝说着就拉着芸三娘出了屋子,此时天还未黑,雪还未停。她从怀里掏出一方粉色的帕子接了几片雪花,然后就递到芸三娘眼前道:“娘仔细看看。”
“这雪又什么好看的,萝儿你到底要干什么?”芸三娘越发糊涂了。
“娘仔细看看这雪花就知道了。”此时又有几片雪花飘落到她的帕子上,芸三娘只得顺着她的意思,瞅了瞅她递过来的帕子。第一眼还有些不在意,再看一眼后就有些诧异了,又仔细看了看,然后才抬起眼看着白文萝道:“这个,萝儿,你该不会是…”
“没错,娘,我刚刚画的就是这雪花的形状。也不知现在有没有人用过这样的图案,就算有,应该也还很少。连在这年年下雪的北方都没看到,想来南方那边肯定就更没有的。”白文萝说着就收回帕子,同芸三娘返回屋接着道,“我觉得,如果以这样的形状打套银首饰送给知县夫人,嗯,就一对耳坠和一对花胜便行。虽说银饰在她眼里不值钱,但这个花样算是少见的,而且正好这会赶上她准备去泯州,南方那边没有雪,送这个,对她来说应该是别具意义。”
“雪花银饰…这个,样子倒是少见,可是这带着会好看吗?”芸三娘有些不确定的拿起那张图反复看了看。
“娘别担心,准会好看的,最重要的是这款式新颖。而且这样一对华胜和一对耳坠加起来花不了多少银子,可能工钱要贵点,但总的算起来,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两,没准还能再加一支簪子呢。”白文萝说话的同时,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那套首饰的成品,辉闪银灿,甚至比钻石还要耀眼。她曾经在一场首饰发布会上,看过这样的银饰,高挑的模特迈着摇曳生姿的步子,修长的脖颈,一个转头,一个回眸,那银灿灿的光芒瞬时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第31章 准备(三)
那晚芸三娘和白文萝商量后,两人都觉得时间有点紧,于是第二天就让白文轩把赵文请了过来,同他商议这打首饰的事。
“萝妹妹这样式的首饰还真没见过,这要得很急吗?”赵文有些诧异的看着手里的那张图样,憨笑着问了一句。
“这种样式能打得出来吗?”白文萝把另外几张细分图样也递给他,这样的成品她见是见过,但谁知道隔了千年的时空,这手工技术能不能跟得上。如果手艺火候不够,无法完全照着她的设计图做出来,不仅无法展现出那银灿灿,耀如雪花般的效果,还很容易会弄巧成拙。
“是有点复杂,不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赵文又仔细看了看,神色很认真,没一会胸中就有了勾勒。他在盛兴当了五年的学徒,虽然名义上并未出师,但因他认真好学,人也憨厚耿直,所以很入萧父的眼。而且现在赵文又将是他萧家未来的女婿,所以萧父对他更是用心,因此赵文虽还是学徒的身份,但其实他的手艺已经比好些金银匠师傅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