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言从电话里听到她轻快的笑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委屈了太久,顾忌了太久,现在这样,真的很好。“不跟你说了,我现在要进闸了,等我回来再说。”“天蓝,一切小心。祝你好运。”沈嘉言认真地说。“谢谢,你也是。”挂了电话,沈嘉言拿起手机,摁了开机键,屏幕逐渐亮起,忽然很想打个电话给她。有时候,人不能太理智吧?电话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没有人会接起时,熟悉的声音响起:“喂?”
他听到她翻阅纸张的声音,有些混乱,还没等他说话,她的声音又响起,却不是在对他说,“我说了很多遍了,这个不行,中文你们听不懂吗?”甚是严肃的语气,还带了点不耐和微怒,这样的吴筱桐,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就扬起了笑容。
于是他安静地等待着她把事情处理完,听着她跟旁边的人说话,时而着急,时而浅笑,中间还夹杂着几句英文,他不插嘴,也不挂电话。过了很久,吴筱桐才想起手里还拿着个手机,立刻放到耳边,语气已经变了:“不好意思,哪位?”“还有别人打过这个号码给你?”吴筱桐还真是忙糊涂了,手机是他送的,号码也没告诉其它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没,没有,你有事?”“你在哪?”“我现在在婚庆公司,确定婚礼当天所用的道具,过会还要去酒店。”“你等我,我们一起去。”吴筱桐本想拒绝,可是一想,他们才是这场婚礼的主角,要去也是应该的,或许他不放心她,还要监视她是否收了哪个酒店的好处。心下立马被这荒诞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好吧!” 车窗缓缓下降,吴筱桐只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沈嘉言,很是吃惊,不是说“我们”吗,怎么只有他一个人?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到后面。他旁边的位子不是她的吧?刚把手放到后门把上,沈嘉言已经先推开了他旁边的那扇车门,对她命令道:“上车!”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我偏不!吴筱桐低头,皱眉,脸上闪过一丝的倔强,径自开了门,赌气似地坐下,然后还对他微微一笑。这一切的表情,都被沈嘉言用后视镜尽收眼底,他也不管她,关上门,发动了车子。
他一向有耐心,就好像以前一道题他可以给她讲上好几遍,直到她懂为止,所以现在他不介意在这些小事上让她做主。只要她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不用着急。他既是做了决定,就不会允许自己懦弱退缩,她对自己疏离冷漠,他就一点一点让她不再这样对他,总有一天,她会像以前一样,喜怒哀乐都不瞒他。 这次接待他们的是酒店的总经理,这张单子可是今年内他们酒店最大的盈利所在,整整一百张的酒席,谁敢马虎?在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烦琐的沟通解释后,所有的事都安顿下来。吴筱桐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一切尘埃落定,不管怎样艰难,答应他的事她总算也做到了。这也许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最后,她听到坐在他们对面的总经理开口说:“两位对喜宴还有什么不满意或者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向我们提出来,我们酒店一定竭尽所能将你们的婚礼做到最好。”原来他误会了,以为他们就是那对新人。前些日子一直是吴筱桐与他们的大堂经理商量事情,今天总经理上场,他只站在了身后。吴筱桐看到站在后面的那个人尴尬地使着眼色,她的脸逐渐开始发烫,正想开口解释,旁边的沈嘉言已经先搂过她的肩,一贯淡定从容地笑着,“好,我们非常满意,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应该生气地甩掉他的手,然后把误会向他们解释清楚,可是那一刻的感觉那么真实,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新娘,她开不了口,也不想开口。就这样任由沈嘉言搂着全身僵硬的她出了酒店大门。一阵凉风吹来,吴筱桐打了个寒噤,她的牙齿咬着嘴唇,双手交叉环抱自己,头微向上抬。
“冷吗?”沈嘉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想给她披上。吴筱桐猛地清醒,往旁边移了几步,沈嘉言的手在半空僵了一会,还是慢慢靠近了她,替她披上。她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的迷雾逐渐氤氲开来,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无措,委屈,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她却突然抬起了头,站了一会,然后将衣服拿下,塞回到他手里。
终于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在酒店前伸手拦了辆车,坐了进去。
沈嘉言将外套垂在臂弯里,那辆车转了个弯就不见了踪影,然后,他有条不紊地取车,插钥匙,发动,离开。至少她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毫无反应,不是吗?这已经是一个进步。他对自己说。
晚上,吴筱桐再接到沈嘉言的电话时,她已经平静下来,微笑着问:“还有事?”
有事有事,好像没事就不能找她一样,她难道忘记以前是谁有事没事就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忙。“明天我们先去看房子,然后买家具。”沈嘉言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这关她什么事,难道他还嫌不够刺激她?不生气,绝对不能被他气倒,继续扯着笑容问:“我也要去吗?这好像已经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不然你以为我打电话给你是好玩?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不容置疑的语气。
欺人太甚,他的新娘都不管他吗? “等等,这个事你们一起去就可以了,我不方便。”知道跟他硬碰硬是不行了,吴筱桐忍着怒气把声音低了下来,希望他能听出她的拒绝。可是很明显这句话让沈嘉言更加生气,他反而提高了语调说:“天蓝去了香港开会,你有责任保证这场婚礼如期举行,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先挂了她的电话。他是存心在气她,更加是在气自己,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法将她拉回自己身边。这些年来,他按部就班,冷静地不像个正常的年轻人,偏偏只有她,才能让他情绪失控,所以,手段拙劣又怎样,最重要的,是和我步入礼堂的是你,住进那里的也只会是我们。吴筱桐跟着沈嘉言进屋时,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事实上,从她进入这个小区就有,现在,看到这房里的设计和装修,那种感觉更加强烈。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回家一样,对,就是这种家的感觉,很温馨的感觉。
两层的复式公寓,大概只有一百五六十平米,她原本以为以他现在的身价应该去买一栋别墅。
装修不算豪华,用的材料也都是极普通的,可是那样简洁朴素的设计,却那么深的暖人心灵。
一进门就看到一幅巨大的抽象色彩画,她不懂画,却还能感觉出她的美。
厨房的风格简约,创造了清新、明快的空间,消除杂乱色彩和线条,使用了白色为主色彩,橱柜门板、台面和把手的设计非常简约,以直线条为主。最重要的是餐厅和厨房只隔了一个玻璃窗,里面的人在操劳时,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人,交流更方便,是很人性化的设计。 楼上楼下各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楼上有两个卧室一个客厅,楼下是个大客厅和一间书房,虽然还没有家具进来,可是整体的色彩和布置就让人温暖。吴筱桐心里被暖意包围着,又夹杂了一些苦涩,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房子…”她寻思着合适的话语开口。沈嘉言脸上的表情琢磨不透,只听他悠悠说道:“这个小区是我爸爸多年前的设计,本来可以成为这个城市最新的地标,因为一些原因被搁置下来,去年,我将它重新提了上来。这个家也是他一手设计的,他希望,我能和我心爱的人住在这里。”原来如此,怪不得能给她这样一种感觉,这里凝聚着他父亲对他所有的爱吧?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对他父亲的感情,以及他父亲对他的。吴筱桐心里发酸,她看着沈嘉言沉郁的脸,忍不住靠近,想给他更多的温暖。
他们就地坐下,沈嘉言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扎,将他冰凉的手慢慢捂热。
这一刻,就让他们彼此温暖。

Chapter 39 绝境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执迷不悟,死不悔改。吴筱桐对沈嘉言的感情就是如此,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却永远不会结束;中间也放过手,可是只要他轻轻的一句话,一个让她心疼的表情,就算再头破血流,她也要回头。陆映亦说:“筱桐,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韩磊说:“凡事不可勉强,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这些年,每个人都在或多或少地改变,疯疯癫癫的陆映亦沉静下来,游戏人生的韩磊认真起来。
沈嘉言呢?他变了多少吴筱桐不知道,好像每一次见面都是一个不同的他,让她应接不暇,无力招架。可是这些东西变了又如何,她不是也变了?总有些东西是没变的,譬如见到他时的心跳,靠近他时的心酸,跟他说话时的心痛,如果这一切,都还不能够证明什么,那么那天他和她坐在“新房”的窗台前,相携着手看窗外的万家灯火,那种由心底滋生出来的宁静和幸福,恨不能就此老去,一夜之间白头的念头再次排山倒海地袭来,她就清楚地知道,她终究躲不过。就好像在遥远的某年,他在她的作业本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她问他什么意思,他只是笑着没有回答,可是现在想起,那些记忆依旧清晰如昨日,也许就是那个圈,圈住了她大半个人生。
所以,错了又怎样,只要他和她一起错,负负得正,那便是对。这是个真理。吴筱桐不再拒绝沈嘉言的任何要求,他要她跟他去买家具,她就跟着他一起去,假装她是那个房子的女主人,每一样摆设,每一件器具,都由她亲自仔细地挑选。这样,就算最后住进去的不是她,他这辈子再无法抹杀她留给他所有的痕迹。
他偶尔搂着她的肩,牵起她的手,起初她会躲闪,久而久之,也不再抗拒,反而有种心安。她淘到什么好的东西,炫耀着给他看,他宠溺地对她微笑点头,真像是一对平常的未婚夫妻在逛街,一切都美好的不像是真的。未来?她不知道他们会走向哪里,也绝口不提那个离开了大半个月的人,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再逼他要一个答案,求一个结果。每每看到陆映亦担忧的眼神,她知道她是怕她越陷越深,所以总是试图牵动嘴角,给她一个微笑,让她心安。她何尝不知,她在玩火自焚,可是她早就一身泥泞,越挣扎,只会往下掉得越快。
她只需跟紧他的每一个脚印,相信他不会放开拉着她的手,然后一起走出这片沼泽。
新房落成那天,吴筱桐将最后一个花瓶的位置摆好,将新买的一束鲜花插了进去,转头对躺在沙发里的沈嘉言说:“好看吗?”他招手示意她过去,她便静静地在他旁边坐下。沈嘉言忽然一把拉她入怀,眼底无限柔情,亲吻着她的发丝,然后颈脖,脸,直至她的唇,极慢也极小心,一步一步,无比地细致和耐心。她的嘴很小,他很容易就将她的唇整个含入了他的,可是他没有再继续深入,只是在她的唇上反复摩挲,仿佛怕惊扰了她。吴筱桐几乎本能地作出回应,舌头刚触上他的唇,就被他整个含住,唇舌交缠,温柔缠绵。
他和她的前两个吻,第一次蜻蜓点水,点到即止,第二次他强行侵入,霸道疯狂,只有这一次,缓慢而悠长,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嘉言才极度不舍的放开了她,似是调笑着说:“今天先到这里,再下去,我可能就控制不住了。”吴筱桐此时的脸已经是通红通红,仿佛在呓语,“你这样,竟真的像是我和你结婚,这里是我们的新房。”沈嘉言把她搂住,靠在沙发里,他自有她的打算。可是他太了解她,如果一开始就解释给她听,她未必会答应。他要她一点一点,慢慢接受他。现在,是把他的打算告诉她的时候了吧!“筱桐,我和天蓝…”桌子上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竟还是三年起她替他选的那首幼稚的铃声,屏幕伴着震动不停闪烁,沈嘉言不想去接,但是说到一半的话也骤然停了下来。吴筱桐无奈地替他拿起,递给了他。他看了看她,也是无奈地接听。“喂?…我是…在哪…我马上到。”她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可是她看到沈嘉言的脸色已经变了,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对她说:“天蓝在医院,我要马上去。”吴筱桐茫然地看着空落落的房间,那件外套还挂在那里,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穿上。她拿上外套 就追了出去。沈嘉言看了看敲着车窗的吴筱桐,打开了门。“我们一起去。”她坚定地说。他皱了皱眉,还是让她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言,来到医院。沈嘉言直奔病房,吴筱桐一路跟着。然后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顾天蓝,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而她下身那满目的鲜红直入她的眼睛,她感到刺痛。模糊中听到医生在说:“对不起,孩子没能保住。她现在情绪太激动,你们好好安慰她。”
沈嘉言站到顾天蓝面前,这个一向独立坚强得不像个女人的人,此刻才像是受了伤的孩子,满脸的泪水,几丝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眼里全是悲伤和绝望。她受了多大的苦,如果不是他要她不要委屈了自己,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沈嘉言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他,顾天蓝伏在他的肩上,嘴里喃喃自语:“我还是没有保住他,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沈嘉言只是不断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低声安慰,似在哄劝:“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吴筱桐手扶着病房的门框,觉得全身无力。可是她要离开这里,马上,她已经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这里也没有她站立的余地。吴筱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强撑着身子,走出了医院。大街上,人来人往,她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她根本走不下去。就这样蹲在了路边,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一开始只是小声啜泣,渐渐地,她怎么都控制不住眼泪,终于放开了声音,嚎啕大哭,哭到撕心裂肺,筋疲力尽。顾天蓝有了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和别人有一个孩子。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以为他终于要向她解释一切,她以为从此那个梦就变成现实,而此刻,那个还没来得及成形得梦已经碎了一地,拼不完整。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只是心痛,因为那个时候,她是带着他对她的爱离开,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还有种感觉叫绝望,那才是种彻心彻骨的寒冷。他说要结婚,她就回来;他要她策划他的婚礼,她就给了他一个婚礼,这些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行为,都是因为她还爱着他,一刻都没停止过。到她明白,她费劲心思,苦心经营,不管过往,不顾道德,一步步再次向他靠近,就在她以为她快做到的时候,她又一次撞得头破血流,这一次,连心,都遗落在了不知名的某处,恐怕再也找不回来。原来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注定她永远得不到他。顾天蓝失去了一个孩子,却得到了他;而她,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他。
或许,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他们相遇是错,相爱是错,分开是错,回来还是错,循环往复,她竟是一路错到了底。她终于认命,他们已经穷途末路。吴筱桐浑浑噩噩地走,不知道要去哪里,不敢回家,也不敢去陆映亦那里。所有的人都告诉过她,她错了,可是她固执不肯回头,所以,现在,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不要可怜,不要同情。
在小区的花园里坐到天黑,她把她和沈嘉言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十六年来的一点一滴都不肯放过,那么多那么多珍贵的回忆,她怕自己有一天就这样把它忘了,她更怕此生此世,他和她就此陌路。脚下一双皮鞋慢慢走进,她抬起头,看到姜晓辰紧皱的眉,担心的眼。好像每一次,都是被他捡到,她已经习惯了。她知道,他就住在附近,好几次,她都远远看到他就躲开了,怕给他带来麻烦。
他说:“我们回家。”家,她哪里还有家可以回?她心里清楚,只要她一点头,一伸手,那个温暖的怀抱就会属于她,替她疗伤止痛,他始终在等她。可是现在,她已经不行了。上一次,她还有心,至少可以努力,现在,她连心都不知道在哪,跟着他只会给他,更多的痛苦。她已经错不起。这一次,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不依靠任何人。吴筱桐摇头,站了起来,对他说:“我的家,我自己找回去。你不要再等我了。”


Chapter 40 逢生
丽江古城,她曾经梦寐以求和沈嘉言一起来的地方,现在,终于来了,却是她一个人。
这几天,她骑着自行车去了白沙古镇,玉峰寺,玉水寨:乘了云杉坪索道游览玉龙雪山风光;静看日升,远望日落。那些千年的石板路,幽深的巷道,河畔的垂柳,碧波的拂水,只有这样的水乡之容,才能让她的心情逐渐沉淀下来。是谁说的,愿赌服输。既是她的选择,就要她自己来承担一切可能的结果。
吴筱桐回到房间,推开客栈的木质门窗,感受落日下的最后一缕余晖。就让所有的爱恨痴缠都随着这落日悄然隐去。正在她沉醉于这静谧的气氛中时,门外的敲门声响起。吴筱桐恋恋不舍地去开门,然后在见到来人的那刻,一切都静止下来,连同她的心跳。
直到被他抱在怀里,吴筱桐瞬间清醒,她拼命挣扎,“放开我…沈嘉言…你放开…”
可是力量悬殊,几番反抗都再度被他拥入怀中。他边使力边喊道:“吴筱桐,你别傻了,你以为你回来了我还会娶别人?”她挣扎不了,只能捏紧了拳头,不断地敲打她的后背,每一下,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似乎要将这些年里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都发泄出来。自己都不知道打了多久,只觉得两只手既酸又痛,然后渐渐发麻,最后,她终于累了,放弃一切的反抗和挣扎,任他紧紧抱住自己,无力地问:“沈嘉言,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一句话,虽是问句,却带着决绝的坚定,让沈嘉言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更紧地抱住了她,他要确定她就在他身边,就在他怀里。他再也不敢放开她,只怕一放手,她就又消失在他的世界里。“筱桐,对不起,你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解释,好不好?”他语带哽咽,还有一死隐隐的哀求。从来都是她求着他,原来他沈嘉言也会有今天?吴筱桐不再说话。沈嘉言也不管,继续说:“筱桐,那个时候我怕不能让你幸福,所以就把你推开,这么多年来,我规规矩矩地上大学,努力念书,拼命工作,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我不敢对你的感情有任何的回应,可是你缠着我时,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你走了,没有人再跟我抱怨,没有人再在我身边吵闹,我一点都不快乐。你常说,希望我不要那么累,希望我能幸福。可是这些年里,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更累,没有了你,我怎么可能幸福?
我和天蓝结婚,是因为她曾经帮过我,我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会帮她,我只是想照顾她。
然后你回来了,在婚纱店遇见你的那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站在我身边,穿着婚纱对我巧笑倩兮的人不是你?我想知道你在我不在你身边的三年里是怎么生活的,所以我查了你在美国的住址,知道了你的专业和导师,甚至看过你的学位论文,怕你又突然离开,我只能让你策划婚礼,用这种狗屁理由圈住你。那天我假装胃痛,和你吃饭,你说我总不听你的话,一直都不愿意戒烟戒酒,可是事实上,这三年里,我只抽过一次烟,喝过一次酒,那两次也全都被你发现了。我的胃已经很久没痛了。
我醉的那次,其实我没有睡着,我知道你就坐在我旁边,当时我只想紧紧地搂着你,再也不放开。所以我和天蓝取消了婚约,这辈子,我想要娶的人,想要跟她过一辈子的人就只有你,吴筱桐。
我想让这个婚礼继续,我想和你结婚,可是那个时候你对我的冷漠和疏离都让我无从下手。我只有用自己的方法一点一点让你卸下防备,心甘情愿地慢慢走向我这里。只是我没有想到天蓝会出事,其实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我怎么会允许别人生我的孩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生两个,一个哥哥一个妹妹,答应你的事我从来不敢忘记。因为这个误会,你又走了,陆映亦说你只留了张纸条说要去云南旅游,可是云南这么大,我要怎么找你?我是怕极了,如果你不回来,如果你又不辞而别,留下我一个人,我要怎么办?我不能忍受再次失去你,所以,就算世界再大,我也要找到你,何况只是一个云南,一个丽江。
我找了那么多天,几乎跑遍了所有的旅店,宾馆,才找到了你,终于,找到了你。”
沈嘉言说得急促,到最后才慢慢缓下来,似松了一大口气。吴筱桐觉得眼前一片迷蒙,原来眼泪早已泛滥,她的脸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她靠着他肩的那块衣服已经湿透,连她的手背也是一片潮湿。她还以为,她的泪水早就流干了,可是原来,她还是会感动,还是会为了他的某句话抛却前程往事。只是,一切是否真的能重来呢?他曾经给了她那么多的快乐,可是也同样的给了她更多的那些难以磨灭的痛苦,这些他给她的伤痕到现在依然还历历在目。这样遍体鳞伤的自己还能不能继续相信他,爱他?她不是圣人,她会累,会害怕,她再也经不起任何的伤痛。吴筱桐已经没有力气,可是她坚持说下去:“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要接受你一切的安排,你让我走,我就走,你要我留,我就留?”沈嘉言这才放开她,专注地看着她说:“因为我相信你。”吴筱桐冷笑:“可是我不信你了,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沈嘉言,你这么了解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你在前面为我遮风挡雨,而是我和你并肩前行,就算没有伞,浑身湿透也无所谓。”沈嘉言眼里有些迷惑还有些伤痛,他定定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你…?”
“你走吧,我很累,要休息了。”吴筱桐挥了挥手,背着他躺回到床上。
沈嘉言在门前站了好一会,“我不会勉强你”。终于,他替她掩上了门,默然离去。
吴筱桐一结解来一结生,心有千结,难解难纾。沈嘉言的那番话她不是不感动,这么多年来,她所求的不就是他的一个心意吗?可是她不甘心,如果他们在一起,仍然不能够坦诚以待,那么她宁可就此放弃,不再彼此折磨。
沈嘉言果真不再强逼她,他只是在她的隔壁住下,白天他们各走各的,各看各的风景,晚上各睡各的床,各想各的心事。算算在古镇也待了一个星期,吴筱桐打算启程去香格里拉,当然,她没有告诉沈嘉言。
最后一天,她想再次领略一下当地的风景,出门的时候,客栈的掌柜递给她一把伞。
吴筱桐疑惑着收下,到了傍晚,果真下起雨来。街上的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她打着伞在雨里慢慢地走,想起高中的时候她总是忘记带伞,沈嘉言就在书包里放着两把伞,其实她一点都不高兴他这样做,她是希望他们能共撑一把伞,风雨同行。
她突然无比地想他,想立刻见到他,和他撑着这把伞一起走一遍这里的青石路,一起回忆属于他们共同的那些青葱岁月。脚下的步子紧促起来,地面上的雨水溅湿了她的裤腿,她毫不在意,只想在这匆忙奔走的人群中寻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跑到石桥边时,她停了下来,转了一圈,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再次转头,一眼就看到站在桥那头的他。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姗处。“干嘛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淋雨?”吴筱桐笑着,撑着伞走过那条桥,来到他面前。
“你怎么知道会下雨?”“前几个晚上,你一直在咳嗽,小心着凉。”吴筱桐答非所问,把伞往他的头上移了移,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恐怕这几晚他们都没睡好。“你特地来等我?”沈嘉言有些紧张地问。“我怕这一次,你会不辞而别。”“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打算再走了。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我只想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