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宫人们已然摆驾,无瑕才被紫苏几乎是拽了起来,“娘娘,皇上摆驾铜雀宫了。”
她才忙下了台阶,一个不小心,竟踩到裙角,紫苏拉她不及,几乎要摔倒时,竟被接住了,众人先是松一口气,紧接着又暗自惊呼“皇上!!”
“桐妃,走吧,陪朕回你的铜雀宫。”皇上摆明的荣宠,让人不由得想,这皇后之位怕是桐妃娘娘的了。

一路默默走着,两人并未说话,直到进了宫门,无瑕才仿佛回神了一般,“嗯?回来了。”
这一口气一松,便坐了下来。
玄曜宸倒是不以为意,挥挥手,让宫人们下去了,自己便捧着一盅清水喝着——因为常用药的缘故,他已久不饮茶了。
便这么坐着,看她出神,待饮尽第二杯,才见无瑕惊呼,“差点忘记了。”
她拍拍额头,心道,今日是他生辰,自己的忧伤岂能让他瞧见,若说亲友尽失,怕是无人能有他伤怀了,二十多年前也是他生辰的那一场大火,烧光了他的族人,家园尽失,可谓惨绝!
看向他时,玄曜宸却是笑着的,“你到底还记得我也在。”
“我要送你件礼物。”她笑着说。
走到他眼前,“你猜是什么?”她故意卖关子。
“我以为是你写的故事。”他淡淡回道,以为自己必然猜对。
“错了。”无瑕笑着,“故事呢,先前听你说了许多,又加上这一年我修修补补,又润色一番,然而却不成故事,今日里听鹂馆的客人催着听故事,我便搁置了这个,照目前的速度,我想大概再有半年光景方可成书。”
“我倒宁可你写一辈子!”轻吐出这一句话,却是发自肺腑,揽她坐在自己腿上,轻轻靠着。
她一笑,良久无言,“等我们老了,我自然会把我们的故事讲给儿孙听。”,推开他,站起身,领他至窗前的长案前,“现在,却得先看我煞费苦心准备的礼物方可。”
揭开锦缎,月光下,她脸上露出难得的微微的得意,“玄,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他却直直的看着她,目光几乎停滞。
“玄!”她皱起眉,“让你看礼物,怎么看我啊?”
“久不见你这样的神采。”
“我?”她乐了,“你先看这东西啊。”
目光被这一副刺绣吸引,龙纹,蝙蝠做边,针脚细密工整,深得朱雀真传——然而最紧要的,是这幅图便是北辰王朝现如今的万里江山。
“瞳!”心头涌动着的是一股热流。
“被感动了?”她笑,“做这样一副山河图,起初也只是想了想,然而后来一旦起了头,便做了下去,就想着这是你的万里河山,这里有你的故事,一针针绣下去,就如同写一个故事一般,把对你的心思尽数绣了进去。”
“朱雀都纳闷,我怎么会如此坚持。”她自顾说着,“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着你,便绣完了,今夜看云依的戏,我忽然想起汤显祖的那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才是答案了。”
“千里江山,怎敌你柔情万种。”难得这月色下,他亦动了情。
“瞳,你愿与我共享这锦绣山河么?”摩挲着绣样,他低声问。
“呵,原来你也有痴傻的时候!”她回转头,“难道现在不是么?”
“玄,我要你记住,从今而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过生辰,过中秋,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他几乎以为这便是一场梦境,“不管发生什么?”
“恩,不管你是皇帝也好,是百姓也罢…”
“那…”他欲言又止。
“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对我不离不弃,我昭无瑕便与你生死相依!”

皓月当空,繁星闪耀,秋夜朗朗,誓言是否敌得过流年?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码字的成果…各位看官请跟帖~~
求撒花~~
无瑕这一章老发呆…木也发呆中…
睡觉去了~各位周末愉快!

 

第三十一章:清明时节雨纷纷(上)

第三十一章:清明时节雨纷纷

北辰元帝二年,清明。

这日,清晨,被雨打窗棂的声音惊醒。
起身,他已不在身边。

紫苏早已起来,看无瑕起身,便道,“皇上去早朝了。”
她点点头,看紫苏把柳枝插在。

“今天是清明,得插柳叶,早上我煮了鸡蛋,娘娘得吃两个。”紫苏模样里带着喜气,丝毫跟这节气不应。
清明,无瑕默默点点头,在细雨里站在檐下,看着梨花在微雨中散落一地,不由得念了一句旧时的词句,“燕子来时春社,梨花落后清明”。那是隽教她的,幼时在梨花树下学过的诗词又岂止是这一句。然而,此刻,独剩她一人了。

“娘娘,用膳了。”无瑕看着早膳,忽然想起久未吃过的一道点心,“我记得小时候清明节,家里的嬷嬷都会做青团于我吃的。”
“青团?”紫苏问。
“是江浙一带的点心。”无瑕笑着,摇摇头,这洛阳城怕是见都见不到吧。

“喵呜。”雪儿在她脚边蹭来蹭去,想是闻到了鸡蛋的味道。

“你倒是鼻子尖。”抬手便把手中的鸡蛋喂给它。
“娘娘,我来吧。”紫苏另剥了一只鸡蛋,拿了雪儿的食盆喂它,一边喂一边说,“真是只馋猫儿。”
雪儿却充耳不闻,狼吞虎咽的开始吃,还发出“咕咕”的满足声。

“这雪儿自从怀了小猫,就比以前更馋了,真是奇怪呢。”紫苏叨叨着,“每日除了吃就是懒懒的趴着,不止是馋猫儿还是个懒猫儿。”
无瑕怔忪了片刻,是曾有人叫过自己馋猫儿么?
“有了身孕自然会为小猫多吃点。”无瑕亦俯□看着雪儿吃食。

“娘娘,您说雪儿什么时候生产小猫呢?我还没见过生小猫呢。”紫苏的小孩儿心性难得显现。
“大概快了吧,再有两个月?”虽然她是养过猫儿,但曾经的那只雪儿却是公猫,这猫三狗四的也是听秋水提过一回。

同样是清明,扬州城外却未曾落雨,春意已然遍及整个小镇。
“梨花落后清明…”他着一身白衫,背手而立,站在梨花树下,透过纷纷落下的花瓣,他仿佛看到那个梨花树下的倩影。“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曾几何时,推着她荡秋千的人是自己,转眼间,孩童便少年,女娃成了别人的新娘。一年又半,他只消知道她过得好一些,自己便是坦然自若了。

“隽,你还在想着皇姐。”太子叡直言不讳。
“今日是瞳儿的生辰。”

“我的皇姐,已经死了。”叡恨恨道,然而这一个“死”字,说出口气却弱了。

“自从父皇薨的那一日,皇姐便死了…”那一场记忆里不可磨灭的火,燃着在他的每一夜的梦里,他不能忘记是皇姐嫁给的那个人,是他的人惹来的这一场灾难,国破,家亡!他立志要报仇!因此那个从小最爱的女子,再也不是他的皇姐。

“瞳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不知道?那我来告诉她!”
“叡儿,我倒宁可她一世也不知道,就这样简单的过活。”南宫隽淡淡然的说着。拂去肩头的花瓣,回转身来,这一张俊朗的面庞依旧带着熟悉的浅笑。

“祭坛设好了,少爷!”秋水低声道。
“好。”昭叡太子按耐住心中的情绪,转身。

燃起三炷香,他默默敬献,看着祭坛上摆着的排位,他念念道,“父皇,叡儿不孝,去年并未没有将玄曜宸刺死,此次必当戮力以赴。”言语中透露着与他年纪不符的狠绝。

南宫隽与秋水在旁看着,一个淡然,一个叹气。
秋水看着太子如今的模样,既是心疼,又无从劝说,唯有祈祷。

“你们先去吧,我自己待会儿。”叡并未回过头。

秋水便随了南宫隽出来。
“秋水,不要太伤怀了。”南宫隽静静说了一句。
“是,城主。”秋水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在想,如果公主在,会不会公子就可能心里好一些。”
南宫隽没有回答。
秋水继续说,“但那样公主就徒增许多伤感。”
接着她抬眼望着远处,“不知道今日公主能不能吃上青团呢?”

“我要吃青团,我要吃青团!”明明听着是成年男子的声音,可这语气分明是个孩子。
“好,忘忧,我这就问秋水嬷嬷去。”这声音却是紫琳的。

紫琳身边的男子牵着她的手,半张脸被一长发盖着,另外半边脸却都是懵懂,乍一看觉得眼熟,仔细看了,原是梅辛。

紫琳细心的替他擦去脸上食物的残渣,轻声道,“青团须得等秋水嬷嬷做好了才有的吃。”
这一下才看到那被长发遮掩的半边脸,竟是被毁了容,惨不忍睹,想当日那白面小生,一方名伶到如今只是三岁小儿般乞食,真真是世事多变。

“我这就去做了来。”秋水忙着应了。
“谢谢秋水嬷嬷。”梅辛竟如小孩儿般道谢,满眼皆是欣喜。

看到院子里的梨花落下,他又奔去采撷。

紫琳看着他,又同南宫隽对视,淡淡一丝苦笑,“许是这样才最好么?”
南宫隽亦未答话,心里却抹不去那一个身影,然时过境迁,自是故人难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更新这些,木争取明天晚上再更新下半部分~
大家咋最近木有留言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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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清明时节雨纷纷(下)

清明午后,她换了男装走出宫门。
一袭白色长衫,独坐在听骊馆内,看人清扫馆里的陈设。
馆主恭谨的问,“公子这一早过来,可有事情吩咐?”
她倒是怔忪了许久,“今日闭关一日吧。你们都歇了吧。”
馆主并未多问,称是退出。

在街市上走着,看人们三三两两的,因为雨,人并不多,牵骑马徐行,走了许久,抬头,已然是城外了。雨虽不急,然而却密了起来,惹得一身雨气,遂驾马疾行,转入逍遥谷。

她坐在秋千上,今日这一身极其的肃穆,上半身是银灰绣黑金花,下面的裙摆是深黑绸缎,长长的拖在地上。秋千摇来荡去,她头微微抬着,看着雨渐渐住了,天渐渐暗了,却没有要起身回宫的心思。
“你跟了一天了,不累么?”目光所及是屋角的暗处。
玄武走出来,“请娘娘随臣回宫!”这一天的雨已然将他头发打湿,衣服都紧贴在身上。
“难为你了,去换件衣服吧,玄的衣服都在。”
“不必劳烦娘娘了。”玄武恭谨的回答,随即暗自用内力,说话间,衣服竟干了大半。
“这功夫不错,你教我吧。”
“内功是要自小练习的,娘娘没有根基,怕…”玄武为难道。
“自小…”无瑕怔了怔,“自小,我是同隽哥哥一处的,他教我习字,画画,下棋,只是这拳脚功夫却从不肯用心教,他说,女孩子是不必学的,花拳绣腿足够我体会了…”
“今天原是我的生辰。”她默默道,“小时候,父亲不会在今日给我庆生,只有隽…”只有隽会陪着她,还记得两年前的这个时节——
“那我要你以后每年的生辰还同我一起过。”
“隽,明明是你答应我的,怎么还要我再答应你呢?”

“你愿意么?这一生所有的生辰都同我一起过?”
“恩?是。”

这一刻方才明白,年少时候轻许的诺言,是多么重的一生…

玄武站在原处,看着她,轻叹一口气,“小时候,我尚不能体会清明的凄冷,世间伤心之人如此之多,我怎能在这一天庆祝。”

“现在,我明白了。” 又是一声轻叹,她走下秋千,伸手接住落下的花瓣。

“阿水,替我摆一个祭坛吧。”她起身,轻声道。

玄武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出去。一炷香的光景之后,他带回了香案,香炉。

看着玄武将香案摆置好,接过他手中的三炷香,雨幕里,她擎香立了许久。

直到马蹄声响起,将人自沉沉梦境唤醒。
将香插好,回转头——是玄曜宸。

“皇上!”玄武躬身退下。
玄曜宸摆摆手。
见是他来,无瑕微微一笑,“你来了。”
“就这么淋了一天?”
“斜风细雨不须归。”她轻声道,面上尽量带了笑。

想开口,却因她面上难掩的伤怀,生生的咽下要说的话。
“晚膳还没用吧?陪我吃点。”
“好。”她点点头。才见他竟是携了一只食盒而来。
“有谁见过皇帝携了一只食盒的,真真是奇观了。”先一步将食盒接过来,进屋,摆于桌上。

几碟小菜,都是清爽可口的,另有一壶酒,打开食盒最底层,无瑕愣了,“青团?”
“紫苏告诉你的?”她问。
玄曜宸点点头,“尝尝。”
她拿起来吃了几口,甘甜如旧,然而却放下了。
“怎么,不好吃?”
“素日里都喜欢的,今天倒是觉得甜了,要是有梅子馅儿的就好了。”
“那让他们去做。”
“不用了,我喜欢吃的。”她拦了下来,慢慢嚼着自幼喜欢的食物。
“瞳,今天是你…”才要说,便被她笑着拦下,“千树梨花百壶酒,共君论饮莫论世事。”

“我们好久没有这么喝酒了。玄,今天陪陪我吧。”面上的笑容再灿烂也掩不过话语的凄清。
“好。”是有很久了么?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玲珑剔透的心思,让他何从呵护。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杯,举杯共饮,他想起初见的那一日,那一句醉笑陪君三万场,说出来的时候,她那重瞳的眼眸里亦曾闪过如此复杂的神情。

觥筹交错,烛火摇曳,喝的越多,她面上的笑也越多,“自古英雄多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玄,你说对不对?”
他看着,却不曾回应。
“你说啊,对不对呀!”她索性站起来,低头看着他,“不过你是皇帝了,不再是玄了,现在你什么都不需要了,自然体会不到个中妙处了!”
他一用力,将她揽入怀中,“我还有一样东西要不得。”
“你?”她皱起眉头,“我不信!”
“借你生辰,送我个礼物成不成。”替她拨去额前的碎发,四目相对。

“哪里有你这样的,生生的给我要起礼物了。”无瑕迷迷糊糊的笑着。“好吧,看在今日你替我准备青团美酒的份上,你说想要什么。”
“瞳,”玄曜宸说,“我要你给我生个太子。”
她愣了,太子?
他柔声道,“连雪儿都要做母亲了,你不曾想过也有个娃娃叫你娘亲,唤我父皇么?”

她笑而不语,虽然醉了,心却益发清醒,这一生已经与皇家牵扯不断,难道自己的孩子还要如此么?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一天更新~~
这章放上去,为表达一种情绪——有的时候,有些情绪是无法表达的,可心情又因为无法表达而郁结,就如同无瑕和玄曜宸,她不说,他亦不说自己体会的到,这样下去,木自己都觉得悲催

 

第三十二章:梦里花落知多少

初夏的夜,竟有些暑气了,白日里一直憋气,晚上天气愈发闷热。站在庭院中,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天,月竟被乌云掩住了。
紧接着,天边的星子也失去了光芒。气息愈发窒闷,天边一道闪电,“轰隆”一声惊雷,整个皇宫的灯火瞬间熄灭,四野漆黑。她忙唤“紫苏,掌灯!”
“紫苏?”
“紫苏,快点灯,我看不到了。”这还要从她这重瞳说起,这双眼睛一到黑夜便难辨事物了。
步步小心,却因为失去回应而极其害怕,“紫苏,你在哪儿?”
“瞳儿。”极远处,有人叫她。
“谁?谁在叫我?是你么?玄?”
“瞳儿!”这声音凄冷,让人寒颤。
“谁?”一个不小心,她绊倒了什么,“喵呜!”猫儿凄厉的叫了一声。
“雪儿!”一个惊雷闪过,猫儿窜了起来。
沿着声音的方向,她摸索着过去,“瞳儿!”声音越来越近,幽暗的灯光亮了起来。
“父皇!”依稀可辨的是父皇的容貌,然而这身上穿的衣服却破败不堪。
“父皇,是您么?”顾不得周围的黑暗,她疾步奔过去。
那人却向后忽悠一退,“瞳儿!”
“父皇,是我,是我!”无瑕站在原处,要接近他,昭庆帝却一直闪躲。
她没有办法,只能站在原处,看着他,“父皇,我是瞳儿啊!”几欲落泪。
“瞳儿,父皇好惨!”昭庆帝脸色惨白,目光无神,看着无瑕,“这火烧的太大了,父皇被火烧的衣冠不整,火舌太烈,父皇无法逃出这昭庆殿…”
“父皇!”她心痛万分,“父皇,瞳儿不对,瞳儿不该离开您,如果不是瞳儿离开您,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父皇…”
“瞳儿,父皇不怪你,只是,父皇要你替我报仇…报仇…”
“父皇!报仇?!!”她愣住了。
“你看…”
“皇姐,你以为父皇的死真的是这么简单么?”是叡儿。
“叡儿,你告诉皇姐!”
“皇姐,我要替父皇报仇,我要重建大昭!”太子叡信誓旦旦。
“可是,叡儿,我不明白…”
“瞳儿,你太让我们失望了!”灯火忽然亮了,梨花树下,他蹁跹如旧时模样。
“隽,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她走过去,却无法接近。
“不,你弃我而去,弃大昭而去,从此你我是路人!”南宫隽甩袖而去,徒留一树梨花,“咔嚓”,一声惊雷,那梨树竟然着了火,紧接着回头,叡儿和父皇也不见了踪迹。

“瞳儿!这火太大了,父皇没办法逃出去,瞳儿…”
眼睁睁看着,她无法靠近,火势越发大了,火苗窜上天空,竟化作了一只火色凤凰,直飞冲天…

“父皇!父皇!瞳儿来救你,父皇…”挣扎着醒来,知是恶魔,然而心悸依旧,无法自控。

“做梦了?”玄曜宸坐起来,搂住她,“不怕!”

“父皇!”她抽泣着,继而大哭,“父皇!父皇!”
“火势太大,那棵梨树都着了,我没有水,没有半点主意,我眼睁睁的看着父皇被火焰吞没…”
“我没有办法…”无助而凄惨的哭泣让人心都碎了。
“都是梦!”他用力搂住她,“都是梦!”

可这梦却如此真切,让她在这样的夜里无法醒来。月光寒,洒一地,这一夜,满心殇,莫名悲凉…纵使在他怀里,也无法安睡,辗转一夜,直到天微微亮,那一抹夕阳,仿佛救了她的命,无瑕叹一口气。
“玄。”
玄曜宸看着她,无瑕凄然道,“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期盼,期盼天明,期盼这一切果真是一场梦,然而纵然昨夜是梦,父皇,却终归是永不可再回来了…”
他皱了皱眉,没有接话,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道,“这一额的汗,白日多睡些吧。”
看着天光,不多会儿,竟沉沉的睡着了。

“紫苏。”他起身,唤紫苏进来。“早膳备着,等娘娘醒了再用,另请太医给她瞧瞧,看开些安神的药。”

“是。”紫苏应了。

“紫苏,几时了?”眼皮沉沉的睁不开,她低声问,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娘娘,已经巳时一刻了。”紫苏走过来,问,“娘娘是要起身么?”
“咳咳咳…”想要清清嗓子,却惹来心口一阵干呕。

“先喝点水吧。”紫苏把帘子收起来,温水递上。
一夜无好眠,这会儿只能就着紫苏的手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紫苏将杯子收好,转身将窗打开,背靠着枕头,静了静,方才彻底醒了。

“娘娘,现在用膳么?”紫苏问。
“待我起身,”她皱了皱眉,今天身子怎么这么重,腰上酸的紧。

松松的束起发尾,懒懒坐在桌前,紫苏端来一碗蛋羹,平日最爱的,今日看到却没有半点食欲。端起来,勉强吃了几口,竟要呕了出来。

“娘娘,怎么了?”紫苏放下手中的花瓶,匆匆过来,替她轻拍后背。
一句话都说不出,她拍拍胸口,喝一口水,“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恶心,许是睡得多了。”
“紫苏,这蛋羹我不吃了,你喂雪儿吧。”

“桐妃娘娘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说话的是云夫人云依。

紫苏皱着眉,“唉,夫人,娘娘这几日都吃的不好,昨夜睡得不好,今早还吃东西恶心想吐。”“这…”紫苏将带来的花肥交给随身丫鬟。“太医瞧过了么?”
紫苏说,“早上皇上已经叮嘱过,娘娘一醒来,就差人去请太医了,说话应该要到了。”

“恩。皇上对于桐妃娘娘的恩宠果然不一般。”云依面上笑着,“这是那盆滴水观音的花肥。”
“起初我还以为这滴水观音只需要给些水便可呢。”无瑕看着窗前的滴水观音,才一年光景竟然枝繁叶茂,有近一人高了。“还老得让你照看着。”
“这东西若不管它倒也能疯长,只不过样子就会差了许多,我左右也无事,就当串门了,本来就是自家人。”云依说话便亲自将花肥上了。
“这花肥倒是闻着有股香气呢。”无瑕凑近前瞧着她上肥料。“难为你这么悉心照料,还亲自动手。”

“我是养惯了花草的。”说着又拿起帕子洗洗的擦拭着叶片,“这花草是通人性的,就同这养熟的猫儿一样。不过是你更爱猫儿,我最爱花草而已。”

紫苏正拿着蛋羹喂着雪儿,雪儿已经大腹便便,懒得动弹,只趴着吃。

“雪儿,”无瑕看着雪儿有些发怔,“原本在金陵时便养了一只同样的猫,亦是叫做雪儿的,一团雪白,从小我便抱着它,它也仅同我亲近,一晃眼,两年了…”

“说起金陵,我倒想起一桩事…”云依欲言又止。
“什么?”无瑕追问。
“据说金陵城现在正闹疫病呢。”
“疫病?”
“老人常说的,冤魂出没之地,方才有疫情,乃是冤魂索命。”云依悄声道,“那年金陵,唉,太惨烈了…”
“什么?云依?”无瑕一愣,“惨烈?云依,那时你在,你是必然知道…”
“娘娘,太医来了。”紫苏来报。

“让太医稍后片刻。”
“快晌午了,玄蚩也该下朝,我们该走了。”云夫人告辞道。
“云依…”
“娘娘,好生养好身子,我们下回再聊。”说罢又轻描淡写的笑了笑,转身便走了。
像是有什么欲要浮出水面,却又恢复了风平浪静。无瑕的心“通,通”直跳。

“娘娘!”紫苏唤她,方才醒来。

“太医要给您诊脉了。”一根红线系在手腕上,她看着红线出了神,抬眼,蓦然看到窗外的一树梨花簌簌落下,她忽然想起昨夜的梦,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