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过去了,颜离水同他已经同将士们喝过几旬酒,再看她,依旧正襟危坐。
坐在她身旁的玄曜宸亦是丝毫未动,除却开场的一觞酒,两人亦是滴酒未沾。

陈庚已然喝醉了,此刻不知好歹的捧了一罐酒,凑过来,“公主,我敬您!”

那笑容让人心生厌恶。

“陈大人,您醉了。”颜离水拉他走。

看着宴席上军士们喝的酣畅淋漓,她忽然想起自己同他的那个约定,“陪君醉笑三万场,不诉离觞,怎能不伤?”

“玄将军,我敬你!”似下了决定一般,她转过身,举起一觞酒,耳朵上的金坠儿一晃一晃,在火光下闪着人眼。

他抬眼,一杯酒端稳,今日的她美丽不可方物,像是出嫁的新娘,然这一脸神色却不相称。

“好。”这是他今日第一句话,一个好字,惜字如金。

两杯酒饮尽,两双眼眸对视,无言,却都不肯转开目光。

“玄曜宸,自一开始你就告诉我了,你是玄曜宸,我昭无瑕无知至此,名满天下的北齐大将军,我竟不知其名讳。”

“不过是一个虚名,一如你当初的无名公子。”
“我以为是我骗了你,可想想自己却有受骗的感觉,可是,你是告诉了我的,昨日今日,多像一场梦。”

“那不是梦。”

“多希望我只是无名公子,而你只是那个陪我喝酒的玄曜宸。”

“现在也可以。”

“不会了,再不会了。”

“为什么?”

“我是大昭的公主,昭无瑕,而你,是我大昭的敌人,北齐国主的帮凶,天下人皆言,北齐欲一统天下,而下个目标便是大昭。届时必将兵戎相见,你我必将成为敌人。”

“你信?”

“我为何不信。”

“既如此,我无话可说。”

未曾开口,已有千言。

她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的匕首置于桌上,“这把殇,还给你。”

“我玄曜宸送出的东西断不会收回。”他只是看着她。

“这杯酒,最后一杯,敬昨日的无名公子和玄曜宸!”

“我喝,却不是最后一杯,”他举杯未饮,“你还欠我一个故事,我欠你的还有两万九千九百场不醉的酒。”

无瑕摇头,咬住唇,决绝道,“不会了。”

“别哭,”他伸手要替她拭泪。

她抬头,却碰到他的手,一惊,却愣住。

“我心会痛。”轻轻擦去她的泪。

“珊瑚珠,我一直随身带着,放在心口,”他轻声道,“你不是大昭的公主,我只知道你是要陪我喝一辈子酒的女子。”

她皱起眉,推开他的手,站起身,“你喝醉了。”转身走向大帐。
他紧随几步,“瞳!”

心一沉,这个名字,似是在魂灵深处的召唤,让她不得不住了脚步。

“跟我走吧。”

闭上眼,摇摇头。

“跟我走吧,回洛阳,我们看繁花似锦,四海昇平,我给你继续讲完那个故事。”他自身后拥著他。

“不可以!”她挣扎。
他却越箍越紧,“不要回去了!”

“放手!”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滴在他的手背上,他松了手。

“玄曜宸,我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然,若有一日,你要取我大昭,只求你保我父皇的性命,还有我大昭子民…”
“你不信我!”

“天下?!逐鹿中原,称霸天下,试问谁人不想?!”说完,她大步走开。

“瞳,”他看着那背影,“我在洛阳等你。”

她没有停住,似乎,是并未听到,然而,眼泪,却再忍不住。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原是两处闲愁。

翌日,大昭国与北齐签订商洛会盟合约,两国相约永为友邦,大昭分五年向北齐纳白银百万两,五座城池依旧归大昭所有,然两国贸易通商皆可在边城自由进行。自此,边城商贸再度繁荣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如期更新~
木只修了两遍,回头周末再细细修理之。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木得加油了~

 

第十六章:此情无计可消除(一)

六月十五,金陵,大昭宫。

昭庆帝寝宫内,因为皇帝今日染了风寒,不能招风,因而厚重的帘子遮住了外面的阳光,室内显得有些窒闷。

昭庆帝卧在龙塌上,面色有些苍白,眼睛因为病而下垂,经过这一场浩劫,他明显的现出老态了。

“隽,你不必拘谨。”昭庆帝对坐在远处的南宫隽招招手。
南宫隽站了起来,宫人们立时有眼色的把矮凳搬至榻前。
“你们退下吧。”昭庆帝声音有些力不从心。

待得宫人把门带上,昭庆帝对他道,“坐。”接着一阵急喘,他缓了一阵。
“皇上,臣去唤太医来吧。”
“不碍的,你坐下,朕有话要跟你说。”

南宫隽恭谨的坐在帝王榻前,恰有一缕光投射在他的脸庞,昭庆帝看着他,似是陷入了沉思,半晌没有说话。

“皇上可是累了,臣先行退下,明日再议?”南宫隽欲站起身。

“我只是忽然想起你父亲。”昭庆帝已经好久没有用“我”自称了。

南宫隽脸上微微一怔,却听昭庆帝继续说下去,“那戏子演的并非全对,然经此一役,我却是真的知道今日的金陵已是风雨飘摇了。”

他口中的“戏子”便指的是梅辛的戏班,这一则事南宫隽已听无瑕说过。

“十五年前,你父亲出征,大败敌军,而今你亦为我大昭扬威,你们南宫家是大昭的功臣。”

“而朕,”他叹一口气,“朕,对不起你父亲。”

“臣惶恐。”
“隽,”昭庆帝继续说,“到现在,朕只有一个心愿,便是你与瞳儿完婚。”

“瞳儿脚踝上的串珠便是你父亲给她的,”昭庆帝眼神又迷茫了起来,“这是他们的心愿,也是朕的心愿。”
“皇上的心意臣明白,然而,”他想起瞳儿已然空荡荡的脚踝还有那一日在商洛沛,她与那玄曜宸奇怪的表现,以及北齐莫名其妙便答应了不要五座城池,看着虽然让人欣喜,却着实让他猜不透。
“你难道不愿?咳咳咳…”昭庆帝一着急,又是一阵咳嗽、
“皇上!”南宫隽站起身,把水递到皇帝眼前,悉心的喂他喝了几口,又抚着他的胸口顺了顺。

“隽,你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昭庆帝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情。“难道你已经另有所爱?”
“臣没有。”南宫隽急忙否认。
“臣自小便认定瞳儿是自己的妹妹,后来知道这一曾姻缘,便早认定她是我的娘子,因此这一颗心早便只为她而活。只是瞳儿,臣不想她不快乐。”
“难为你了,”昭庆帝欣然道,“瞳儿的心思,朕知道,她现在是小孩子心性,还不知情爱为何,这世间众人她都瞧不上,便独独对你青眼有加,已然说明你的不同,这孩子的字,画,琴,棋皆是你教的,这一生自然离不开你,也唯有你能疼她爱她知她懂她,才能让朕和皇后放心。”

“你且去准备,瞳儿那边,我让皇后与她说。”昭庆帝抚了抚额,“这丫头,近些日子安静了许多,看来果然是大了,收了心了。”

“朕前段日子伤了她的心,若以往,她一定不依不饶,没想到这一回跟你回来,却好似忘了那些事情。”

“瞳儿是长大了。”南宫隽应和道。

“瞳儿也是时候嫁人了。”昭庆帝合了眼,“你先去吧。”

今日昭庆帝忽然念及旧人,便又想起那出折子戏,头先锁了梅辛,后来因为紫琳求情便将他放了留在宫中,思及他的折子戏,昭庆帝想起什么,“来人,去把梅辛叫来。”昭庆帝吩咐道。

“是。”宫人领旨退下。

“奴婢拜见皇后。”正侍弄着花草,见皇后来了,秋水忙请安。

“公主呢?”皇后问。
“在书房。”秋水遂领了皇后去。

无瑕正坐在书案前发呆。

“公主,皇后来了。”秋水提醒她。
她似是一醒,
“母后。”她安安静静的请了安。

“瞳儿果然长大了,这一转眼,都十年了,想想我和你父皇把你送去南宫家,竟好像就是昨日的事。”皇后感慨着。
“说起来,隽这次出征你也随了去,母后真是没有想到,你们两个竟然如此不离不弃,让我和你父皇很是心安,你父皇和我再舍不得也不能让你留在宫中了,是时候把你俩的婚事定了。”
“婚事?”她一怔。
“这孩子,怎么忘了,你小时候便是同隽订了亲的,你那脚上的珊瑚珠便是见证呀,这珊瑚珠配你的白璧无瑕,岂不是天作之合?”

秋水喜滋滋的听着,却看无瑕神色恍惚了起来。

“秋水,这几天公主的起居照顾好了,择个吉日,便是公主下嫁的日子了。”皇后说着自己也乐。

“母后,我不让皇姐嫁!”门外走来的是昭叡太子。

“怎么?!”皇后皱眉,却笑着,“小孩子家家不要参与大人的事情。你皇姐早晚都要嫁人,就同你也要娶太子妃一样。”

“我不,如果要娶皇太子妃那我要皇姐来做我的太子妃。”太子不服气道。

“混账话!”皇后面容突变,怒道。

“皇后息怒,太子许是跟公主感情太好,他那里知道这太子妃是做什么的,只道是给她找个伴读的姐姐呢。”随身的嬷嬷劝解道。

皇后想了想,才道,“叡儿,你不能这样无理取闹,太傅教你的书都白学了。”

昭叡太子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说罢又拉过无瑕的手,“还有,瞳儿,你就不要每日读书了,再伤了眼,伤了神,这一回你自楼兰回来都瘦了,趁这些日子多吃些补品,乖乖呆在宫里,不要四处乱跑了。”

“是。”她面上并不见高兴,只应声点头。

皇后又说了些闲话,便带着太子走了。

自皇后走了,她便坐在桌前,铺开的纸一直展着,却一字未写。
猫儿在她脚下蹭了几蹭,她也并未理会,秋水走过来,“公主,奴婢给你研磨。”

她怔了一怔,点点头。自回金陵,她便只肯在这笔墨间用功,不到月半,竟将玄曜宸所述的事情化作了笔下的故事。搁下笔,翻开写好的书稿,那个古老而神秘的部族,繁盛的文明,绚烂的舞蹈,祥和的景象在她笔端熠熠生辉。

世间之事,总是盛极必衰,她脑子忽然闪过他曾说过的一句话,似乎这个故事至此即将展开新的转折,只是,怕她写不完了。遂拿出她的印鉴,加盖了“无名公子”的印章,看着这印章,她有些恍惚。

莺飞草长的那个春里,听鹂馆的第一面,他同颜离水便叫她下不了台,一句“无名公子,沽名钓誉”让他们闯进了自己的世界。那一回,他救了自己,两人才许下了一个故事换得醉笑陪君三万场的约定。

命运这码事真真让人猜不透,自打第一回相见,便巧合一样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无名谷中芳菲艳,空谷深处侯君来”,一只桃花笺,引她到了人间仙境。再后来,扬州的巧遇。每每遇见,都有那么多让人难忘的事情。一环一环,比之故事都精彩纷呈。

然而,都过去了,即便曾经有过满谷芳菲,湖心醉月,即便他们曾经醉过,那也只是醉了而已。而今,自己要嫁给隽了,这一个“嫁”字,竟无端让她脊背发冷。

“秋水…”她抬头看着秋水,“母后是说我必须嫁给隽么?”
“是呀,公主可高兴?”秋水喜滋滋的问。
她却摇头,“我听到这个消息,却是高兴不起来,直到刚刚才醒过神,竟觉得脊背发冷。”

“傻公主,你与南宫城主自小便是有了婚约的,这女孩儿嫁人前肯定都是有些担忧的,”秋水宽慰她,“但你想想,你同南宫城主自小便生活在一处,自此只是住了他们家,两人还是同小时候一样,便没有那么恐惧了。”

“是这样么?只要两人自小玩在一起,长大便可以成亲?”她心思恍惚,瞥见书案上的孔雀绿釉梨花洗。
“秋水,帮我把这个洗收起来,收拾一下,我要去南宫家。”

“恩?”秋水倒是愣了,这公主心思转的还真快。
“隽这一回伤的重,我去探病。”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另一个念想,自小以为是自己亲哥哥一般的隽要做自己的夫君,这一个转换,自己能接受么?而南宫隽也能接受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困得不行,今天才更新上来~~
大家周末玩得好不?北京热死人了~~~
木最近在细细琢磨灵感这码事,是不是工作太忙就灵感也少了呢~求灵感~求不困!
下期预告,周二晚更新
部分内容披露
“隽,你喜欢么?”她问。
“恩。”他颔首,“喜欢。”
“那你喜欢我么?”她问。
他一愣,随后答,“喜欢。”
无瑕却一脸困惑,“不是,不是,隽,我问你是相公和娘子的那种喜欢。”
“是,瞳儿………

 

第十六章:此情无计可消除(二)

“隽。”甫一进门,她便看到南宫隽。
“城主,夫人。”待到秋水请安,无瑕才瞧见南宫婉秀也在。
“姨母。”
“公主。”南宫婉秀笑着拉过她的手,打趣道,“才刚与隽念着你,便来了,真真是心有灵犀么?”

“来人,再盛一盅冰糖燕窝梨水,姨母记得这可是你最爱吃的。”说着看两人,便笑呵呵的站起来,“这下人们做事还是不仔细,我去看看。”
说罢还携了秋水,“秋水,你随我一起去吧。”
刚一出门,便又回头看看两人,笑着对秋水道,“这公主马上就要嫁过来了,还过来看隽,这小两口感情还真是好。”

两人都听见了,南宫隽微笑着,无瑕却皱了眉,然而看到他面色依旧不好,便走了过去,“伤还未全好么?”

“不碍的。”他摇摇头,“怎么今日过来了?”
“前些日子专门做了送你的。”说着便把那方孔雀绿釉梨花洗拿了出来,脸上却并不见笑容。
“你自己个儿设计的?”南宫隽拿起来端详着。

“恩。”她点点头,看着南宫隽,想着若今后两人做了夫妻,着实觉得不能想。

“隽,你喜欢么?”她问。
“恩。”他颔首,“喜欢。”
“那你喜欢我么?”她问。
他一愣,随后笑了笑,答,“喜欢。”
无瑕却一脸困惑,“不是,不是,隽,我问你是相公和娘子的那种喜欢。”

“是,瞳儿,我自小就知道你是我的小娘子,从那一回在梨花树下看到你,我便知道,”他缓缓说着,“我不知道你说的喜欢,却知道,自己对你是转不开眼眸的心爱,小时候就喜欢看你生气,便爱逗你惹你,直到有一回你哭了,那一次你哭的梨花带雨,很是伤心,我看了心里特别疼,那时候起,我便开始让着你,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答应你,瞳儿,在楼兰见着你,我便想,以后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涉险,这便是我对你的喜欢,这一生我只想与你不离不弃,这一辈子我南宫隽长相厮守的人便也只有你。”

他慢慢说着这一切,好像是在说一件极普通的事,面上依旧带着那永远对她不变的笑。

“不,不许你喜欢我!”无瑕像是被吓着了。
“瞳儿。”面上微微一黯,他似乎并不惊异于她的反应,就好像他早就知道。
“我不要嫁给你!”她好像很怕,推门而出。

秋水陪着南宫婉秀站在门口,手中端着刚刚做好的燕窝梨水,被她这样一撞,那盅梨水跌落在地,碎了一地的瓷,“公主!”秋水欲拦住她。

“不!”她飞奔而去。

南宫隽面色一黯,却又苦苦一笑。
“隽,瞳儿许是小,还不懂。”南宫婉秀劝他。

“恩。”他面上勉强答应着,然心中却默默道,“许是晚了。”
晚霞染红了天边,他独自一人立于亭下,看着桌上摆开的残局,想着刚刚的一切,自己急于刨白心事,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是吓坏了她么?
然而,南宫隽却知道,也许这一回不说,自己再没有机会对她说这些话,从那一晚他看到她空空的脚踝开始,心的一角便被撞开了,从那一夜她口中唤出的“玄”开始,他便料到许是晚了。从商洛沛他们的一晤,便知道他呵护了十年的瞳儿的心却被别人偷走了,而自己必不忍心强她所难。

捡起一颗白子,摆至棋盘,脑海中闪现的是她的俏皮,刁蛮,善良,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喜,她的悲。

“贪心不足,你即便是把所有的都占了去,黑子也必不能超过三十目。”
“三十目都不过?”他清楚的记得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惊讶。
“怎样?无名公子,可是三十目?”那时他好生得意。
“哼。”
“是否无名公子以后可以改个名字叫三十目公子呢?”
嘟起嘴,“隽你也欺负我!”

笑颜依旧生动,然而梨花树下,再找不到那个小女孩了吧,“这局棋,还能下完么?”

是问天,还是问自己?接着便又笑了,然而面上似是笑,却让人看着苦涩心疼。

疾疾奔出南宫家的她,恍若惊弓之鸟,待得醒过神,才发现自己竟奔至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皆用奇怪的眼神盯看着她。

伫立街头,无端觉得孤寂,站了一会竟觉得心慌,沿街漫无目的的走着,脑子里有事情,却想不了。

“上车。”有人将车马停在她面前,抬头看,竟是熟悉的脸孔。
“上车。”他将她一把拽至车上,疾驰而去。

坐在车上,她倒觉得安全了,管他会将自己带去什么地方,这会儿自己只消靠着车窗,看外面一闪而过的街市,心里忽而空了,却又忽然会满了,那空空满满之间,晚霞已然染红了天。

“是,瞳儿,我自小就知道你是我的小娘子,从那一回在梨花树下看到你,我便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喜欢,却知道,自己对你是转不开眼眸的心爱,小时候就喜欢看你生气,便爱逗你惹你…”
“瞳儿,以后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涉险,…
瞳儿,这一生我只想与你不离不弃,这一辈子我南宫隽长相厮守的人便也只有你。”

想到南宫隽说的话,心慌的更加厉害,想不通为什么,可却凭空觉得伤怀,心纠在一处,随着呼吸一紧一紧的。

“下车。”
她转过头,看着帘外的梅辛,一时没有反应。

梅辛见她却是一怔,一块方巾先递了过来,他便转过身,遂下了车来。

接过方巾,才知自己已是一脸凉,草草擦了泪,她也下了车来。

见他背对着自己,便也没有做声。站在这山顶,看夕阳西下,深吸一口气,已没有刚才那般难受。

两人各自看着天边,时间仿佛静止。
“为何要哭?”他问的极简洁。
“父皇要我嫁人。”
“你不爱他?”
“爱?”她一怔,“我只把他当做朋友,知己。”
“那便不嫁。”他脱口而出。“若日后后悔,不如现在当断则断。”
“不嫁?”她眼神迷茫,摇摇头,“父皇和母后不会答应的,有时候我宁可自己不是大昭的公主,若能永远做无名公子,该多好。”
“能够为情所扰,公主真是幸福之人。”他冷冷道。

“你…”她皱眉,“你什么意思?”

“俯瞰天下苍生,乱世只求保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唯有皇家女才能够儿女情长,怕是南宫隽也只能英雄气短了吧。”

“不许你说他!”
“而今公主不嫁,朝中兵权重归他人之手,他岂非英雄气短?”

“大昭皇帝的东床快婿只是为了保大昭江山所用,我说的不对么?”

“你!”

从未想过的一层关系,被一个外人点破,无瑕心头一惊,“你是什么人?”

“戏中人。”他目光放于远处。

“难道只有这样么?”叹一口气,她想要妥协了。

“为何不嫁?”
“我…”

“是因为这个?”他贴身拿走了她的“殇”,一路上,她手心握着的是这把匕首,本来他以为她是想不开,现在看来,她只是凭借这一支匕首来找寻力量。

“你!”她惊呼,伸手去抢,“还给我!”

“既然不愿做公主,那便不作,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只做个逍遥公子?”

他将匕首换给她,“若是我,便去找那个不把我当做大昭公主的人。”

她一愣,忽然想起那一夜在商洛沛,他轻声道,“你不是大昭的公主,我只知道你是要陪我喝一辈子酒的女子。”

她清楚的记得,他的怀抱里,他在耳边呢喃,“珊瑚珠,我一直随身带着,放在心口。”还有那一句等她,让她的梦里多了一个繁花似锦的洛阳。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之…
嘿嘿,木忽然在昨天写隽的时候爱上他了,咋办咋办啊
真的为他感怀了,唉,心软的紧呀~
下一章,几回魂梦与君同,周五晚奉上~~~

 

第十七章:几回魂梦与君同(一)

“父皇,瞳儿不嫁!”无瑕跪在昭庆帝的寝宫,“求父皇收回旨意。”
“咳咳咳,你说什么?”昭庆帝急火攻心,咳了起来。
皇后替他抚了扶心口。
“父皇,孩儿要一辈子陪在您身边。”她看着躺在床上休养的昭庆帝,跪着又上前了几步。

“百善孝为先,原来是为了这一片孝心。”皇后宽慰的看着她,对昭庆帝道。

“儿女长大,该有自己的归处,这才是为人父母最想见到的,瞳儿,虽然是皇家,我同你父皇也是希望你有个好的归属。”皇后柔声道,接着便扶她起来,“再者,即便是嫁了隽,你还是可以时常入宫的。”

“难不成隽还能不让你回娘家不成?”皇后笑着,“若他欺负你,母后必第一个不许。”

“父皇,母后,瞳儿不是…”
“好了。”皇后拦下她,“你父皇今日里身子不好,你先退下吧。”

“臣妾去给皇上拿药。”紧接着,便携了无瑕的手走出内殿。
“瞳儿,”皇后站在外殿,看着她,“太医说,皇上的身子是新疾旧症一齐袭来,全指望他能开心的看你嫁人,兴许心情一好,这沉疴也便能好。”

“母后,我…”她欲言又止。
“母后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只是你父皇最疼爱于你,这桩婚事便是你母妃与你父皇早便定下的,若你真有孝心,便顺顺利利的嫁了,这样你父皇安心,你母妃在天之灵也安心了,若有什么变故,你父皇的病…”

皇后顿了顿,“你去吧,这几日就不要出宫了。”

无瑕只能退出外殿。

“来人。”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总管太监道。
“这几日公主那边你们多盯着点,大婚在即,公主就不要出宫了。”皇后道,“若是公主的大婚出了岔子,你们谁都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