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白香师。”王掌事先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又道,“不过若是杨殿侍真开口提了这事,还请白香师不要拒绝,只是请白香师跟杨殿侍说,那香奴终究是香院的人,日后还送她回来就行。”
若景炎公子是真看中安岚,那他需要安岚来拉拢杨殿侍,但他又不想白白放过那小狐狸,盯了这么多年的肉,不叼进嘴里尝一尝,死都不会甘心的。如今正好白香师提出来,他便借着白香师的口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好让他将安岚送出去之前,能先睡上一晚。到时无论是杨殿侍还是景炎,都不能有什么不满,或许还会对他有几分愧疚,因为是他割了爱的。再一个,他这么先跟白香师提了,那么就算将人送出去,最后还是能收得回来,那小丫头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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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香:装香道工具的箱子,其实并不乱,箱子里各种香道工具都有固定的位置。
第022章 忐忑
次日,王掌事早早就去了寤寐林安排白书馆的宴席,他跟在白书馆身边近十年了,极了解白书馆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别的事他做不到位,白香师多半不会为难他,但今日这宴请朋友一事,却是丝毫马虎不得的,特别是其中一位客人还是白香师当年的同窗刘大人。
当年白香师为何辞官,他虽不清楚内情,但也知道这是白香师一直以来最在意的事情。今日那位刘大人过来,虽说是朋友小聚,但双方又何尝不是抱着相互比较高低的心思。白书馆是个极爱面子的人,特别是这些年随着名气的抬高,对面子就越加在意,在面对故友时,这份在意已达到苛刻的地步。
因而,今日这宴席,不用白香师再三交待,王掌事也知道,定要办得尽善尽美。
只是当参与斗香的香师和客人纷纷到来后,王掌事突然想起,他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白香师,今日会不会参加斗香?
若是参加斗香,白香师会选哪一款香?
昨日因跟白香师提了安岚,竟忘了问白香师今日斗香之事,这是他从不曾有过的疏忽。虽说白香师只吩咐他安排好今日的宴席,斗香一事,与他无关,可是王掌事此时却莫名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那张香方,迟迟查不出下落,而依王媚娘的说法,那香方简直就像是不翼而飞了。他当然是不信的,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凭空消失,他早就怀疑香院内有人背着他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只是他从未怀疑到王媚娘头上。
可是,王媚娘是最有机会接近那张香方的,一张长香殿的香方,在外面价值几何,他再清楚不过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王媚娘不会做这种事,不是因为他相信王媚娘,而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知道王媚娘没有那个胆子,也不会去做这种蠢事,可是…或许是因为此时心神不宁的关系,他对自己的判断,开始动摇起来。
若真不是王媚娘,那她藏在屋里的那块香牌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王媚娘的习惯,只要她不在房间内,就会将房门锁上,连身边的香奴都不让进去。她还曾带着几分得意地跟他说过,她屋里的东西,就连梳子摆放的位置,床上的褶皱,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而那晚,他是同王媚娘一块进屋的,那房门明明是上了锁,所以不可能是有人栽赃。
还有,陈露过来源香院那天,他后来得知,也是王媚娘暗中给了陈露许多方便,并提前暗示陈露,安岚的嫌疑最大。如今越想,越觉得那是王媚娘要给自己找个替死鬼,王掌事面色渐沉,对王媚娘的信任一点一点流失。
…
安岚随陆云仙进了寤寐林后,就直接往斗香院走去。
今日是个微雨天,空气湿润,极适宜品香。两人进了斗香院后,便见这院子的长廊下,已经三三两两站了好些客人,个个衣着不俗,谈吐文雅。
安岚一边往里走,一边仔细寻找,不一会,就瞧着马贵闲果真也在这里,她心里松了口气。
此时离斗香正式开始还有段时间,为保持房间的气味干净,院中的斗香室还未开,香使只准备了几间厢房供客人休息用。不过因为寤寐林的景致迷人,夏末微雨又是一番难得的景象,所以大部分客人都没有待在屋里,而是走到屋外的廊下,一边赏雨景,一边闲谈。
安岚随陆云仙进了专供香使们休息的房间后,便见陆云仙及娴熟地同寤寐林的香使寒暄,然后不知谁提了一句,于是她们的谈话就转到陈露身上。没一会,安岚从她们的对话中了解到,陈露如今虽还未被革去香使一职,但手里的权利已经一点都不剩,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没脸再在寤寐林待下去。
有人感慨,有人唏嘘,有人幸灾乐祸,安岚却无心听他们说这些,便走过去跟陆云仙悄声说了句想出去走走。陆云仙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道了句早些回来,就放她出去了。
而安岚刚一出房间,就瞧着马贵闲正在对面的朱廊下跟旁人套近乎。他今日看起来,明显比前段时间得意多了,锦衣绣袍衬出好一副人模狗样,依葫芦画瓢的举止也显现出几分风流倜傥。
香,往往是跟美人分不开。
譬如红袖添香,衣香鬓影,怜香惜玉,软玉温香…这些文人才子喜欢用的词字里,总藏着一缕袅袅动人的香魂,引人无限遐想。
但凡来这里的男人,多半是既爱香,亦爱美人。
豆蔻年华的安岚,已开始出落,刚刚她推门出来时,就有人注意到她了。此时再看她静静立于廊下,虽隔着细雨,脸上的五官看得不够真切,但那纤楚动人的姿态,还是令不少人忍不住多看好几眼,这其中,自然包括马贵闲。
安岚知道马贵闲看到她了,便撑开油纸伞,下了台阶,转身往斗香院外走去。
她希望马贵闲能跟过来,因为这里人太多,她没有机会。
可是,她却不能确定马贵闲会不会跟过来,所以,心里有些着急。
她知道马贵闲好女色,亦看得出,马贵闲对她有些意思,但她不知道,这点意思到底是多少,究竟能不能引起这个男人足够的兴趣。
她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她一直觉得她相貌普通,特别是每次一想起藏在心中数年的那个影子,就总会生出自惭形秽之感,然后越发觉得自己平凡无奇。
“安岚姑娘。”正忐忑的时候,身后就传来马贵闲讨好的声音,安岚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微微一松,便停下脚步,转过身。
微雨下的女子,宛若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美人,马贵闲只觉得心肝都颤了一颤,整个人瞬间魂飞。
“马老板。”安岚微微欠身。
马贵闲回个神,赶紧也回了一礼:“想不到今日又在这碰到安岚姑娘,真是有缘。”
安岚走到另一处相对静僻的回廊下,然后明知故问:“马老板今日是前来参加斗香,还是只是观看?”
马贵闲的事,她已经从陆云仙那打听了些许,知道这个人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马贵闲讨好的一笑:“在下的香铺里倒是有几款好香,今日便挑了其中一款拿来献丑。”
安岚面上露出几分艳羡,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马贵闲:“不知是什么名香,可否让我一观。”
马贵闲只觉魂儿在头顶上荡来荡去,正巴不得能跟小美人多说几句,哪有拒绝的道理,于是立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香盛,亲自打开,递给安岚。
第023章 换香
马贵闲将香盛递过来的时候,安岚为表示对客人的尊敬,以品香之礼抬起双臂。马贵闲受宠若惊,忙微微垂下脸,随即,他在这浓郁的水气里,闻到一缕幽香,熟悉莫名。
安岚抬眼,紧张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只是腕上的味道,让她有种可以把控的感觉,令她忐忑的心慢慢平静下去。之前曾给马贵闲点过的那款香,香方她稍作改变,然后研磨成香粉,抹于手腕上。
有的香,遇火而味出,遇水则味浓,炮制的方法不一样,所得的药性亦不同。
不及则功效难求,太过则性味反失。
没有人系统地教过她这些东西,她只是在香院内,断断续续的,零星散碎的接触有关于香的一切,然后凭着内心的指引去做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在这个过程中,她经历过无数次由香引化出来的,似梦似幻,非虚非实的世界。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事情,在这个普通人无法触及的世界里,她还未遇到能给她指引方向的良师。她只是凭着本能去做,她总以为,她制出来的只是一种迷香,她并不知道,这是上天赐予她的能力。
有的人天生有神力,有的人可过目不忘,有的人能与鸟交流…而有的人,则可以借由一些表象,触其根源,重定规则。
同样的东西,在一般人手里,只能展现其表象。但在有的人手里,则可以借此引出万千变化。
香是什么?
聚天地纯阳之气而生者为香。
世人皆爱香,更有人对香如痴似醉。
佛前求愿,总少不了一炷香。
为何?
因为香是天上人间之桥梁。
香是天地之灵。
灵是缥缈不定之物,生于虚空,穿梭于过去和未来。
唯聚之才能显其妙。
谁来聚?
如何聚?
又,何妙之有?
能勾动七情六欲,让人癫,诱人狂。
能请动诸天神佛,赐人生,定人死。
此表象之外,此虚实之变,是属大香师的境界,大香师和香师,仅一字之差,唯一道门槛,境界却是天壤之别。
这就是长香殿历经千年,地位长盛不衰的真正原因。
这些,安岚当然不知道,即便她曾有幸窥见天颜,但一眼七年,她依旧还是那个在凡尘俗世的底层里,挣扎求生的小香奴。
…
安岚知道王掌事今日也会过来寤寐林这边,却不知王掌事进了寤寐林后并未去斗香院,而是一直在斗香院旁边的琴榭里为白香师准备宴席。为今日之事,她已竭尽所能地做了该做的准备,但是,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即便慎之又慎,却还是会发生无法预料的情况。
微雨的天,香味停留在空气里的时间,要数倍于晴朗和风时。
景炎刚走到斗香院附近,忽然就停下脚步,然后转身,换了方向。
细雨前,香樟树下,琴榭附近的朱红回廊内,他又看到那个总藏着尾巴的小狐狸。
景炎兀自笑了,撑着伞,隔着花木,将那里所发生的一切,一点不露的收进眼里。
只是安岚刚将马贵闲香盛里的香换好,放回他手上,王掌事就出了琴榭,往斗香院这走来,他心中不安,需过来打听白香师今日是否会参与斗香。从琴榭到斗香院,必经过此时安岚所处的回廊,所以王掌事这一过来,定会看到马贵闲和安岚单独站在一块的这一幕。
而这一幕,只要被王掌事看到了,那安岚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有可能付之东流。
景炎并不清楚王掌事和安岚之间的事情,但他此时不想让任何人打扰这一幕,于是便往旁示意了一下,跟在他身边的随侍会意,即转身过去拦住王掌事。
马贵闲有些恍恍惚惚的离开那里,一路回了斗香院。
安岚站在回廊下等了片刻,然后长吁了口气,就走到檐下,打算就着从屋檐上滴落的雨水洗去手腕上的香粉。只是还不等她伸出手,就看到前面走来一人,此时漫天细雨,水雾迷蒙,那人撑着一把乌骨油纸伞,眉眼含笑,闲庭散步般地走来。
那日繁花似锦,他一袭红衣,浓烈张扬。
今日细雨绵绵,他一身白袍,清雅出尘。
繁花换了绿树,阳光化了细雨,无论红衣还是白袍,此人的衣着打扮,都能同周围的景致契合得天衣无缝,若眼前的美景是一副画,那他才是真正的画中人。
安岚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含笑的,熟悉的眉眼,忽然明白,有些人的亲切随和,其实本身就带着距离,那不是他想,亦非是她愿,而是地位悬殊所带来的客观存在。
她想要避开,却避不开,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走过来,然后悄悄将手藏在身后。
刚刚,他都看到了吗?还是,只是这会儿恰巧碰上?
她不及细想,景炎就已经走进回廊,收了伞,然后看着她道:“安岚姑娘,你在这做什么呢?”
安岚悄悄往后退半步,欠身行礼:“见过景公子,我只是出来走走。”
景炎呵呵一笑,上前半步,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腕。
安岚一惊,就要挣扎,只是她这点儿力道哪是景炎的对手,他轻易就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跟前,然后垂下眼,看了看她的手腕。
有香,自她手腕上散出,幽幽扑向鼻间,遂有雾袭来,但雾气不稳,时聚时散。景炎目中微异,看了安岚一眼,便见她脸色苍白,透着丝丝凉意的雨天,她额上却冒出细微的汗。
景炎轻轻摇头,修长的手指在她手腕上一抹,那香味遂淡去,白雾亦跟着消散。
安岚收回自己的手,有些不安,又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知道,作用在马贵闲身上的香,对他却一点儿效果都没有。面对这样的一张脸,在那一瞬,她几乎要将眼前的人当成是白广寒大香师,她的香,对他无效!
景炎看着她:“你可知,猜香猜错了,我不会罚你,但若是故意骗我,可是要重罚的。”
安岚握着自己的手腕,有些茫然,又有些惊惧。
他刚刚定是看到了,之前陈露丢了香牌一事,他就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放过她一马。可现在,他又看到她刚刚换了马贵闲的香,他会怎么办?会揭发她吗?
见她迟迟不说话,景炎似有些不忍,便笑了:“怕了?”
安岚惴惴地垂下脸,硬着头皮道:“我,我未曾骗景公子。”
小狐狸,还想狡辩呢,景炎扬了扬眉,就道:“手上的香粉怎么回事,那日既猜不出香方,这香粉是如何配出来的?”
安岚抬眼看他,一会后,怔怔地开口:“景,景公子,也是香师吗?”
第024章 指引
景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直看到她又惴惴地垂下眼,他才开口道:“我虽不是香师,但也一直跟香打交道,所以辨香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
安岚抬眼,他是白广寒大香师的孪生兄弟,又常进出长香殿,当然不可能对香一无所知,即便不是香师,对香的了解应该也不会逊色于香师。
面对景炎的询问,安岚只得嗫嗫地道:“香粉只是我随意配的…”
景炎嘴角噙着笑,狭长的凤目微眯,像只优雅又老谋深算的狐狸:“安岚姑娘又想糊弄我。”
安岚垂下脸,面对这样的人,她毫无胜算。她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于是干脆沉默以对,有种听之任之的意思。
景炎问:“是不是改了香方?”
安岚迟疑一会,乖乖点头。
“改了哪部分?”
“只是将甘松的量减半,又添了少许茅香。”
“一次就调配成功了?”
“没有,试了三次,才定了这个量。”
景炎点点头,然后伸出手,安岚一时不解,有些茫然的抬起脸。
景炎面上依旧带着浅笑,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刚刚换了什么?”
他果真什么都看到了,安岚脸色微白,咬了咬唇,只得认命地将从马贵闲那偷换的香拿出来,放在他手里。景炎接过那个香盛,打开看了一眼,认出是百香堂里的雪中春信,便合上香盛,然后问:“给换了什么?”
安岚沉默好一会,才低声道:“玉堂软香。”
景炎扬眉:“哪来的?”
安岚的声音越来越低:“照着香方自己和的。”
景炎再问:“哪来的香方?”
安岚面色微白,垂头不语。景炎目中似含笑,又似带着探究,没有继续这个问题,而是接着问:“这款合香需要用到龙脑,你那天特意挑走龙脑,就是为了和这款香?”
安岚咬了咬唇,点点头。
“为什么这么做?”景炎再问,这次他指的是换香一事。
安岚再不说话了,唇抿得紧紧的,这件事她不能再往下说,再说下去,就会将金雀也扯进来。
景炎等了一会,见她还是一声不吭,颇有种硬着头皮抗到底的意思,不由失笑。天赋难得,心思奇巧,亦懂得谋算之道,只是还太嫩了。但的确是一块内蕴奇彩的宝石,若得仔细雕琢,必将绽放光华。
片刻后,景炎又道,声音依旧不愠不火:“不愿说?”
安岚赶紧跪下,垂着脑袋道:“求公子饶了我这一回,我…”
景炎叹了口气,摇摇头:“起来,地上又湿又凉的,你跪着做什么。”
安岚迟疑地抬起脸,景炎道:“我这还没罚你,你就急着下跪求饶了。”
安岚一脸惴惴,景炎只得又道:“行了,这么不禁吓,起来吧,只要你不是在斗香会上胡闹,我就不追究你此事。”
“多谢公子!”安岚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耷耳的站在那。
景炎瞧她这幅模样,不由低笑出声,然后问:“喜欢香?”
这句话,是他第二次问,并且一个字都没有变,但意思明显有些不一样。
安岚抬眼,迟疑了一会,点点头。
景炎又问:“想学吗?”
安岚怔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景炎再问:“想拜白广寒为师,跟在他身边学习吗?”
安岚有点儿傻住,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是在跟她开玩笑,逗她玩的。可是,她却控制不住心脏的跳动和急促的呼吸,全身血液直往上涌,不过片刻,就已激动得双颊潮红,于是愈加说不出话。
安岚这在一刻,目中陡然现出的渴望,使得那双眼睛黑得发亮,真像两颗熠熠生辉的宝石,有种无法形容的美丽。那一瞬,景炎也有些怔住,这个孩子…
“公,公子是在跟我开玩笑的?我——”安岚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刚刚才担心他会去揭穿她换了马贵闲的香,却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就跟她提这事。这个人,说话行事都极随兴,令她有点儿转不过来。
“不是开玩笑。”景炎看着她道,“不过想拜白广寒为师,即便是由我去说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就凭你现在这点儿本事,加上白广寒那不理俗事的死性子,你即便是到了那里,也迟早被人欺负死。”
安岚怔了怔,随后慢慢冷静下来,然后面上的潮红一点一点褪去。
却这会儿,跟前的人又道出一句:“靠自己的本事,上两个台阶,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攀爬的过程,便是历练的过程,若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即便拥有再高的天赋,也会夭折在途中。
安岚又是一怔,有些不敢相信。
“你现在是源香院的香奴,在当上香使长之前,我不会给你任何帮助,愿意吗?”景炎看着她道,“或者,我直接把你从源香院那要过来,随意给你找个香师,直接入门,十年八年后,你在长香殿也能有一席之位,但就不能拜白广寒为师了。”
安岚急切道:“我,我我愿意!”
景炎挑眉,安岚稳住心头的激动,顺了口气,然后一脸认真地道:“公子若说的是真的,我想拜白广寒大香师为师!”
景炎道:“那只是一个机会,到时白广寒愿不愿收你,却还是要看你自己。”
安岚点头,表情认真而虔诚:“我愿意争取这个机会。”
景炎嘴角微扬,将手里的香盛还给她,安岚接过后,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子,为何要如此帮我?”
她直视他,乌黑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和疑惑,豆蔻年华的少女,总是最美的。
景炎指着她手里的香盛道:“百香堂的雪中春信,一两要十金,贵不贵?”
安岚吓一跳,点头,忽觉得手里的东西有些烫。
景炎接着道:“虽是贵,但还是有很多人去买,为何?”
安岚怔了一会,才道:“因为买的人喜欢此香。”
“买的人不一定是自用,不是自用就不一定是喜欢。买它,是因为它值得这个价。”景炎微笑地看着她,缓缓道,“安岚姑娘,我还没有准备帮你,所以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让我觉得你值得这个价。”
安岚怔然,随后往后退一步,深鞠拜谢。
人生最大的幸事,便是跌跌撞撞走在路上,环顾四野,茫然无依时,遇到一位能给你指引方向的良师。
当时的安岚还不知道,这个幸运,其实是需要她付出所有去换取。
但是,她知道,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即便付出所有,她也要走上这条路。
虽身处地狱,我们的心,依旧向往天堂。
…
待安岚回到斗香院时,斗香会已经开始了,房门早已关上。幸得陆云仙给她留个小香奴在外头等她,她才随那小香奴从后面的一个侧门绕了进去。室内的位置当然都是留给客人的,位置是围成四方形,以便传递品香炉。香使们都是远远侯在一边,安岚进入斗香室时,正好轮到百香堂的香师试香,这位香师姓李,是马贵闲特意从长香殿那请来长脸的。
安岚悄悄走到陆云仙身后,陆云仙瞥了她一眼,倒没说什么。安岚站定后,就抬起脸,在那些客人当中寻找,果真瞧着白香师也在其中,而王掌事则立在白香师身后不远处。
李香师和白书馆私下里曾有些过节,所以当李香师捧着百香堂的香入座时,白书馆微蹙了蹙眉。
李香师跪姿坐定后,就将香使送上来的物品依次摆好,然后拿出马贵闲给他的香盛,轻轻打开。香盛打开的同时,本是要说出这款香的香名,只是就在李香师将开口时,不由一顿。随后便见他似仔细看了一下手中的香,又微微底下头,似闻了一闻,然后才抬起脸,看着室中的客人,开口:“此香出自百香堂,名为,玉堂软香。”他说出香名的时候,目光故意投向白书馆。
这款香是白书馆年初是制出来的,只在香院内试过,因此款香用了龙脑,味道较易分辨,故而刚一打开香盛,李香师就认出来了。虽不明白马贵闲为何临时换香,但恰巧他知道白书馆今日参与斗香的香品,正是玉堂软香,而且白书馆还特意请了几位好友前来观看,因此他很愿意拆白书馆的台。
李香师的话一出,白书馆的脸色就是一变,王掌事的脸色则是刷的一白。马贵闲却是一脸茫然,他带来的明明是雪中春信,怎么变成玉堂软香了,哪来的玉堂软香?
第025章 香杀
李香师道出香名后,坐在白书馆旁边的刘茹和李琪等人,都诧异地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纷纷询问地看向白书馆。
王铮同白书馆的私交较好,也知道白书馆跟这位李香师有些过节,便侧过头,低声问:“玉堂软香不是你的香品,怎么到了他手上?还是你将香方卖给百香堂了?上次馥香居的东家又问我这张香方,我才同他说你不愿割爱,怎么如今…”
白书馆面色沉沉,好一会才稳住心头的愤怒和疑惑,勉强恢复正常的神色,但也不做解释,只是抿着唇,看着主座那的李香师。
王铮虽不解,但看白书馆这脸色,便知此事定有内情,而眼下这等场合,自是不好多问。于是便朝李琪轻轻摇了摇头,李琪亦是不解,却也识趣的没有开口。倒是刘茹,看了白书馆两眼后,一样什么都没说,却故意叹了一声,那叹声里明显带着几分可惜和怜悯。
越是爱面子的人,越接受不了旁人是怜悯和同情,因为会给予怜悯和同情的,本身是建立在一种难以名状的优越感之上。因为我比你强,所以我才会可怜你的遭遇,同情你的不顺。
白书馆本是已经忍下了,却因刘茹这声叹息,脸色又是一变。
今日本应是他的风光,却莫名地被人抢了风头!
而此前他却一无所知,此刻亦不明白百香堂为何会有他的香方,并且还特意请了李香师前来试香,无疑,这是针对他来的。
到底是谁做的好事?是谁泄露了他的香方!
白书馆侧过脸,看了站在他身后的王掌事一眼,那眼神再不复平日的温和,而是透着几分阴霾和斥责。王掌事此时的脸色,丝毫不比白书馆好多少,可是他没想到,真没想到,百香堂的马贵闲会有这款香,今日还特意请了李香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