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慕娘拿起自己跟前的瓶子后,再看了袁杨钰一眼,然后扬起嘴角,起身,走到柳老夫人跟前,将手里的花捧上:“我先于袁杨钰完成攒花,请老夫人宣布第一场比斗结果吧。”柳老夫人只是一笑,然后道了一句:“不急。”袁慕娘暗皱了皱眉,瞧着柳老夫人这意思,明显是还在等袁杨钰。宾客们刚刚一边倒的窃窃私语声,此时也因柳老夫人的态度,而出现了一些分歧。心思活络的马上想到,或许这里头还有另外的说法,于是即闭了口,有些着急地等待这结果。袁慕娘心头不服柳老夫人这偏颇的态度,于是面上微微露出一笑,嘴里却道:“这么明显的结果,难道老夫人还看不出来。”

“难不成你离开了百花苑后,竟连斗花的一些规矩也忘了,攒花的比斗,除了比速度外,还需比一个巧字。”袁慕娘的话一落,其身后就传来袁杨钰的声音,且说着她已将自己攒好的龙爪银菊捧起,往柳老夫人这走了过来。

“可是你——”袁慕娘即拧起眉头。

“只要时间控制在一炷香的范围内,论输赢,就还尚早。”袁杨钰说完,就将手里的花轻轻搁在柳老夫人前面。两朵巧夺天工的银丝龙抓菊并排摆在一起,即引起周围宾客的声声惊叹,只是谁都说不出哪一朵更好。

柳老夫人仔细看了那两朵银花数眼,随后轻轻点了点头道了一句:“数年不见,你们倒是长进了不少。”袁杨钰即垂脸道:“都是师父当年教导有方。”袁慕娘则闭口不言,此时她只觉得柳老夫人在拖延时间,不想承认自己的徒弟败给她的结果。柳老夫人正坐开口:“此一场攒花之斗,慕娘较之杨钰快上三分,且从始至终,速度极流畅,实在难得。”袁慕娘脸上总算隐隐露出几分笑意,袁杨钰则虚心聆听,刚毅的下颌轻咬了咬,烫伤的那只手隐于袖中。柳老夫人接着道:“不过,慕娘攒花之巧,却还是略逊于杨钰之艺,各有胜负,所以此一场比斗为平局。”

袁慕娘霍地抬起眼:“平局?怎么可能!我明明快于她,在巧上也未逊于她,为何是平局!”袁杨钰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柳老夫人笑了一笑,问:“你可知这龙爪菊,要如何判定哪一朵胜之一筹?”

“我…”袁慕娘一怔,随后微抬下巴,“风吹花动。”她既然敢提出今日的斗花之事,自然是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的。柳老夫人接过丫鬟递上的扇子,对着那两朵银花轻轻一扇。

一朵花枝微动,花瓣微颤;另一朵则是花枝轻轻摇摆,花瓣如丝微飘。

一朵动得略僵,如被压了冰雪,失了灵动;另一朵则似被注入了灵气,花枝慢摇时,那丝丝花瓣竟像要舞动起来一般。周围看得真切的宾客皆惊叹出声,两朵花未动时,根本看不出分别来,可经风一吹,即可分出高下。袁慕娘脸色忽的一变,她确实很聪明,也极有天赋,只是她却忘了,袁杨钰的天分并不比她低,她在进步的同时,对方并非是止步不前。

“艺不可欺。”柳老夫人看着袁慕娘,“我所判的结果,你服是不服?”她确实没有偏颇,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提过袁杨钰的烫伤一句,只就艺论艺。

“我,服。”袁慕娘咬牙垂下脸。柳老夫人闭上眼,点了点头:“那么,开始第二场比试吧。”

第136章 彩蝶

袁杨钰去偏厅准备的时候,莫璃跟红豆交代了一句,然后就找个了借口起身离席。乔封放心不下妻子的烫伤,也跟着起身往偏厅那去了。第一场和第二场之间有一刻钟的歇息时间,此时宴中的客人里,刚刚被那两朵巧夺天工的银菊勾得心痒痒的,第一场一告落,马上就走上前细细观赏去。有一些则是私下交流了一番后,便相互笑着起身往花台那去,仔细观察下注的情况,然后也跟着拿出银子拍下。还有少部分人却是一直未曾离席,只悠闲的坐在那席中,就着案上各色金巧细食,执杯慢饮。第一场的平局起了极其微妙的作用,最后花落谁家,更让人难以琢磨。因只第一场比试是两位花艺师当面较量,高下可看得分明,但接下来的两场则很难做得如第一场这么直截了当了。

“第一场是关键啊,想不到却判了个平局,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姬御风慢悠悠地笑了一句,然后看了谢歌弦一眼,“元白可觉得刚刚下注下得早了些?”谢歌弦往乔封离开的方向那看了一眼,道一句:“不会。”姬御风也看了一眼乔封的背影,随后面上露出几分了然:“乔先生若知道你是给他抬面子,心里怕是反会不悦。”

“袁师傅的面子哪需要我来抬,此话可是辱没了袁师傅一双巧手绝艺。”谢歌弦淡然一笑,说着就看了一眼桌上那几样花色精巧的小点,顿了一顿,才接着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我只是将这一注压在另外一人身上。”姬御风出自世家,在这等公开的宴席上,最是讲究修为。此刻他虽十分意外谢歌弦这别有深意的话,但面上并未显出丝毫诧异之色,且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打趣两句,而只是若有所思地道:“莫姑娘确实有几分让人刮目相看的本事,还真是…难得一见。”

谢歌弦摩挲着手里酒杯,沉默一会,慢慢饮尽,然后再抬眼往花台那看去。刚刚贾黑拉着阿圣去那边下注,可此时阿圣却不见了影,谢歌弦轻轻搁下酒杯,待贾黑回来后就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阿圣了?”

“他刚刚多喝了几杯,解手去了。”贾黑坐下后,就随手拿起一颗玉露团子塞进嘴里。

“听说这些都是莫姑娘亲手做的?”谢歌弦沉吟片刻,又道了一句。

“哪能啊,那我东家岂不累死了。”贾黑喝了口茶,咽下嘴里的东西后,才呵呵道,“就每样点心的头一盘是东家做的,哦,刚刚都被我那兄弟挑去吃了。”

“他哪知道他吃的那些就是莫姑娘做的,难不成这里头都做了记号。”另一边的姬御风正起身打算去花台那看看呢,却听了贾黑这话,即站住睃了他一眼。贾黑对上那样的目光,心头微怔,只是跟着就立马笑道:“我就这么一说,呵…我这张嘴是显摆惯了。就似我,我现在吃的这些,也都认为是东家亲手做的细点,平日里就不曾吃过这么精细的小点。”姬御风离开后,贾黑便看了谢歌弦一眼:“谢大人似乎不爱这些吃食,一直就不曾见您动过筷子。”谢歌弦忽而一笑:“你们东家虽说过今日算是借着花宴一块请我,并为了表诚意,还亲自动下厨,只是她却藏私了。”

贾黑一怔:“藏私?”

谢歌弦亲自给贾黑斟了一杯酒,吓得贾黑差点没站起身,谢歌弦只示意他尽管坐着不必拘礼,然后跟他碰了碰杯:“自然是她的拿手本事没送上来。”他说着,就浅尝了一口,又停了一会,才自语般地低声道,“我会记着的。”最后那句,贾黑没听清楚,但却被谢歌弦面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心里一瘆,于是忙赔笑地喝酒,心里却暗道:这一个一个果真不是省油的灯,幸好东家心里都门儿清。

莫璃不过是出去片刻就回来了,且回到自个的位置后,还若无其事地跟旁边的谢三奶奶们闲谈了几句,同时又跟另外几位贵夫人聊上了。因她态度不卑不亢,且说的话皆很得那些个贵人的心,于是这些奶奶姑娘们很快就跟她热络了起来。谢老太太在一旁看到此情此景后,心里不由生出许些感慨,当日自己的眼光确实没错,莫家这丫头是个难得的人儿。她还记得半年前,这姑娘去赴她寿宴的时候,那满厅的贵人,可曾有哪个真将这姑娘放在眼里,连主动过去说上一句话的人都没有。而今,这姑娘不仅自己当家做主起来,就连袁杨钰那等清高性子的人,竟也跟她走近了。最明显的是眼下那几位跟莫璃交谈得热络的贵人,其实半年前就曾跟那丫头一块在谢府露过脸了,可她们怕是早忘了,当日谢府请来的客人里,那位跟自己祖母默默坐在一旁的姑娘,就是此刻正跟她们平起平坐,相谈甚欢的人。谢老太太想着,心里又是极可惜的一叹,时哥儿那绵软性子,若是真能娶上这么一位妻子,这辈子定能享个富贵安稳了。只可惜阴差阳错,自家孙儿竟没能享到这等福气。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先是四位丫鬟将两张红檀木花架抬进来,跟着又有数位婆子吃力的将一张红檀木长案送进大厅。花台那下注的第一轮高潮也差不多过去了,宾客们皆回座,但很多人则将身边的小厮留在花台那,等着一会自己打手势,然后代为下注。

袁杨钰先从外进来,其身后跟着两位丫鬟,手里抬着一盆珍品。外面的雪光从拉开的帘子里倾泻进来,那红的,粉的,紫的,黄的花朵,在一片银光的护送下,猛地撞进宾客的眼帘,绚丽的色彩,团团簇簇轰然涌来。满座宾客皆静了下去,早之前他们就隐约听闻十八名士之名,虽明知眼里看到的是假,但这忽的一见,却还是被那样的天姿国色震了心神。就连谢老太太面上也不禁一怔,若非知道自个那盆十八名士就在谢府,她估计会以为这是谁将她的花弄到这来了。

袁杨钰刚让丫鬟将她的花搁到花架上,袁慕娘就跟着走了进来。她抬进来的却是一盆金背大红菊,此花亦是名品,花朵丰满硕大,花瓣千层,瓣瓣如箭,且每一瓣正面为艳丽的大红,背面则是绚目的金黄,如此千层叠加中心环绕簇在一起,富贵不让牡丹,孤傲可比寒梅。满座宾客刚从十八名士的天资中回过神,又被这金背大红菊给吸引了魂魄。袁慕娘用的果真是韩四道在周府冬宴那日拿出的锦缎——千金霞,跟点翠金一样质地,只不过一种是绿底,一种是红底。今日千金霞如真能胜,明日点翠金便能与之一块在这富贵圈内名声鹤起,而十八名士若有幸被人提起,将难逃一个败字。这满屋的贵人,有谁愿意将一件打上失败烙印的绸缎附于身上?天底下的绫罗绸缎有千千万,要想从中立出名声口碑来,却是何其难,急功者,稍一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之前说好第二场的规矩由我定,姐姐可还记得。”袁慕娘果真如袁杨钰所猜测的那般开口了,莫璃放于袖中的手不由微微抓紧了,目光往门口那看了一眼,阿圣还未回来,也不知她托付他的事,他可是做到了。她知道袁杨钰下不了决心使出这等手段,所以此事她就代为出手了。引来蝴蝶的香确实难取,但是能杀死昆虫的香却是随手可得,富贵人家熏香,其因之一就是为了驱蚊。这厅内焚的香,亦是有此用,只不过其味略淡,而这也是为何袁慕娘特意将花摆在远离大厅的客房处,并且还等袁杨钰先进来后,她才将花抬进来。

“你想改规矩?”袁杨钰神色淡漠地问了一句。

“姐姐也知道,这评花赏花,本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和喜好,所以之前说的规矩对你我都不公平,幸好我今儿一早想了个好法子,定是让谁都说不出二话来。”

“哦?”

“既然是斗花,如何少得了蝴蝶。”袁慕娘微微一笑,“而且向来有蝶恋花一说,所以你我的花,看谁的能让蝴蝶恋上,就算谁赢,不知姐姐认为如何?敢不敢比?”

一句敢不敢,一下子将袁杨钰绑架了。柳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厅中的气氛又紧张起来,已经下注的,和准备下注的人更是睁大了眼睛,这样的比法,可真是不曾见过。

“想来那蝴蝶你是已经准备好了。”袁杨钰冷哼一声。

“幸得存了一只,不想还能为今日的比斗更加公平尽上一分力,也是意外的收获。”袁慕娘说着就是一笑,“那姐姐是同意了?”

“请进来吧。”袁杨钰言简意赅地道了一句。

袁慕娘面上的笑更深了,她先朝柳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一拍手,候在门口的丫鬟即将帘子挑起,随即就见一位丫鬟捧着一个包着锦缎的篮子从外小心走了进来。袁慕娘让那丫鬟走到那两盆花前,然后伸出手,亲自掀开那盖子。那一刻,在座的宾客不由都伸长脖子,屏住呼吸。瞬间的静谧,却似拉开了一个永恒。就在大家以为什么也看不到的时候,一只扇着荧蓝色大翅膀的彩蝶就从那篮子里飞了出来,莫璃抿着唇,手心握紧。

第137章 落幕

厅内静得似乎能听得到翅膀扇动的声音,莫璃甚至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脉搏,随着那翅膀扇动的频率,噗通噗通地在心里回响。满座宾客面上都露出紧张之色,所有人的心皆被提了起来,就连下人们也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刚刚的琴音亦不知何时已然歇下。袁杨钰淡漠着脸站在那,袁慕娘则微扬着嘴角追着蝴蝶的轨迹,只有柳老夫人,从始至终,面上都很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这一幕幕说来话长,其实也就是几个眨眼间的事。待莫璃的手心微冒出汗的时候,那只绚丽的彩蝴飞出篮子,在半空中展翅迷迷瞪瞪地旋转了一圈后,将要逃离这大厅时,却忽的被下方那艳丽的花朵吸引住了。随着那蝴蝶缓缓落下,座中宾客不由都略往前倾了倾身。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那蝴蝶慢慢往下降而紧紧地,越提越高。只是,那蝴蝶却一落,再落,然后,从那美丽的花朵前面直接落到桌案上,最后翅膀颤动了两下,就再不动。

蝶陨!

美丽,就只是一瞬,短得让人不敢相信。满座皆惊,却一时又有些茫然,许多人甚至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慕娘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然后似意识到什么,就霍地看向袁杨钰,忽的一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放肆!”袁杨钰即一声厉喝,“规矩定下,比斗一开,是输是赢,都不可诬赖对手。你若是输不起,还前来挑战做什么!你当斗花是儿戏不成!”

“你——”袁慕娘脸色一变。

“既然是你定的规矩,将输赢交给天意去判,如今蝶陨,便是平局。”柳老夫人缓缓开口,然后看向袁慕娘,一脸正色地问道,“还是,你依旧不服?”袁慕娘张了张口,此时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这里是真正的权贵场,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在座的人看在眼里。她当然不服,那只蝴蝶能存过多久,她心里有数,眼下却忽然陨落,肯定是袁杨钰暗中动了手脚。可是,她亦知,她和袁杨钰之间的输赢,起码关系到这厅内一半权贵的利益得失。咬牙吃下这暗亏,不去计较,那她无论输赢都不会得罪任何人,但只要说了,必将会为自己埋下隐患,如此以后指不定会为自己招来什么。

想到这,袁慕娘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她忽然发现,她似乎一直就看错了袁杨钰,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赌局,这些看热闹的权贵,原来另外还暗藏着一层意思——牵制!这场斗花宴的赌局,难道真是袁杨钰自己出的主意?

“我服。”袁慕娘再次低头,牙却咬得紧紧的。

“开始第三场。”袁慕娘的声音落下,柳老夫人没有多说,直接开口吩咐。前面两场她顶多是主持,由她的口宣布已出的结果,而最后这一场,才是真正由她来判定。

此时此刻,厅内的客人才明白,这第二场竟又是平局,故一时间大家都交头接耳起来。谁都不曾想,竟会连着两局都是平手。如此,最后第三场却成一局定输赢了,而且还是就由一人来评判。可因为前面两场的意外平局,使得大家心里不由都有些犯嘀咕起来,这万一第三场又是平局可怎么办?那他们前面那一头热的下注岂不都成了玩笑一场!姬御风也微微蹙起眉头,直到此时,他对这场比斗总算不再似之前那般漠不关心了。且直到这会,他才想起一开始莫璃找他时,就曾对他说过,此事有可能会让他白忙一场,如果介意,就不要接。当时他并未将那话放在心上,如今一想,难不成…那姑娘早就都算好了?还是,这真的只是巧合?谢歌弦面上倒是波澜不惊,只是摩挲着手里的酒杯,将目光从莫璃那收回后,又瞥了一眼旁边的阿圣。第二场告落后,阿圣就从外面回来了,贾黑特意告诉了他结果,他却是只轻点了点头,看着像是漠不关心,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十八名士被一匹一匹地捧上,如列队一般,整整齐齐地在那桌案上摆开,占据了大半的桌面。而袁慕娘这边捧出来的,却只单单一匹千金霞的锦缎,孤孤零零地搁在那桌上,摆在十八名士旁。于是这一对比,千金霞就给人一种势单力薄的印象,十八名士则一下子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力。莫璃悄悄吁了口气,费尽心思,总算是等到这一刻了。

柳老夫人从座上站起,扶着丫鬟的手走到桌案这,足足看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后,才终于开口:“都是用成品匹料仿制真花,而且皆可以假乱真。”众宾客都有些急了,只是谁都知道这等场合不可失礼,于是一个个都只得抓心挠肝地耐着性子等着柳老夫人继续往下说。

“只是两人的工序却是不一样。”柳老夫人说着就走到千金霞那,指着匹料上织染成黄色的地方接着道,“这锦缎的黄,比你那背金大红菊上的黄略逊了些,你前面是用了五道工序,最终制成花后,又在那花芯处加了一层薄薄的金粉。”柳老夫人说着就看向袁慕娘,跟着道出那五道工序。袁慕娘顿了顿,心里虽有些不甘,但却不得不点头。

“这些净面缎的色染极好,既纯且固,此料用来裁衣固然极好,但要想改变它们的颜色,使之与真花接近,却是较之别的丝绸要难上几分,特别是这十八名士,每一朵看起来都毫无杂色,但花瓣上的颜色却还是有深浅之分。”柳老夫人说着就看了她俩一眼,“越是纯正的东西,越容易让人看出瑕疵来,故此越是不好下手。而这等纯色花,只要改得轻一分看起来就虚了,若重一分则僵了,唯有将晕渲染三大工九小式调配好,且工序正确才能将颜色调到正当合适,然后骗得过人的眼睛。”袁杨钰点头,心里叹服,袁慕娘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心里暗暗记下柳老夫人说的每句话。

“要制出十八名士,最少要使用九种工序,且每一种工序的前后都要配合得好,不然这些花瓣成不了这以假乱真之相。”柳老夫人说完,就看向袁慕娘,“你如今的技艺确实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但今日这一场,你输了。”虽柳老夫人评到十八名士的时候,袁慕娘就已经可以预料到这三个字了,可当真正听到时,她还是有种如雷轰耳的感觉。

你输了。

那听着很轻,但语气却极其慎重的三个字道出来后。满座的宾客忽然间有种不大真实的感觉,竟就,分出输赢来了?!最后这场就这么简单?真正出结果了,大厅内反而更是静了下去。这里到底不是真正的赌场,每个人都自持身份,赢的人自是欢喜,但面上也未有太多表露。输的人或是心疼,或是不甘,但也没有谁会失了风度。更何况举办这场赌局的是姬家天宝阁,且买注下注皆是你情我愿,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打嘴巴让自己丢脸。

袁慕娘呆站在那许久,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着什么,唯见她面色略有苍白,唇抿得紧紧的,眼睑垂下。柳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转身,扶着丫鬟的手回到座位上。

“多谢袁师傅赐教。”柳老夫人坐下后,袁慕娘终于回过神,随后就朝袁杨钰行了一礼,接着道,“我今天下午就离开永州,再不回来。”她说完,即转身,往外去,头也不回。

莫璃轻轻吐了口气,松开紧握的双手,此时已经有人开始打听起十八名士了,她便微笑地插上话,贾黑那边亦是借机跟周围的人聊了起来。韩四道只在柳老夫人宣布袁慕娘输了的时候,眉头皱了一皱,然后面上又恢复了正常。

宴后,姬御风接过管事递过来的细帐,还没有翻,就先是笑着道了一句:“回去就先将谢大人的银子送过去,他那五百两果真是押对了。”

“公子,谢大人总共压了四千五百两。”那管事想了想,就在一旁轻轻提醒了一句。 姬御风一怔:“四千五百两?”

“是,后来第三场将开时,谢大人又加了四千两。”

“都压的袁师傅这边?”

“没错。”

“莫姑娘呢?可有下注?”

“莫姑娘下了一百两,也是押的袁师傅。”

姬御风微眯起眼,只压了一百两,不像她的作风。

就在此时,莫璃已出了厅外,并叫来阿圣问了一句。阿圣低声道:“我过去时,袁师傅的人已经将事情办了。”

“果真如此…”莫璃一声低语,不管这是袁杨钰的意思,还是她身边的人的主意,都没有出乎她的意料。想到这,她就轻轻呵了口白气,看着冬日的天淡淡一笑,总归事情总算是如了意,接下来的事交给贾黑和李跃儿去办就行了。然而当要转回厅内时,谢歌弦却从里出来,走到她身边,轻笑地道了一句:“莫姑娘应当是早知那位丫鬟藏奸,为何一直未曾提醒袁师傅?”莫璃一怔,阿圣则皱起眉头,往前一步侧身挡在莫璃前面,冷声道:“谢大人应当是最明白规矩的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银子

这护主的态度,简直是没有丝毫可商量的余地,谢歌弦对上阿圣冷峻的目光,顿了顿,然后淡淡一笑:“我对莫姑娘并无恶意。”

“袁师傅就在厅内,阁下却特意挑选在厅外问出此话,即便没有恶意,也不见得是善意。”对方的笑容温和儒雅,且带着令人迷惑的真诚,可阿圣那语气却完全不领情,更没将对方的身份地位放在眼里。他此刻几乎是被激起了野兽的本性,任何人试图进攻他的领地,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反扑。

“阿圣。”莫璃微怔之后,即在后面轻轻叫了他一声,抑制他这明显带着攻击性的语气。

阿圣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挡在她面前,正好这会红豆从里寻出来,瞧着莫璃后,忙走过来道:“姑娘,袁师傅找你呢。”

莫璃点了点头,就看了谢歌弦一眼,谢歌弦即一笑:“莫姑娘自便,那谢某就在寒舍等莫姑娘光临。”

莫璃顿了顿,未应声,只是轻点了头,然后又看了阿圣一眼。阿圣便对她道:“姑娘进去吧,我在外面看看,一会再进去。”

莫璃来回看了他俩一眼,想了想,轻轻交代了一句“莫失礼了。”然后才转身往厅内进去了。红豆跟在莫璃身边走了两步,又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莫璃没应她的话,而是转开话头问了一句:“袁师傅找我什么事?”

“就是问问,还有谢老太太也问姑娘怎么出去这么久还不见回来,厅内有的客人要告辞了…”

早上的时候就下了一场小雪,眼下虽是停了,但那天却还是阴着,此时已近中午,也未见有日头出来。一阵寒风卷起枝头上的雪粒往屋檐这飞了过来,落到阿圣乌黑浓密的头发上,接着那风又扬起他的刘海,从他刚毅的脸上刮过。他只是抬手轻拍了拍飘落在肩膀上的雪粒,然后转头,迎着风看着那萧索寒天。

谢歌弦出来的时候就特意披上那件前襟缀了黑貂大毛的竹叶纹披风,只是猛地吸了一口夹着雪粒的令空气后,却还是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公子…”平安不放心,从厅内找了出来。

“你先回去。”谢歌弦瞥了他一眼,平安心知自家公子是什么脾气,踌躇了一会,终是无奈退开了。

阿圣这才转头打量了他一眼:“你身体不适?”

“无碍,小毛病而已。”谢歌弦俊秀的脸上露出极其冷漠的一笑,包在他脖子下面的那一圈泛着油光的黑貂毛,衬得他此刻的脸色平添了几分苍白。

阿圣又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穿的衣服,再比较了一下自个身上的穿着,心里暗自摇了摇头,然后便转身,打算回厅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