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锦看到他,心中不由一暖,随即,她想起了上次云时所说的——他家人尽丧于元氏,不由心中咯噔一声,声音也随即变得疏远清冷。

“你也是偷偷溜出来的吗?”

云时走近她身边,微醺着笑问道,淡淡的酒香,衬着他清新好闻的男子气息,让宝锦觉得有些不自在。

宝锦低头不答,只觉得殿中飘散出的薰香宁氛,压得心头越发沉重。

“是因为万岁的缘故?”

云时的声音清漠,他望着心仪的女子神色黯然,只觉得心中又痛又涩,胸中一道热血,几乎要爆裂开来——

“他贵为天子,拥有三宫六院,本不会对谁有真心真意!”

他的声音压抑沉凝,一字一句,从胸腑中吐出,仿佛泰山压顶,宝锦只觉得眼冒金星,酸涩的几乎要流下泪来。

“他什么也不能给你,反而会让你陷入后宫的无穷纷争之中,这般朝三暮四之人,根本不足与你相配!”

云时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宝锦的面色苍白,身影摇摇欲坠。她抬起头,在星光照耀下,面容苍白无比,凄婉笑道:“这些我都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痴痴望定了云时。明眸之中,忽然蓄满了泪水,就这么怔怔得滑落下来。

云时只觉得心如刀绞。他伸出手,想要擦干这泪痕,却被宝锦猛地拍落——

“靖王这些话,已经说迟了!”

宝锦倔强的咬着唇,拼命压制眼泪,红着眼圈道:“初见之时,殿下就该当机立断。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所谓当机立断。说的正是皇帝亲自将她索要,带入宫中之事,若是当时云时坚拒,也不会有着许多波折。

云时听这一句,如遭雷击,他嘴唇颤动着,眉宇间似有雷霆闪现,无数的愤懑和憾恨在胸中喷涌,连周身血脉都为之沸腾!

“是我的错…我堂堂七尺男儿,竟连心爱之人无法保全…是我对不住你!”

他一拳捶在朱墙上,随着沉重的巨响,眼前竟出现了一条大缝,他的手随即流血不已。

不远处的守卫听到声响,正与奔来,云时扬声低喝道:“是我醉后不小心,不必过来!”

重重宫墙将宝锦纤弱的身影遮挡住了,那几人探头偷看了云时一眼,随即又缩了回去。

“你又何必如此…说起来,我与殿下萍水相逢,要您为我涉险,也实在是强人所难。”

宝锦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她转身欲走,玉臂却被一道钢铁手腕牢牢握住,动弹不得。

云时素来沉稳的眼中,仿佛有两点火焰,有着摄人心魄的隐忍和狂烈——

“你以为我是惧怕皇帝?!”

他冷冷一笑,声音轻微而清晰,在宝锦心头滚过,“他虽为我主上,又是义兄,却也不值得我奴颜婢膝,更不值得我把你拱手向送!”

他俯下身,如掬幽兰似的,不顾她微弱的挣扎,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你再等一阵,然后…”

所有的欲语还休,被他吞入腹中,化为一声叹息,三分愁断,却不能诉之于人。

他近乎贪婪的深吸一口她的体香,随即放开,转身大步走开,只留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再等我一阵。”

宝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回味着意味深长的一句,忽然静静地笑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果然所图非小!”

“你在说谁呢?”

身后有人轻笑着问道。

宝锦的气机早就察觉她的到来,对此也不吃惊,转身淡淡道:“好一阵没见,你的内力已经完全恢复了?”

来人噗嗤一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故做哀怨状,“妾身自见弃于万岁,终日以泪洗面,人比黄花瘦,又兼憔悴东风…”

“行了行了,你简直在败坏诗词。”

宝锦听她胡扯,又见她面色红润,本想调侃两句,心中却仍是郁郁,强笑着说了一句。

明月身形矫健,几步就走到她身边,见她眉带郁恨,也收敛了笑容,轻声问道:“皇帝又惹你心烦了?”

宝锦冷笑一声,只觉得这一句问得自己心中怒火高炽,“他有什么本事惹我心烦,如此荒淫无道之人…”

她再也说不下去,转身疾奔而去,也不理明月在身后一头雾水。

明月见她深情有异,喃喃道:“这是怎么了?”

她见殿中络绎有侍女奉盘而出,便注意倾听,没几句,便知悉了新宠之事。

“原来如此…”

她叹了口气,又是好气,又是担忧——

“凭空杀出个陈贵人,这下宫中又要一阵忙乱…”

想起宝锦微红的眼,她心中暗道:难道她真对皇帝有情?

心乱如麻之下,她低头疾走,却几乎撞到一行人。

“大胆,竟敢冲撞娘娘的鸾驾!”

明月被尖利的声音吓一大跳,她抬起头,却见眼前宫人浩荡,竟是锦粹宫的云贤妃和徐婕妤二人。

“原来是月妃娘娘。”

云贤妃的神色仍是和蔼,只是眼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阴影。

她半是劝诫,半是说笑道:“夜已经深了,月妃你又体弱多病,若是冲撞了万岁,怕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惊鸿

云贤妃见明月不时朝殿中眺望,以为她在挂念皇帝,于是以傲悯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轻声叹道:“万岁不会见你的,中原之人最重贞洁,你实在是犯了大忌了!”

“那也是皇后娘娘目光如炬,及时揭穿的缘故。”

徐婴华微微冷笑着说道,她朝着殿中回望一眼,唇边露出讽诮的弧度,“万岁今日得此名花,也多亏了皇后娘娘的一双慧眼呢!”

明月听在耳中,知道这是在讥讽皇后,也懒得管这些勾心半角,匆匆告辞而去,自去寻找宝锦。

宝锦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居,她气闷之下,也不理会宫中笙歌艳舞,由密道出了宫,径直去了翠色楼。

常去的竹楼小阁上,已有人捷足先登,却是黑纱蒙面的辰楼主人。

她焚香抚琴,一袭黑衣沉静如水,在月光之下,宛如隽永的雕像。

“江南之行如何?”

她轻声笑问道。

“景致非凡,让人如沐春风,依依不舍…”

宝锦微微一笑,想起这一次的惊险和意外,不由地全身都懈怠下来,她有意扯过一个软垫,大咧咧盘膝而坐,惬意地把背靠上了墙,深呼一口气,只觉得倦意走过浑身百骸,从心到手指,再也不想动弹分毫。

“只可惜,我一番布置,却为别人作了嫁衣裳。”

她想起琅缳绝美的笑靥,只觉得心头一阵火光,却终究化为轻轻一叹。“终究不能小觑对手哪!”

不知怎的,在这夜凉如水的时刻,面对着这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楼主,她从心中感觉放松,微微的,露出了软弱的神色。

“这世上哪有无所不能之人,那不成了妖怪了么?所谓人算不如开算,你也不必太在意了。”

辰楼主人淡淡道:“那位南唐郡主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我功亏一篑,还留下这个尾巴。实在是后患无穷,必须解决掉。”

宝锦咬牙道:“琅缳一旦揭穿我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以她的狡诈多谋,常侍帝侧。还不知要弄出什么事来。”

辰楼主人静静听着,纤指拨动着琴弦。发出低沉而单调的声响,在暗夜听来,格外清晰。

“这个人…留不得了。”

她微微一叹,黑纱下轻吐出一句,却带着千钧的力量,宛如利刃的摄人心神。

………

宝锦第二日早起梳妆,到乾清宫伺奉,却听管事张巡笑道:“新封的贵人宿在殿中,还没起身呢!”

此时一应宫人鱼贯而入,手捧暖巾、铜盆、燃香等物,宝帘一掀,依稀可见琅缳中衣半披,身影慵懒。

皇帝从殿中着衣起身,在侍女服侍下用青盐漱口,眼下却带有轻微的阴影。

“万岁睡得不好吗…”

宝锦一边用热巾捂盖,以求消退这阴影,一边随意地问道。

蓦然,她的手被牢牢捉住。

“皇上?”

“你在吃醋吗?”

皇帝在她耳边低声道,声音绵密有力。

宝锦将手抽回,却纹丝不动。

她也动了真怒,冷冷一笑,朱唇轻启——

“我算哪牌名上的人,吃这种没来由的醋…”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宫人们面面相觑,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笑。

“我这一夜是没睡好…但却并非如你所想。”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仿佛带着天生的蛊惑力量。

“我听琅缳吹了一阵笛,整夜都没有睡着,想起了先前的一些事。”

宝锦心中一动,想起这奇妙而熟悉的吹笛回音,漫不经心道:“陈贵人笛音高妙,余音绕梁,让人听而忘情——万岁大约想起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了吧?”

“风花雪月?”

皇帝放声大笑,原本欢畅的笑声,却逐渐变得惆怅…

“你猜中了一半,我是想起当初,那惊鸿一瞥…”他深叹一声,曼声吟道:“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注)

宝锦听得心中一震,故作蹙眉奇道:“万岁真是的,无端吟这郁郁伤怀的诗句,却也太过凄惨——您和皇后娘娘,虽然多有波折,却还是好好成了一对神仙眷侣了啊!”

皇帝收敛的笑容,点头道:“神仙眷侣…你说的是。”

他叹息一声,随即起身朝外,宝锦贴着他近,只到过若有若无的一句——

“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了…”

…………

宝锦目击者送皇帝远去后,只听身后裙裳悉娑,清脆的女音宛如仙乐,“你每日起身这么早,真是勤勉。”

宝锦回身行礼如仪,敛目道:“贵人说笑了…这是我应尽职责。”

琅缳指尖的嫣红如流光划过,她长袖委地,如一只绝美而不驯的蝴蝶翩然而来——

“我正要回宫,玉染姑娘不妨跟我一起?”

一旁的管事面有难色,“根据宫规,贵人应乘坐承恩车而归。”

“那样太招摇了,不妥。”

琅缳眼都没抬,一口回绝道。

她不由分说地挽了宝锦的袖,两人靠在一起,看似亲密地走了出去,身后远远跟着侍女们,却不敢走近。

“多谢你成全…”

“哪里,皇后才是你真正的恩人。”

宝锦淡淡道。

“她?!”

琅缳抿了抿嘴,蔑然笑道:“不过彼此利用而已…你没见她眼中的光芒,那是要独占所有的狠厉。”

她郑重地望了宝锦一回,幽幽道:“你是不是想置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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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是陆游七十五岁时重游沈园写下,意在回忆往昔与沈氏的深情。


第一百二十六章 鸠杀

未待宝锦回答,她眼眸流转,手中湘绣团扇轻巧一晃,一道刺眼的鹅黄弧度从眼前划过——

“奉劝你千万别动这念头,即使我死了,还有我王兄呢,他被封为南昏侯,虽说名字难听,大小也算是降君——你要想杀人灭口,怕是会引火烧身吧!”

宝锦静静听着,面上不怒不喜,黑嗔嗔的眼比夜色越发深沉,“贤兄妹真是情深,我也算是领教了…”

“彼此彼此,你们姐妹的心狠手辣,更是名副其实。”

琅缳冷笑着反唇相讥。

“我们姐妹…你见过我姐姐吗?”

琅缳眼光闪动,“当然,当年我父王入京觐见,就带着我兄妹二人。”

“我姐姐善笛,郡主你曾经跟她切磋过吗?”

“这怎么可能?!景渊帝高居阙上,我们只有参拜的份,她怎会跟臣下这么亲近?”

宝锦细察她的神色,见那种刻薄冷笑不似作伪,心中一动——那相似的笛音,又是怎么回事?

她压下心中疑惑,沉吟着端起了茶杯。

这一日午后无事,宝锦又去探望明月,只见那殿中灰尘积得更厚,显然是宫人未曾用心,不禁愠道:“这些人趋炎附势,也太不尽责了,你好歹也管教两句!”

“我才不费这个心呢!这样自由自在更好。”

明月偷偷又斟了一杯酒,却被宝锦凌厉的目光射中,很不自在的干笑两声。讪讪将酒杯放下。

“拿来。”

“什么啊,总共就这一壶酒,还是我好不容易弄到地。”

明月不甘心的咕哝着。深刻的眉目间一片哀怨,如雾如雨一般。

“少给我装腔作势。给我拿出来。”

宝锦瞪着她,漂亮地黑眸毫不动摇。

明月猛力摇头,宝锦冷笑道:“不拿出来是吧。那好,你可别后悔。”

她站起身来。来到灰尘堆积的书架前。用手轻巧地拨开两层,捧出一只大地装书竹匣,狠狠的抽出前两本书,露出下面的小酒瓮来。

明月以手扶额。呻吟了一声,无力地倒在榻上。“宝锦你太无情,太残酷了。”

“我让你继续酗酒,才是最大地无情。”

宝锦咬牙切齿道:“你先前因为病痛,喝多少我都不管你,现在你身体大好,却还沉溺于这杯中物!”

“你真是不明白,只有喝醉了,才能看见那些海市蜃楼啊…”

明月倒在榻上,似乎梦呓道:“父王把小小的我架在肩上,去看赛马…姐姐把花簪我的头上,那是她好不容易采来地,还有他,那晚的月亮好白,照得整个草原都是明晃晃的…”

她已经语无伦次了,宝锦听她念叨着过往的美好岁月,只觉得岁月人生都如同珠玉晨曦,无论怎样地美好绝伦,都难逃这殿中灰尘的覆盖和侵蚀。

“我喝醉了,真是对不住。”

明月抬起头来,脸色仍是异常地苍白,眼中却恢复了清明,那最后一抹醉色,也随之消散。

她从榻上起身,有些踉跄,却终究稳稳地拽过那只竹匣,从最底层,抽出一只瓷瓶,在手里端详着。

“先前我们就说过,琅缳这个女人不能留。”

她冷漠地注视着瓶身,仿佛那其中的幽蓝液体,也染上了她瞳仁深处的阴冷。

“琅缳有后着呢,她把我的身份告诉了唐王陈谨——我们总不能把两个都杀了。”

“是不可以,但这世上有一个人,却有这个权力。”

明月冷笑着,把手中瓷瓶打开,那奇异的香味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陈谨被封为南昏侯,所谓昏,愚昧暗弱也,这说明今上对他并无好感。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王鸠杀降君,这太平常不过了——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明月的声音沉静,如藤蔓一般在殿中蔓延,殿外雨声点点,空落落打着檐下,远远近近,有铁马铜铃的声响,好不热闹。

意外很快就发生了。

南昏侯进宫叩谢时,今上赐以美酒,新封的陈贵人琅缳也在一样陪宴,这两人在饮下醇厚的美酒后,居然面色发青,危在旦夕。

“啪”的一声,皇帝拍了扶手,怒道:“宫中出了这种事,如今外面喧嚣尘上,满城风雨,都道是朕在酒中行鸠,这真是我朝最大的一桩笑话!”

张巡跪在脚下,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奴、奴才马上去查,彻查所有宫人仆役!”

“晚了!”

皇帝阴郁道:“下毒之人肯定把线索掐断了,还会等着你去查吗?”

张巡心中大急,乾清宫出事,他责无旁贷,看着皇帝阴沉的面色,他狠下一条心,乍着胆子说道:“奴才斗胆,即使是断线,也有线头…求万岁给奴才一次机会。”

“你说的也有道理…”

皇帝疲惫地挥手,“你且去吧。”

张巡得了这诏命,顿时全宫大索,出了皇后那里有所顾忌,其余各宫各殿的管事,都被唤了去。

线索很快出现,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说什么?徐婕妤的侍女曾经动过酒壶?!”

皇帝看着供词和手印,缓缓道:“你亲自审的?”

“奴才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虚假。”

徐婴华的侍女吗…

皇帝心中惊疑不定:徐婴华新宠未久,就被琅缳夺了风头和宠爱,若说到动机,她的确是最有可能的人,如今还有这供词铁证,更加洗不清嫌疑了。

可是这世上,有这么愚蠢的犯人吗?

他沉吟着想道,一时心中杂念丛生,殿中陷入了沉寂。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迷局

“这就是你们宫中的秘药吗。居然当场就发作起来。却又不让人死命…”

宝锦怒极反笑,直视明月。后者怒意勃发。冷声急道:“这绝不可能,那药无声无息,却会在三个时辰后吐血而亡,怎么会是这种情况?!”

宝锦看她说的斩钉截铁,心下也不禁狐疑,她沉思片刻,蓦然抬头,“我虽然不精药学,却也知道相生相克之理——莫非是有人另外放了些什么?”

明月目光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这是季馨从殿外徘徊而入。附在宝锦耳边低语几句。

“确定是徐婴华吗?”

“万岁还未曾下诏,只是请中宫与贤妃一同追查。”

宝锦美眸闪动。“奇怪,徐婴华不该这么沉不住气…”

“那么,就是…”

她望向夜色中的宫室,那至高所在的风阙宛如一只骄傲的凤凰,金色的琉璃瓦熠熠森华。

“皇后?!”

“难道…是她亲自向皇上举荐了琅缳。却又故意设下这苦肉计?!”

“皇后娘娘,累了一天,您该安歇了…”

琳儿偷暼着皇后沉郁的玉颜,怯怯说道。

“审了一天的案,却仍是如坠云雾之中。”

皇后叹了口气,仿佛是在问她,却又仿佛是在自语,“这么明目张胆,你说…世上有这么愚蠢的烦人吗?”

琳儿被问的突兀,但主子问话,不能不答应,她斟酌片刻,随即道:“也许,徐婕妤是怒迷心窍…毕竟万岁一直缩在他那里,骤然被新人取代,谁都会嫉妒的。”

皇后轻轻摇头。“若真是她所为,便会做的滴水不漏,根本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她望着夜幕,双目莹莹如秋水一般。远眺着御花园中的镜湖,仿佛沉溺其中——

“或许,她是反其道而行之,越是这样明显突兀,就越显得她是被构陷冤枉的,那么,是谁要冤杀她呢?当然是本宫这个妒厉跋扈地皇后了…”

琳儿豁然开朗,心中不禁一阵悚然。“这贱婢真是阴险!”

皇后摇头,清宛笑道:“云家的女子。惯喜作楚楚可怜状,本宫也算领教不少了。云贤妃可这有福气,一个侄女便能青出于蓝。实在是有力助臂啊…”

她想起正被自己禁足的方宛晴,心中只剩下轻蔑和憾怒。想着自己殚精竭虑,家族中却有人给自己下绊子,等着看笑话。只觉得一阵疲惫心冷。

沉浸在自己地情绪之中,她并没有发觉,寝殿的窗下,有一道人影悄悄潜离开。

翌日清晨,皇帝结束小朝之后,便径自去了昭阳宫。

皇帝亲自将他迎进,递了一杯茶,笑道:“万岁这么着急,怕是担心你那两位美人吧?”

皇帝微微一笑,不将这半调侃半较真的话放在心中,“梓童你又何必取笑,如今后宫不靖。正要靠你的睿智聪颖,来把此事圆满解决呢!”

“臣妾尽力就是。”

皇后并不居功,淡淡道,随即,她又问道:“南昏侯跟陈贵人现下如何?”

“御医好不容易才救了过来。如今南昏侯无恙,琅缳却仍在昏睡,若再不醒来,怕是要药石无灵了。”

皇帝黯然唏嘘后,便是一阵冷怒——他刚征服南唐,却又出了这种事。天下谣言勃飞,定会把他视为言而无信,刚愎猜忌地小人!

“臣妾跟云妹妹商量半天。觉得此事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皇帝听她如此说,心中一沉。缓缓开口道:“朕知道你素来不喜徐氏…”

“皇上说哪里话来,我为中宫,掌管六宫事务,岂会以一己好恶,来裁定罪罚?!”

皇后柳眉高挑,言语之间,掩不住愠怒。

她语气明快,继续道:“惟其证据确凿,才让人觉得可疑——徐婕妤又不是蠢人,怎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让侍女下毒?!所以凶嫌一定不是她。”

皇帝听她绝然判定,不禁一愣,他两人说话已近争执,音量不低,侍立在殿门前的宝锦听得真切。却并不诧异。

昨夜任姑姑在皇后窗下窥听,而后匆匆来到,向她说了皇后的猜测。

皇后既然认为徐婴华是故意自启疑窦,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索性做出贤德明断的姿态,让皇帝越发敬重。

果然,皇帝带着深深的歉意,叹道:“没想到,第一个为徐婕妤辩解的人,居然是梓童你…朕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哪是什么君子,不过是一介难养的小女子而已…”

皇后巧笑嫣然,似笑非笑地盯着皇帝,“你我夫妻相知,竟也会如此误解于我?”

皇帝被她这一挤兑,越发无话可说,正在窘意时,皇后笑着把此事揭过,她看向殿外。道:“云妹妹带着徐婕妤也来了。”

云贤妃弱不禁风地行来,参拜之后,也不敢坐,皇帝再三宽慰,这才惴惴坐在下首。哽咽道:“昨夜我逼问了婴华一宿,她自认清白,有话要请万岁亲裁。”

皇帝本要开口,宣布徐婴华地清白,咋听这句,就把话咽下去了,点头允了。

徐婴华面容憔悴,眼中却带着炽热的光芒,她跪在殿中,昂然道:“妾身无罪,根本不曾行那禽兽之行!”

宝锦在殿外明亮处,从侧面牢牢盯着她急怒地眼神,心中缓缓升起了一个念头——

不对劲…这里面还有蹊跷!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伤

据任姑姑所说,皇后断定徐婴华故意设局,自污自身,让人觉得她必有冤屈,从而让聪明人都怀疑到皇后身上。

这样一石二鸟,既能除去琅缳,又能在帝后之间制造隔阂,如此手段,确实是上上之谋,宝锦心中也暗赞不已。

然而,当她看到徐婴华焦急的眼神,却直觉这不是在作伪!

她心中思绪飞转,瞬间便分析了形势——

若真是徐婴华设的局,她应该再安排些隐晦的证据,把矛头指向皇后。从而洗脱自己的嫌疑,再不济,也该哭诉哀告,把皇后稍进这乱局之中。可如今,她却懵懂不知,只是一径为自己辩白。

若真是她下的毒…琅缳和陈谨焉能幸存?!

可若不是她,也不是皇后,更非明月所为,那么,究竟是谁,操纵了这一场鸠杀?!

宝锦沉下心思,想起姐姐曾经教导的:谁能得益,谁才是所谓的幕后黑手。

那么,如今这一场纷乱,到底是谁得了最大的益处?

这个念头如闪电一般袭过她的脑海,宝锦顿时豁然开朗,她的唇边掠过一道凉薄的冷笑,黑眸在昏暗殿堂里熠熠发光——

原来是你…!

她的视线射向轻尘飞舞的虚无之中,想起那个不在场的女子,心中却是微微惊骇。

此时皇帝终于开口,却是说了一番皇后的推断,温言道:“婴华你不必如此,我与皇后都深知你的为人,绝不会有这等蛇蝎之事。你且起来吧!”

徐婴华如释重负,却也不见喜色,叩谢帝后二人后,便站到小姨身旁,垂首敛目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