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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孟楚瞬间感受到空气中的凝重杀意。脸上肌肉微微抽搐,脚尖一踢,长刀重新落入掌中,微微用力之下,手腕的骨节咯咯作响,鲜血肌肉之下,连微白筋膜也露了出来,显然这一箭伤的不轻。
他那般困兽犹斗的强者气势,却是让萧越心头一惊,郑重的多打量了他两眼。对自己方才的判断有些惊疑不定:这人的气势和站姿都显示他不仅是个高手,而且带着精悍杀气,姨母只是深闺妇人,是从哪里找来这种人的?
正在一触即发之时,小古突然脸色煞白。尖叫一声抱着腹部倒地。萧越一时分心去看,常梦楚眼见他露出空门,手持长刀,背着那只铁箱,疾冲而来。
“小心!”
小古突然一拉萧越,刀光拂过他身侧,宛如闪电龙蛇一般横冲而去。随即传来一股香粉的味道,却是让萧越直觉的闭上呼吸。
再睁眼时,那两人,连同那只铁箱都不见踪影了。
萧越咬牙要追,目光却停留在地上的小古——这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正满脸痛楚的微微抽搐着,他一时不忍。终究是弯下腰,将她轻轻抱起。
“受伤了吗?”
小古低声垂泣,指着腹部微微羞涩道:“被踢了一脚,很痛呢…”
萧越见她表情不似作伪,男女有别又不能揭开她的衣服仔细察看。只得抱着她进了屋,将她小心放在床上,“我去找个大夫来。”
随即他出了院门,远远看进自己的两个亲随正气喘吁吁的打马而来,于是让其中一人去延请乡间郎中,又问另一人:“路上可曾看到形迹可疑的一对男女?”
他说了形貌,那手下摇了摇头,却又恭谨道:“离这一里开外的路上正是有一辆马车开来,里面有几个穿着富贵的男女,看样子像是什么人家得脸的管家仆妇。”
说曹操曹操就到,此时,不远处的大路上传来马车轮轴的声响,以及男女趾高气扬的叫嚷声,“里面的人呢,还不出来见过吴管事!”
“小蹄子还真摆上架子了,以为自己是哪家深闺大院的千金小姐吗?”
这么乱七八糟流里流气的叫嚷,顿时让萧越面色一沉,他的手下立刻前去,不多时就把领头的一人给拿了过来。
那人果然是管家装束,一身潞绸袍子加黑底洋布鞋,脸上除了精明还有猥琐,此时却正吓得瑟瑟发抖,“大王饶命啊,小的身上没带什么钱,这点银子请你笑纳。”
这是当自己是劫道的了啊,萧越耐住怒气一问,顿时神色一凛——这几个人,才是二夫人王氏派来收缴张夫人嫁妆的!
那管家原本抖成一团,听到萧越的身份,顿时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的涎着脸笑道:“这都是奉我家夫人的命令,萧少爷您跟她是姨表至亲,最亲香不过了…”
萧越懒得跟他啰嗦,命令亲随将人捆了,原车送回了侯府,“就说我巡视庄园,偶然发现侯府下人偷盗主人财物,特地扭送回府。”
那人吓得魂飞天外,讨饶道:“萧少爷,我是二夫人的人,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
“赶紧送回去,就说是我帮姨母分忧了。”
萧越轻飘飘一句话,断送了他们所有的得意奢望,原本简单容易的一场发财之旅,此时却变成倒霉催的自投罗网。
院门外顿时哭声一片,萧越并不在意,只是皱眉沉思道:“既然这些人才是姨母派来的,那先前两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房内,小古正用颜料,小心翼翼的在腹部画着“淤青红肿”的伤痕,蓝宁趴在窗台上,推开一条缝听着外头的动静,那一阵鬼哭狼嚎传进来时,她几乎笑弯了腰。
“真是活该啊!”
她的笑容随即收起,换成了愁眉苦脸,“只可惜,那铁箱子丢了,里面那么重要的东西也落到会首大哥手里,我们算是白忙一场。”
小古利落的穿好衣裳,神秘的微微一笑,“这倒也未必…”
迎着蓝宁疑惑的目光,她低声道:“等晚上大家都睡下了,我们去井边,把真正的箱子给捞出来吧。”
“什么?”
蓝宁呆住了,“不是已经被捞走了吗?”
第二百十三章 天意
这怎么可能呢?
她可是亲眼看到金兰会老四把整只铁箱带走的!
蓝宁疑惑不解,看到小古笑容神秘却不言语,心中灵光一闪,“难道说他手里那只是假?”
她想起惊心动魄的整个过程,只觉得困惑不可思议,“你是如何做到掉包转手的?”
小古冲她眨了眨眼,“你不妨想想,东西是什么时候不在你眼前的?”
蓝宁心中思忖:从箱子挖出来,到那两人逼迫交出,双方冲突,最后她将铁箱抛到井里…
井里!
她瞬间好似想到了什么,睁圆了眼睛,“难道说这井里?”
她凑到小古床前,神秘兮兮的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古悠然躺着,轻声道:“那是因为在井底,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铁箱子。”
“啊?”
轻缓悦耳的嗓音从染满药香的床上继续传来,“其实,同样的铁箱在张夫人的那批嫁妆里好几只,都是用的上好玄铁加扶桑款式,据我断定,应该是从泉州港买回的舶来品。”
张氏的娘家是江浙名门,喜欢的是南边甚至海外的款式。
“我当时拿了一只铁箱用绳子拴了落到井底,是为了弄些锈斑上去显得不起眼,好拿回去给如瑶小姐藏起那些银票地契——毕竟,太夫人和二房都看着她手里的好东西眼馋,我们之前就商量把这些东西先转移出去,省的被人算计。”
小古双眸闪动着明慧的光芒,似笑非笑道:“那铁箱里装的,只是一块坠重的青砖。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另外一拨人。”
“于是我灵机一动,就让你把箱子丢到井里——四哥是码头搬货的,水性也不差,这当然难不倒他。但他下井之后,拿到了必定是另一只装满砖块的。”
“井底有两只同样的铁箱,你怎么肯定他拿走的是装砖的那只呢?”
“那是因为井底有淤泥,而且很厚很软。装砖的我是用绳子拴了慢慢放下去的,稳稳浮在淤泥表面;而第二只铁箱却是被你狠狠掷下,必定是陷落在淤泥里,一时很难看清,四哥心里发急,在井底慌忙搜索,最大可能得到的,就是那比较显眼浮在上面的。”
小古一口气说完,道理非常简单,时机也巧合。却是绝佳的障眼法。
“那也有可能他伸手到淤泥里去深摸,拿到的是正好是正确的那只啊?”
蓝宁听完喜气盈颊,却又有些担心。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我赌的也只是个几率而已。具体结果就得看天意了。”
小古悠悠说道,似乎并不着急。
其实,她心中也隐约好奇,景语急于抢夺这东西,究竟意欲何为?那铁箱中套的神秘木盒里,究竟又是什么?
这些谜团萦绕在她心中,让她并未下狠手去夺回东西——也许。她也想看看,万一景语得到了这东西,下一步他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心思重重之下,她叹了口气,并不急着去井边看个究竟。
此时,有人轻轻扣动门扉。蓝宁立刻快手快脚的去应门,笑靥如花道:“萧少爷快请进来吧。”
萧越走入,一眼瞥见床上平躺还盖着棉被的娇躯,顿时别过眼去,略微退后一步。低声问道:“你感觉如何,胸腹间可有什么不适?”
“大夫说只是一些外伤红肿,没有伤及内腑,休养一阵就好。”
小古的嗓音也很轻,唇边笑意有些苍白惨淡,双眸之中却是晶莹流转,眉目嫣然。
萧越隐约闻到药草的香味,微带清凉之意,却又显得芳宁馥郁,他禁不住深嗅一口,却发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香味。
在什么地方闻过呢?
暗香在空气中萦绕熏染,好似是什么绝妙香膏的味道,又仿佛是暗夜里妖鬼出没于暗箱蒿草之间的冷冽。
这一瞬,萧越的脑海里好似浮现了什么奇异的记忆,却是吉光片羽没有成形。
感觉他在发愣,一旁的蓝宁疑惑道:“萧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萧越这才如梦初醒,轻咳一声,问道:“物件器皿可有什么损失吗?”
“除了那只箱子,别无其他丢失。”
小古微微睁开眼说道。
“那里面是…”
“是我们先头大夫人留给如瑶小姐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必定是些贵重细软,可惜落到贼人手里了。”
小古黯然叹息道,萧越却觉得心中咯噔一声,一种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为了张夫人的嫁妆,沈家上下闹腾得这么厉害,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姨母在推波助澜,现在弄得连蒙面强匪都出现了,如瑶孑然一身,处境简直比孤女还要可怜。
“可曾看清强人有什么特征?”
“他们都蒙着面,说的是京城官话。”
小古低声回答道,眼角眉梢之间却是渐渐有疲倦升上,萧越低叹一声,起身道:“你们好好休息吧。”
他转身欲走,不知怎的,鼻息之间却又嗅到那种隐秘而奇异的香味,他的脚步蓦然停住,回身看时,却见那唤作小古的丫鬟打了个呵欠,长发披散在青花瓷枕上,双目闭上已是神思昏倦。
眼前平静安谧的少女,以及那淡紫碎花的薄棉被褥,微微垂落的竹帘…一派馨宁恬静,宛如春风化雨催人入眠,不知怎的,却让他心中感觉某种异样。
冥冥中,心中的警戒微微萌芽,他皱了皱眉,觉得这种想法无稽无据,转身还是离去了。
静室之中,小古侧耳静听着他的脚步声,等到确定远离,才微微一笑睁开了眼,“这位萧少爷,好锐利的眼神,真是有些吓人哪…”
蓝宁却顾不得跟她废话,一路随行送萧越一行人离开,眼瞅着他迈出大门,这才心急火燎的跑到井边,看着其中水波荡漾,一狠心一咬牙,在自己腰间系上辘轳的粗绳,撩起裙子也从井壁缓缓爬下。
好半天折腾,她终于浮出水面,朝着上头喊道:“赶紧把我吊上去吧。”
小古的脸凑在井口,吱呀声中拉起了她,低声抱怨道:“你着什么急啊?万一他去而复返呢?”
“你不急,我可急死了,等着看是哪只箱子呢,是狸猫还是太子,就在今天这一着了!”
第二百十四章 算计
日上三竿,承运大街上人头攒动,却都是远远围观着正中央一处煊扬簇新的衙门。这是除了承运库和御马监以外的第三个官署,今日重显然是开衙的良辰吉日。
围观人群中不乏衣锦华秀的官员士绅,甚至有些着了便服的武将都远远看着,如避蛇蝎,却又有些好奇。
站在正门口翘首等待的,是一群黑衣银刀的东厂武监,为首那人官服雪青,用金银线绣了狞兽补子,三指宽的玉带束在腰中,端的是气派威严,冷峻慑人。
他身后黑压压簇拥着人,只有一人斓衫翩然,隔着门槛站在衙门里面,却是有意无意的躲在照壁阴影下,远远的看不清面貌。
突然有三对小黄们击掌快速跑动而来,尖声喊道:“圣旨将到,众人肃静退避!”
众人退得更远,一阵窃窃私语声却终于响起,宛如枝头的落叶簌簌,“这个东缉事厂,到底是做什么的?”
有人白了一眼问话者,“这还用问,无非是内廷的鹰犬眼目!”
“老兄慎言!”
有人惊得面如土色,缩着脖子左顾右盼,“这话怎么好说?”
“这是抢人家锦衣卫的生意啊!这两家有得乐子可瞧了!”
有人幸灾乐祸道。
“还提什么锦衣卫,他们现在成了丧家之犬,只怕洪武时候的旧事要重演了!”
洪武时期,朱元璋因为锦衣卫横行不法,曾经罢黜锦衣卫上下官员,撤销衙门建制,毁去刑具和兵器。说这话的人是个文官,此时脸上不免带出些得意之色。
“我看这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锦衣卫就算失势,这些宦官阉寺又是什么好东西!”
有人热血沸腾,嗓音未免高了两分。却引来正门台阶上那些武监们冰冷的一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股战栗。
此时天使终于到来,在门口早就备好香案。新上任的东厂督主安素带头叩拜,武监们簇拥着跪了一地,众人纷纷俯首,却是没人注意到,隐入照壁后偏僻处的那人,冷然凝望着注这一幕,身板仍是站得笔挺!
景语耳边听着骈四俪六、响亮流畅的圣旨念诵声,唇边笑意神秘而略带轻嘲——
运筹帷幄、推波助澜了这么久,东厂终于成立了!
朱棣这个逆贼,这次要将监察侦缉天下赐予这些鹰犬。他大概不会想到,这是为自己敲了致命的丧钟!
一切,都照着我的计划顺利进行!
他心中微微快意激昂,却很快被心中无尽的苦痛怨毒所覆盖——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从很久很久前。就开始在京城行卷客居,默默的营造沉稳聪慧的形象,润物细无声一般的,在大理寺扎下根来,在上官心中留下嘉许印象,最终,在设计好的一场精彩棋局之中。他“偶然邂逅”当今圣上,顿时风云际会,予以重用。
朱棣离开大理寺前,曾经与他详谈,他自愿请缨,成为新成立的东厂的智囊军师。
“听说你科举上有天纵之才。若是不出意外,春闱十有八九能中,甚至是一个庶吉士也是手到擒来,为何要加入这饱受清流唾骂的阉寺一党?”
朱棣当时的语气很和缓,问题却是犀利而直接。
“学生与朝中诸位大人一样。同样担忧以内宦监视天下,只怕为祸非浅。”
景语神色不动,一派清逸凛然之态,大胆程度再次让朱棣眯了眯眼,却并未发怒,沉声道:“你也认为朕重用宦官有错?”
“并非如此——内廷各位大人各有才长,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重用也是应该。”
景语的话竟然跟那些朝中清流截然不同,“但内宦诸人忠勇有余,刑名、侦缉和律法都不甚明了,到时若是仗着皇家之势,气焰熏天以势凌人,只怕京城局面更要混乱。”
“若是学生能参与其中,以为参赞襄助,想必对安素大人有所裨益。”
他当时低着头,却听朱棣沉然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话,“你觉得你参加东厂,就能让他们对你言听计从,视作师长?”
不用抬头,便可知道他眼中闪烁的乖戾冷芒,“读书人就是这点不好,读了点圣贤之道,又通晓了些世情,就觉得自己才华绝世,可堪为帝者师,王者师,指掌间翻云覆雨玩弄朝局!”
“圣上所言甚是。”
景语没有反驳,缓缓抬起头,眼神中一片清澈恭敬,“学生只是凡俗士子,每日三省尤嫌不够,亦害怕自己生出如此妄念,因此只是申请,圣上能让我在东厂协助安素大人一阵——学生若是有幸得中,在翰林院修习课业也需三年,这三年时间用在东厂也是一样。”
他再次恭谨的垂首,“三年之后,想必东厂各位也已经步入正规,学生也该功成身退,由朝廷正式授官了。”
朱棣听完半晌不语,声调大为缓和——景语这话坦坦荡荡,打消了对他揽权的猜忌,自愿在东厂三年,随后回到文官的正常道路,或是留京或是外放做官。
话虽如此,景语此举其实是很不值当——同年们在翰林院三年,打熬资历结识师长好友,甚至历练诏令,作为皇帝和大学士们的助手,对将来的青云路很有好处,而景语却把时间用在东厂,不仅是白白浪费光阴,还要招惹文官清流的不满毁谤。
他这么做,显然是一派轩昂正直之心,毫不计较个人前程!
朱棣当时欣慰赞赏的语气,好似仍在景语耳边回荡,他冷然一笑,唇边弧度却让人不寒而栗——
耳边颁旨的声音终于结束,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万万岁传来,景语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马蹄声!
长街踏马,何等飞扬煊赫?!这突然的声响,好似掐住了所有人的脖子。
马蹄声越发接近,疾冲狂飙而来,众人发出惊呼,却听一声哨响之后,骏马同时勒住停顿——景语微微侧身,正好看到一人头戴明光铁盔,金丝网面遮住整个面容,身佩绣春刀腰挂金牌,脚上皮靴铜钉闪亮。
只是在马上居高临下一瞥,自然流露的铁血威仪就让众人倒退几步!
第二百十五章 宿敌
这就是锦衣卫的新任都指挥使?
景语蹙眉不语,站在照壁阴影之下,冷然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那人下马后昂然而来,站在台阶下却不愿踏上一步,瞥了一眼那黑底金字的官署牌匾,负手而立,沉声笑道:“今日是东厂大喜的日子,我这个不速之客,倒是为难安公公了。”
安素站在台阶上,眉头皱得很深,听到他仍然唤自己“公公”而不是厂督,心中怒气顿生,但看到那冷峻盔甲下冰冷锦墨般的双眸,不知怎的心里却是一股寒气升起,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说笑了,不知阁下是…”
“圣上的旨意是刚刚送到安公公这吧?”
那人一口打断他的话,笑意之中带着轻慢和蔑然,而他的话,却让安素心中更添惊怒,“几位天使大人也真是辛苦了,先去了我们锦衣卫衙门,再拐到这边来,绕了整整两条街啊。”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阵抽气——先去了锦衣卫衙门,这是怎么回事?
那四个宣旨宦官也表情略不自在,安素毕竟是他们同僚,感情上要更近些,但是皇帝派他们先去锦衣卫,接着再是东厂这边,显然心中自有丘壑,圣意难测,他们也不便有所偏侧。
为首一人咳了一声,对着众人道:“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务空悬,圣上已经委任了新的人选——就是这位大人!”
他点头示意,满脸是笑,周围的人却是交换眼色,觉得这话含糊蹊跷——姓甚名谁,什么来历,都没有交代,这么一句就带过去了?
“圣上有旨,为剿灭叛逆,特允锦衣卫都指挥便宜行事。不必事事回奏,有事可随时出入内廷,不必通传。”
这话的内涵就大了,意思是这人的身份就不公布了。而且因为皇帝信重,他被授予了几乎不封顶的监察侦缉之权!
别人只是在议论纷纷,台阶上的安素脸色极为难看!
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已经觉得锦衣卫不堪重用,又信任他们这些内廷宦官,这才让他们出来充当皇帝耳目,为何一转眼又捧起了已经失势的锦衣卫,给他们无限权力!
难道是圣上怕他们这些阉人弄权骄横,所以想培养另一方来制衡?
但也不必如此厚赏看重…这小子又是何方神圣,他又立下什么天大的功绩了?
他一时心乱如麻,而站在照壁下的景语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思绪却是飞快:此人不露真实面容,却定然不会是毫无来历,他能受皇帝如此青眼,到底是谁呢…
不期然的,他的眼前浮现一道俊秀颀长的身影。那个与他擦肩而过的绝色男子——难道是他?!
他的眼前仿佛闪过一道电光,细想之下,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想有理!
那个新任的济宁侯!
弄不好真的是他!
他庶子出身,全家冷眼排挤毫无襄助,正符合皇帝对“孤臣”的要求,又是在火场里救了圣驾,这份忠勇博得皇帝青眼…
景语凭着直觉。渐渐的将眼前之人与那个风姿隽华的青年重合起来——十有八九就是他,错不了!
景语目光闪动,深深凝望着那人,心中却是燃起激扬之意:若真是你,那我先前真是小看你了!
他心头蓦然又出现,侯府门外。如郡与广晟亲密相拥的情景,顿时心中的激昂战意,全部被一盆冰水浇透,化为了满腔嫉火与憎恶!
你不仅与如郡纠缠不清,还要成为我最大的政敌吗?
你有这种能耐吗…
这股无形的火焰燃烧在他心头。让他的双目熠熠生辉,宛如晴夜之中的星辰,下一瞬,他的目光对上了那人!
隔着人群,他们的视线碰到一处,电光火石的一瞬,彼此都看进对方眼里!
那是火星四溅的敌意与挑衅!
那人的眼中似乎透出笑意,转身上马,丢下一句,“我们两家都在查叛党的案子,希望安大人和东厂诸位,不要落后太多才是!”
话音未落,他勒马而去,身后大队疾风一般的跟上,只留下一名锦衣卫小旗,取出一只礼盒来递给东厂的人,“这是给你们安公公的贺礼。”
他的表情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东厂的人恨得牙痒痒,却终究只敢扭曲着脸接下,那人随即也离去。
周围人因为这场变故而议论纷纷,站在官署正门前的安素也是面色阴沉,他接过礼盒掂量了下,觉得轻飘飘的,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便打开,只能硬撑着架势哼了一声。
庆典仪式匆匆结束,东厂众人原本趾高气扬,此时却像被霜打了,各个略见沮丧——他们都是皇家的奴才,皇帝的信任宠爱才是立身之本,现在这一块被人抢先掐尖,哪里心情还好的了?
景语走在回廊里,却是面色平静如水,而他真实的内心,却也是炽焰滔天——究竟是不是济宁侯沈广晟?!他究竟会有什么意图和举动?!
眼前又再次浮现沈某人跟如郡亲密相拥的情景,宛如剧毒酸水染满了他的心,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吞噬——
他狠狠一掌推开了自己的房门,雕花木门砸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下一瞬,他发现房里站着一个人。
是常孟楚!
他身上仍然有些湿哒哒的,衣衫凌乱,手中却托着一只铁箱。
“东西到手了?”
景语沉声问道,心头却是一阵振奋。
“是十二妹从树下挖出来的。”
常孟楚如实讲了当时的情形,景语听得目光闪烁,唇边却是苦笑道:“她自小就聪慧无比,若是个男子,只怕这一科的状元都能稳稳拿到,这点事情落在她眼里,只怕早就留心要查了,我慢她一步落在后头,也算是愿赌服输了。”
但他心中随即咯噔一声:如郡也要追查那只神秘木盒,是为了什么?她知不知道沈广晟的底细?她与他,有没有可能联手?
这么多思绪纷繁沓来,一旁的常梦楚见他面色不对,唤了他一声,景语这才道:“无妨,我们来看看这铁箱里,是不是我们要的东西。”
第二百十六章 迷雾
锁孔微锈,常孟楚用刀猛然一劈,那铜锁从中间豁开变成两半,如此干脆利落让他微微得意,一旁的景语却心中咯噔一下——如此轻易就被毁的锁,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盒盖打开,映入两人眼帘的竟是——
一块长条端正、青泥精胚的沉重长砖!
“这、这怎么可能!”
常孟楚顿时脸色大变,睚眦欲裂几乎不敢相信,“我亲手从井里捞上来的!”
景语目光一闪,面色凝重不见半点波澜,那般淡漠的眸色却让人感觉窒息压抑,“把过程详细说说吧。”
听完所有经过,他垂眸不语,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抿了一口,“东西在你脱手的那一瞬,已经被她掉包了。”
他蘸了茶水,在桌上划了四划,形成了一个井字,微微一笑道:“以她的智慧,若是真要算计什么,只怕十个你也不是她的对手!”
常孟楚脸上微微抽搐,却终究忍下了这懊丧与怒气,“东西现在落到了她手上,该怎么办?”
景语唇边笑意加深,想起那个聪慧狡黠的少女,那笑意也变得三分温柔,三分无奈,还有四分的苦涩,“我会让她乖乖还回来的。”
常孟楚瞥了他一眼,目光中略有不信,“她现在已经跟你闹翻了。”
“我们之间的深厚渊源,不是你能明白的。”
景语的声音里,有怅然,有怀念,更有着决然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