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然看了眼地上的丫鬟,脸被打得肿成了一个包子,怒道:“你们都是一起做事的,因为她生了病,你们就要打死她?”
一个丫鬟满不在乎,说道:“你锦衣玉食,自然不在乎我们的死活。她得的是瘟疫,反正都是要死的。与其病死,还不如让我们打死。病死的上面没人管,被打死的才会报到上面去。”
李锦然手心里都是汗,挨打的丫鬟又开始咳了起来。咳着咳着她急忙用手捂住嘴巴,但众人都见有鲜血从她指缝间流了出来。兰芝见状急忙将李锦然拉开,惊慌失措地说道:“小姐,是肺痨。”
几个丫鬟看着兰芝的模样,嘲讽道:“以为有什么不一样,原来也是贪生怕死的。”
李锦然自然不会跟她们做口舌之争,拍了拍兰芝的肩,向那个丫鬟走去。兰芝拽住了她的衣裳,摇了摇头。李锦然冲回握了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橙衣丫鬟呵呵笑了一声,将地上的丫鬟扯了起来,厉声道:“想不到今天居然有人替你出头,你自己说说,是不是你自己想死的?”
那丫鬟用尽了力气,说道:“我一心想寻死,跟她们没有关系。”
李锦然停住了要迈出的步子,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有人要甘心寻死,还是用这种方法,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就在她往前走了几步时,她听到那丫鬟在自言自语地说:如今亲人一个个都去了,我一个人又怎能苟活,被人打死,才是我该有的下场。
虽然这声音不大,可还是叫李锦然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心好像被什么牵绊住。原来都是可怜人,自己比她还好过许多,至少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还在。她终究还是走到那丫鬟身边,将手帕递给她:“把血擦掉,你那么想去死,可你死去的亲人,却一定想要你活着。”
李锦然说完这话,起了身,看了眼兰芝。兰芝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一些,小心盛好装进盘子里,放在石井边上,两人向前走去。
橙衣丫鬟见府上小姐居然给面前这个要死不活的人,分了这么精致的糕点,妒从心来,伸手要去拿。不想手刚伸过去,却被那丫鬟拽住了。橙衣丫鬟横眉,冷声道:“素雪,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配吃吗?”
素雪左手拿着李锦然给的帕子,细细擦着嘴角,喘着气道:“从今天开始,我不想死了。你们要打,就去打别人,我要活下去。”
旁边几个丫鬟从来没见素雪反抗过,之前一心想要寻死的是她,现在说要活的也是她,把她们当猴耍?那几个丫鬟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摩拳擦掌欲要再上前将她好好教训一番。刚走到她跟前,就见素雪将橙衣丫鬟的胳膊向后一扭,听见咯吱一声,顿时都愣在了原地。
素雪从地上爬起来,认认真真地又说了一遍:“你们都听好了,我不想死了。以后你们欺负谁,我都不管,只是别来招惹我,否则脱臼的就不仅仅是胳膊了。”她落下这句话,起身从水井边端起盘子,一瘸一拐地向着自己住的屋里走去。
李锦然从水井边一路走过来,见着数十位浣衣女拿着棒槌敲打着在水里浸泡的衣衫,那些原本美丽的手因长时间泡在水里变得惨白。她想到兰芝的妹妹,怕也难逃这样的结局。
兰芝引着李锦然继续向前走,走到一间上着锁的屋里时停住了脚步。李锦然诧异地看了一眼兰芝。兰芝解释道:“要是被人发现兰巧得了瘟疫,一定会被人打死再丢出去,所以我才将她锁了起来。”
李锦然心里一叹,也不多说什么,待兰芝将门锁打开后,她以手绢捂住鼻子踏进了兰巧的屋里。屋里的窗户此刻已全部被封死,没有一束阳光照进来。李锦然进门后并没有关门,躺在床上的兰巧看见了光,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却只动了动手指,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兰芝急忙上前将兰巧扶起来,轻轻地给她拍着背,两眼变得通红。李锦然不忍心去看,将食盒里的糕点端出来,递到了兰巧的面前。兰巧惊讶地看看李锦然,又看看兰芝。
兰芝哽咽地说道:“我新跟的主子。”
兰巧欲伸手去拉李锦然的袖子,手停在半空僵了下来,又缩回手去,说道:“小姐,姐姐很聪明。她是陪在二夫人身边最长的……咳咳……我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只求小姐能让姐姐活下去。如今她跟了你,二夫人肯定容不得她,一定会想办法除掉她的。只要你答应我,我愿意将二夫人做的所有事都供出来!咳咳……”自从生病后,她还没有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这会儿又开始咳了起来。忽然她用尽全力翻起身,将床边一个痰盂抱起来,开始呕吐起来。
兰巧凑过去看了看,忽然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哑着声道:“血,怎么那么多血。”
李锦然看了眼痰盂,里面已装了许多血,头皮一阵发麻。如此看来,这个年轻的少女必然是死定了!可看见兰芝哭得那样伤心,她却说不出口。若是锦绣有一天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那自己又会怎样?她闭上眼睛,为什么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人却要一个个地去了呢?
她将兰巧扶起来,走到衣橱边上,从里面挑了件暗灰色的布衣,递给她:“穿这件吧!”
兰芝和兰巧都愣住了,兰巧现在根本不能做事,穿衣衫做什么?
李锦然转过身将房门关上,说道:“浣衣房现在瘟疫蔓延,少个人多个人谁也不会留意,更不会有人来查。这衣衫颜色暗,不会显得脸色苍白,等下再上点胭脂,从后门走!”
兰芝瞪大了眼睛,小姐这是要帮兰巧逃出浣衣房啊!她连眼泪都顾不上擦,急忙替兰巧更衣,接着又给兰巧打了腮红。李锦然时不时地往门外看一下,确定没人来时,她们才出了门。
浣衣房的后门离兰巧的房间不远,只要穿过杨柳成荫的小道再向左拐便是了。就在李锦然带着兰芝与兰巧走过小道时,前面响起了一阵阵喧哗的声音。李锦然眯了眯眼向前望过去。只见一群丫鬟像疯了一般围成个圈,极为动听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大家不要挤,人人都有份!”那人正是周荷!
周荷的声音婉约又温柔,丫鬟们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只顾着去抢东西。就在一双手要将东西抢过来时,被里面的人毫不客气地推开,后面的几个丫鬟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只听铮的一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这时候李锦然才看清站在周荷身边的人是大哥张蔚然。他手握玄色铁剑,指着那帮丫鬟,脸色十分阴沉:“要领药,就一个个来,要么就滚开!”
李锦然在心里冷笑,若真要做善事,怎么现在才来。何况此处离后门不远,后门一般是没有多少人来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选择带着兰芝与兰巧离开这里。没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居然这样也能碰得上。
此刻后院的门口站满了丫鬟,有了张蔚然在一旁护着周荷,她们再也不敢胡来,一个个排着队。一个丫鬟领完了东西,急匆匆地咽了进去。李锦然心下了然,这位美人儿是来行善的。瘟疫闹到现在,总该有个人出面处理。前阵子江曲之事,有了周荷的献计,因此李府这次的瘟疫自然而然地由她来住持大局。
有几个丫鬟因拿上了药,激动不已,跪在地上连连喊着活菩萨。其他丫鬟见状,也纷纷跪了下去。
周荷放下手中的药材,急忙要上前去扶,被张蔚然拦住,在她耳边低低地说着什么。李锦然虽然听不到,但也猜得出来,无非就是前面那些人都有感染瘟疫的可能,最好不要接触……周荷根本不会真去扶跪在地上的人,她不过是想要借个台阶让外人以为她至仁至善罢了。果然,张蔚然在她耳边说完话后,她便不再上前去。
李锦然远远地看着她,今日的她白衣胜雪,就连发带都是白色的,可不就是那天上仙子吗?活菩萨,倒也应了今日的她了。
李锦然回过头去看兰巧,见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就连兰芝跟她小声说着话都浑然不觉,不由问道:“兰巧,你怎么了?”
兰巧指了指周荷的方向,哭道:“我见过她,一定是她!是她害变我成这样的……”李锦然拿帕子立刻捂住了她的口,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此刻在说什么。”
兰巧两眼皆是绝望之色,凄凉道:“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好骗的。半个月前我在浣衣房洗衣,在她的衣物里发现了一个红木盒。我不敢擅自打开,就交给了浣衣管事。浣衣管事却没有向上呈报,不久之后便患瘟疫死了。你说,为什么大家都不得瘟疫,偏偏管事得了瘟疫?问题就出在那个红木盒上。”
兰巧笃定的口气却让李锦然背后直冒冷汗,对于周荷的心计她以为只是算计,没想到竟然用人命来换一个好的口碑。她闭上眼,想到自己的处境。二夫人原本就已经很难对付了,现在再来一个周荷,日后不知道还有谁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她想要的安稳,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很难实现的美梦。
兰巧越想越觉得伤心,已哭得喘不过气来,忽然她用手捂住帕子,脸被憋得通红。李锦然暗叫不好,怕她又要咳嗽了:“兰芝,快扶她回去,万万不可让人知道她已病成这样,否则现在死的就是她!”
兰芝早已被兰巧的话吓傻了,又气又难过,被李锦然这一提醒,才将她扶住,一只手也捂住了她的嘴:“难受也要忍着,姐求你了。”
兰巧点了点头,往回走去。李锦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周荷抿着嘴微微笑着,脸上的表情是那样温柔,一颦一笑足够能牵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心。她不是想让赵灏对她心动吗,如果赵灏知道她慈悲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残酷冰冷的心,又会作何感想。她冷冷地笑着,转身向兰巧的房间走去。
在兰巧的屋里一直待到夜晚,浣衣房嘈杂洗衣的声音静了下来,蝉鸣鸟叫声此起彼伏,李锦然与兰芝才将兰巧掩护着出了后门。
出了后门再向东一直往前走,便是梅苑。李锦然将门打开,院里冷冷清清,就连张蔚然最近长住的那间房此刻都灭着灯。他没有回来,一定是在周荷那儿了。也是,美人不辞辛劳为府上的人发放药物,安抚人心,那是多么大的功劳!可是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她在梅苑四处看了看,指了指原先另外两个丫鬟的空房,说道:“这两间你随便选一间吧。”
兰芝虽然很想让兰巧住进来,还是犹豫了下,说道:“小姐,兰巧得了瘟疫,怕活不长,倘若此时住进来,传染给了我们……”
“瘟疫也并非什么人都会传染,我身体硬着呢。去吧,痰盂内撒一层石灰,窗子全部打开,门别锁死,临睡前点一把干艾草将屋里熏一熏!”李锦然有条不紊地说道,又看了几遍打了厚重胭脂却仍然脸色苍白的兰巧,也不再多说什么,走进了自己的屋里。
第九章 分辨敌友
周荷在浣衣房发放预防瘟疫药物一事,不过一天就传遍了李府。赵灏多日来在李府走动,对此事自然一清二楚。一向做事低调的赵灏,也向皇上禀报了周荷的菩萨心肠,并说明江曲之计,也是出自周荷之手。皇上龙颜大悦,赏美人黄金万两,册封郡主。
郡主啊……就连皇上都已经倾向于她,册封了郡主就相当于认了她为皇家中人。
册封当天李府上下张灯结彩,鞭炮放得震天响。二夫人眼角满满含笑,拉着周荷的手频频出现在李府各处,甚至还来过梅苑。李锦然自始至终只是淡淡地笑着,看着她们二人精彩的表演,脑子里却在算着周荷献计的时间,暗道: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般得意了。
二夫人与周荷走后,梅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李锦然看了眼大哥曾住过的屋子,眉间闪过一丝忧虑。孙止曾说要让她一直跟在大哥的身边,连他都发现了她在府上性命朝不保夕,可惜大哥却被周荷一步步地吸引过去。
也是此时她才明白苏照说得很对,她足够聪明,却不够狠心。她身边缺一个能为她办事,做事果断的人。她将苏照前些日子给她的信拿出来,装在衣袖里。事到如今她不能再耽误,只能去找沈信了。
原本她是想叫上兰芝,却见她抱着一大捆艾草,在兰巧的门口熏着烟。兰巧在里面撕心裂肺地咳着。李锦然多次跟兰芝说,让兰巧多晒晒太阳,可兰巧担心瘟疫会传染,说什么都不肯出来。想到兰巧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数,她实在不忍心再去打扰,加上沈信离长阳并不远,一天之内就能赶回来,于是带了些银两出了门。
梅苑到正门一路上挂着大红的灯笼,丫鬟们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裳,一改之前四夫人去世时的阴霾,只是看见李锦然的时候仍然躲得老远。对此李锦然早已习惯,什么也没说。
出了李府,她小心谨慎,时不时地回头看有没有跟踪的人,直到确定并未有可疑之人,才雇了一辆马车。跟车夫谈好价,也无心欣赏一路的风景,只觉困意袭来,便撑着头在马车里迷了眼。
“姑娘,到了呢。”车夫在车外提醒,她才睁开了眼,不由一叹,到底是有多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她掀开帘子,又急忙放下,手心里沁满了汗。她告诉车夫只在长阳城门停下就好,可他居然将自己带到了郊外。她从包袱里拿出一把刀藏在袖子里,故作从容地掀开帘子下了地。
那车夫一改之前和气生财的面孔,周围也围过来几个健壮大汉,面目狰狞:“把银两都交出来!”
李锦然舒了口气,方才以为是二夫人身边的人,现在看来不是的。如此说来,这些人也不算太难对付。她将银两拿了出来,递给了乔装成车夫的人。那人放在手上掂了掂,眉头一皱:“李府大小姐,就带这么点钱?”
李锦然神情一愣,浑然不相信似的,看着那人高声道:“你怎这般言而无信,先前说好了让你将我放在长阳城门处,我已将明月珠给你了。现在你将我多带出那么远,还想多要价?”她佯作不知这帮人敲诈勒索,只站在原地一副喊冤的表情,“我那明月珠乃是当今皇上亲手赏赐,你还嫌不够?”
那人大骂一声:“呸!你敢诈我。我何时见过明月珠。”
他身后几个人看了眼李锦然,又看了看那人,其中身材最魁梧的男人道:“张三,你敢私吞?”
张三凶恶地瞪着李锦然,回道:“小六,你难道看不出这贱人是在挑拨离间吗?”
李锦然留意观察这几个人,除了小六之外,后面几个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似乎确定了张三只要私吞财物,就会立马扑上去杀了他。她低垂着眼,索性将包袱全部打开,除了干粮和水,还有一卷书。几个人看了看,目光又转向张三。
张三急得满头汗,从腰间掏出一把刀就要往李锦然脖子上抹:“你这贱人……”
李锦然左躲右闪:“你怕你朋友知道要私吞钱财,竟然想要灭我的口!”
眼看短刀就要刺到李锦然,小六拔剑刺进张三的胸口。张三瞪大眼睛,嘴角动了动,还来不及说话就闭了眼。李锦然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小六自始至终面色不改,将剑抽了出来,望着李锦然,手却在张三身上摸索着,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到。后面几个人有些等不住,一个人开口道:“小六,找到没有?”
摸了半天不见东西的小六比他们还急,杀气腾腾地看着李锦然:“竟然被你算计了。”他提着剑,怒冲冲地走向李锦然。
李锦然步步向后退,直退到马车边上,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明明是给了他的,说不定他藏到哪里去了。”她将苏照临走之前送他的玉扳指悄悄摘了下来,待小六走到她跟前时,紧紧抱住小六的身体,“不要杀我,我真的没有说谎!”趁着小六推开她时,她将扳指塞进了小六的衣衫里。
小六将李锦然一把推倒在地,拿着剑就要杀她。李锦然要的就是这个时机,装作慌乱不已地站起来去抓他的衣衫。玉扳指从他的衣衫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阳光下浑圆剔透。后面几个人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瞧。
李锦然故意扯开了嗓子喊道:“明月珠那么明显,你怎么可能找不到?”
小六满脸怒气,也不想跟她废话,举起剑来就刺向李锦然。李锦然迅速地往旁边躲开了,下一剑却没能躲开。一剑刺在了李锦然的肩膀上,顷刻间鲜血流出。小六恼羞成怒,一心要杀她,将剑拔出来又要往她心口刺。李锦然再也顾不上疼,从地上爬起来高声叫道:“一定是你想私吞,故意说没找到。”
那几个人方才见玉扳指从小六的身上掉出来,就各怀着心思。又听李锦然说明月珠极有可能是被小六私藏了,他们自然而然地想到从来没见小六提起的那个玉扳指。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将正欲杀李锦然的小六团团围住。
小六看了眼围在自己身边的人,骂道:“老余,该死的人在那里,围住我做什么?”
老余弯腰将地上的玉扳指捡了起来,不急不慢地说道:“私吞了这扳指,还想私吞明月珠吗?交出来,不然死的就是你。”
小六看着扳指,又看了眼李锦然,恍然大悟被眼前这个看着胆小如鼠的女人给算计了,勃然大怒:“那扳指是她放在我身上的,我……”几个人看着他。他却不知道说什么了,连自己都不相信,他们又如何会相信?总之都是要死的,还不如放手一搏。小六握紧了剑,趁那几个人还没动手之前,迅速地将剑刺进了其中一个人的胸膛。
老余见小六杀了同伙,高声道:“杀了他。”
其他几个人纷纷拿出刀剑,将他合力围住。李锦然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慢慢地挪向不远处的马车。从青丝上取下银钗,一手紧紧握住缰绳,一手拿着银钗狠狠地刺进马的后腿。马被刺痛长鸣一声,发了疯似的向前跑。李锦然立刻丢下银钗双手紧紧地握住缰绳。
“她都要跑了还不追,玉扳指,明月珠,谁知道她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玩意。”小六抵挡不住越来越凶猛的剑气,喘着气急道。
老余轻蔑地冷哼一声:“前面就是悬崖,我看她往哪里逃?你以为你还活的成?”老余再不想跟小六多说一句话,一剑刺进他的咽喉。将玉扳指擦了擦,塞进怀里,又将小六的尸身摸了个遍,仍然没找到明月珠,脸色沉了沉,说道:“我们都被骗了,根本没有明月珠。”
“张三跟小六都白死了?”一个人问。
“给我追,杀了她,敢算计我们!”老余沉着脸,领着几个人向李锦然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李锦然从未骑过马,又被这匹发疯的马一直拖在地上跑,裙摆早已被拖得凌乱不堪,脚上的鞋也蹭掉一只。她试过翻身跃马,但只要稍微一动,马就躁动不安。
眼见悬崖就在眼前,疯马却迟迟不见停下,她又无法上马将它安抚下来。情急之下,只好松开缰绳,重重地摔在地上之后顺着滑坡滚了下去。坡上有刺槐、秦椒、紫叶小檗等植物,她一路滚下去,只觉浑身都被刺的生疼。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什么地方停了下来,她想动一动,却已没有了任何力气。
“她睡多久了?”一个如清泉般清澈的声音问道,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任何情绪。
“三天了。”答话的人倒是回得干脆利落。
“要是再不醒,你就留下,待她醒了之后再跟上来。”那人井井有条地安排着。一旁的人点着头,继续给李锦然把脉:“身体倒是好得挺快,只是受了累,加上头部被撞,才一直昏迷不醒。”
李锦然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手腕上,想将它移开,略微移动,便“嘶”了一声,浑身疼得皱起了眉头:“母亲,我没生病,你怎么又叫大夫来给我治病。”
把脉的人微微愣了下,转过头看向身后玉树临风的人。那人笑了笑,说道:“继续,怕是梦话呢。”那人将李锦然的手按住探脉。李锦然不高兴了,哼了哼,却也没再挣扎,小声道:“不给我蜜饯就不吃药,再病都不吃。”
把脉的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身后的人却转身出去了。那人把完脉又将她的手小心地放进被子里,放轻脚步出了门。
李锦然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紫檀雕云龙纹嵌玉石座屏风,屏风隔开了她的视线。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被子,见是用金线绣的团龙纹样,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她躺的也不是自己的床……她作势要起来,刚有动静,骨头就像被人拆了一样。她努力地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从坡上滚下来之后就昏了过去,现在一定是被人救下。既然是被救,那生命暂时就不会有危险。她眯了眯眼,困意一来,又睡了过去。
不多久把脉的人端了盆水,将手帕蘸了水替她擦脸。李锦然感觉到湿凉的东西在脸上蹭来蹭去,睁开了眼。见他是在为自己洗脸,面色红了红,将手帕接了过来:“是你救的我?”
那人将她另一只手牵住,两指在她腕上探了探,说道:“好得很快,总算不耽误我们行程了。”又看了两眼皆是疑问的李锦然,又道,“救你的是三爷。”
三爷?李锦然想了想,长阳城里能让人喊三爷的必定是当今三殿下赵澈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又惊又喜,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能再遇见赵澈,她想起七年前上元节时,锦绣曾在安荣街与她走失,险些被人贩拐走,若不是赵澈出手相救,恐怕她再也不能与妹妹相见了。
时隔多年,或许赵澈早就将她忘了,可是她却忍不住打听有关他的一切。知道他自幼体弱多病,一直靠着珍贵名药才得以存活,所以这时候他理应在皇城里养病啊,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皇上怎会舍得让他出城受累?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由脱口问道:“三爷身体可还好?”
把脉的人脸色不变,但话却冷了几分:“你想让他死?”
李锦然也不理会他的这态度,说道:“皇上这般疼爱三爷,理当让他安心静养,三爷怎会来到这里,这又是哪里?”
把脉的人听她这样说,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解释道:“三爷觉得周荷郡主的计策暗藏隐患,遂去了趟江曲实地考察才回来。”
李锦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那计策就是自己出的,当然知道隐患何在,可有问题也不会是三爷去啊。除了太子赵漳,二殿下赵灏,还有四殿下赵翰,他们都身强体壮,没有病魔缠身。
正疑惑间,便见一个身穿深紫色华丽衣衫的男人走了进来,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她当即明白眼前人正是赵澈,想来也是,常年吃药的人,脸色能好到哪里去。
“醒了便好。”他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和煦地笑道。
但见赵澈对她陌生关切的口吻,李锦然便明白他对七年前的事毫无印象的,李锦然低着头,微微有些失落,转而又想,当年他们都尚且年幼,他能忘记过去之事一点也不奇怪,这才又抬起了头看着他。既然他已忘记了她,那她便装作不认识他便好。
赵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李锦然,见她醒了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捂住口咳了咳。李锦然将眼光又撇向了别处。赵澈上前询问道:“好多了吗?”
李锦然点了点头,正想回他,却见他背着身后的手里端出一个食盒,食盒里装着蜜饯。她回想起小时候有阵子经常生病,母亲要她吃药,她说什么也不肯,母亲就拿蜜饯来哄她。可转眼间什么都没有了,富贵没有了,母爱没有了,就连命都快没有了。她低下了头,努力将眼泪忍回去。再次抬起头时,她极为开心地去捏蜜饯,笑嘻嘻地道:“三爷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蜜饯啊。”
把脉的人刚想说什么,赵澈一个眼神让他闭了口。赵澈说道:“五妹生病,总是闹着要这个。”
赵澈口中的五妹指的是五公主赵月婵,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没想到居然也喜欢吃蜜饯。李锦然抿着嘴偷偷在笑,并未注意到赵澈的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