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鬼点子还挺多的,莫璃略一笑,点了点头,就问:“第二个法子呢?”
“第二个法子嘛…”贾黑瞅了莫璃一眼,忽的又是奸诈一笑,“其实东家早之前就已经盘算好这事了吧。”
莫璃挑了挑眉:“怎么说?”
贾黑嘿嘿一乐:“咱这‘十八名士’的牌子,定是不能白白让他们给占去的,东家说是不是。”
其实不单是丝绸,就是别的商品,只要是稍有点名气的,向来就不少仿冒品。只不过有的东西,人家是老字号出来的,沿袭了百年,人家那牌子,别说仿冒的逼压,你就是拿火来烧也烧不坏的。比如莫氏的缭绫,比如姬家的美人缎,比如冉佳的蓝花布等等,可是云裳阁的“十八名士缎”才出来几个月?只是名起来了而已,脚都没站稳呢,特色也未深入人心,眼下这风一吹,还不得摇摇欲坠了
“我之前还不大赞同东家给谢大人送那么大的礼,如今我才知东家果真是比我有远见。”贾黑接着道,“这名字的事,咱还得官府的人帮忙才行,只要官府能发一纸文书下来,这个名只能咱用,那咱就不怕了。”
她之前确实有这心思,只是后来一想,此事极其不易,就算谢歌弦有心帮忙,也不一定能办得到。莫璃沉吟一会,微微一叹:“谢大人可管不到这事,再说这一纸文书你说得简答,拿起来却是不易,这等于是官府给咱开了专道。”
“这我自然清楚,但咱到底是比别人有了路子,而且官官相连,而且这也关系到谢大人自个的利益,能有他帮咱们想法子,希望就大了。”贾黑看着莫璃道,“原本这事你去走动更好些,只是偏赶上你要出门了,我只好先跟你说一声,这几天我就接着东家你的名儿去叨唠一下谢大人,事在人为,咱定要将这事给拿下了才行。不然咱以后什么好点子都让别人给学了去,这买卖可就亏大了”
莫璃允了他借她的名儿,只是想了一会后,却问了一句:“对了,他们这些丝缎都是从哪家作坊里出来的?你可有打听?”
“不止一家作坊,不过基本都是小作坊,或是新开的作坊,那些大的作坊有自个的招牌,还不屑这么做。”
“可有莫三老爷的新兴作坊参与其中?”
贾黑一怔,迟疑了一会才道:“这,还真说不准,其实这种净面缎,即便有的作坊没有十八种颜色都齐全,但三四种颜色总也少不了,他们若是几家凑一凑,咱还真不好查。所以你瞧,这些东西都是良莠不齐。”
莫璃看了一眼那些小样,想了想便道:“这是才开始,他们时间赶了些,所以才良莠不齐。”
“所以这事咱是等不得了,依我看,咱最多两个月,两个月内若不禁止他们用‘十八名士’的牌子,咱最后也只能被逼着降价。”
“这几天就先照你说的做,等我从安县回来,再细细商讨此事。”莫璃说着就站起身,然后想了想,又问一句,“对了,莫二老爷那边知道这事了吗?”
“我还没跟他通气呢,也不知道有人知会了他没。”
“你找莫二老爷问问,这批丝缎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能模仿出一模一样的来。”
贾黑即品出莫璃话里还有话,便问:“东家的意思是?”
“若是最后还是有可能被人模仿出一样的丝缎的话,那咱就不必如此费心了,眼下能赚多少是多少。让官府下文书的成本太高,不值得,还不如等真正有特色的丝缎出来,然后再下功夫。”
贾黑一怔,随后一拍脑门:“我真是一时气糊涂了,倒忘了这事。”
莫璃略一笑,又交代了两句,然后就出去了。
说起来,她为十八名士缎确实费了一番心思,但并未花上多少银子,且能碰上这一批丝缎,也是她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硬着头皮上的。而如今情况已不同,时兴作坊里有她一成的股,她有很大的权力可以支取和挑选里面的成品,若十八名士真的不济,她也有弃掉的底气。
虽是可惜,也很不甘,但这就是商场的真面目,利益之争,是于无声中刀刃相向。
第一卷 涅盘 第一百四十九章 番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番人
到安县时,已是下午了,这是永州下面的一个小县,街道并不似永州城内那么宽大洁净,不过街上的酒肆店铺客栈等却都不缺。莫璃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只见街上的行人也不少,且看着略有些乱,沿街两边摆着不少小摊位,买什么的都有,几乎占去了近一半的路。
元宵一过,各路买卖就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而安县不仅可以通往上京,亦是从北通往永州的必经之处。再有永州的水路不仅可以通往南方,更能通向大海那一边的各国。所以安县这地方虽小,但热闹程度却一点都不逊于永州。
不多会,阿圣就将马车停到一家客栈门口,红豆跟莫璃下了车,左右看了看,不解地问:“姑娘今晚是要住客栈?”
莫璃点头:“嗯,进去吧,我已经让贾掌柜提前预定了房间。”
红豆大惊:“姑娘,不是要去冉家落脚的吗?您,您怎么能在外头住客栈呢,这…”
“我那是哄老太太的话,你也当真了。”莫璃瞥了她一眼,轻摇了摇头,“我跟冉家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忽然就去人家那借宿几日,太过唐突。再说我这几天本就打算到处看看的,借住别人家,出入到底会有些不便,待我摸清这边的情况后,改天再上门去拜访。”
“可是,可是咱还从没在外头住过客栈呢。”红豆有些不安地道,且说着还又小心往两旁看了一眼,此时她们已经上了那客栈的台阶,然后便见这客栈里来回出入的人很多,她心里不由又生了几分怯意。
刚刚停车时,阿圣就往里喊了一声,一个伙计即跑出来,听着贾黑的名号后,即请莫璃进去,往柜上交代了一声,然后就领着阿圣将马车赶到客栈后面停。莫璃意已定,红豆说不上什么,只好忐忑地随莫璃走进那客栈时。可她脚才跨进门槛,忽然就看到一个戴着缀有一圈大毛的皮帽子,穿着一身颜色鲜艳的窄袖长袍,脚上踩着五色祥云皮靴,腰上还挂着一柄皮套弯刀,留着络腮胡,身材极其高大壮硕的中年汉子从对面走来。
红豆即吓一跳,对方这衣着打扮,一看就是从北方大草原那边的番人。她之前在永州也曾见过几次,但从没这么近距离地遇到过,而且还是她出门在外,在她要住客栈碰上,特别是当忽的瞧着对上腰上竟大喇喇地挂着一柄弯刀,她的脸当下就白了几分,不由一下子抓住莫璃的手。
莫璃也是微诧,但只看了一眼就适时的移开眼睛,因上一世她受韩四道的耳濡目染,所以知道一些事。官府虽明文规定,平民百姓不允许私自佩戴利器上街,违者将就地收押入狱。不过这条律法对有些人却是例外,比如长年行商并行走边境的商人,或者是有一些特俗风俗习惯的番人。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对方想必都不会喜欢自己被别人用诧异的眼神打量,莫璃轻轻拉了红豆一下,就微垂着脸往柜台那走去。她们从那番人身边经过时,人家倒也没怎么注意她们,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过去了,且那神色似乎有些匆匆。
“姑娘请稍等一会,我让人将房间再收拾一遍。”莫璃才走到那柜台前,站在里面的掌柜就呵呵笑了一句,然后又翻了翻自个手上的册子,接着道,“这几天蚕市要开了,另外一些贩马的商人和香商也都在这落脚,所以店里的客房有些紧张。贾黑那小子让人送信过来时,只说了要两间上房,却没说死时间,我还当姑娘明儿才过来呢。”
莫璃略点了点头,心里明白这是这客栈将她订的房间给别人住了,却料不到她竟真的按时过来了,所以这会应该是忙着去给她挪出房间来。若非贾黑跟这客栈的掌柜有些交情,而且之前就付了定金,她今儿或许真会吃个哑巴亏。不过这事儿明白归明白,莫璃也不点破,总归做买卖的,少不了会有这等缺斤少两的事,出门在外,能少一事是一事。
只是莫璃才站了一会,那楼上就跑下一名伙计,走到那掌柜跟前嘀咕了两句。
莫璃跟红多对视一眼,红豆忍不住道了一句:“掌柜的,你们不会是没有房间了吧?”
“不是不是。”那掌柜的听了那伙计的悄悄话后,然后才一脸笑着道,“是这样的,因眼下店里的房间很紧张,所以姑娘定的两间上房,如今只剩下一间了,我瞧着,总归您两位也是两个姑娘家,就挤一挤如何,上房里的房间足够两个人住的。”
红豆一听这话,可忍不住了:“你说什么呢,我们是三个人,你之前出去的那位小哥不是瞧着了,他停马车去了,这就过来,就一间房怎么…”
莫璃拉了红豆一下,然后对那掌柜道:“出门在外,我们讲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开客栈做买卖的,讲的是和气生财是不是。”
“那是,不过…”那掌柜的本想欺哄一下两姑娘,将这事糊弄过去,他本就是收了两间上房的定金,但却只勉强留一间普通的客房。刚刚就是让伙计去将一间上房腾出来,他是觉得,只要将这两姑娘安顿好就行,外头那位车夫,一会随便给安排个大通铺,想必她们不会有什么意见。可不想眼前这位姑娘似乎并不似他以为的那等软柿子,莫璃一开口,声音虽然温和,但面上丝毫不见生涩,且态度不卑不亢,他心里微怔,也知自己理亏,只好笑着点头。
“这定房的条子上写得明明白白是两间上房,而且定金我们也付了,这都是按过印章签过字的,掌柜的不会不认得吧。”莫璃又道了一句,且不等那掌柜开口,她又接着道,“不过既然掌柜的跟贾黑有些交情,且眼下你店里的房间确实紧张,我也不勉强,所以另外那间不是上房也没关系,你给腾出一间普通的客房就行。”
“这个…”那掌柜面上不由露出几分为难,若是前两天还好办,他请别的客人去另外一家客栈就行了,可自昨儿开始,这街上的客栈基本都住满了人,他就是想腾地方也没处腾去。
才说着,阿圣就进来了,瞧着她们还站在柜台那,就奇怪的问了一句:“怎么还不上去?”
“他们没给咱留房间,就留了一间房呢”红豆立马道了一句。
阿圣一怔,即走过去对那掌柜简单地道了一句:“把另外一间房的人请去别的客栈,将我们的房间腾出来。”
那掌柜一瞧阿圣这块头,听他说话这口气,再想自己这一店的客人,这事要闹开了,让别人都看到了,对他这客栈真没什么好,于是心里衡量了一下,只得陪着笑道:“这位爷,这事确实有些难办,那间房其实我也不想租给别人的,只是对方非常蛮横,我也是不得已。要不,我给你另外腾个地儿,虽比不上上房舒服,但我这店里哪都是干干净净的,一样能睡的舒服。”
阿圣皱了皱眉,他倒是不在意睡什么地方,只是这事明显是被人占了便宜。
莫璃问了一句“是普通的客房?”
“普通的客房也住满了,眼下就后面的通铺那能挪出个床位来。”那掌柜的不好开口,旁边的那伙计便代为道了一句。
“通铺?”莫璃微皱眉,她曾听人说过,客栈里的通铺基本都是十来个人住一间,里头什么味都有,更别说那些被褥是什么样了。阿圣如今虽是还替她赶车,但实际上他已是云裳阁库房里的管事,再说这一趟他原本不用过来的,是她特意将他叫上,可如今一过来就将他丢到大通铺里去过夜,自己则在上房里睡,怎么都说不过去。
就他们说话的这一回功夫,外头就进来三位客人,皆是问还有没有空房的,得知客已满后,又看了莫璃等人一眼,然后失望的出去了。
“姑娘,您也瞧着了,这几条街上的客栈几乎都满了,您这一间房,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
“这么说,你将我们付了定金的房间卖给别人,你还是迫不得已了。”阿圣眯了眯眼,然后就将手搁在柜台上敲了敲道,看着那掌柜道,“你自己总该有一间房吧,既然是你做错了事,就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吧。”
那掌柜想不到阿圣竟说出这话,足足愣了一愣,然后才道:“小哥,你这,这,这哪成…”
“怎么不行,你的房间在哪?这就领我过去。”阿圣说着就要将那掌柜从柜台里拖出来,那掌柜大惊,想不到一天之内,自己竟连着遇上两个不讲理的蛮人。
一边的伙计和红豆也有些傻了,莫璃也是愣了一愣之后才慌忙开口:“阿圣,你这——”
“你,你你…快放手——”那掌柜被阿圣忽的一拉,胳膊差点没脱臼,心里直叫苦。这下头的动静大了后,里头的已经跑出一些客人看是怎么回事了,莫璃正要上前劝阻,可就在这会,外头忽然传来一句番话,好像是在叫谁,那声音极大,还透着几分诧异。
莫璃下意识地转头,就瞧着刚刚那位番人去而复返,且此时正往阿圣这过来。
第一卷 涅盘 第一百五十章 表白
第一百五十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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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璃诧异地看着那个身材魁梧的异族汉子大笑着在阿圣胳膊上拍了几拍后,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拉着阿圣要往楼上去。阿圣则往莫璃这看了一眼,也对那汉子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那汉子一愣,即往莫璃这转过脸,略有些诧异地打量了一番后,才抬起右手放在自己左胸那,对莫璃颔首微笑:“原来姑娘的房间竟是被我占下了,真是抱歉”
莫璃先是回以一笑,然后才看向阿圣:“这位是?”
阿圣有些憨憨地挠了挠头,想了想才介绍道:“我的一位朋友,乞颜-巴彦尼木夫,也是过来这做买卖的。”
“美丽的姑娘,你直接叫我巴彦就可以。”知道汉人常常对他这一长串的名字感到头疼,所以巴彦尼木夫将手放下后,很是理解的附加了一句。
…
“姑娘,阿圣他怎么会认识胡人?”晚饭前,红豆服侍莫璃洗脸洗手时,不解地嘀咕了一句。之前几句介绍后,红豆才知道巴彦来自北方大草原,那边的人大昭这统称为胡人。其实她一直也分不清大家说的番人和胡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反正在她看来,都是指外族人。
莫璃沉吟一会才道:“他家乡在辽安,那边处于大昭最北之地,跟北方大草原接壤,估计那里跟咱这的永州一样,常年有做各种买卖的人出入往来,他会认识胡人也不奇怪。”
红豆点了点头,又道一句:“我瞧着他们关系似乎很好,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过那个叫什么乞颜巴彦的,他说咱这边的官话却说得很正呢,一点口音也没有。”
莫璃淡淡一笑:“很多胡人说起咱这边的官话,往往比咱汉人说的还要标准。”
只是莫璃说完这句后,心里又沉吟一会,北方大草原那边的人特别喜欢中原这边的绫罗绸缎,每年花在这上面的银子不计其数。以前韩四道的买卖做大后,也跟那边有过生意往来,故她曾听说,草原那的姓氏虽多,但一般人多数是只有名而无姓。印象中,乞颜似乎是那边最古老的大姓,那位乞颜-巴彦尼木夫,虽是商人,但身份应当是不低,至少是那边某一大部落里的人。她若能从他身上拉到一笔大单,建立起长期的生意往来的关系…想到这,莫璃心里不由有些亢奋,石大山那条线是通向海外,而眼下这条线则是通向北方大草原。她将来若真能抓住这两边,以后在永州,那些同行就再动不得云裳阁半分。就是,蚕丝是当务之急,虽说她也能从别处收购匹料,但终不是长久之计。
…
难得碰上故人,再听莫璃也是过来行商的,巴彦尼木夫当下就在旁边一家酒楼那包下一间房,让人送上好酒好菜。席间,巴彦尼木夫敬了莫璃一杯:“我听说了,当年我这位小兄弟过来这边后,幸得姑娘收留,于是才有了今日,这杯酒是我这个当大哥敬姑娘的”
莫璃一怔,随后忙道:“巴彦大哥言重了,当年之事,实不足挂齿,再说阿圣他也帮了我极多,若说真欠什么的话,他也早还清了。”
“你们汉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胡人虽没这么文绉绉的话,但堂堂男儿,上可顶天,下可立地,刀可刃仇,恩更是不能忘报。”巴彦尼木夫哈哈一笑,就端起大海碗道,“来,我先干了这一碗。”
红豆在一旁瞧着脸都绿了,这一碗酒姑娘要喝下去,那还得了
“巴彦,她喝不得酒。”阿圣即在旁道了一句,“一会我跟你拼。”
“胡叨什么,这是我敬的酒,怎么就喝不得?姑娘家一样能喝酒,咱草原上哪个姑娘不能喝?再说莫姑娘…”巴彦说着就看了莫璃一眼,瞧着这姑娘俊是俊,但这小身板似乎真不能跟自家那边的姑娘比,于是顿了顿,就改口道,“那姑娘换个小杯。”
莫璃笑了笑,就将一个杯子放到自个那个大海碗旁边,接着两边都满上酒,然后两手拿起那杯酒道:“我确实不胜酒力,不过巴彦大哥能这般看得起,即便是不胜酒力也不能辜负了巴彦大哥如此盛意,今日我先干此一杯,剩下的,日后再慢慢还上。”
“欠?”巴彦尼木夫一愣,敬的酒还有欠下一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话。
“当然,人情往来原本就千丝万缕,哪有一刀切断之说,这杯酒鼎我酒力的琼酿玉液,既是回敬,也是因果结缘。巴彦大哥若是不嫌,这杯酒后,日后我必再回敬三杯;而若是不屑结交我区区一个弱女子,那我今日即便是不胜酒力,也定回敬巴彦大哥这一海碗。”
阿圣在一旁听着一愣,随后眼中即浮出几分笑。她这话,真是既挡了酒,又拉住了日后的关系,且还说得让对方不得不顺着她。别说是巴彦这性子,但凡是男人,都不会在这上面跟她计较,驳了她的面子。
“哈哈哈…你们汉人说话果然喜欢绕来绕去,不过莫姑娘这话新鲜,那我就等着姑娘日后回敬。”巴彦尼木夫一阵大笑后,就将那一海碗的酒一干而尽,莫璃亦经此而抓住了线头。
只是这一桌席面才吃到一半,巴彦刚答应自个安县这边的买卖完后,会去永州云裳阁和时兴作坊那看看,且还没等他表示是否有意进一批货,亦不等莫璃打听出巴彦都跟哪几家绸缎商有长期来往,外面就有人找巴彦来了。来人亦是一身胡人打扮。且那人似乎也认识阿圣,只见他先是诧异地跟阿圣呱啦呱啦了几句后,又诧异的打量了莫璃一眼,再用汉家的官话跟莫璃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又改他那边的话对巴彦说了几句。巴彦听完后,想了想,才转头对莫璃道:“莫姑娘,不好意思,我这边的客商忽然过来了,因之前我弄错了地方,让对方久等数日无果,所以这一趟我得赶紧过去。”
莫璃即站起身道:“那是得赶紧过去,这是正事,可耽搁不得,总归我也吃好了,而且我会在这待上数日,改日我再请您。”
巴彦点了点头,也不在意莫璃那回请的话,只是在阿圣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就跟那过来找他的人出去了。
…
从酒楼出来后,外头的明月早已升空,因客栈就在隔壁,莫璃便让红豆先回去让店里的伙计给她准备一下洗澡水。待红豆走开后,莫璃才看向阿圣略笑着道了一句:“原来你跟他们都是旧识。”
阿圣抬眼看了看那已缺了一半的月亮,然后垂下眼,看着眼前的姑娘。
如今虽已是初春,但风里的寒意并不比冬夜减半分,她这一趟出来倒是带了足够的衣服,今夜亦是特意披上那件年底时新添的银灰底卷草暗纹的缎面斗篷,雪白的风毛,泛着银光并缀着流苏的系带,将她的脸色衬得如那洁净的月光般美好。他不由就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那天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一个大冷天,他蜷着浑身发烫的身子缩在还落着雪和冰渣子的角落里,机警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忍了又忍,终是忍住没有去抢那些比他更饥寒的人好容易寻来的食物…后来,就在他将要失去意识时,忽然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小姑娘走到自己跟前,手里还捧着一碗浓稠的肉粥。
“是以前在家那里结识的朋友,倒没想会在这地方碰上。”阿圣说着就看着莫璃笑道,“这几天我去找他一趟,总归他也要从各地批货回去那边的,到时就让他将云裳阁也记上一份。”
“这事他能做主吗?”莫璃倒没那么乐观,想了想,就问了一句。
阿圣微怔,这个他还真不太清楚,毕竟好几年没见面了,这期间也几乎都断了消息。莫璃也知道这事阿圣多半是不清楚的,不过眼下看着希望很大,虽她是恨不得马上就定了这事,但心里也明白这急不得,而且她这趟过来,并未带上什么匹料,因此便笑了一句:“买卖是拉来的,既是个难得的机会,不管怎样,都得尽力争取。”
阿圣点头,然后开始认真思考该怎么让巴彦尼木夫应下这事,只是想着想着,他不由微微皱起眉头,对方既是他朋友也算是他老师,他的摔跤都是跟巴彦学的…
夜风吹过,莫璃入住的客栈正好落在安县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加上如今各处商人云集于此,所以即便是晚上,这街上也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莫璃有心想多问他一些事,因此并不急于回客栈,所以两人说话的时候,她就借口让阿圣陪她去看看那些摊位上都卖了什么,看看能不能给雪儿挑些新鲜的玩意回去。
“对了,巴彦尼木夫是译音吧,原本是什么意思?”莫璃正摆弄着一个用油漆刷成五色,并雕镂着精美花纹的小算盘的时候,忽然就问了一句。
阿圣回过神,然后笑道:“那是财富广增的意思。”
莫璃一愣,随后即一笑:“是个好名字。”她说着就付了钱,然后接着问,“不过你怎么会胡人说的话?是跟他们学的?”
“没错。”阿圣说着就看了莫璃一眼,“姑娘是想问我的名字?”
莫璃拨弄了一下手里的小算盘,浅浅一笑:“你让我有些惊讶,不过若是不便说的话,可以不用说。”
“也没什么不便的,姑娘既然问了,我说说也无妨。”阿圣笑了笑,接着道,“我原是叫阿日善,是圣水的意思。”
莫璃一诧:“圣水?”
“嗯,我原是弃婴。”阿圣说着就抬手拨了拨额前垂下来的刘海,莫璃抬眼,即见清冷的月光如水般洒下,落在他那张轮廓极深的脸上,照出几分让人说不出的惊悸之色。他垂眸,深幽的双眼看了看她,然后又抬起,看向她所不知的,遥远的地方:“我的养父母过世后,乞颜部落的人在一条河岸边发现了我,因那条河在那里被称为圣水河,所以便给我改名为阿日善,同时也给了我乞颜的姓。”
这一刻,月光下的这个男人,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为何,竟莫名的给她一种孤狼的感觉。
好一会,莫璃才回过神,低声道:“所以你并非汉人?”
阿圣转头:“姑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应该是哪里人,是属于哪个民族,我既长得像胡人,但跟北方的汉人差别也不大。”他说到这,忽的转身,灿然一笑,“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我不知道,也从未想将自己归类为哪里人,我只是想随便走走看看而已。但是人们似乎总喜欢问这个问题,一定要知道你的身份,一定要知道你来自哪里,一定要打听你过来这要干什么,不知道他们就不放心。”
莫璃怔然不语。
“草原很大,那里的人口不比汉人多,但种族却很多,而我并非只在一个地方待过。”阿圣说到这,顿了顿,又道,“从草原到永州,我走了四年,在辽安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住了三年,学习这边的语言,因这边的人似乎不大能接受外族人。于是我便将辽安说成自己的老家,并将名改了个顺口的,幸好这边叫猪牛狗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