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礼堂今日爆满,足足坐了两千多号学生,这时都是眼观口、口观心,屏气凝神的望着学校新请来的冷面教官大人。
苏修尧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白纸,递给主持人,这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听说萧总是建筑系的高材生,就是想请萧总帮忙看看这张设计图怎么样?”
她接过主持人递上来的设计图,紧接着,眸色便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紧紧地扣着主席台的边缘,指甲都泛着森凉的白色。
什么设计图?这人还真能唬人,不过就是一张简笔画而已。
萧可第一次见到苏修尧的时候,才八岁。那时候父亲还在位,带小小的萧可去苏家做客。那时候的苏修尧已经是十一岁的少年了,剑眉星目、英俊倜傥已见雏形。萧可从小见过太多漂亮的男孩子,自从上幼儿园开始,有哪个小男孩不是追在她屁股后边的?可是骄傲如萧可,怎么可能会对那些跟屁虫哪怕是多看上一眼?但是,这个少年不一样,至少那个时候的萧可是这样以为的。
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说,萧可对苏修尧,一见钟情。
春光明媚的四月天里,白衣黑裤的干净少年靠在自己后院的树干上,居高临下的向她微微一笑,弯弯勾起的眼睛月牙一样。那一刻啊,萧可只觉得左胸膛里那颗小小的东西忽的就停止了跳动,好像全世界的星光都不及眼前这人璀璨夺目。
彼时正是木兰花开的季节,白衣少年面容清俊,嘴角勾起的弧度刚刚好,朗声问道:“小笨蛋,你是谁?”
后来的后来,两个人慢慢相识,相知,到最后相爱,这个过程是那么的顺其自然,以至于某一天那个人不辞而别之后,萧可有一个月的时间都是恍恍惚惚,以为下一秒他会跳出来说——真是个小笨蛋!
时光恍惚重叠,记忆中的人眉眼依旧,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声敲进萧可的耳朵,萧可一下子从往事中挣扎出来,恨恨的望着台下的男人。他就这样把烂在心里那么久的事情翻出来,在阳光底下一件件仔细的摊开来晒,萧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要如何开口,手指死死的握着那张简笔画。
纸张已然泛黄,画上的少年靠在树上,看不清面容,但是眼前的女孩子却是明显在哭鼻子。
萧可不动声色的深深吸了两口气,缓缓抬眼答道:“苏教授的这幅‘设计图’创意甚是新颖,美观大方,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点。但是从专业的角度来看,是不可能建成的,因为缺少支柱。”
萧可神色平静的答道,末了还亲自下台把“设计图”交到苏修尧的手里,却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校长带头鼓掌,萧可在一片轰鸣的掌声中功成身退。
晚会还在进行,后面几乎都是文艺节目,萧可借口公司有事先行告辞,留下助理在那里应酬,一个人悄悄地出了礼堂。这里是大学生活动中心的二楼,萧可一个人沿着拐角处的楼梯下去,在一楼的圆弧大厅的角落休息了一会,悄悄地出了门。
身后是无尽黑的夜,正是学生晚自习的时段,路上人不多。这里不是主干道,没有路灯,隐隐约约从教学区透出来的灯光更是星星点点,根本温暖不了这重重的夜色。
天气微凉,萧可抱紧了双臂,向着宿舍区的方向走过去。那里坐落着几个小小的报刊亭,萧可记得那里好像有卖小零食的。报亭人多,熙熙攘攘的,萧可一个人在人群里挤了好久,终于如愿找到了那个盛着茶叶蛋的电饭锅。
热乎乎的茶叶蛋捧在手里,温暖也随着皮肤渐渐蔓延到全身上下,萧可满心欢喜的样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个茶叶蛋一块钱,萧可低头在包里翻了良久,却还是没有找到零钱。
身后一阵小小的惊呼,萧可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见那个本应坐在礼堂里的人,手上捏着一把零钱正一脸温和的笑。萧可自然不跟他客气,欢欢喜喜地付了钱,转身便把那人丢在人堆里。
女生宿舍楼前是一个小小的湖泊,名为燕飞湖,却是学生情侣们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当年萧可和苏修尧还在一起的时候,没少在这里祸害大众。这时流年不再,旧时的恋人再次站在曾经谈情说爱的地方,还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萧可一手剥着手里的鸡蛋,似乎是不经意的说到:“新校区也有这样一个湖呢,你说,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苏修尧没有开口,默默地站在萧可身后,萧可回身望去,男人本就高大,此时更是站在台阶上,眼睛一眨不眨的凝望着她,眸色深深的样子,像一个来自远古的骑士。
萧可愣了一下,随即便有浅笑嫣然,她向他扬了扬手里的茶叶蛋道:“苏修尧你怎么这么小气啊?大不了我一会儿去给你买一个好了?”
苏修尧沉默不语的听着,看了她良久才道:“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萧可也收了笑意,径自在湖边的凉凳上坐下,“我哪里有逃避了?我跟你之间早就过去了,你是你,我是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逃避?”
夜色深沉,萧可声调平和,脸上甚至还戴着轻笑缓慢而认真的问他——你凭什么以为我会逃避?苏修尧的心,陡然沉入不见底的说深渊。
大家一定都知道张爱玲的故事,那样一个冷艳高贵的女人,竟然会爱上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甚至为他低到尘埃里。可是那个人是胡兰成啊,一个仅用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忘记许诺一生的誓言的男人。胡兰成的背离让她觉得山河换颜,所以张爱玲在得知一切都无法挽回时,华丽的转身。然而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却还认为她会守着那座公寓,为他等到新月变圆。苏修尧此时,看着眼前眉目清亮的女孩子,竟然觉得他跟胡兰成一样可笑、可悲。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下来做到萧可身边。石凳不大,两个人这会儿挨得极近,萧可清清楚楚的听见男人不规则的心跳。暗黑色的寂静里,两个人并肩坐了一会儿,皆是无话可说。从初次相见时的剑拔弩张,到如今的泰然处之,两个人之间所开辟出来的,却不是释然。
所谓释然,就是把一个东西、一件事情,甚至是一个人看的越来越淡,把TA在你心里的重量放的越来越轻,等到真的轻如鸿毛的时候,你就真的释然了。可是有些事情有些人,注定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一个你拼死拼活都想得到的释然,你又怎么会舍得让自己释然呢?
湖边到底还是凉意袭人的,苏修尧脱□上的大衣披在萧可肩上,手指触到的,皆是冰凉一片。萧可言笑晏晏的转身说谢谢,却被那人一把搂进怀里。
男人的力气大的很,此时两条臂膀箍的萧可生疼。萧可却也不挣扎,在他耳边轻轻地问:“怎么?舍不得你的前女友了?”
苏修尧不说话,只是搂的更近,像是要把这个女人嵌进自己的骨血。
“喂,”萧可呼吸不畅,此时闷声闷气的道,“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你再这样,我可要告你猥亵妇女了。”
苏修尧心下一怒,猛地松开怀里的女人,冷然道:“你非得这么折腾?”
萧可嗤笑了一声,这人倒是质问起她来了,“我哪里有折腾了?这不是准备好了回家洗手作羹汤么?”
苏修尧浑身一震,眼中钉神色冷了又冷,“你这是在刺激我么?明明知道我回来是为什么,故意给我好看?”
“唔,”萧可不动声色的向后靠了靠,半真半假的笑道,“都被你猜中了呢?这可怎么办呢?”
苏修尧发誓,他现在简直想掐死眼前这个女人,此时全身的戾气都集中在一点,苏修尧眯了眯眼睛,神色更暗,像极了张着黑色翅膀的撒旦。
“怎么?我是美得不行了么?”萧可此时笑的有些娇嗔,伸出中指轻轻的戳向苏修尧的胸膛,像是对付所有男人一样,“哎,再看可是要收费了?”
“哦?是么?”苏修尧也勾着嘴角,意味不明,“那你告诉我,这四年里,陆楷辰开给你的价码是多少?我付双倍。”
他话音未落,萧可的脸色已经黑成锅底的样子,她瞪着苏修尧那张既欠扁又混蛋的俊脸良久,咬牙切齿的说:“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呢,算上救我爸爸出来和公司的话,把我这一辈子卖给他都不够呢,你真的要付双倍?”
还未等苏修尧开口,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我看苏大校还是瞅准下辈子再说吧,可可的这一辈子…我可是要好好珍藏的。”
男人俊朗的声音响起,苏修尧和萧可几乎同时回头,陆楷辰这会儿正双手插兜迎风站在台阶上,他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器宇轩昂的样子像一个远古来的王子。他向来都是好看的男人,此时脱了古板的正装,更显得温润。
萧可匆匆站起来跑过去,头也不回的说了句“有空再见”,就被陆楷辰用外套裹进怀里上了车。
真是急切,某人看着她的背影,酸酸的冷笑。
第七章
回去的路上,苏修尧满脑子都是陆楷辰那句话,他叫他等下辈子。可是,萧可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需要下辈子,只是这一生,足矣。
苏修尧晚上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坐在自家客厅里等他,母亲在旁边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苏修尧顿时了然于胸,敢情是老爷子不高兴了。
“爸,这是您最喜欢的铁观音。”苏修尧在老爷子身边坐下,一脸的讨好相。
“你在特战队四年,就只学会了溜须拍马?”苏老爷子沉声问道。
苏修尧死皮赖脸的挨着父亲坐下,又伸手拿过茶壶给父亲续上茶,这才说:“哪能啊?要不您试试我的枪法?”
“你给我站起来!”苏老爷子闻言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连桌上的茶杯都颤了一颤。
“是!”苏修尧马上立正站好,做好准备接受老爷子的教导。
“你回来这么久,到今天才知道回家来看看?”苏向天压抑着怒气。
苏修尧一脸正色,脊背挺得笔直:“报告首长,属下一直在办理交接。”
“交接?”苏向天闻言冷笑,拧着两道英眉看他,“你当老子手下的兵都是瞎子?!”
“报告首长,”苏修尧面不改色,“您曾经教导修尧,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好啊,在这等着他呢,苏向天目光森森,“混账!”
苏母端着水果出来时,苏修尧正被父亲训的一塌糊涂,这才笑道:“好了老苏,儿子多久才回来一趟,进家门你就训他。”
“我不训他谁训他?”苏老爷子瞪眼,但终究还是把怒气平复了一些,这才道:“就你宝贝他,宝贝到现在就会背着我做事!”
苏母心疼儿子,这会儿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你们两个在外面怎么回事我不管,但是,回了这个家,我儿子就不许你插嘴!”
“他就不是我儿子了?我就不能教训教训他?”
苏老爷子此时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可这气势到底还是给外人看的,到了自己的妻子这里根本就是此路不通,只见苏母“啪”的一声把盛水果的盘子放下,“苏向天,我告诉你,我不准你教训我儿子!”
苏母一发威,即使是纵横沙场这么多年的苏老将军也不敢再多言了,这会儿竟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似的,气鼓鼓的瞪着自己的发妻道:“你就惯着吧,早晚都得出大事!”
苏修尧心下暗笑,关键时刻还得是老妈。
“儿子,”苏母一手拉着苏修尧的胳膊,“过来吃水果,别理你爸爸,他老糊涂了。”
“妈,我都好久都没喝您熬得汤了。”苏修尧笑嘻嘻着揽着母亲的肩膀,母慈子孝的样子。
儿子要喝汤,做母亲的自是高兴还来不及,登时便不跟自家老公计较,拉着儿子的手道:“那你等我,我去给你熬汤。”说着便欢欢喜喜的进了厨房。
苏修尧目送母亲进了厨房,这才又站回父亲面前,苏老爷子冷哼一声,道:“你别以为有你妈给你撑腰,就可以有恃无恐了。”
苏修尧点头称是,神色坚定地道:“爸,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再回去。”
苏老爷子皱着眉看他,脸色暗了又暗,沉着声道:“是不是不管我同不同意,你都要这样做?”
“爸,四年前您提出的条件,我已经做到了。”苏修尧眼角微挑,低垂着头说。
苏父冷笑,“翅膀硬了,敢跟你老子讲条件了是不是?”
“不敢。”苏修尧跪下,脊背挺得笔直,“您说过的,只要我听您的进了部队、做到上校,您就不会再干涉我的事情!”
苏老爷子闻言顿时心口一窒,四年前…他好像确实这样说过。兵不厌诈,苏向天带了一辈子兵,深谙其道,那时候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把他逼上正途,而用的缓兵之计罢了。
夜深沉,苏家古朴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这时照在深酒红色的地毯上,显得益发的低调奢华。父子两个静静对峙,仿佛这悠远的时光都停歇了一般。
他看着这个孩子,四年的特种兵生涯把苏修尧锻炼的身形健硕挺拔,这时虽然是低垂着眉眼的,但是心底却是不服气的,或者说,如果面对的不是他这个父亲,苏修尧或许根本不会这般顺从。说到底,还是碍于辈分。他的这个儿子骨子里有多桀骜不驯,没有人比他这个父亲更清楚。
良久,苏老爷子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缓慢的开口道:“阿尧,你就非得这么跟我对着干么?”
苏修尧闻言,抬头看他,“爸,我不是跟您对着干,我只是,”他顿了一下,声音缓慢而坚定,一字一句的说:“我只是--非、她、不、可!”
苏老爷子心里的石头猛地提起,又瞬间落下,砸的七零八落。他右手死死地扣着桌沿,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脸色铁青,良久才道:“你私自从部队上请调回来,我可以不追究,但是那个女孩子…我不可能让她进苏家的大门!”
“爸!”
苏修尧这次是真的变了脸色,墨黑的瞳孔闪了又闪,终究还是沉下,他慢慢起身,背对着父亲,“爸,我记得小时候您教我的第一个成语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怎么可以反悔?”
四年前萧家出事,苏向天觉得时机到了,这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机会,那个时候苏修尧也反抗,可是姜还是老的辣,就像孙悟空永远都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一样,苏向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心甘情愿的进了部队。军队是一个大染缸,四年的特种兵生涯,他以为会让这个儿子脱胎换骨。
可是这一秒,苏向天却发现他错了,四年的特种兵生涯没有让苏修尧变成他所期望的那样--做一个职业军人、娶一个身家清白的女人。反而让他变得更强大、变得羽翼丰满,以至于现在自己鞭长莫及。而今,他望着儿子转身而去的身影,他感到无力,还有深深的无奈。
他再也不能束缚住他,哪怕是以父亲的身份。
苏修尧打开车窗,让夜风吹进来,冷冽的空气打在他的脸上,刺进皮肤里都是生疼。他慢慢松开握紧方向盘的手指,深深吸了两口气,面色才慢慢缓和。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苏修尧单手打开来看,冷峻的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笑意,眸色转了又转,他忽的脚踩油门,车子猛地冲上高架桥。
这个四月的夜里,没有月亮。路灯一盏一盏飞速向后退去,凌晨无人的环城公路上,只有一辆车以严重违章的速度呼啸而过。
苏修尧赶到古朝的时候,陆楷辰似乎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小半瓶酒下肚,他看他的眼神却还是贼亮贼亮的。
“呦,难得陆总今天没有春宵一度,怎么,难道是美人不和您的胃口?要不要我给您推荐两个嫩的?”苏修尧笑,心理平衡了不少,他还以为今晚就他一个孤魂野鬼呢。
陆楷辰也不理他,径自推了一杯酒过来,“阿尧,咱们兄弟两个有多少年没在一起喝酒了?”
苏修尧心里“咯噔”一下,时隔四年,这是陆楷辰自他回来后第一次叫他“阿尧”。他不着痕迹的向后靠了靠,离陆楷辰远一点,这会儿单手撑在吧台上凝视眼前浅口小酌的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冷笑道:“那你在搂着她浓情蜜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实那是你兄弟的女人呢?”
“我确实想过,不过那时候我想的是,她是我兄弟抛弃了的女人。”陆楷辰对上他的眼睛,神色认真。
苏修尧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暗了又暗,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说起来,陆楷辰确实跟苏修尧是表兄弟,苏修尧的父亲是他的舅舅,也是母亲在苏家唯一的盟友。当年母亲不知因为什么跟苏家决裂,远嫁G市,苏向天虽然对这个姐姐依依不舍,但到底还没想到这个姐姐就当真再没有回来过。直到陆楷辰长到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听母亲说她娘家人来看他,也就是在那天,陆楷辰才知道原来他还有苏修尧这么个表弟。
两个男孩子相处了一个假期,年纪相仿、志趣相投,这一个短短的暑假培养出来的革命友谊相当深厚。后来每个寒暑假,苏修尧都会去G市的姑姑家住上一段时间,直到陆楷辰上初中那年。苏修尧告诉他可能没办法过去了,因为他碰到一个女孩子,他要给她补习功课。
年少的陆楷辰自是不当一回事,甚至还私底下调侃苏修尧,却没想到意外的惹怒了苏修尧,两个人第一次动手,竟然是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孩子。那个时候的陆楷辰当然还没有通透到了解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在苏修尧心里的位置,甚至恐怕连苏修尧自己都不清楚。
然而流年已然飞逝,当年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两个人,这时候却是如此这般的光景。陆楷辰慢悠悠的喝尽杯里的红酒,神色未变,似乎这样的情景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良久才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不地道?特无耻?都说兄弟妻不可欺,可是我却撬了你的女朋友。你在心底一定恨死我了吧?”
“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然后一块一块炖了喂狗。”苏修尧半真半假的说。
事实上,他确实这样以为,甚至在上一秒还是在这样以为的。可是在那人红着眼睛看他之后,心里就不由得开始五味杂陈。其实要怨,也还是要怨他自己。
当年萧家出了事,苏修尧求父亲帮她,可是父亲却以此要求他跟萧可分手,尽管苏修尧心里明白父亲这是在借机威胁他,可还是无从选择。那时候的他空有一副皮囊,却没有一点能力帮她。所以在得知父亲肯出手相救的时候,苏修尧连夜去找了陆楷辰,连蒙带骗的把她推给了陆楷辰。
他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陆楷辰爱上萧可固然有失君子风度,可是他又不是柳下惠,凭什么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不能去追求?再者说了,苏修尧不在的这四年里,要不是有了陆楷辰,萧可岂能像如今这般生龙活虎?
“你小子果然还是这么阴毒。”陆楷辰朗声笑道,这会儿又挤兑他,“不过,你再怎么阴毒,也还是没斗过舅舅,姜还是老的辣呀。”
苏修尧目光森然,没有说话。
“注意你的舌头,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闪着!”苏修尧动了动手指的关节,神色冷厉。
“呵,”陆楷辰轻笑,“我还不知道你小子?你小子比谁都阴狠,别看平时人五人六的一脸正气,背地里不定怎么骂我呢。”
苏修尧被他说的直翻白眼,不耐烦道:“你到底有没有事?大半夜的抽什么风!”
陆楷辰耸耸肩,“没事就不能找你来叙叙旧?没事就不能跟我四年不见的表弟谈谈心?或者跟我未婚妻的前男友分享分享心里的甜蜜?”
苏修尧不愧是特种兵出身,情绪控制的相当之好,饶是如此咄咄逼人的情况下也还是面不改只见他勾起嘴角笑道:“我倒是觉得,你比较像是来找我分享孤枕难眠的苦涩寂寞了?”
陆楷辰自嘲的笑笑,收起之前的一副得瑟到抽搐的嘴脸,“其实你猜的也没错,我确实是孤枕难眠啊,不像你左拥右抱、后宫佳丽三千。”
苏修尧被他打趣,心里却是轻松了一下,推了他的肩膀一把笑道:“去你的!我对可可忠贞不二、至死不渝。”
陆楷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这我当然知道,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可是偏偏就是有人不清楚啊。”陆楷辰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想要跟我公平竞争的话,就先把徐部长的千金解决掉。”
“你调查我?”苏修尧神色冷了下来。
陆楷辰神色未变,却拿出一张照片推到苏修尧面前,“照片是我从可可的文件夹里找到的,至于我是不是调查你,这好像并不重要,你敢说你没在我身边放眼线?”
两个人打成平手,这时候都沉默下去,心照不宣。
借着酒吧昏暗的光线,苏修尧清清楚楚的看见照片上的挨得极近两个人,正是他和徐部长的千金徐娇娇。当初苏修尧为了调回C市,不惜牺牲色相,陪着徐娇娇看了好几场电影,这才跳过父亲直接搭上徐部长这根弦。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纵使他已经把“出轨证据”毁灭的差不多了,可是还是落到了萧可手里。
但是,这照片既然到了萧可手里,她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是情绪隐藏的太好,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想法让他心里隐隐的后怕,凭空出了一身的冷汗。苏修尧自负英俊潇洒、聪明绝顶,对女人更是手到擒来,可是时隔四年,现在的萧可,他有点摸不透了。
陆楷辰看着他神色忽明忽暗,心里蒙上一层不知名的薄雾,这会儿便拿出一支烟,“啪”的一声点上,指尖烟火明灭,他的神情有点恍惚,淡淡的开口:“阿尧。”
“嗯?”苏修尧抬头看他一眼,用手挥了挥面前的烟雾,不悦道:“可可不喜欢抽烟的男人。”
陆楷辰笑道,“多谢忠告,这会儿烟瘾犯了。”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伸手掐灭了烟,“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一句——不管我是不是挖了你的墙角,还是卑鄙的趁人之危了,对萧可,我是不会放手的。”
苏修尧也笑,眸子晶亮,全然了然于胸的样子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
陆楷辰的声音突然抬高了,手上捏着杯子指甲泛青。他讨厌苏修尧这幅无所谓的态度,讨厌至极,好像别人对他来说全然不是威胁一样,好像萧可肯定就会跟他在一起一样。
“那你知不知道当年你不辞而别之后的事情?那你知不知道当年被你无情抛弃的女孩子有多惨?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会想要离开这个世…”
陆楷辰的话没有说完,衣领便被苏修尧提在了手里,他也不挣扎,只是静静的看着苏修尧的怒容冷笑。这人是特种兵出身,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还不如干脆在气势上灭了他。
其他人听到这边的响动,视线哗啦啦的朝这边看过来。还真是失礼,苏修尧冷笑,可是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瞪了陆楷辰良久,终于还是冷冷的开口。
“我知道当年是我的错,我知道我不应该抛下她一走了之,哪怕是我有我的理由,也弥补不了留给她的伤害,可是,”苏修尧眸色一闪,猛地松开他的衣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是么?”陆楷辰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领,抚平每一个褶皱,这才笑道,“我想你是忘了吧?我、陆楷辰才是她的未婚夫。”
苏修尧闻言嗤笑道:“那又怎样?”他磨了磨牙,神色冷厉,“就算你是她祖宗,也一样管不着!”
那天的后来,成了古朝自开业以来损失最大的一次。
酒吧里所有的杯子、酒瓶…能砸的东西几乎都砸烂了,后来不知道是谁报了警,两个疯狂的男人终于在警察的电棍下停手,皆是伤痕累累。不过显然,穿米色风衣的那个帅哥伤更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