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镇南更是浑身颤抖,一把甩开二女儿拉上来的手,拿起案几上的茶杯扔过去,只听“哗啦”一声,骨瓷茶杯摔个粉碎。萧可摸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又不紧不慢的摘掉粘在身上的茶叶,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是混账,而是——投、错、了、胎。”她冷笑着转身,奔进迷离的黑夜,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宅子。
接到酒保的电话时,陆楷辰正坐在C市最大的报社的总裁办公室。
宽大的办公桌前,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说被收购就被收购了呢?偏偏总裁还是这么个冷面修罗。
“小绿是谁?”
标准的男中音响起,像黄金大厅里奏出的名曲,此时缓缓滑过每一个人的心上,竟然生出丝丝的寒意。陆楷辰此时脸色一丝表情也没有,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红木的办公桌上一下一下的敲。
不多时,站在众人身后的一个女孩子站出来。
“陆总,你好,我就是小绿。”叫做小绿的女孩子直接开口,脸上没有一点扭捏之情,“您未婚妻那篇文章确实是我写的,照片也是我拍的,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陆楷辰抬眼打量眼前的女孩子,半长的短发刚刚齐肩,头上还戴着一个棕咖色的贝雷帽,不是标准的美女,但是倒也帅气个性。
“你都把我要问的说完了,还要我问什么?”陆楷辰此时意外的没有生气。
“哦,那就是没什么要问的了?”小绿也笑,挤眉弄眼的看着陆楷辰,“那老板大人能不能下班了?”
陆楷辰嘴角微微抽搐,正欲开口,助理便捧着他的私人电话过来。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陆楷辰接过来看,萧可的名字正在屏幕上闪啊闪的。电话那边,却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声,说手机的主人已经醉倒了,请他过来一下。
一屋子的人眼看着陆楷辰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暗,皆是心里大呼不妙,却不料总裁大人收起电话便宣布了下班,大家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陆大总裁神色匆匆的起身离开,连助理递过来的外套都来不及拿上。
一路飞驰赶到酒吧时,陆楷辰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比刚刚跑完一万米跳得还要畅快。那时夜色正浓,他透过光怪陆离的时空准确的找到了吧台上的女人。那人还是一身职业套裙未换下,此时正一手拿着酒杯趴在吧台上,消瘦单薄的背影在夜色的衬托下更显寂寥。
见他坐下,萧可迷蒙的眼睛清明了一些,这会儿大着舌头问道:“怎么是你啊?”
陆楷辰心下一沉,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着,只听他答:“不是我又是谁?你以为是谁?”
萧可皱了皱眉,摇头晃脑的又灌下一杯酒。
“唔,让我猜猜,”陆楷辰盯着她看,神色温柔,“苏修尧么?”
萧可玛瑙色的双眼忽然亮了一下,一只手臂撑着身子看他,良久才道:“你…不是苏修尧,苏修尧是个…混蛋,还是个贱人…他欺负我…”
她醉了,陆楷辰心里清楚。
如若换做平时,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不是一副女金刚的样子?哪里会像如今这般神色略带幽怨,双眼雾蒙蒙的,尽显娇憨之态。
嘴上这样那样的骂着,萧可还是觉得不解气,她忽然整个身子趴过去压在陆楷辰的身上,企图动手捶打两下,但又猛地发现不是那人,这时心里踟蹰,身体便摇摇晃晃的向下倒去。
为了防止她掉下去,陆楷辰一把搂住她的腰身。怀里的小女人不安的扭着身子,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陆楷辰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红肿的左脸颊上,有五个清晰的指印。
“谁打的?”他的声音低下来,不似平常的低沉磁性,而是泛着压抑和冰冷。哪怕是上一秒还是计较这个人心里到底爱谁,这一秒,却还是满心满眼的都是她身上的伤痛。
狼大曾经在流光系列中写过这样一段话:爱情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一件事吧?他自己可以被她伤到痛死,却不能忍受看到她受伤。
易地而处,此时亦然。
不管萧可到底爱谁,陆楷辰的心意却是明朗的。爱情与婚姻不同,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然而爱情,却是可以一个人去爱的,哪怕是对方不能给予回应。所以这一刻陆楷辰的心里才会这般森然,他爱着的女人受伤了,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被允许的。
萧可迷茫了好一会儿,直到陆楷辰一手轻轻的摩挲萧可红肿了的皮肤,低头轻轻的吹气,问她“疼不疼?”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爸爸啊,”萧可答,“哦,不对,不是我爸爸,应该是萧安的爸爸——萧、镇、南。”
她一字一句的念,缓慢而认真,眼里的悲伤也抑制不住的流落出来,她抓着陆楷辰的衣领,小心翼翼的问:“他不是我爸爸,那谁是啊?我怎么没有爸爸呢?”
陆楷辰浑身一震,盯着这个在家里受了委屈独自跑出来买醉的女孩子,胸口泛起一股酸意。他一把抓住萧可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心里,一面小心翼翼的哄着:“乖啊,咱们回家。”
第四章
喝醉了的小女人格外不乖,执意拉着陆楷辰的衣领不松手,反反复复的问那一句:“我怎么没有爸爸呢?”
陆楷辰的心一下子就柔成了一池吹不皱的春水,此时更是耐着性子心肝宝贝的哄着,终于把萧可弄上了车。一路开的极稳,硬生生的把一辆法拉利开出了上海大众的速度。饶是这样,两个人到家的时候,陆楷辰还是被萧可吐得的满身狼藉。可是这人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伸出那几万块的袖子去给神志不清的小女人擦嘴。
倘若时光停留在这里,那么这一刻应该是这样的:C市春寒料峭的夜里,身形狼狈的男人扶着一个醉酒的女人,在这漫天的月华下,神情专注而温柔。
有时候人们常常会问:爱是什么?
其实爱远没有世人想的那么飘渺,爱就是在你最狼狈的时候,他不嫌弃,甚至愿意把自己搞得比你还要狼狈不堪。
两个人跌跌撞撞的上了楼,陆楷辰把萧可抱上床,又温柔的为她脱了衣服,这才起身到浴室把自己整理清楚,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块热毛巾。卧室里只开了壁灯,淡淡的橘色灯光洒在萧可的脸上,合适、适合。陆楷辰在那一秒,仿佛觉得自己看到了天使。
女孩子年轻的酮体就在眼前,此时更是睡得昏昏沉沉,缩成一个虾米状,梦中还皱着眉头嘤咛着。陆楷辰只觉得丹田之处陡然间升起一股燥热,顺着全身的经脉行走于各个角落。他站在原地足足做了五次深呼吸,才慢慢提步走过去。
萧可睡得正熟,梦中嘟着嘴。她的唇形极美,不薄不厚,此时在橘色的灯光下显得益发性感,陆楷辰心念一动,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头吻了上去。
女孩子特有的馨香充斥在他的唇齿之间,还带着淡淡的红酒的味道,陆楷辰迷醉,此时吻得益发的深入。直到无意识的小女人小声的呻吟,这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黑曜石般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人,那神情,不是专注二字足以形容的。
那是一种至死方休的浓烈,渲染的卧室里每一个角落都泛着火光。
C市的春夜,凉意袭人,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陆楷辰缩缩脖子,俯身下去把被子为萧可拉好,轻轻掖好被角。梦里的小女人无意识的抓着她的胳膊,嫩滑的小手一片温热,陆楷辰心下一暖,随即却又如遭雷劈。
两个人挨得近,陆楷辰此时便清清楚楚的听到床上的小女人嘴里的呢喃,她叫的是——阿尧。
陆楷辰在那一秒,一下子跌进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就像上一秒还在天堂玩耍,下一秒却一脚踩进了地狱一样,那种落差强烈到,陆楷辰这一生都不想在尝试第二次。
陆琪曾经在微博上发表过这样一段话,感动万千网友,他说:人只有在年轻时,才会那么投入去爱。每一个受情伤的人,都有渴望被爱的心,所以才会不设防,令人可以随意刺疼。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真爱都是件奢侈的事情,真心就那么多,用完就没了。
陆楷辰跋涉千里,只身来到C市打拼,到如今一手一脚挣下这么大的家业,他以为他是无坚不摧的。其实不然,每一个人都会有弱点,总有那么一个人是可以伤害的到他的。萧可之于陆楷辰,便是如此。
夜色黑甜,陆楷辰光脚站在地上,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人良久,久到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沁着刺骨的寒凉,才终于转身。没有得到纾解,没有冲冷水澡被迫降温,单单因为那样一个名字,陆楷辰身上的那股子邪火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灭了。
苏修尧,苏、修、尧。
他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念着这个名字,每念一遍,都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拆开来大卸八块。
萧可撇下整个会场的人追出去,只觉得这三月里的风刮在脸上格外的疼。
C市的夜景美得让人迷醉,她站在古朝的大门外环视四周,终于还是在一辆银色路虎旁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身形修长,此时正半靠着车窗抽烟,一条腿悠然自得的支起,黑色燕尾趁着夜里璀璨的灯光,那样子简直优雅的像中世纪的欧洲贵族。
两个人隔着大概十米的距离遥遥相望,萧可清清楚楚的看见随着苏修尧指尖烟火的明灭,那人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轻佻暧昧。
“我等你好久了。”苏修尧开口,低头掐灭手上的烟。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萧可问,纵使是拧着眉的样子也依旧魅力不减。
“我就知道。”
他说的肯定,萧可却是听得大怒,正欲起身过去,身子却猛地失重,她瞬间睁大眼睛,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再抬头才发现,不过是一场梦。
她怔怔的望着卧室的屋顶,心里冷笑。那个人说:我就知道。即使是在梦里,也还是那般的言简意赅、不容被人质疑分毫。
萧可睁着眼睛看了良久,意识慢慢回旋,这是一个极干净整洁的卧室,蓝灰色的主调,两排深咖色的衣柜,半开的柜门露着各色男士衬衫。萧可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下床,她起的急,顿时眼冒金星,宿醉的头疼果然还是找上门来。
晨光正好,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洒的满地金灿灿的阳光。客厅的沙发上,陆楷辰健硕的身体窝在那里,眉头紧皱着。整张俊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竟然熠熠生辉。
萧可站在卧室门口愣了许久,不知带着什么情绪轻声道:“傻瓜。”
萧可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姑娘,陆楷辰也不是什么纯情少男,孤男寡女、酒后乱性,可谓人之常情。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带着一个醉的一塌糊涂的女人回家,帮她换衣服擦身体,这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如果这个时候在不发生点什么事的话,是不是连观众都看不下去了?假如真的狗血了一把,那就叫做必然,每个男人事后都可以解释为之“男人的正当生理需求”。
但是,倘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要么这个男人是个GAY,要么就是太爱那个女人。
陆楷辰的性取向自然没有问题,那么就是后者了,可是这份爱对萧可来说,却又是多么的沉重。如果萧可醒来后,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陆楷辰的身边,或许心里会更好受一点。从二十岁到二十四岁,从一个无路可走的女孩变成如今可以独当一面的职业女性。一个男人倾尽所有的温柔把她带离曾经的阴影,萧可不是没有心。
你给我的已是太多,除了这幅残破的身体,我无以回报。
陆楷辰迷迷糊糊睁开眼的瞬间,萧可正光裸着两条小腿站在沙发前,上身罩着一件宽大的男士衬衫。她身材高挑,此时白色衬衫刚好盖过臀部,两条笔直修长的美腿在明媚的晨光下,生生的刺激着陆楷辰的眼。
只怕是任何男人都受不了这个刺激吧?尤其是那个女人还一步一步的向你走来,优雅的像只波斯猫。萧可每迈开一步,陆楷辰都会觉得心口一窒,直到她抬腿坐在自己的身边,他才回过神来。
“可可,你干什么?”陆楷辰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稳着声音答道。
萧可靠的近了一些,一手戳着他的肩膀,这才笑道:“怎么,陆大总裁?你害羞了?”
陆楷辰的脸几乎是瞬间黑了下来,时光却仿佛静止了一般,陆楷辰静静的看着萧可眼中的神色,一点一点的不坚定起来,心里的城墙便一砖一瓦的悉数倒下。
萧可被他盯得心下一颤,终于还是移开眼神道:“阿辰,你要了我吧。”
不是没有这样想过,陆楷辰不是柳下惠,他做不到坐怀不乱。可是这雷池一跃到底还是需要勇气的,况且,他们现在是如此的纷扰复杂,这话由萧可提出来,再传到陆楷辰的耳朵里,便立时变了味道。
时光明明还是这般静好恬淡,可是,到底是有哪里不一样了呢?
他藏在毯子里的右手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深深吸气,这才神色温柔的抬起眼睛,“可可,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萧可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开口,等着他继续。
“你不欠我什么,没有必要给我什么承诺或者…补偿。”陆楷辰缓缓开口,在萧可脸色莫名的变化中,一点一点细数心里方才倒塌的一草一木,“如果你在把身体给了我之后离开,那岂不是把我日后的死路都堵上了?”
萧可默然,上前抓他的手,细细摩挲。男人的手心温热,指形也十分好看,笔直修长,指甲修剪的整洁干净。这一刻,哪怕是连萧可自己都觉得惋惜,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温文尔雅、帅气多金,她如果没有过往的糟粕,她如果可以清白单纯的爱他该有多好?
“可可,”陆楷辰叫她的名字,反手握住萧可,“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残忍?哪怕…哪怕是给我一个跟苏修尧公平竞争的机会也好。”
男人声音低沉,再也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委屈的像个孩子。
“阿辰,谁跟你说你需要跟他竞争了?”萧可看着他的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陆楷辰睁大眼睛,“你说真的?”
萧可点头,一下两下,“是,一定。”她忽而抬眼,“阿辰,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在嫁给你之前,我还有事要做。”
原来,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而他不过是她计划之内的一个步骤。
陆楷辰笑笑,神情落寞,“可可,其实你不必逼你自己的,你这是干什么?卖身么?你把你自己当成是什么了?把我当成什么了?”
萧可眼前晃过父亲的怒容,心下一片惨然。是吧,她这就是在卖身吧。
“可可,”陆楷辰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样对我不公平。我凭什么就非得接受你的同情?我凭什么就不能得到真爱了?”
萧可默然以对,陆楷辰继续道:“你以为你这样做所有人就都满意了?人不能做这么自私,你不过是求的你自己的心安理得罢了。”话说到最后,陆楷辰脸色渐冷,“我告诉你,我不准!”
面前的男人神色森然,剑眉星目悉数向外迸射着寒光,迎面呼啸而来的是地狱的蚀骨寒凉,一寸一寸侵入人的血液,直达心底。
那个瞬间,萧可觉得冷。
她神色冷了又冷,终于还是起身,退开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楷辰,一字一句的道:“陆楷辰,你不要找这么多无聊的狗屁借口来搪塞我。”
陆楷辰怔住,只听她继续问:“你说,你到底是想不想娶我?”
男人怔愣的点头,想,当然想。
萧可了然,“好,是男人就不要磨磨唧唧,我说过会嫁你就一定会,你若是不信,那咱们可以签个合同,就算是我萧可要卖身也罢,叫你捡个便宜还不好?”
陆楷辰也觉得此话有理,可是心里转了又转,忽然意识到,方才所有的愁肠百结全部废掉,眼前这个小女人依旧嚣张跋扈、蛮不讲理、无法无天。
萧可得到应允,这才道:“我决定了,要回到苏修尧身边。”
陆楷辰刚刚飞起的一颗心,“啪”的摔在地上,粉碎。
“四年前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了我,现在好了,我成功了,再也用不上他了,他又回来捡便宜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五章
晚上七点的时候,萧可准时到了C大校门口。
这是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古校,也是萧可和苏修尧的母校。校长姓王,是一个年近花甲的学者,温和谦逊、却也真诚可爱。萧可到得时候,一大群校领导都在校门口迎接。这个场面还是有些吓到她,想当年萧可“横行”C大的时候,可是没少给这些校领导添麻烦。
“萧可,不,得称萧总了,真是大驾光临。”王校长这会儿热情的跟萧可握手。
萧可眉目带笑,很有礼貌的回握,“校长您好,还是叫我萧可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
谦恭有礼的后辈总是招人喜欢,更何况曾经还是自己的爱徒。王校长“呵呵”直笑,身后跟着的一大群领导也直夸萧可有出息。萧可长袖善舞,微笑着致意,又回头示意助理送上自己的名片,把一众校领导敷衍的滴水不漏。
C大从去年开始建造新校区,陆楷辰和萧可得到消息后,便很大手笔的注资C大,承包了C大几乎所有项目。前些日子校区的主楼基本落成,萧可作为投资方受邀参加今天的晚会。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礼堂走去,萧可无疑是这一行人的焦点,有路过的学生皆是私下里交头接耳。大家一定可以想象那时的场面,一大群中年教授之中,唯独萧可这样一个年轻貌美、又高贵干练的有为青年,更主要的,这人还是曾经驰名C大的校花,怎会不引人瞩目?
C大的礼堂,萧可再熟悉不过了。甚至可以这样说,这个礼堂承载了萧可这一生半数的甘苦喜怒。
当年上学时她是学生会的组织部部长,苏修尧是学生会主席,他们并肩在这里举办过无数场晚会。那时候的苏修尧,还是一个白衣黑裤的干净少年。也只有这个礼堂可以见证,当年那个眉眼温和的少年,曾经多么疯狂而热切的爱过萧可。
可是流年分明安然无恙,再回到这个曾经许过天荒地老的地方,萧可却心痛的无法呼吸。
会场布置的井井有条,上下三层,每一层都有国防生站岗。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一袭笔挺的绿色常服罩在身上,笔直的站在走廊处,军姿标准。萧可恍惚间有些失神,险些跌倒,还好是身后跟着的助理及时拉了她的衣角。
萧可回过神来,迅速整理好心情,又是满面春风的跟校领导们寒暄。
“来来,给你介绍一个人,你肯定也大吃一惊呢。”
王校长亲切的拉着萧可过去,萧可顺着王校长的眼神看过去,苏修尧那双狐狸一般晶亮的眸子正向着萧可眨眼,她登时开始浑身不自在。
“苏教授!”王校长扬声招苏修尧过来,又回头对着萧可说:“这是咱们学校新请来的客座教授,专门带国防生的。你们一届的,应该认识吧?”
认识,何止是认识,简直就是化成灰都认识!
“萧总,好久不见。”
苏修尧伸出右手,神色如常,此时一袭军装站在这里,倒也一脸凛然正气。萧可心里冷笑,这人不管披上怎样一身皮,骨子里都不过还是苏修尧。她伸手轻轻跟他一握,两个人四目交汇,同时收手,皆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人间四月,本是一年中最惬意的时节,这时竟然生生的腾起一股燥热。萧可不动声色的倒退一小步,离眼前上校大人远一点,这才得体有礼的跟着王校长入座。
晚会本就是庆祝新校区的基本落成,校领导挨个上台演讲,萧可自然也被排在演讲的部队里。她这些年早已百炼成钢,这样的场面着实不在话下,此时正是百无聊赖的闲坐,包里的手机却震了起来。
萧可悄悄拿出来看,短信来自苏修尧。
“我今天帅不帅?”
萧可发誓,看到这条信息她想死。只怕任是谁都想象不到,一个人前一脸正气的上校大人此时却贱兮兮问前女友——我今天帅不帅?
好像曾经的那些伤害都不曾存在过,这人不过是回家吃了个晚饭,此时又回来拉着女友的手调笑。然而,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这世上的男子多如星火,却偏偏有那么无情的一颗点亮了萧可。所以,萧可纵然是做了决定,在报复和恨意面前,还是多一些怨怼的。抛弃了就是抛弃了,伤害了就是伤害了,曾经再刻骨的相恋,如今也已然消褪;当时再爱你的人,还不是败给了背叛?
萧可盯着手机,心里一片森然。
这个人怎么可以如此云淡风轻的,把自己留下的伤害一笔勾销?
两个人之间隔着几个校级领导,萧可微微侧目,正好看到那人也看过来,剑眉星目、深沉如海。萧可匆匆收回视线,迅速的打出一行字,便按下了发送键。
“嗯,这一排里,你最帅。”
苏修尧的眼睛掠过整排的人马,也是,除了谢顶的的几个校领导,其他的都是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他确实是这一排里…最帅的。
萧可这时候也看过来,白森森的灯光下,笑容一如平常。苏修尧在这一秒陡然意识到,这个小女人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
四年,四年足够一个遍体鳞伤的人练成金钟罩铁布衫,更何况是一个在泥泞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这个时候的萧可,只怕早已百毒不侵了,他忽然隐隐的后怕起来。
记得很多年以前,萧可还没有遇见苏修尧的时候,在父亲的书房偷看《红楼梦》。书中有这样一段: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时,不经意间翻看了金陵十二金钗正册、副册、又副册,里面的女子皆是红颜,却是命运坎坷,所以名为——薄命司。
大多数的时候,萧可都是不相信宿命的。就算是四年前家里惨遭变故,甚是萧可还在最无助的时候失去了男友,她也还是硬生生的挺过来了。所以此时,当苏修尧再次回到她身边,以前男友的身份撩拨她时,萧可选择回击。
欠下了就要还,凭什么你可以一走四年杳无音信,而我就要任你揉圆搓扁?这时耳边响起排山倒海的掌声,萧可裹紧了衣衫,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走上主席台,高跟鞋敲在木质台子上的声音让她心安。
王校长郑重的介绍了萧可,掌声里,萧可接过麦克风在台上娉娉婷婷的一站,侃侃而谈。礼堂四周的墙壁上都挂着扩音器,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苏修尧只觉得满心满脑都是萧可明亮的声线。
她讲了些什么,苏修尧全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偌大的礼堂里,每一个空气分子都满带着她的味道。
那是爱情的味道。
演讲过后,是现场提问环节。同学们甚为踊跃,每一个问题,她都仔细的听,然后微笑着点头,尽可能的给出完美答案。从苏修尧的角度望过去,萧可的侧脸柔美漂亮,在主席台明亮的灯光下,她精致的五官比那最亮的钻石还要璀璨耀眼。
那时的苏修尧,心底竟然是带着欣喜和骄傲的,哪怕上是一秒两个人还是剑拔弩张,明枪暗箭的较量。然而这一秒,他看着台上亮丽的小女人,有一种类似于“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就好像是得了一件人人称赞的宝物,看着人们对它膜拜赞叹,拥有它的那种愉悦便会在心底无限放大。
主持人终于慢慢从后面走了过来,苏修尧坐在第一排,结果麦克风站起来时,同样引起一片唏嘘骚动。年轻帅气的国防生教官,此时正一脸温柔的看向主席台。
“萧总,不知我能不能也提个问题?”苏修尧言语温和,措辞更是温恭有礼,身上那份军人的凌厉与文人的斯文儒雅结合的恰到好处。
萧可目光森森,心里把苏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面上却还是微笑着答道:“苏教授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