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这日,莫璃正算着这一年的帐,下午给伙计们发完红利后,云裳阁也就该关门准备过年了。虽说是一年,但实际上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罢了,而且目前也还没有真正挣到银子。之前捞的那几笔,她全都拿去为以后铺路了,而这几个月店里的买卖虽很不错,但实际上大部分的利润却是得送到莫二老爷那边。莫璃算了算,起码得明年五月份以后,她才能真正赚到钱。不过只要如今这势头持续下去,这点时间倒没什么,钱本来就是需要流动才能活。且明年春末,轻蓉纱就要大热了,而眼下纱料的价格却在开始往下降,她只要看准时机…
“姑娘,这是李跃儿那边给送来的长命锁,还有一件夹袍子。”正想着,红豆就拿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
莫璃抬头,怔了怔,才接过那包裹打开一看,然后摇头一笑:“她还真是有心,三天两头的就往这送东西,小石头身上穿着都快赶上大户人家的小公子了。”
“我这就给小石头送去吗?”
莫璃想了想,便道:“送去吧,总归也是快过年了,多添几件新衣也好。”
红豆应声后,正要转身出去,莫璃却又叫住她,低声问了一句:“李跃儿,没说小石头去留的意思?”
“我问了,只是她出来的时间不多,倒没跟我多说。”红豆想了想,就走到莫璃身边小声道,“对了,姑娘还不知道吧,顾叔跟小石头挺投缘的,昨儿我还听阿圣道了一句,好像是顾叔知道小石头没去处后,就想收小石头为养子。”
“养子?”莫璃一怔,只是沉吟了一会,心里不由一声暗叹。顾敬晚年得过一子,却没想才养到十岁就得急病走了,从此这事儿就成了两老心头一块伤疤,平日里谁都不敢在他跟前提起。而如今来了小石头,且也差不多那个年纪,又生得很是招人喜欢,加上那孩子身世凄凉,顾敬会有这心思倒也不难理解。
“姑娘?”见莫璃迟迟不说话,红豆便道,“姑娘觉得这事可行吗?”
莫璃回过神,便问:“顾叔跟小石头说过这事吗?小石头什么个意思?”
“好像提过了,小石头似乎是很乐意,只是他心里可能还想看他姐姐赞不赞同吧。”红豆说着又道,“上午顾叔还说要过来跟姑娘说这事儿呢,结果店里忙,就又搁下了。”
“这也算是好事,李跃儿应该不会反对,倒是顾叔,他若是知道里小石头的姐姐是在长春院里的话…”莫璃一叹,“你先去吧,一会我跟顾叔说,若是这边定下了,你就让阿圣给李跃儿送个口信去。”
红豆点头,拿起包裹后又问一句:“这么说,姑娘是打算就将小石头留下了?”
“她在那等地方待得久了,看多了男人的龌龊事,估计是舍不得将自个弟弟推到那等环境里。特别那孩子偏还生得那等相貌,再加上身无依仗,主子一句话,或收或卖或打或送,哪还由得自个选择。”莫璃说着就是摇头一笑,“如今能有个好人家肯收留,自是再好不过了,有了良籍,也就有了希望。”
下午,莫璃给店里的伙计发了红利后,就跟顾敬私下说了一会话。顾敬倒真是有几分意外,故想了想才道:“原来是这样,如此说了,小石头他自己也还不知道自个姐姐是…”
莫璃点头:“依我看,李跃儿那边应该是希望一直瞒下去的,所以如果顾叔真喜欢那孩子的话,这事儿,我觉得顾叔也还是尽量瞒着好,至少先瞒过这几年。而要是有个万一,让他提前知道了,顾叔也可得留个心。”
“都是可怜哦…”顾敬一声长叹,然后点了点头,“多谢姑娘告之,我先回去跟我那婆子说说吧。”
莫璃心头微黯,只是跟着顾敬又道了一句:“不过最快也只能等到年后才能给他改籍,这会衙门那也都不办差了。”
莫璃一怔,好一会才道:“顾叔这是,就定了?”
顾敬一笑:“姑娘,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只是略有几分好运气,当年遇到老太爷,后来又跟着老爷,如今跟着姑娘您。三十几年,跟了三位东家,每一位东家对我都信任倍加。自从老爷过世后,我就常常想以前,想现在,然后才发觉其实我这大半辈子,比好多人过得顺当多了,这都是因为我惜了当年遇到老太爷这份缘。”顾敬说到这,就轻轻叹了一声,接着道,“人的年纪越大,就越加知道这缘分的重要,回想以前那几十年,我才总结出一句话,惜缘就是惜福啊。”
莫璃怔住,顾敬说完才觉得自己话多了,于是便笑道:“这人老了就爱啰嗦,我今儿倒跟姑娘唠叨起来了,呵呵,姑娘嫌我烦了吧。”
“不,顾叔的话很有道理。”莫璃即一笑。
…
顾叔出去后,莫璃便让红豆去叫阿圣过来,他的红利她是私下另外给的。
不多会,那帘子被撩开,莫璃抬眼,便瞧着披着灰色皮袄坎肩,腰上束着牛皮革带,依旧是一身简单利落穿着的阿圣大跨步走了进来。
“你今年真不打算回家去看看?”莫璃将他的那份红利搁到桌上,推到他跟前后,就笑着问了一句。
“嗯。”阿圣拿起那封银子,也不打开看里头到底有多少,就直接放到怀里。
“那这个年夜饭,你和小石头是去跟顾叔一家一块吃?”莫璃看了看他,然后又问了一句。之前莫六斤在的时候,大年三十那天,莫六斤都是将他叫过去一块吃年夜饭。且每年莫六斤陪莫老太太等人吃完后,还另外支出一小桌继续跟他对饮。
可如今,莫六斤不在了,家里都剩下女人,他自是不再适合一起用年夜饭。
“是,这两天都在顾叔那吃,凑个热闹。”阿圣一笑,又道,“姑娘不用担心,我冷不着,贾黑也说让我过去他家用年夜饭。”
“如此便好。”莫璃放心一笑,然后又道,“明年会比今年还要忙,元宵后我打算去南县看一看蚕市,对了,东庄桑园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阿圣摇头:“我半月前去看了一次,那老大爷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莫大老爷往那去的次数多了些,别的倒没什么变化。”
“是吗…”莫璃想了想,就点头道,“我知道了,什么事年后再论吧。”
阿圣看了她一眼,顿了顿,便道:“我都帮你看着,你别太劳心了,日子还长着呢,没什么过不去的事。”
莫璃微怔,随后淡淡一笑。
…
除夕钟声敲响的那一刻,雪儿有些迫不及待地张口咬住一个胖乎乎的饺子,却马上被烫得松了嘴,饺子一下子落回碗里,使得那汤汁整个溅到她下巴和衣服上。她立马吐着舌头吹了口气,然后咧着嘴不好意思地瞅着朱氏和莫璃呵呵傻笑。
莫老太太笑眯眯地说了她一句猴急,被烫着了吧。
莫璃掏出帕子,一边给她擦嘴,一边道:“过了这年就长了一岁,马上就该上学堂了,以后吃东西可再不能这么着急,不然会让别人家的小姑娘笑话的。”
莫雪一怔:“姐姐要送我去学堂了?”
一旁的朱氏喝莫老太太也有些诧异,莫璃给莫雪擦干净后,便笑着解释道:“我听说谢家的私塾里的先生很有学问,且正好是百花苑袁师傅的丈夫,我与他也见过数次。还听说这位乔先生当年曾任过太子少傅,就是在朝中,也是极有名望之人。”
朱氏诧异:“璃璃,你的意思是,要将雪儿送到那谢家的私塾那去?”
“咱莫氏一族里虽也设有私塾,但那里头什么样子我也打听过了,且不说女儿家不能进去,就是男孩儿送进去了,怕是也学不到什么好来。”莫璃给朱氏添了两个胖饺子,接着道,“那谢家的私塾却是不同,那等人家连女孩儿都是要好好教的,十二岁以下的姑娘皆可送进去。而且我也打听了,那里除了谢氏一脉的子弟外,跟谢府沾些亲带点故的,若是有这心,只需跟那府里管事的打声招呼,人家应了,然后再给先生送一份束修就行。”
莫老太太即问:“那你是早说好了?”
莫璃点头:“也不是早说的,是前几日我给谢老太太送年礼时,我不过是试着提了一下,没想她老人家挺高兴的,直说一定要让雪儿过去,说女孩儿家多认得几个字只有好没有坏的,且还说了,到时中午直接在她那吃饭就可。”
朱氏有些忐忑:“可是,那样的地方,雪儿…”
“娘,我如今没什么时间再教雪儿了,家里又没男人,咱总得想法子多学点东西才好。”
第一卷 涅盘 第一百四十二章 怀疑
第一百四十二章 怀疑
新年的爆竹声还没歇下多会,就又迎来了上元灯节。
薛琳的好日子就定在元宵三日后,可韩宅这边,姨娘的新房却还没准备好。其实年前韩四道就已经跟周玲玲说过这事了,只是过后他却也不见在过问一声,似乎对周玲玲很是信任,又似乎对这事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四奶奶,西厢那边的几间房子,这几日要不要稍稍收拾一下?”十五这日一早,周玲玲正在屋里挑着今儿要换的衣服,身边的管事徐婆子就进来问了一句。
“好好的收拾什么?”周玲玲瞟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句,然后又让琉璃将她那件绣着芙蓉花的水红马面裙拿出来。
徐婆子是周玲玲的奶娘,瞧着周玲玲这一点都不上心的样,不由有些担心:“再过两日新姨娘就该进门了,如今新房却还没收拾出来呢,别的也都没准备,到时爷要是问起来,奶奶…”
“问什么,房子桌子椅子的都在那边好好摆着,我又没给他烧掉,他有什么好问的。”周玲玲说着就甩下手里的衣服,“再说那贱人是什么金贵身份,要我给她张罗这啊那的,有得她住就了不得了。”
“我的奶奶哟,都这会了还说什么气话,其实这哪是给她张罗,这是给四爷张罗的,那贱人不过是沾了光罢了。”徐婆子瞧着周玲玲这爆炭脾气,心里是一百个无奈,只好上前两步低声劝道,“奶奶,你就听我一句劝,别总这么跟四爷怄气。特别是眼下新姨娘要进门了,万一您真让四爷冷了心,再让那小贱人钻了空子,到时可就难办了而且如今老太太那,总不时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话,如今四爷还不怎么放在心里,可架不住时长日久的。到底那是母子呢,孝字压在头上,要真闹起来,奶奶讨不得好啊。”
“那他敢怎么样?难不成还会为了一个小贱人,敢把我休了不成”周玲玲忽的就提高了声调,并又将手里另外一件衣服狠狠甩到床上,然后猛地转往衣柜那走去。却这会琉璃站在衣柜边整理被她翻乱的衣服,周玲玲不耐烦,走过去后就一把将她划拉到一边去。琉璃没留神,加上周玲玲一发火,她心里就害怕,于是这一退,就被推了个趔趄。
咚的一声响,搁在案台上那件剔透的五彩双鱼戏莲琉璃摆饰,因琉璃忽的碰上桌案的关系,一下子从那五六寸高的汉白玉底座上落了下来,偏还磕得巧了,其中一朵莲花竟直接从花颈那断掉
琉璃吓白了脸,慌忙捧起那琉璃摆饰,又拿起那断下来的莲花,抖着手要将它们接上,可这哪还能再接的上了。
徐婆子吓一跳后,即骂道:“你,你这不长眼的东西,这,这可怎么好,这是爷最喜欢的摆件,你竟敢——”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琉璃已经吓得忘了哭了,惨着脸站在那,几乎飞了魂。
周玲玲也是一怔,可还不等她张口呢,韩四道就从外走了进来,并问道:“娘刚刚跟我说,上次你帮她收的那件大毛的衣服放在哪…”然韩四道话还未说完,就注意到房间里的事不对劲,随后脸色微变,跟着三两步就走到琉璃跟前,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东西。
琉璃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且因被刚刚韩四道那一眼的眼神给吓到,一时间竟连声都不敢出了。
“这是怎么回事”韩四道抱着那琉璃摆件,再看了看手里那支断掉的莲花,脸色沉得吓人,连周玲玲也怔住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琉璃终于从喉咙里抖抖索索地挤出半句话。
韩四道忽的就踹了她一脚:“滚”
琉璃连滚带爬地出去,徐婆子也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后,周玲玲才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韩四道好一会,然后故作不屑地张口:“一件摆饰而已,也值得你发这么大火,吓我一跳”
韩四道没看她,只是将那摆件轻轻搁到桌案上,然后有些发怔地看了好一会。
周玲玲微惊后,才慢慢回过神,接着忽的就反应过来,刚刚韩四道那举止,完全不给她面子。琉璃虽不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但如今也算是她房里的人了,他却一进来就当着她和一众下人的面,直接踹了一脚这跟打她的脸有什么差别
再想过两天他就要抬新人进门了,却这几天也没特别就这事哄着她一些,于是周玲玲之前拱在心里的火噌地就窜了上来。于是她也三两步就走到那桌案旁,伸手就抓起那支断掉的莲花敲了敲桌子道:“总归这东西也让琉璃给摔坏了,就让人那去扔了得了,那丫头你若是看腻了,我一会就叫人牙子来领出去。”
韩四道瞧着她竟拿那莲花磕桌子,心里一惊,忙从她手里抢过去道:“胡说什么,我一会拿出去让人给接上就行了。”
周玲玲即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那件残了的琉璃摆件:“你为何这么紧张?今儿这要是我摔的,你是不是也要踹我一脚?”
韩四道一愣,随后面上才无奈一笑:“你说到哪去了,我刚刚是着急了些才对那丫鬟动了手,吓着你了,别放在心上啊,我就是最近外头的事多了些,心里有些上火。”他说着就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下,然后将周玲玲拉到怀里拍了拍,在往床那看了一眼,便又问了一句,“床上怎么这么多衣服?”
周玲玲没好气地推开他,冷笑一声:“你的姨奶奶要进门了,大喜的日子,我得给自己挑几件好衣裳换着,免得让你面上无光。”
韩四道呵呵一笑,道了一句你穿什么都好看,接着就借口自己外头还有事要忙,然后就抱着那琉璃摆件出去了。周玲玲倒也不拦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直到韩四道出去一会后,她才将徐婆子叫了进来,先问一句:“那丫头呢?”
徐婆子低声道:“我让她在外头跪着呢,不过刚刚四爷出去后,开口让她回屋上药去了。”
“既然心疼,刚刚却又狠得下心踢那一脚,也不知是故意做给谁看”周玲玲哼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我记得琉璃这个名,是爷在我进门的第二天给她新取的,她之前不是叫的这个名。”
徐婆子回想了一下,才点头道:“没错,她原是三爷那院里的丫鬟,叫桂香来着,被四爷要过来这边后,就改了琉璃的名儿。”
“我说他怎么那么宝贝那东西呢,就是在屋里,那眼神也时不时地往那桌案上飘。”周玲玲恨恨地绞着手里的帕子,“看来只让他收了房是不够的了,用不了多久,这院里就不止一位姨娘了”
徐婆子忙道:“奶奶,趁着爷还气在头上,我先去敲打敲打一下那丫头?”
周玲玲想了想,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既然两个都是琉璃,他也不至于把死物看得比活人还重才对。”她说着就抬起眼看了徐婆子,徐婆子也是一怔,只是跟着就劝道:“奶奶,这事还是别瞎琢磨,省得给自己添心烦的。”
“难不成,他心里真的对那姓薛的小贱人…”周玲玲一下子站起身,“他之前跟我说的可是那薛家逼他负责,他才不得不…但既然是之前定好的日子,却为何又忽然提前了?还哄我说什么忙,他有哪天是不忙的”周玲玲越想越气,绞着帕子直在屋里走来走去,“他是拿我当三岁孩童哄着玩了,说那么多的好话,就是为了让我乖乖听他的,心里想的却全是别人,好,好,好你个韩四道”
“奶奶,您千万别这么胡思乱想来自己气自己”徐婆子心里也有几分怀疑,但她到底是有些年纪了,心里分得清轻重。当主母的,在内院里跟别的妾室怎么整都行,最忌的一点就是千万不能跟丈夫分了心,特别是娘家那边还不是很靠得住的情况下,这样做会自己把自己推到窘境上的。周玲玲年轻气盛,想不到这一层,她却知晓其中利害,这天底下最不经耗的就是感情啊。
“我是不是胡思乱想,今晚就知道了。”周玲玲走了几圈后,心里慢慢冷静下来,随后哼了一声,就走到自个床边,看着那慢慢一床的衣服接着道,“早上他就跟我说晚上莫三老爷那边有局,他会晚些回来,我今晚就出去看看,他到底都有什么局”
徐婆子一怔,不解道:“奶奶这是…打算做什么?”
周玲玲冷笑:“妈妈忘了,今儿可是上元节,各家儿女都要出游的好日子,我倒要看看,他今儿心心念念挂着的,到底是那姓林的,姓薛的,还是还另有别人”
与此同时,莫宅这边,莫雪捧着一个小兔子的面具往前厅那跑去。却冲到二门时,忽的瞧着阿圣,她想了想,就停下,悄悄地朝阿圣招了招手。
第一卷 涅盘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情至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情至
阿圣正打算将库存的细项拿过去给莫璃过目呢,却一走到这边,就又瞧着那个小不点。
红彤彤的灯笼下,那包着一身粉底小碎花缀白绒毛棉袄的小丫头,猫着身子躲在那柱子后面,还拿一张画着耳朵的面具遮住自己半张小脸蛋,就露出两只乌溜圆的大眼睛瞅着他,活像一只肥兔子。
“又偷跑出来的?要找大姑娘?”阿圣顿了顿,就转身走过来垂下眼问了一句。
“姐姐她忙不忙现在?我可以进去找她么?”莫雪点头,将面具稍稍放下一点,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莫璃之前就告诫过她了,别随便往外跑,要是再不听话,以后就不帮她跟朱氏说情了,让她只管待着屋里磨练女红。
“大姑娘这会正忙着,你找大姑娘什么事?”阿圣说着,就仔细瞧了她手里的面具一眼,那小面具画得很精致,像是外头买来的,绝非这小丫头自个的手笔。
“那姐姐晚上不会还很忙吧。”莫雪脸上露出小小的失望,“今天是上元节,晚上要出去玩的,你瞧,这是顾大娘给我买的面具。我晚上戴上这个跟姐姐一块出去看花灯,到时候街上的人就都不认识我和姐姐了。”莫雪说着就将面具戴上,然后晃着小脑袋接着道,“姐姐以前也很喜欢上元节这天带着面具上街玩,我们还卖了好多东西…”
红豆从前厅出来,就瞧着二门门口那,站着一大一小很是喜感的两人。
小的还不及阿圣腰高,脑袋上带着个兔子面具,正比手画脚地不知在说着什么。而高高大大的那家伙却听得一脸认真,且听着听着还就在那门口蹲了下去,然后对着那面具娃娃不时地点头。
那小娃娃说得认真也就算了,偏那高大魁梧的家伙对着那张兔子面具,竟也能听得一脸单纯相,这一幕看得红豆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然后忙下台阶快步走过来道:“二姑娘怎么跑这来了,四妞怎么没跟着你。”
兔子面具转头看了红豆一眼,然后马上转回脸,朝阿圣点了点头,就转身蹬蹬蹬地跑了进去,倒弄得红豆一愣。
“二姑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红豆喊之不及,就转头一脸狐疑地看了阿圣一眼。
“没什么,就是想过来瞧瞧大姑娘,听说大姑娘还忙着,就没过去。”阿圣说着便站起身,然后轻轻拍了拍手里的册子,往前厅那去了。
“喂,你…”红豆还想问什么,可阿圣那长腿一迈,就已走开了。她皱了皱眉,想着自己手里还有活要忙呢,于是只得收了话。
…
夜幕降下,玉盘升天,月华倾洒,满城皆是看灯人。
莫璃等人还不及走到热闹处,就已听闻那嘈嘈切切错杂弹声,以及夜空不停爆开一朵又一朵璀璨的华光,真可谓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今晚莫璃原是不打算出来的,年后她要准备的事情极多,特别是元宵后就是薛琳的好日子了,且莫雪也该入私塾了,她须得各方面打点好才行,而紧接着她就该准备去一趟南县,看看那边的蚕市还有提前准备收购轻容纱。如此店里的事,帐上的事,还有莫二老爷作坊那边的事儿,以及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意外,她都要提前想好了,这些事一件接着一件,她哪还有闲心游玩。所以早上她只说让朱氏带莫雪出去看花灯,她则留在家里再清点一下库房里的存货,顺便陪奶奶。
只是才中午,阿圣就将库房里的细项一一给她整理了出来,便先她一步帮她打听好别家的价格变动等事。如此她一下子空出了半日闲,且傍晚时,邻居几位老太太又约了莫老太太过去看戏摸牌,倒是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家里。
这样,莫雪自然是死活要磨着她一块出来的。
“娘,姐姐,快看,那边那边,那边有好多买面具的”莫雪将自个的兔子面具顶在脑门上,然后扯着莫璃的手,两眼发亮地指着路边那专买面具的摊位道。
“你还想要?”莫璃笑着在她顶在脑门那的面具上轻轻拍了拍。
“给姐姐和娘卖呀,以前姐姐不是都和我一块带着面具走灯市看焰火的么。”莫雪一边说着,还一边拉住朱氏的手,接着道,“我记得娘去年戴的是嫦娥面具,爹是…”原是笑眯眯的一张脸,却说到这时,一下子住了口,然后表情有些呆住。
他们上空忽的又爆开一朵银花,无数条弧光四下散落,掀起一阵微的喧哗嘈切声,满城的灯火依旧,热闹依旧,繁华依旧,唯爹爹不在了。
朱氏心中一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莫璃忙笑道:“那雪儿快跟我过去挑个好看的,可别让人抢走了”她说着就拉起莫雪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买面具那边走去,且还不忘回头让朱氏和红豆跟上。
满街珠翠,沸地笙歌,朱楼灯似火,百姓喜似狂。远处的舞火把、耍火龙灯杂耍开始了,乐坊内的琴弦也弹开了,天上人间到处一片欣欣向荣的闹春月夜景。
谢歌弦和谢天运从马车上下来后,且看且行,没多会,也走到这西市大街上。
附近酒楼内歌姬的唱声传了出来,词曲极其应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今晚带面具的人可真不少,特别是姑娘家,竟十有七八是都带着面具,真是可惜了。”谢天运看了一路后,不由就叹了一句。
谢歌弦即嗤笑地看了他一眼:“可惜什么,难不成你今晚出来就是为着看这街上姑娘的真颜。”
谢天运撇嘴道:“那有啥可看的,我是想找人,可这一个个都带着面具还怎么找”
谢歌弦摇了摇头,闲散一笑:“特意出府找人,你这是惦记上哪家姑娘了?”
“我这是替六叔你找呢。”谢天运说着就嘿嘿乐地瞧了谢歌弦一眼,接着道,“除夕那晚,老太太跟六叔提的那事,我可听到了呢。”
“人小鬼大,我还需要你帮我找人”谢歌弦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然后就往前走去。
“六叔,六叔等等我呀。”谢天运忙追上,却瞅了瞅谢歌弦的脸色后,眼睛转了转,就改了口,“咱也去买个面具戴上吧,这样谁都认不出谁来,岂不更好。”他说着就拉着谢歌弦往旁边的摊位那走去,反正一会去福运楼看焰火时自会遇到,每年她们都会去那吃汤圆,他早就打听好了。谢天运这般想着,不由更添了几分兴奋,都带着面具遇上,到时一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