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凑到太后耳边说了几句,太后这一怒非同小可,她气得手脚冰凉,直直把塌上的精美画扇扯成两半——
“这成什么混帐世界了?!我何曾有过这样的旨意?!”
她心口又开始绞痛,叶姑姑忙递上茶盏,太后顺了口气,狠狠道:“好啊!一个一个都翅膀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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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走出后堂,却见殿中夜宴已到了酒酣人醉的高潮之处——
此时夜幕已下,高堂之上,两排儿臂粗的金丝蜜烛,燃得殿中明如白昼,乐工早已或坐或跪,阵式齐整浩大,吹奏出满室丝竹悠扬。
此时华灯高照,奇香氤氲,众妃嫔观赏着殿中歌舞,或是谈笑,或是低语,或是半醉倚于案间,几分酒意上涌,更显得面若芙蓉,妩媚娇艳。
因为不用再避忌太后,她们已经换上了时下最为华美的宫裙,高髻如云,争奇斗艳,各擅胜场,一时之间,芳芷汀兰,光华神秀,直要耀花人眼。
她们的裙裾如渺云一般舒展流泻,重叠朦胧的褶皱,在灯火之下,显出或深或浅的阴影来,如同亘古以来,奥妙难解的秘密。
盛妆之下,个个皆是绝色,只是那一双眼,烨烨生辉,顾盼之间,却总是不经意的,朝着上首看去——
那是她们的天子,她们的夫君,她们一切浮沉荣辱的来源!
元祈没有看见这些期盼的眼神,他正在和皇后说着话——
“皇上…最近消瘦多了…”
皇后讷讷道,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好,寻思了个话题,就想了许久。
她凝望着元祈,温润大眼满是哀怨,却又有些躲闪,不敢看他。
元祈这些日子以来,想到她的歹毒阴险,就觉得满心厌憎,连走进昭阳宫的意愿也无,帝后之间,竟是相敬如“冰”。
皇后试探着开腔,元祈本不想理会她,在灯下看着她,心肠,渐渐软了下来。
不知是酒太醉人,还是这明丽灯火,一如旧时,他想起初见她的那一刻——
立后那晚,珠玉红盖被挑起时,她小小的身体,因害怕而颤抖,那般的温良羞怯,不也曾让自己心仪不已?
那有着如小鹿般清澈眼神的小小佳人,在岁月辗转之间,为何,竟成了如此模样?
“皇上…”皇后仍在低低地呼唤——
她以前不是这样叫我的…元祈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想起以前那声糯软甜蜜的“祈哥哥”。
“皇上,今晚,来看看臣妾吧…”
元祈欲要回绝,眼前,又浮现,那楚楚可怜,清新喜人的笑脸——
“好…”
此时,妃嫔们见帝后在絮絮私语,眼中不免带上了妒意,云萝掩嘴笑道:“皇上和娘娘如胶似漆的,真是羡慕死婢妾了!”
皇后羞的低下头去,一位管事此时察颜观色,端来了两份一式的参汤——
“太后赐给两位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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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静静看着这簪璎华盛的夜宴,有些百无聊赖,她看看无人注意,便趁着殿中忙乱,敛衣而出。
殿外一片空旷,夜间甚是温暖清爽,她翘首望向夜空,在无边暗幕中,寻找着星辰所在——
在这星空之下,她想起了,孩提时候,自己第一次,见到林媛的情形。
那美丽女童轻启檀口,目无余尘的问道:“这便是,那下婢所生之女?”
随即,仿佛怕沾染尘埃,或是别的不堪,她转过头去,袅袅娜娜的去了。
那时候,自己是如何的冷笑以回?
经过几重磨砺,几重奋斗,自己在潼关之会上,是如何的轻笑着,看向惊骇欲死的林家人?
那时候少年意气,只想着快意恩仇,却不料,这九足之虫的世家门阀,竟是韬光隐晦,不动声色的,献上了女儿,离间着帝心,终究,铸成那夜噩梦。
她想起方才,林媛那尊贵雍容的模样,唇边升起一道冷笑——
林媛啊…你欠我的,你父母欠我的,林家,欠我的,已经数不胜数…
你千万,要保重呵…等着我,让你众叛亲离,千夫所指,狼狈的,由这玉座珠帘之中,滚入尘埃,落下森罗地狱…
姑且,先等着我…
“尚仪,你倒是会找清静!”
男子的声音,带着戏谑,华美而邪气,却并不让人生厌。
晨露回身,敛衽一礼:“王爷!”
“尚仪也不爱殿中的吵闹吗?”
静王锦裳辉煌,面貌俊美已极,他亦是抬头看天,叹道:“今夜竟有这许多繁星!”
“微臣惶恐,只是不喜殿中香氛,出来透口气而已——若是惊扰了王爷,还请恕罪。”
晨露回的滴水不漏,她又不是三岁孩儿,静王尾随而出,定是有所隐秘,她实在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静王笑道:“真是折煞小王了,尚仪是皇兄所爱重的人——如此佳人如此夜,又怎称得上惊扰二字?”
“此处僻静,王爷还是小心一二。”
她转身欲回殿中,却被静王喊住——
“尚仪,你所图为何?!”
这一声清晰果断,迅雷不及掩耳地问出,让晨露停住脚步,她转回身,薄怒道:“王爷视我为何等样人!”
“尚仪,我并无贬低之意,只是这世上芸芸众生,活着都有自己的目的——高官厚禄,圣宠眷爱,如此而已。而你,又想要什么?”
晨露不为所动,淡漠答道:“无他,只愿天下海清河晏,今上圣明万岁。”
这样的回答,可说是天衣无缝,却也是明摆着不把静王放在眼里,她转身要走,只听得静王一声轻笑——
“你现在回去皇兄身边,也来不及了!”
轻轻一句,如同平地惊雷一般,晨露目光冷冽,隐隐有冰雪之怒:“你做了什么?!”
静王潇洒耸肩,越显玩世不恭:“何需我做什么,自然有人等不及!”
晨露不再跟他罗嗦,转身疾走。
大殿之中,元祈仍在和后妃闲谈,他神色若常,不象发生了什么事,晨露心中稍安,正要近前,却与一位年长管事擦肩而过——
“等等!你手中端的什么?”
她喝住对方,不顾这五旬妇人惊恐的神情,拿过空碗,仔细端详轻嗅。
“是…是太后赏赐给皇上和皇后的参汤…”
没有任何奇怪味道…晨露犹不放心,以小指轻触,舌尖一点,立刻面色大变——
她转身欲抓住那妇人,只见她一改刚才的惊慌,踉跄跑入人群之中。
抓她也没什么用了!
此时夜已过半,殿中众人都微感疲倦,歌舞稍歇,元祈便挽着皇后起身,启驾昭阳宫。
必须阻止他才行!
晨露脑中只闪过这一念头——
第二卷 第三十五章 无梦
梅贵嫔上了软轿,略微舒展了身体,她揭开小帘朝外望着,意态甚是慵懒。
她想起刚才,元祈凝望着皇后的神情,不由咬了咬唇,露出一道鄙夷的冷笑。
“大家慢慢走着瞧…日子还长着呢!”
她轻轻低喃着,仿佛之前,丝毫不曾和皇后交厚,语音中满是恨意——
且等着,我不会永远是你手中棋子!
“娘娘?”
轿外随侍的岳姑姑有些担心地问道,她自小服侍梅贵嫔,自然已经察觉到主子心情不佳。
“没什么事,姑姑——我累了。”
梅贵嫔不愿多说,放下了轿帘。
一行人回到畅春宫,梅贵嫔任由侍婢卸下盛妆,将那些簪钗佩环等的物事放在一边,又脱下身上的烟碧宫裙,才让从人退了下去。
她只着中衣,静静坐着,端详着镜中自己如花容颜,越看越觉得虽是娇媚慵懒,如春晚海棠一般,却也见了倦意。
无论怎样的好药,终究是伤了身子呵…她目光盈盈,想起前尘往事,眼中已见微红。
她耳边响起皇后的笑语:妹妹可别糊涂啊…用一个未成形的女胎,就可以让她俩吃不了兜着走…这很合算啊!
你这蛇蝎心肠的妖妇!!
她银牙暗咬,纤纤十指,不由的缩紧,心下再也忍耐不住,起身一拂,将桌上这些金玉珠翠,并胭脂香粉,都狠狠摔落于地。
在这幽幽深宫里,就算生不出皇子,有个帝姬在膝下承欢,也算欣慰快事——梅贵嫔并非丧心病狂,只是皇后逼迫得紧,且能从齐妃手中夺来圣眷,她这才铤而走险,行了这一步好棋。
最终,她独得宠爱,升了一级,也震慑了后宫,让众人都知晓了厉害…
只是,在这幽深中夜,她终究,生出懊悔来——要是那孩儿还在,该多好!
这幽恨生出,便如野草一般疯长,她眼前晃动着白生生的藕臂,童稚的笑脸,象自己,更象圣上…
她会是个美人!一定会的!
我会教她诗书女红,描眉点唇,待到长成,必然倾国倾城,满城俊彦,都会拜倒在她裙下,出尽浑身解数,求得帝姬下嫁…
你的父皇,会为你散尽千金,那盛大华美的嫁妆行列,会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好久、好久…
梅贵嫔浑身颤抖着,一滴清泪,滑落于这寂寥茕茕的暗夜。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些迟疑,她收敛了泪水,低喝道:“是谁在外面,这么不懂规矩!“娘娘,尚仪大人求见,有要事相告…”
从人有些犹豫,似乎担心她的责怪。
梅贵嫔眼中波光一闪——深更半夜,会是什么要事?!
她不敢怠慢,正要答道快请,一道清冷女音出现在寝殿门外——
“娘娘,我有急事求见!”
梅贵嫔扬声命从人开门,一边笑着迎上前去:“姐姐怎么来得这么急?”
晨露走了进来,顾不得讲究礼数,命从人紧闭大门,对着梅贵嫔,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
“娘娘,你还想再度怀上龙裔吗?”
这贸然而出的一句,顿时让梅贵嫔心中一震,她强笑道:“尚仪你问的真是奇怪——”
“娘娘,事到如今,您也不必替皇后遮掩什么了…她害死了您腹中骨肉,还威逼您诬陷了两位妃子,是吗?”
晨露一语道破天机,却是很有技巧的把梅贵嫔说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尚仪是从哪听来…”
“娘娘!”
晨露叹气,清冽目光直直看入她心底:“您还是不用瞒我了!”
梅贵嫔又怕又惊,知道无法抵赖,只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梨花带雨,好不让人怜惜:“我不想的…皇后她逼我…我好怕!!”
“娘娘,你听我说,这不是伤心的时候——眼下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晨露站在窗前,低低的说道,如雪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更显得朦胧飘忽,仿若鬼魅精灵,一伸手,就要化为虚幻。
元祈挽着皇后上了步辇,朝着昭阳宫而去。
皇后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一边轻笑着,一边低低说起以前趣事——
“那时候,我急着跑出来见你,结果摔了个踉跄,衣带都散落开来,我羞得两天不敢见你…”
星光映着她微微憔悴的容颜,映出淡淡的粉润,宜喜宜嗔的表情。
“朕记得的。”
元祈答了一句,平静的声音下,亦有淡淡惆怅。
两人回到了昭阳宫,早有管事姑姑备下洗漱用具,一番涤尘后,帝后各自更衣,躺到了牙床之上。
元祈静静躺着,有些疲倦,一道温润怯怯的声音传来:“祈哥哥…”
有多久,她没有这样叫了?
他有些茫然,也有些久违的感动,缓缓的,接住了那伸来的柔荑。
皇后握着那宽厚有力的大手,不禁情动,低低又唤了一声:“快睡罢…”
她羞意上涌,声如蚊呐一般。
元祈伸过手,正要解她小衣的珠扣,只听得外面一片人声鼎沸,仿佛有什么人被拦在了门外——
“发生了什么事?!”
他起身问道。
“禀报…万岁…”
秦喜挣脱了管事姑姑的纠缠,气急而颤抖着,说道:“梅娘娘突然不好…怕是…”
他不敢把那个不祥的字眼说出来,惟恐龙颜大怒。
什么?!
元祈觉得不可思议,宴席之上,梅贵嫔还是神采奕奕,没有什么病容,怎会在几个时辰之内,就病得这般凶险?
“可靠吗?是谁报来的?!”
皇后披了件衫子,随着步出,她鬓横钗乱,眉宇间满是压抑的怒气与懊恼——
“千真万确,娘娘。”
元祈不语,起身由秦喜服侍着,迅速穿好了衣袍,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昭阳宫,一边问道:“请御医了吗?”
畅春宫中一片混乱,梅贵嫔面若金纸,奄奄一息,只是不停得痉挛颤抖着,一会子混身滚烫,一会子又象寒冰一样,嘴里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让周围侍女都手足无措。
岳姑姑倚在床边恸哭,周围几个大宫女也在小声抽泣。
元祈看着这群女人,不由眼花心烦,他遣散了所有人,却发现窗边有一人,倚立于帷幕之下。
“是我,皇上。”
夜风吹得她衣袂纷飞,冰雪一般的黑眸,拂去他酒意的燥热——
“你在这里做什么?”
“救人。”
“你有救她的法子?”
元祈有些诧异地问道,看了看床上的梅贵嫔:“她到底怎么了?”
晨露没有回答,冥冥中,仿佛有一声叹息传来,半晌,她才道:“不,不是救她。”
迎着元祈的目光,她缓缓道:“是为了救你。”
岳姑姑在外面焦急等着,也不知道尚仪与皇上说了些什么,一刻之后,大门打开了,晨露静静走出,只留下一句吩咐:“好生伺候皇上和梅娘娘!”
岳姑姑是过来人,瞧着晨露以目示意,就明白了几分,她摒退了其余宫女,自己亲自守在门外。
只听得里面传来微微的喘息,还有几句微渺的说话,衣料摩挲的声响,她也不作声,老脸有些微红发烫。
大半个时辰以后,里面传来低低传唤——
“茶。”
她连忙取来两盏碧螺春,一只大手伸出,端了回去。
这漫长一夜,对于某些人来说,怕是注定无眠了。
第二卷 第三十六章 剑礼
晨露从畅春宫离开后,径自行于大道之上。
此时夜已过半,万籁俱静,只余下路旁的小虫轻鸣,却更显幽静。
这万千宫阙,琼台玉宇,静静伫立着,一如千古,却是看尽了,这悲欢离合,沉浮荣辱。
黑暗将万物笼罩,只有那一盏盏宫灯,仍在竭力散发着光芒,也不知,何时便会燃尽灯油,光华消尽。
就如同,千万个,在此间嫣然而笑的鲜活生命,她们长袖飞扬,环佩月下,舞霓而歌,拜月默祷,却终究是,香销玉殒,零落成泥。
她双眸越发清冽,在这残灯明灭的当前,挺立于风中,仿佛是,以所有的精魄力量,抵挡这凄风冷雨。
瘦小的身影,站成笔直一道,她沉默着,渐渐的,这宫闱深重的夜色,也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周贵妃看到她时,就有这样一种感觉。
这小小少女,周身光华流转,眉宇间那道剑意,直冲云霄,仿佛把这沉重暗暝,都压制下去
不由的,她摸了下腰间短剑,那独特的金属冷意,让她稍稍回复。
“尚仪…”
她上前,踌躇着,却终究把话说了出来:“可否,将手掌伸出一观?”
这话说的突兀,要求更是莫名其妙,晨露却眯起眼:“贵妃娘娘,你想看到什么?”
仿佛不能承受她的目光,周贵妃更显踌躇,却终究坚决道:“我想看看,你的手掌。”
少女忽然笑了,周贵妃瞬间觉得,连微渺灯火,也爆出了光芒——
“娘娘…你久居宫中,自然知道,什么该看,什么,却是看了也不能说的…”
周贵妃凝视着她,最终,她第三次开口道:
“请你,把手伸出来!”
晨露轻轻叹息,从长袖之中,伸出了手。
她的十指,一如本人般纤小白皙,只是在掌心——
那是一个凝固了的小小血口,正在掌中央,仿佛是被什么强行戳出来的,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鲜红。
“怪不得…我在宴席之中,闻得隐隐的血腥味…”
周贵妃低语道,她端详着伤口,下了断语:“是你强行压抑什么,用自己的指尖造成的。”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微臣运功有些偏差,却是怕宴席之上,惊了慈驾呢!”
少女神情逼真,周贵妃却一眼看出,她嘴角那漫不经心的笑意。
她想起上次,那竟是有些轻蔑的一眼,心中怒火上涌,心念到处,短剑已出然出鞘。
下一刻,她只觉得颈间一凉,伸手一摸,竟是一片树叶!
这小小女官,信手拈来,竟已到飞叶伤人的程度,却又是拿捏得当!
周贵妃满腔燥火,也因此而逐渐消退,她黯然叹息着,转身即走,只留下一句——
“尚仪,虽然你武功已呈极境,却也要知晓,练功最忌心火上涌…”
晨露诧异于她话中的善意,也回以一句:
“娘娘,上次聚香园的举动,你最好也不要再有。”
周贵妃逐渐远去,她没有回答,只是依稀叹息了一声。
晨露看着她的身影,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世上,谁又懂得谁的挣扎呢?
她伸出手,在荧荧灯火之下,端详着那狞恶的伤口。
这是,她于夜宴之中,强行压抑自身情绪,所留下的,决绝之痛。
“我也知道,心火郁积,怕是有一日,会走火入魔,只是,这二十六载,在黄泉业火中蹉跎,我的怨愤,又怎能熄止,一分一毫?”
她回到碧月宫中,也不惊醒侍女,自己稍事梳洗后,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她早早起身,算着也不过睡了三四个时辰,微微有些倦意。
她却不眷恋温暖的床塌,直接去了乾清宫。
“皇上今日,免了早朝,正在里头等着尚仪您呢!”
秦喜满面恭敬,却是语带闪烁。
晨露眼中波光一闪,知道昨晚的事还不能善了,微一沉吟,仍是进了寝殿。
寝殿之中,空无一人,只一道屏风后,传出元祈熟悉的声音:
“过来!”
她绕行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镏金木桶,元祈坐于其中,上身不着一物,正探起身来,看着她进入。
他上身精壮,平日里穿着宽松袍服,所以看不大出,这一番身无寸缕,正显出自小练武打熬的好体魄。
“你筹划的好事,尚仪。”
他声音是平日不常见的冷峻,手中不停,只是以绸巾慢慢洗涤自身,眉头深皱,仿佛在清除什么不洁之物。
“皇上,微臣实在万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晨露看他面色不善,斟酌道:“实在是太后,”她加重了这称谓的语气,继续说道:“太后赐的那碗参汤里,有比较特别的药物…”
元祈并不回应,只是坐在沐浴的桶中,静静听着。
“皇上,您对皇后,实在是用心良苦,平日里去她那里,总是服了秘药——所以,皇后才无孕至今。”
“可是,那碗汤里,放的却是破解您秘药,并能促进子息的赤星子。所以微臣斗胆,让梅嫔娘娘也服了此药——赤星子长在蓬草阴暗处,其实唾手可得。”
“这药用于女子,就显得性如烈火,所以,梅贵嫔虽然看似凶险,却其实无恙,只是,需要您的慰藉…”
“说的真好!!“
元祈终于抬起头,他眼中闪着炽烈狂怒的光芒,伸出手,一把将她拽到跟前——
“她需要朕的慰藉,那么,朕自己呢?!”
“你可真是尽忠职守!如此急不可待地,将我推到梅贵嫔那里…”
他的眼,被莫名的怒气燃烧,气急之下,已经连“朕”、“我”都不分了…
他将她拉至跟前,感受着手中的微凉肌肤,逐渐贴近,再无半点距离——
“为何…将我推给别个女人…”
他低喃着,仿佛受伤的野兽一般,疯狂残暴,只是想寻求安慰。
两人的四目相对,他凝视着眼前晶莹容颜,嫣红朱唇,就要吻下——
只听得一声清脆龙吟,他觉得脖项间一阵冰冷,竟是自己的佩剑“太阿”,连鞘横在两人之间。
晨露以袖卷起“太阿”,带鞘逼止了元祈,也逼止了他进一步的举止——
“你竟然以剑对我?!”
“剑在鞘中…”
她目光清冽,如亘古冰雪一般,当头浇熄了他心中火焰——
“宝剑从不轻易出鞘,若在其中,则不为凶器——只是礼器。”
她望着元祈:“男子成年佩剑,它意味着,君子知礼。“
两人凝望着对方,对峙之间,互不相让,半晌,元祈轻叹道:“是朕的错…”
“若是皇上无事,微臣告退。”
“你去吧…”
直到少女走到门口,元祈才叹息道:“其实…朕不是无礼,而是…恨不能掘了真心给你…”
声音低沉,距离又远,少女好象完全没有听见,径自走了出去。
另一边的慈宁宫中,也颇不平静。
“啪!”
太后宣来皇后,也不多言,对着自己的亲侄女,冷笑着就是一掌。
皇后脸色苍白,只是多了五道红印,她也不辩白,只是静静跪坐在地上。
“你这不晓事的孽障,居然做下这等无耻的事——还用了我的名义!”
太后瞧着她既不哭泣,也不求饶,心中怒火更甚:“这等行为,必定瞒不过皇帝…你怎会如此愚蠢?!”
皇后捂着脸,冷笑着抬头,夜间那种妩媚温婉的纯真,已经荡然无存,她两只眼睛深陷,象疯癫一般,瞳仁又黑又亮——
“母后,您现在还以为,是我太过愚蠢?!”
她脸孔有些扭曲:“您太天真了,皇上他根本,不想让我怀上他的子嗣——他根本在防范抑制整个林家!!”
“你说什么?!”太后悚然而惊,蓦然站起。
“您真以为,我用了春药…呵呵…”皇后状若疯狂,大笑道:“皇上他,一直在服药,他不让我有孕…”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让太后颓然坐下。
(写裸体美男出浴真难,MS是我没见过的缘故,泪)
第二卷 第三十七章 提线
皇后笑声凄厉,听得人生出寒战。
太后毕竟老于事故,她凤眸一闪,凛然生灿:“你此话当真?”
皇后跪坐于地,惨笑道:“上次梅贵嫔请了那女神医,虽说没有什么‘线脉’奇技,在妇科方面,却也是难得的高手。她说我没有什么隐疾,不该三四年还怀不上孩子,我再三询问,她才说了——有些富户人家里,少爷不待见发妻,就有用这招的——三两年生不出嫡子,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她冷笑连连,继续道:“我初还不信,用了好大的功夫,才在皇帝寝宫里,得了一只御用的茶盏,他用的药,才被检了出来——母后,他从头至尾,都在防范我林家!”
太后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处忽忽乱跳,她一阵晕眩,好不容易缓了些,气若游丝道:“叶儿。”
叶姑姑凑近问道:“太后有什么吩咐?”
她担心太后要气怒攻心,上前扶住了她。
太后一把甩开了她:“我没事!”
她目光森然,一字一句道:“传令给我们的人,从今天起,皇帝宫中一应人事器物,都给我盯紧,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