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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绯霞染晕,只说这一句,却有意无意惹人遐想。
“你、你说什么?!”
黄二小姐挺会联想的,立刻在脑中添加了无数想象——当然,都是那些最可怕耸动的。
“你、你竟敢!你这个不知羞的贱人!”
她又急又气,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第四十章 大祸
秦妈妈一见不妙,连忙想要拦住,无奈黄二小姐身手矫健,气冲冲出门,她追了两步终于无奈的回来,面若严霜的对着月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气跑客人!”
既然已经撕破脸,月初也就不再对她客气,虽然仍是一副娇弱的模样,话语却不退让,“大家可都听见了,我什么都没说,黄二小姐就骂我贱人、不知羞,我虽然低贱,可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没来由受这等辱骂——她还不是我正经主子呢,我连一句顶嘴都不曾,怎么能算我气走客人的?!”
“你——!”
秦妈妈半辈子在大宅门里打滚,虽然内宅斗争无比复杂阴暗,但也没遇到过这种豁出脸皮的滚刀肉——月初方才那句话听起来没什么,实则却有意无意的暗示她与广晟少爷暧昧不清白!黄二小姐又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顿时便被自己的想象激怒了!
“好,既然你觉得自己这么清白,就等广晟少爷回来向他禀明吧。”
这一瞬,听着吵闹有些无聊的小古,一眼瞥见月初脸上愤愤,双手却不自觉的握紧了胸前的吊坠。
那好似是一尊佛像,小古盯了一眼,突然瞳孔为之一缩,正待细看,月初却好似发现了她的目光,顺手把佛像塞进衣襟里。
那个佛像有问题!
小古的目光幽深,转为警惕和深思。
她想了一会,转身朝门外而去。
“小古你去哪里?”
身后传来秦妈妈的问声,小古答道:“我去送送黄家小姐。”
门外拴马石前,黄二小姐在丫鬟的服侍下已经上了马,却并不就走,而是遥望着军营校场的方向,痴痴而怅然。
“你说,他真的跟那个月初…”
黄二小姐明媚的丽颜也蒙上一层阴霾,她死死咬着唇,印出一道血痕也浑然不觉。
“小姐且放宽心,像沈爷这样的侯门公子,眼界可高着呢,他哪会看上这种浑身土气的乡下丫头,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他现在身边也没什么人服侍,才会偶尔荒唐一回,将来等他正式娶了妻室,这种丫头只怕要被撵出去!”
那丫鬟体贴地劝着,黄二小姐的脸色却更差了,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娶妻室!!”
她的嗓门高了八度,眉心紧皱,更加烦躁忧心起来,却由于云英未嫁的矜持,不能言之于口。
那丫鬟知道她的心病,笑容更甜,娓娓劝说道:“小姐您不就是那未来的沈家主母吗?将来啊,这个臭丫头就攥在您掌心了,想怎么处置不都是您一句话!”
随即她话锋一转道:“小姐您不必忧心,所谓姻缘自有天定,奴婢前天在佛母娘娘跟前替您求了一签,是上上的好姻缘,只是宜迟不宜早,所以您啊,就放宽心好好待嫁吧!”
“你这个没规矩的,竟然敢说这么没羞没臊的话,看我回去不教训你。”
黄二小姐虽然嗔着,语调却丝毫不见真怒,反而唇角带出一道笑纹。
她忽闪着眼睛,好奇追问道:“什么是佛母娘娘?很灵验吗?”
“我的好小姐,连佛母娘娘您都不知道?”
她的丫鬟好像巴不得有这一问,连忙急切的介绍道:“佛母娘娘是观音菩萨的三千化身之一。上至行云布雨,广济天下,下至民间男女的生老病死,姻缘生子,都是有求必应,再灵验不过了。”
她打量着自家小姐,见她没什么反感,于是越发吹得神乎其神:“听说啊,南京城外,六县城里有一间青莲庵,其中有一位远道而来挂单的慧清师傅,乃是佛母娘娘座下的玄女转生而来,不仅精通佛法,也很有神通,七乡八里的百姓都排着队求她治病解厄,这位师傅真不愧是有来历的活神仙,不仅治病救人,而且分文不收!听说啊,有多年无子的,回去就发现有了好消息,也有多年腿瘸的宿疾,喝了师傅的符水立刻就扔掉拐杖健步如飞。”
那丫鬟见得入迷,随即眉飞色舞的说出了最关键的内容,“还有一家寡妇为自己家闺女求个好姻缘,师傅给了她一个红色福袋,让她女儿贴身戴着,没多久,就有本乡本土的秀才少爷来向她家下聘了。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亲事啊!”
“真的呀!”
黄二小姐听得双眼放光,妩媚而英气的脸上浮现一道兴奋而微羞的霞彩,“既然这么灵验,我也要去试一试!”
随即又自己泄气了,“可是在六合那么远,我们若是去了不免就要在外过夜,爹是不会允许的。”
黄镇抚为人雷厉风行,性格豁达大气,又是将门世家出身,所以他家女儿才和一般深闺千金不同,可以在街上自由走动,但她终究也只是女子之身,在这小小平宁坊里放肆些不要紧,若是要随意跑到偏僻县城里又要留下过夜,只怕世人都要唾骂她轻佻无家教,黄镇抚就算再开通,也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那丫鬟俏丽眼眸一闪,笑着告诉她,“真是巧了,听说我们平宁坊有几位军官太太也想邀请这位慧清师傅来讲经求符,只是她们的身份都不够,我们平宁坊又是军眷附坊,规矩很严,若是没有够身份的官家夫人出面,只怕连出入都是困难重重,若是小姐能说动我们夫人,有她作保,定能顺利请回慧清师傅---所以说,小姐您真是福慧双全,才动了这个念头,就有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这是老天注定要赐给您这份姻缘啊!”
她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黄二小姐虽然比深闺少女多了几分大气和见识,却也不免动了心,她双颊染晕很是惊喜,又有些犹豫,“我娘一向温柔贤淑,只知道服侍爹爹、照料全家老小,对外间庶务并不太懂,也从来不掺和这些事…”
“小姐啊,您真是过虑了!夫人平素不管外头的事,那是不想给老爷的仕途添麻烦…而这事只是女眷之间常见的求神拜佛,并不涉及老爷的军务,又关系着您的终身大事…您若是恳求夫人,她必定答应的。”
“那…那好吧,我回去对娘说了便是!”
黄小姐下了决定就不再犹豫,主仆二人骑马回去了。
小古站在门外不远处静静站着,想起刚才听到的这一番对话,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出大事了!
这小小的平宁坊,只怕要血流成河、人头满地了!
第四十一章 白莲
她想起方才黄家丫鬟对黄二小姐说的话,心下不禁冷笑——
什么佛母,什么观音大士的三千化身,这统统都是欺骗无知百姓的谎话!
若是她所料不差,这些幌子背后,只有让天下人胆战心惊的三个字——白莲教!
这三个字宛如无形魔咒,平日里若有人提起,只怕能吓得官民万众都颤抖失色,若是有谁家沾染半分,立刻就是连累满门,被当地衙门视作妖人上枷示众,极端点的甚至会泼粪污了全身在日光下暴晒,防止“妖法惑众”,随后再报请朝廷明正典刑,在菜市口处斩。
从元蒙时起,白莲教就因为“异徒妖术”“惑众作乱”而被朝廷列为万恶邪教,严厉打击之下,它不仅没有衰弱,反而转明为暗,潜入地下秘密培样信众,煽动百姓反抗元朝的暴政。到了顺帝时天下动乱加剧,栾城韩山童父子,诡言白莲花开,弥勒降世,正式创设白莲会,造作经卷符箓传布民间,待时机成熟后率民造反,成为天下闻名的义军首领。本朝洪武皇微贱之时投奔郭子兴,论起渊源来也是要奉韩家父子为主。
但等洪武皇帝坐稳江山后,与历任皇帝一样,都将白莲教列为邪教禁绝,一旦发现苗头立刻大肆捕杀——他从下层民众中崛起,深知这种教门对穷苦百姓的迷惑之强,所以越发防微杜渐,杀一儆百。
所以白莲教的信徒也就越发诡秘难寻,但他们之间仍有相互甄别的徽记,即为“白莲圣母像”。由于目标太过明显,有些信徒会在身上勾画出简单的莲花徽图,而在传播信众时,为躲避官府的追究,也会讹称是观音大士的化身。
一开始看到那丫鬟腕间那独特的莲花徽图,她就生出三分警惕,但也只是猜测,并不敢就此断定——民间这些杂七杂八的偏门迷信很多,很多是以讹传讹,并不值得太过大惊小怪。
直到在月初身上发现那佛像挂坠…虽然很小看不真切,但确实是“白莲圣母像”!只是不知她也是白莲邪徒,还是被迷惑欺骗的?
她兀自站在门外沉思出神,北风呼啸,吹得她遍体发凉,连束发的红绳都散落开来,她这才回过神来,万千思绪都化为微微一笑——即便真是白莲教作乱,又干她何事?
这个朝廷、这个天下的兴亡荣辱,便交由那些达官贵人去伤脑筋吧,至少在现今,她们就算企图在平宁坊、甚至是京营之中作乱,那也是大大有利于金兰会的救人行动。
她的笑容化为一丝幽冷,转身去追那被风吹走的头绳。
头绳飘扬着,一晃就四五丈远,她正要弯腰,一人却抢先一步替她捡了起来。
晨间的日光照在他的眉间——那人二十七八的年纪,有一双冷峻笔挺的剑眉,一双鹰鹫般的煞瞳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
他冰冷的脸色过分惨白,一道长而醒目的疤痕横过眼角,更添几分肃杀。
最为恐怖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这个人居然会笑?
他凝视着她,无声一笑,眼角刀疤一扬,顿时充满煞气与凶狠,那笑容却偏偏沉稳尊贵,“这是你的?”
他单手递上头绳。
小古茫然的看着他,缓缓的,试探的伸出手去接,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险些栽倒在他怀里,“你姓什么?!是哪家的?”
他的问话快而干脆,语音之中偏偏带着隐秘而急切之意。
小古被他铁钳似的大掌一把抓住,心中大奇——她天天劈柴也是力气不小,使劲挣扎一下,居然把手缩回几分,那人脚步一晃,手掌却握得更紧——这一番挣扎,他竟是有着上百斤的气力!
“请问…这位姑娘你到底姓氏为何?出身哪家?”
好似是发觉自己太过着急,吓着人,那人笑容透出和缓和歉意,但仍执着的追问着。
小古正要回答,旁边却传来熟悉而愠怒的声音——
“千户大人您拉着我的侍婢不放,究竟是何缘故呢!”
小古转过头一看,略带惊喜的唤道:“少爷!”
只见广晟甲胄未除,一身热汗的迎着寒风回来,他冷冷的瞪着那人,面上已是冷怒讥诮。
因为对方是上峰将官,他的问话还算有礼,但那语气简直是放肆狂恣——若是目光能化为实质,那只拉住小古的手掌大概已经被他斩下。
“原来是沈总旗,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那位千户微微颔首,显然也是听过广晟的“丰功伟绩”的。
小古初到平宁镇时上街买菜,那些大娘大婶见了她这个新面孔,不免要探问一二,听说她是新来的沈总旗家丫鬟,各个都是面色古怪,对她倒是客气了三分。
小古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人们的议论中打听到:广晟初来时,靠的不过是中军书纪官的路子,虽然大家听说他出身济宁侯府,但看那孑然一身的模样就知道是跟家族不对付的。因为他相貌长的好,性子又冷傲睥睨,便有人动起了歪心思,深更半夜聚众将他拦住,说些不三不四的荤话挑衅,还说要剥下这小白脸的裤子看看是男是女。
那一夜山上军营和坊里的人们都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只是没人敢轻易去探。第二日清晨,广晟照样叼着烧饼去校场操练,那几个人却踪影全无,午后才被人在山坡阴凉处发现:各个身上都有三道刀痕,一道浅而长横贯整个胸膛,一道在脸上打了个叉,虽然不大但深可见骨,最后一道,则是在…胯下。
前两道还好说,最后一道难以看清,但在场诸人都被那染满鲜血的裤子惊呆了,一时都觉得胯下凉风飕飕,不寒而栗。
究竟伤势如何也没人清楚,听那些八婆议论:据说是家伙还在,只是被一刀贴着要紧处的筋肉割过,已经被吓得全数萎软,再也不能人道了——偏偏又没真正伤及要害,即使有心要拿来做文章,却也闹不出什么风浪。
那几人虽然也各有党羽,都叫嚣着要找广晟报仇,但此事一无证据,二不占理,上峰只是把他唤去申诫几句就按下了此事。从此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主。
广晟在军中不久就混得风声水起,他虽然性子冷傲,待人接物却是毫不含糊,钱财和贵货上向来是毫不吝惜,简直称得上义薄云天,谈起吃喝嫖赌来更是无一不精,没几日手下和周围同僚都纷纷折服,翘起大拇指对他称一个服字。
本来如此也算平安无事,偏偏那日秋狩,他那一队人马表现实在出彩,尤其是他本人,单人独骑竟然连过十关,夺得本营魁首之名,这本是好事,但他上峰郝百户却最是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听人笑谈几句“少年英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顿时心里有妒火直冒。
他指示手下另几个总旗和小旗官逼广晟下场比试,却在暗中放入刺马脚的铁蒺藜,又把切磋用的钝锋刀枪换成战场上用的利器。
他也是老行伍了,对付菜鸟简直是全挂子的本领,没想到就在这一次撞上了铁板!
第四十二章 袁槿
在校场之上,广晟黑袍银甲,一杆朱枪十招之内横扫对手,端的是威风八面——下一刻,他的坐骑踏上铁蒺藜,一声哀鸣之下就要发狂跌飞!
然而,血腥的一幕并未出现,广晟单手勒马,竟生生将它逼停,这等巨力让人骇然,目不转睛之下,竟见他凌空跳到对方马鞍上,一脚把人踢下去,顺便还夺过他手中长刀,斜劈之下干脆把其他对手的马腿都砍断,顿时血光四溅混乱不堪!
据说当时整个校场都鸦雀无声,广晟一派平静的下马,招手唤来管军械的,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神情平静得好似刚睡醒的婴儿,“你为何怠慢失职,把这种真刀真枪都混在里面了?这几个兄弟被你害得落马摔伤,你该当何罪!”
可怜那管军械的总旗官简直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广晟的刀剑当然是钝的,那几个“切磋”的对手倒是拿着利器,可被他劈手夺了过去,砍完人还要怪罪自己——这简直是个活阎王真强盗!
他被拎在半空中,被掐得直翻白眼,却楞是不敢说出苦衷——这都是那个该死的郝百户指使他干的!
而那个郝百户见事情闹成这样,只能干瞪眼没什么话好说——这一次的暗潮交锋,广晟大获全胜,在这五个卫里都声名鹊起。
不过真正让他扬名立万的却是“深夜持刀追砍上司”这一桩,事情的详细缘由小古也没打听到,只知道那一夜平宁坊万籁俱静,即使关紧窗户也能听到那位郝百户的凄惨嚎叫声——他从街头跑到巷尾,身后追逐他的就是一柄雪亮长刀,等到天明被人发现的时候,他浑身上下无一处刀伤,却已是神智不清,又哭又笑的在地上乱爬。
出了这种事,广晟居然没受到任何惩罚,反倒是那个郝百户莫名被除去世袭的军职,回老家休养去了。于是广晟在众多袍泽之中更加有名——手下狠,背景硬,又够义气,这样的人不红透半边天还真没天理了!
说起广晟的“丰功伟绩”,小古一时想起许多来,此时却听他冷然一笑,对着那位千户道:“末将的区区小名,居然入了大人尊耳,倒是让我惶恐不已。”
说是如此,但他可没有半点见了上峰的诚惶诚恐,狭长凤眸之中闪过幽冷笑意,“家中婢女不懂事,倒是冲撞了大人。”
他伸出手,一把搭在那千户手上,猛然发力之下,竟生生掰开他的钳制,随即拉过小古挡在身后,笑意中染上了三分讥诮,却更显得他容色绝代,“但她毕竟是我家的下人,就算要教训,也不劳大人亲自动手。”
那位千户的目光仍停留在小古身上——那般复杂、焦灼,甚至混合着别的情绪,但只是一闪就隐没起来,却更显得眼角那条疤斜飞颤抖。他居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道:“我看着她有些象我一位故人,所以才请问几句——倒是我唐突了。”
“哦?那肯定是认错人了——我家这名婢女乃是罪逆之后,你们广平伯府可是这南京城响当当的名门,又怎会有这样的故人旧交呢?”
小古一听这话却是吃了一惊,原来这位就是新来的袁千户,广平伯府的二公子袁槿。
袁槿听出话中锋芒,目光一凛,随即却缓缓放松下来,居然露出一丝笑意,更显得疤痕狰狞可怖,“沈总旗你也太谦了,论起家世门第,府上才是真正的一等一人家。我虽然年纪不大,倒也听说过令伯父从龙救驾之功。”
俗话说打人不可打脸,济宁侯府上下最忌讳的就是大老爷当年那事,但广晟与家中已近决裂,听了这话倒是丝毫不恼,反而笑意更盛,眼角透出桀骜森冷来,“哪里哪里,你家五公子的学问蕴籍,我也是一向佩服的,听说他为同窗两肋插刀受了挂落,小小年纪倒是义气深重,真是让人佩服。”
这一下比打脸更重,说完话他笑着拎起小古,也不拜别转身就回了宅中。
小古被他半拎半拖的往回走,虽然看不见,却仍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慑人的目光。
“少爷…”
她低喊了一声,却引来他的反问,“你认识这个袁家老二?”
面对他闪动的冷冷眸子,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从没见过。”
“那他怎么一副见着心上人的惊喜激动模样?”
广晟越发狐疑,仔细打量着她黛黑的面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瞧着你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的,他也不会是觊觎你美貌来胡乱搭讪的…这事着实蹊跷啊!”
你这个孔雀男!你身材脸蛋都有,就是没长一张积德的嘴!
小古心里已是大怒,暗暗把他骂了一顿,脸上却是气鼓鼓的别过头去。
一根带着热意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生气了?”
“没…”
她偷偷横了他一眼,闷闷的说道:“人家是世家公子,哪会看上我这种无才没貌的下人,只怕真是认错了人。”
“不管是不是认错了人,总之你离他远点。”
广晟不由分说,有些霸道的吩咐道。
小古低下头,眸光闪动间情绪丝毫不露,乖乖的点了点头,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了一副怯怯青涩的惶恐,“少爷,奴婢一定听您的话,绝不搭理外面这些人!”
“这样才乖!”
他又伸出手,呼噜了一下她的头发,觉得手感比初见时清爽不少,于是笑着夸奖道:“不错嘛,发间的油烟和尘腻都洗去了,你总算不再象以前那样邋遢,懂得收拾打扮自己了。”
那是因为你家一共六间房,大家都住得清爽干净,我没法往头发上涂上油灰!
小古暗自腹诽,却感觉那只手收了回去,随即又拿出帕巾包裹的沉沉一团放进她怀里,“这个给你,晚上好好梳妆打扮,陪我去参加军营的大宴。”
他好象有些不耐烦,却又似有些羞赧,转身回了内院。只剩下小古一人站在前堂屋里发楞,任由半明半暗的日光照在身上。
她打开帕巾,发现里面裹着的是一对银插梳,上面镶嵌着五彩的红榴石和紫晶、琉璃等等,虽然并不名贵,却显得精致大方,衬着她一团小髻,倒是有几分俏丽可爱。
小古眯起眼睛,看着手中这对插梳,无奈的叹了口气,终究把它放入了怀里。
午后的日光驱散了冬寒,大家都倚在前院晒着太阳,小古听到外面有收鱼骨、猫尾的货郎梆子声,连忙从屋里收起一堆跑了出去。
“就这点子东西也想去换糖和铜板…”
月初在她身后嘟囔,好象是在说她小气穷酸。
小古理也不理,在门前找着那货郎——果然是黄老板乔装改扮的。
“十二娘,那些女人们的下落我已经全部都打听好了…”
他帝过一卷铜钱,上面用旧的黄历纸包着,脏兮兮的写满了字。
“按上面的接头暗号,那些军妓中会有我们的人接应你!”
他压低嗓音说道。
小古装作俯身在绕着麦芽糖,低声回道:“今晚我就有机会进入军营!”
“这太冒险了!”
黄老板吃了一惊,正要再劝,小古断然道:“迟则生变——这里的水很深,可不仅仅是我们在混水摸鱼——还有白莲教的人混进来要图谋大事,我们没必要跟他们掺和在一起!”
第四十三章 入营
“白莲教?!”
黄老板吃了一惊,小古用眼角余光瞥见街角无人,这才快速把缘故说了,不料黄老板面色大变,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他颤声道:“黄镇抚家?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哭丧着脸道:“我入赘的这家就是镇抚的远房族亲,托他的福才能在加入这军户生意,靠这皮毛买卖才能混口饭吃…这一下可怎么好!”
小古一听这话,眉头也深深皱起:救人并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可眼看着黄镇抚就要被这些隐匿身份的白莲教徒连累——他若是倒台了,黄老板的靠山就没了,这桩军户专营的买卖立刻便会落到他人手里——皮毛买卖看似不起眼,实则专营之权利润丰厚,颇为引人垂涎。
“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们要做下大事,她们却也要在京营中搅事,一旦闹腾开来,定会打乱我的部署!”
她咬唇略一思索,已然下定决心,借着翻开鲜亮针线的机会低声说了一阵。
黄老板眼前一亮,却又有些犹豫:“这样闹得天翻地覆…能行吗?”
“既然是要救人,这水当然是越浑越好!”
小古抿唇笑道,突然一把抓起黄老板瓦罐里的糖糕,贪谗的放进嘴里,闭着眼睛含糊不清道:“你家的糖味道很甜…老板再饶一把吧!”
黄老板的思绪还在那件棘手之事上,乍然看到她这种少女贪嘴的模样,瞬间反映不能——即使早就知道十二娘善于伪装,但两种神态面貌之间实在相差太大了!
小古皱起眉嗔道:“就这么一点,老板你也不肯吗?好小气啊!”
她双眸定定的看向黄老板,黑瞳最深处有着警惕的示意——黄老板呆了几瞬,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有人在周边窥探!
“啊,小娘子,我这也是小本生意,这三块就算是添头,若是吃得好,可要多拉些姐妹来做我生意!”
小古吃得腮帮鼓鼓,连连点头,抱着一包麻薯糖跑进家门,转头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巷口树阴下,有人摆着坐摊、摆着绷子正在弹着棉花。
是谁在监视着这里?!
小古的双瞳微微收缩,随即又恢复原状,她唇边笑意不变,径直进了内院——
“你这孩子又瞎买了什么?”
“小古你这么爱吃糖,当心生出牙虫来!”
内院温馨的絮叨声中,片片白雪从天穹之上飘落下来——新年伊始的第一场雪来得赫赫扬扬,表面的平静之下别有一种惊心之美。
这场雪下了大半天,到傍晚天黑之前已有厚厚的一层,皑皑晶莹覆于屋定檐角,雪光映得四下里明华幽然,夜寒路滑之下,街头巷尾却早已不见了人迹——大家都早早归家,就着温酒热饭,伴着妻儿家人,酣醉后钻进暖暖被衾。
坊门外大道之上,有一行人正在策马前行,为首一人身着官服内束轻甲,骏马如龙,雪光更映得他面庞端华绝丽,惟那眉心天然冷凛武威让人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