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杀机
怡…红院!
赖婆婆当然知道那是最当红的青楼堂子,气得眼前发黑,皱纹密布的颊肉不住抖动,嘴张得老大好似离了水的鱼,一张一合的却发不出声来。
是谁这么大胆?
众人惊魂未定,朝着门口看去,只见来人发冠轻斜,漆黑长发半边散落,狂放不羁却偏偏不显落拓——他大约二十来岁,身材高挺,逆着日光的容颜简直可说是华秀绝伦——若是粉墨登台,只怕要引得满城好男风的垂涎欲滴。
他身着蝙蝠纹厚缎长衣,四寸暗金丝线掐边,外头罩着一件银貂袍子,大概是喝得醉了,胸襟也解开三分。
“四少爷!”
姚妈妈的脸色变了几变——由赤红转为苍白,又转为虚黄,连嗓音都变调了。
“啧啧,这不是姚妈妈吗?你什么时候也来怡红院了…来者是客,你也干一杯!”
四少爷广晟醉眼朦胧的笑道,虽是酒气熏人,胡言乱语,那似笑非笑的俊美容颜仍是让在场大部分丫鬟都脸红心跳,春意暗漾。
姚妈妈看清楚他的醉态,反而松了口气,连口气也和蔼起来,丝毫不跟他计较,“四少爷醉了,来两个人扶他回去。”
有机灵得用的小厮上前,却偏偏被广晟用力甩开,险些摔个狗啃泥,“滚开!”
他踉跄着走进厅里,高大颀长身材背光遮出整片巨大阴影,环视一眼在场的大小丫鬟们,最后却把目光停在赖婆婆身上,“奇怪,什么时候怡红院换了新的鸨母,这么丑也不怕吓跑了客人。”
即使是在如此诡异僵硬的气氛下,仍有人压抑不住的低笑出声。
赖婆婆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人物,资历深年纪大,即使是成年的少爷小姐也要礼敬她三分,从没见过这等藐视她的狂徒,越发气得手脚颤抖,嗓音嘶哑——
“老奴我也服侍了这府里三代人——其他哥儿都是知书达礼的大家气度,从没见过四少爷这样的!”
她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看那气呼呼的架势,显然是要回去告状的。
一旁姚妈妈正看戏看得舒畅,见正主跑了,唇角笑意更深,却假作担忧的上前来,扶住醉醺醺的广晟,尖着嗓子高嚷道:“四少爷…四少爷你醒醒啊!”
她的声音喊得响亮,恨不能让全侯府的人都来看看这一丑态。
“天地菩萨啊,这要是喝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四少爷,您是想吐吗?来人啊,快去喊大夫!”
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初兰扶着小古回到下房,仍是不放心,要替她在棍伤的部位擦药,却被小古拒绝了,“我没事!”
暗夜里,等初兰睡熟了,小古这才起身,在黑暗中褪下衣衫,摸索着脊背上的高肿,悄声一笑,“下手还挺狠的…可惜火候还不够。”
她摸索着,在伤口红肿处涂上秘药,随即又吞下另一颗药丸,一切都妥当了这才睡去。
一夜无话,初兰清晨醒来时,却发觉小古一反常态,仍在床上睡着,她上前一探,发觉小古额头滚烫,整个人昏睡不醒,一摸背上,发觉肿起的部位已经变成乌黑,顿时吓得慌了手脚。
初兰急急赶到大厨房,却不料秦妈妈没在柴炭房,而是去了前边大堂。初兰看到她时,她正站在生猪去毛的滚水盆边,对着一个蓝衣粉褂的丫鬟说着什么。
“你虽然从你姑妈那学了规矩,可这侯府上下的事,可不是光靠说就能明白的——你先在大堂这里看着,把大厨房的差使都摸清楚了再说。”
秦妈妈回过身看见初兰,诧异道:“你急匆匆的是出了什么事?”
初兰一身冷汗,看到秦妈妈象有了主心骨,哀声低泣道:“秦妈妈,小古被打了几棍,整个人发起高烧!”
秦妈妈一惊,随即目光一闪,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但一旁的那十五六岁的少女已经听得真切,她娇呼一声,“什么,这位小古姐姐发了高烧?!”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整间大堂的人听见。
秦妈妈的目光转冷,那丫鬟已经发觉自己失言,捂住嘴再不敢说,只那一双眼滴溜溜直转,好似在盘算些什么。
“哟,你们这有人发起高烧来了,要是过了病气给主子们可怎么办?!”
这话酸溜溜却带着得意,随着高昂大嗓门而来的那妇人腰缠紫绸帕子,头上明晃晃一只大银簪,面若银盘,眼睛虽然生得凶些,但也剩有几分泼辣的俏丽。
这是刘大家的,是烤炙间的管事妈妈。她丈夫刘大在外院管车马,儿子在大少爷书房伺候笔墨,她仗着这势俨然成了大厨房一霸。
她向来与秦妈妈不对付,如今抓到了这把柄,正好大肆宣扬,“自二夫人管家起,就吩咐我们:厨房重地非同小可,小心病从口入。你们倒好,出了个病秧子居然也不声不响,这事传到主子们那里,是要害了整个大厨房的!”
她嗓音尖利拔高,所有人听了都停下手里的活计。
“大家来评评是不是这个理——发热染病的人就该照实报上去,赶紧挪出内院,省得过了病气祸害大家!”
周围人窃窃私语,神色间都有几分赞同。
秦妈妈深吸一口气,看向初兰,沉声吩咐道:“把小古挪出去吧。”
“妈妈!”
初兰咕咚一声又要跪下,一旁那小丫鬟上前搀起,笑着软语劝慰道:“这位是初兰姐姐吧,我新来乍到也不会说话,但想着初兰姐肯定比我懂事识大体——您就别给秦妈妈出难题,还是赶紧挪人吧!”
初兰茫然的挣开她的手,正要再求,秦妈妈眉头一皱,“挪出去吧!替她找个妥当的人照料着——能不能好起来,就要看她的命了。”
侯府朝内开有一条窄街,一眼看去满是低矮的房舍,破旧凋敝。周围出没的人们也是衣衫陈旧,面带愁苦。
这里住的都是些粗工,连进内院的资格也无,还有外院杂役的妻小、年老体衰的老仆、犯了错被放出去的男女老少都混居在此,每日里热闹是热闹了,污糟烦心的事也不少。
小古被挪了出去,瞧在秦妈妈份上用板车抬了,随便的丢在了一个院落的破房子里,每日由一个老苍头送些饭食和水,初兰使了串子钱托他好生看护,他却收了钱整日里人影也不见。
真是天赐良机…
小古这么想着,从稻草上爬起,先吞了一颗药,把吓死人的高烧退下,随即从包袱里取出另一件葱绿绣竹的短袄,配着一条月白挑鹅黄的长裙,又用脂膏化去脸上黑痕,一番描眉画唇之下,出现在破镜片里的是个殷实小康之家的俏丽少女。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院内,确定无人后从后巷出去,到了隔壁十字路口,有一家破木马车在接应。
“十二娘,我们来了。”
车厢里有男有女,目光有信赖也有怀疑。小古微微一笑道:“今天,就是刑部杨演大人的归西之日。”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开道的差役分开人群,一顶青呢绣锦帘的四人便轿缓缓行来,打头的举牌一个“杨”字。
百姓们顺从的让道,近处有人在首饰摊前议价,远处有人在吆喝卖新鲜的毛竹。一切都非常平静。
而看不见的杀机,正在逐渐酝酿、逼近——
第八章 意外
“怎么这么慢!”
官轿迤俪而来,轿子里的贵人好似在大声呵斥——人群虽然让道退散,但总也显得拥挤缓慢。天子脚下的百姓什么没见过?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官实在不值一提。
人群中,一位翠袖长裙的少女正凝视着轿子,眼神冰冷而漠然,好似在看一场将死之人的表演。
长条青石砌成的长街,历经风霜岁月,曾受战火侵蚀,也曾见过荣辱兴衰,更被满城百姓的脚步踏磨成光滑细腻。
南京城的百姓总是安平乐道,每日里为生计奔忙,偶有碰擦争执,也只是吵嚷几句就算,极少动手,更不会似那些达官贵人一般心胸阴狭,睚眦必报。
今日清晨,那拉着一车桐花油的老汉蹒跚而过时,不慎把一罐打翻了泼撒在街上,随即坐倒在街面上哭号了半晌,在众人劝慰下这才自认倒霉离开。
有摊主咒骂,也有人试图去擦,却是越擦越滑,随着早市开动,做生意一忙起来,也就没人记得了——即使有,也是想着到了晚上去茶馆里要些草木灰撒上,也许能清理干净。
轿夫们懒洋洋的打量着四周,前方打着黑底烫金官牌的亲随在想今天吃烧饼还是包子——突然,他听见头顶上方好似有女人的争吵声,微扬起头眯眼看个究竟。
下一瞬,一个个椭圆物件宛如冰雹一般突然落下,砸到人头上顿时黄白一片,措不及防的天外来袭引得众人一片鬼哭狼嚎。
“是哪个混蛋乱扔鸡蛋!!!”
挑担的货郎被丢了满身还秧及货物,暴躁的怒吼响彻街上。
轿夫和亲随们也是满头蛋清蛋白,糊得眼睛都睁不开,模样分外滑稽,他们正要发作,却听头顶二楼女子的吵闹声更加尖利——
“你们是什么东西!千人骑万人压的青楼窑姐儿,还敢跟我抢座位,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淫贱材料!还想吃芦花鸡蛋补身,老娘叫你们吃,叫你们吃!”
随着这尖刻泼辣的喊叫,无数鸡蛋更如暴雨般掉落下来,砸得所有看热闹的也中了彩,街面上顿时吵闹不堪。
鸡蛋砸到地上,蛋清蛋白本就滑腻,但不知怎的,人们的脚只要踏前一步,顿时感觉滑得脚下站立不稳,天旋地转之下狠狠摔倒,哭嚎之声不断。
许多的货摊被撞倒,瓷器在地上摔得粉碎,甚至有人摔成了“叠元宝”,满街的人和物好似被飙风扫到,混乱到了极点。
“老爷,老爷!哎哟快救人啊!”
杨演的亲随和轿夫们摔得四脚朝天,眼看着轿子摔到地上侧滑又翻撞开去,想站起来护主却又是一交。
轿子翻滚了几个筋斗终于停下,倒霉的杨演从轿子里钻出来,他官帽落地衣衫凌乱,胡须都断了十数根,很是狼狈——他是个容长脸的严肃男子,平时最引以自豪的是一口美髯,如今又急又气,怒喝道:“谁这么大胆,没有王法了——”
话音未尽,他的双眼圆睁,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这一刻——一根尖利的毛竹竟然从他胸口穿透而过!
他的脸上好似浮起惊愕,喉咙咯咯两声,却说不出话来,胸口的狰狞伤口开始喷出血雾,他整个人颓然、僵硬、栽倒。
周围的人们已经彻底吓呆了,好似泥塑木雕一般睁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良久,才听得一声尖叫——
“死人啦!!!”
叫声充满惊怖,打破沉寂,街面上顿时成了一锅滚粥,人人争先逃跑。
杨演的亲随之一踉跄艰难的挪步,一探呼吸,整颗心都沉到了底——已经没气了。
“你竟敢杀了朝廷命官!!!!”
他遥指着一人怒喝道。
他看得很是真切,方才就是那个卖毛竹的壮汉单手一甩,那根毛竹才刺凌空飞去,刺中杨演的胸口。
“不…不关我事啊!!!!”
卖毛竹的汉子手脚打颤,身子酥软,嘴唇象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他近乎疯狂的喊道:“不是我害的!”
“我刚才看得真切,就是你手里的毛竹一甩出去,将这位大人…”
一旁的摊主虽然害怕,但更担心牵连到自己,毫不客气的揭发出来。
卖毛竹的汉子低吼一声“你胡说”,猛兽一般的冲过来,立刻被抱住了腿——杨演的轿夫们心急之下,干脆从地上滑过来,七手八脚的抱住了他的腿。
“抓住凶手!”
“抓住凶手大大有赏啊!”
好几个人冲过来,把人摁倒,叠罗汉一般压住。卖毛竹的汉子发出沉闷惨叫声——
“我也是脚下一滑,不知怎的就脱手了…我没杀人!没杀人啊!”
随着他绝望的叫喊,长街的另一头传来尖利哨声,马驰人奔之声越来越近。
“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人们顿时有了主心骨,只听马蹄声疾驰而来,护膝与马镫碰撞之声叮当作响,来者皆是气宇轩昂,衣甲鲜亮。
希律律一声马鸣停下,为首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眉宇俊逸,疏朗轩举,幽黑的眼底透出冷厉的锋芒,冰冷的扫视现场,所有人只觉得心头一刺,纷纷低下头去。
“启禀指挥大人,死者是刑部主事杨演。”
有得用兵士上前禀道,却也险些摔倒在地,那人眸光一凝,毫不犹豫的下马,俯身看街面的异状。
滑腻闪亮的不知名油类,混合着黄是黄白是白的蛋液,一摸之下滑腻非常。
一旁的杨演亲随哭丧着脸上前拜见,“请教这位大人,您是…”
“东城兵马指挥,萧越。”
他嗓音沉然,随即问起了方才情形,此时二楼的一群女人们也被兵士抓了下来。
“你们要做什么?!老娘的夫婿可是城门官!!”
那个尖利刻薄的嗓音大老远就嚷嚷起来。
萧越微一点头,兵士们立刻把捆绑解开,那女人趾高气扬的一瞪眼,正要再说,冷不防一把长刀横在脖子上。
“说。”
毫无温度的低语,纯然冥黑的眼眸,顿时让她吓得呆立当场,再无半点聒噪。
这个女人忿忿的说,她是来街边靠窗的岳香楼看戏的——今天有秦大家帮师弟替个场,真是千金难买的机会。谁料到一群青楼艳妓居然敢抢她的座位,一边笑闹,一边还宝贝样的挎着篮子,说是什么西域芦花鸡生的蛋,最能滋阴养颜的,她一时气不过,就左右开弓把鸡蛋丢了满街。
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刀柄,萧越听着她凌乱的叙述,再加上目击者七嘴八舌的补充,目光更见深邃。
清晨就有人撞撒了桐花油;杨演的轿子正好路过;一群俗妇吵闹,鸡蛋丢了满街;卖毛竹的脚一滑手一脱——这一切听起来就是个意外,怪不到任何人。
一场意外…
他深思着,目光闪动间,却是微微眯起眼,喃喃道:“桐花油遇上蛋液…”
“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这真是一场巧合的意外。”
他吐字清晰,却在巧合二字上加了重音。
众人一听松了口气,正要收拾善后,却听萧越冷声喝道:“来人啊,封街!”
众人愕然。
小古翠袖罗裙,雪白皓腕轻舒,提着几件银首饰小玩意和蜜饯包,站在街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那个为首的军官,赫然竟是那夜她参加秘会途中,拦住她检查盘问的那人!
待她听清“封街”二字时,顿时心头一惊。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不及细想,她旋身,飞快的朝转角岔口跑去。
“封住整条街,细查每一个人身份!”
粗犷的吆喝声就在身后直追而来!
第九章 轻薄
随着军士们粗声吆喝,疾步飞奔,整条街顿时被封停,所有人被喝令站在原地不得擅动。
“一一核对身份,让他们互相供诉作证,按手印画押。”
萧越冷声吩咐道,言简意赅却又手段老辣,队正们心下一凛,深感这位年青的上司难以糊弄,纷纷躬身后去办。
这一段长街处于繁华热闹地带,与达官贵人的宅邸离得并不算远,又有好些茶楼、商铺,自洪武以来民生昌荣,许多小买卖人在此摆摊,一般住在转角、岔开的小巷子里,这些繁密而狭小的巷子曲折蜿蜒,更难搜捕。
小古快步而奔,躲进一道不起眼小巷。
巷子悠长而寂静,深广的青石砖墙,触手处温润光滑。有些许的梅枝越过矮墙而出,嫣红的花苞在眼前划出惊艳弧度——她快速奔跑着,听着耳边的风声,感觉危险仍在逼近!
前方拐角有人影闪动,军靴的刺钉碰撞声传来,“从外围向内搜,这些弄堂小巷也要一一清查。”
她心头一紧,脚下不停,朝着另一拐角跑去。
兵士搜捕的声音仍隐约传来,她继续朝前跑动,仍然敏捷轻盈,心头却是咯噔一沉——女人的体力终究无法跟精锐兵士相比,必须赶快甩开他们。
突然感觉前方有人快速接近,黑色氅衣宛如九天之鹰,让人心生凛然。
是那个萧越!
小古咬住嘴唇,仍是临危不乱,连续闪身换了方向,远处的巷道内仍传来疾走的皮靴脚步声——
越来越近!
宛如鬼魅一般的追逐!
小古咬牙,周围的景物很是熟悉——曲折迂回之下,竟然绕回到了事发地点的后巷,也就是那岳香茶楼的后门处。
身后那追踪的感觉仍在,她向前疾奔,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住…”
她连声道歉,却被不由分说的拎起衣领,悬到了半空中。
“真巧,突然就有小美人扑进我怀里…”
“你——!”
低声惊叫之下,她奋力抬头,却正好看进一双狭长绝丽的沉黑眸子里!
是府里的四少爷,那个恶名昭著的纨绔子广晟!
他怎么会在这?
“你、你放开我!我要喊人了!”
她假作惊慌的挣扎道。
广晟一楞,随即大笑出声——
“真有意思!”
他的笑声清朗动听,宛然最昂贵的冰玉碎裂的音调,一笑之间,本就绝丽端秀的容颜宛如无双明珠,偏偏那黑瞳深处含着淡淡讥诮与阴郁。日光落在他肩上,整个人被光暗交织笼罩着,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吃惯了山珍海味,你这种清粥小菜倒也新鲜…”
他低笑出声,震得胸膛也微微起伏,说话间,大掌已经抚上她的俏丽脸庞。
下一瞬,小古手中银钗刺出,划过一道流光直袭他的咽喉。
“还真是颗小辣椒啊!”
玩世不恭的笑容,似真似假,让人捉摸不定。他猛然侧身,极为惊险的避过尖利的钗尾,单手箍住她的手腕往背后一带。
闪电般的出手,原以为她会被瞬间制服,却不料小古身子极为轻盈,竟随势向后一跃,正欲脱离他的钳制。
电光火石的一刻,他脚下扫出,直攻她的下盘,小古闪身一避,却见高大的阴影扑面而来——他竟然一跃而起,以全身重量将她压在墙上!
“放开!”
她低声冷喝道,一双晶莹美眸熠熠生辉。
“不放!”
他嬉笑着,以臂膀制住她的蠢动——而此时,身后的巷口,追踪的脚步声已经到了!
他眼中闪过一道明悟,随即,霸道肆意的,将她紧紧揉在怀中,以唇封缄。
“你们在这做什么?!”
冷峻而严整的问话声在耳边响起。
还是那个萧越!
小古惊怒交加的双眸只是一闪,随即便放弃了挣扎,只剩下万年寒冰的冷意——此时此刻,万万不能抬起头来!
“哟,是你啊,萧家表哥!”
虽然抬不起头,却能感受到广晟身体的僵硬和冷淡,满是嘲讽的语调显然对那萧越毫无好感。
“是你!你又到处游荡,惹是生非。”
萧越的嗓音也带着淡淡厌烦。
“哪比得上萧大人你少年英才,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犀利反讽的言辞,显示出两人之间浓浓的火药味。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五城兵马司不是专管缉盗抓贼的吗?什么时候闲到管这种风月之事了?”
广晟讽笑道,一边紧紧将小古抱在怀里,萧越站在三丈开外,只能看见少女一头青丝和窈窕身形。
“有本事你就去找我家老子告我去,反正我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广晟又笑着火上添油,把怀里姑娘的柔荑送到唇边,狠狠的亲香了一记。
流氓,登徒子!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小古大概已经把他千万刀凌迟了。
“话说回来,你这么急吼吼的跑着,倒是在追谁呢?江洋大盗?朝廷钦犯?”
广晟这一问,倒是让萧越楞住了。
其实,他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而是感觉到巷子里有动静,追着追着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也许,那不过是个小巷的居民,一个偷机摸狗的庶民,见到官兵就吓得到处跑。
他叹了口气,陷入了怔忪,此时巷子外头的长街上,隐约有人在呼喊着他。
萧越脚下一顿,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离开前,他还多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人——只见他们无比亲密,简直是干柴烈火一般。
真是…不知检点!
“那个萧木头已经走了,你可以不用抱得这么紧了。”
调笑的口气下,广晟仍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小古转身推开他,转身就要走,却被他无赖的用全身重量压回——
“我救了你一命,按戏文上说,你应该以身相许吧!”
许你个大头鬼!
小古翻了个白眼,突然拉住他的右臂,以四两拨千金的方式把人过肩摔下。
在把他撂倒的瞬间,她清楚的看到,他的衣袖撩起下,小臂上有很大一道伤口,血肉绽开还很新鲜。
是刀伤!
不及多想,她转身飞也似的逃了。
望着她快跑的背影,广晟无奈的苦笑,又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摸了摸鼻子轻嘲道:“能一亲芳泽,我今天还是赚到了…”
在外街住了四五天,小古的烧奇迹般的退下去了,得到管家肯首后,秦妈妈把她接回了内院大厨房。
几天不在,大厨房,尤其是他们柴炭间,居然出现了一名新成员。
“这位就是玉霞儿,今后大家就是一个勺里吃饭的了。”
大家各自见礼,那玉霞儿就是那天插嘴的少女,只见她一身桃红短衫配粉白绫裙,显得亭亭玉立,一双圆润大眼却骨碌直转,探究的眼神下,泄露出轻微的不屑。
“这位就是小古姐姐了吧,听说你还病着,何必这么急着回来?”
第十章 毁谤
她嗓音清脆动听,又是不高不低,正好让所有人听得真切。
大堂热水灶上有人粗声喊道:“听说病刚好的时候更容易过人,这要是害了大家可怎么办,这种小丫头就该远远的撵了出去配小厮。”
说话的这是方大娘,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偏偏为人鲁钝不堪大任,周围姐妹都高升了她还屈身在这腌脏的厨房大堂里打着下手。
只听有妇人尖刻的笑声,抬头看是刘大家的,“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你也不看看这丫头又脏又丑,就是配小厮人家也是不要的,要不,方大娘你一片慈心,把她带回家去洗洗干净,就做你儿媳妇罢!”
“放屁!”
方大娘俯着身子,正在滚水里拔着猪毛,一听这话就扔下钳子爆了粗,“刘家的,你红口白牙的咒什么人!你那个小儿子吃喝嫖赌无一不精,能娶到这种媳妇就是祖宗积德了!”
周围顿时一片哄笑,刘家的大儿子在书房伺候笔墨很是得脸,但小儿子就是她的心头病了——被娇惯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好吃懒做还喜欢去花街鬼混,他这么一个人,刘家的都不敢让他进主院伺候,只得求了大少爷恩典去看管车马。
象样的人家都不肯把闺女嫁他,二十有四了还是光棍一条,刘大家正是心急上火,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抖,脸色象开了酱料铺,青、红、黑一起涌来,更惹得人笑个不停。
初兰听着大家拿小古当笑料,也气得脸色发白,可她资历浅也不敢跟她们对骂,只得狠狠的剜了那新来的玉霞儿一眼——又是她胡乱插嘴,害了小古一次又一次。
玉霞儿嘤的一声,眼圈红红就要哭出来,“初兰姐姐你别瞪我,我知道说错话了,你就饶我这一回吧!”
她瑟瑟发抖的躲到秦妈妈身后,泫然欲泣,我见尤怜,好似被初兰胁迫打骂了一般。
“你——!”
初兰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心机,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旁刘大家的终于找到借口,冷哼一声道:“秦姐姐,你手下的小丫头太没规矩了,当着我们的面就敢欺负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