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决定
这就是所谓的真相,她苦苦求来的一个真相,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吴筱桐坐着静静地听韩磊神色凝重地把整件事情说完,旁边还伴随陆映亦的低声啜泣,而她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没有任何的感觉。她递给陆映亦一张纸巾,见她不接,还帮她擦了一下,说:“哭什么,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哭吗?”陆映亦和韩磊奇怪地盯着她脸上的一抹笑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们再坐会吧!”吴筱桐拿起包,起身欲走。“筱桐!”陆映亦本能地叫她,这样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一个人。
脚步停下,但是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谢谢,再见。”一句再见,拒绝了所有人的关心,陆映亦恍惚觉得她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吴筱桐。那样地强硬和坚决,好像再不会回头。没有人知道在她得知所有的事情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沈云翔见是吴筱桐进房,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用手支撑着坐正,笑着对她说:“怎么今天有空来看沈叔叔?”吴筱桐看向那双用被子盖着的双腿,眼泪再控制不住,走过去,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不自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好端端怎么说这个?”沈云翔有些诧异。吴筱桐跪在他的床边,让他不用仰头就可以平视自己,然后呜咽着说:“您的腿…您一定很恨我。”沈云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仔细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想由此确定什么。片刻之后,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把她扶起,叹气道:“我以为,我儿子这一生都不会让你知道。”
吴筱桐只觉得心里被愧疚感压得喘不过气来,只知道一遍遍低声道歉。“筱桐,我并不恨你,也不恨你爸爸。但是,你愿不愿意听叔叔一句话?”
吴筱桐止住眼泪,抬头看了看他,然后点头。“离开沈嘉言吧!”离开沈嘉言吧,心上好像被狠狠地刺了一刀。她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她曾经猜测过沈嘉言离开自己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他的父母不喜欢她,她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要让他父母对自己改观,她一直天真的以为,不管什么难题,只要他们相爱就都能解决。
“不是因为我的腿,也不是因为你父亲。那是个意外,以一个有经验的设计师来说,这样的意外根本不可能在工地发生,而我却因为自己的失误让你和我儿子这几年来都不快乐。
沈叔叔其实很喜欢你,四年来,我看着你为沈嘉言做的一切,我欣赏你对事情对人的执着,还有你对我儿子的那份感情,我都很感激。可是,你要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只有爱就能解决的。你和沈嘉言之间,已经有了一个结,不是你爸爸,我,或者你和他几句话就能够解开的,你说是吗?你们已经试过了,可是这些年里,你们只有彼此折磨,没有丝毫的快乐。
沈叔叔或许自私了一点,我不想再看到我儿子那样辛苦。他爱你,可是他逼自己不去爱,这样守着你,他永远都不会做到。你靠他越近,他就越痛苦。所以,如果,你真的爱他,请你先放手,给他,也是给你自己一个另找幸福的机会,也许,若干年后,你们都会有所不同。”沈云翔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一点一点慢慢地说给吴筱桐听,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他知道自己的残忍,可是,这是唯一的机会,让他儿子从此正常的机会,没有她,也许沈嘉言就可以走一条平坦大道。很久很久,吴筱桐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终于站了起来,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沈叔叔。”
淡蓝色的落地窗,一个白色的大书柜,里面装满了各类的书籍,一台电脑,一张书桌,还有一张单人床,这便是沈嘉言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一目了然,干净得不像是一个男生的房间。吴筱桐坐在他的床上,看着他对着电脑劈里啪啦的打字,表情认真又严肃。以后她还能看到吗?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喜欢你认真时候的样子,眉毛是收紧的,眼睛里有一种独特的光芒,好像再容不下其它的东西。 ”她慢慢说着。沈嘉言有些疑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她,问:“怎么了?”吴筱桐躲开他的目光,转过头,一滴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有些凉。她走到书桌边,看到桌子的玻璃下压着的那张他们俩的合照,慢慢地将手放上,是他的眉、眼、鼻子还有嘴,可是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这张照片拍得真好,送给我吧!”沈嘉言走过去,看了看照片里的人,有点尴尬地说:“一直放着,也懒得拿出来。你要的话,就拿走好了。”说完,又回到电脑前忙自己的事。这些年里,他忍受着她的自私、任性、胡搅蛮缠,一次次的无理取闹,该有多辛苦?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在他们的感情里,她是受着折磨最多的那个,反反复复受着煎熬,她一直都认为,不管因为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不该弃她于不顾。其实她是恨着他的,有时这恨甚至超过了对他的爱,所以,这些年来,才会不断地折磨自己也折磨着他,她要让他受跟她一样的苦和痛,只有如此,才会平衡。现在,她终于求到了一个结果,知道原来他爱着她,也许比她爱他更多,她终于赢了一次,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快乐,只有心痛,比任何一次都痛,仿佛被撕扯一般,好几次,她都觉得她再撑不下去。但是,终究还是爱他,爱到愿意陪他演这最后一场拙劣的对手戏,还他自由,放他高飞。
吴筱桐笑笑,抽出照片,放在手里,良久,突然说道:“沈嘉言,我打算出国了。”
沈嘉言笑笑,她又在闹别扭了,是气自己只顾着工作不理她吧?不过这份计划书真的很赶,他第一份正式的项目,他必须要确保做到最好。于是,装作不在意地说:“不错,那一路顺风。”吴筱桐把照片仔细的擦过一遍,然后包好,放进自己的包里,站起来:“再见,沈嘉言。”
她关门的时候总是不知轻重,一阵凉风吹进他的衣领,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走,他手里的工作就继续不下去了。躺到床上,耳朵里反复响起的竟然是她最后那句“再见,沈嘉言”,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惜时间太短,他捕捉不到。挥去那些怪异的念头,沈嘉言重新拿起手中的工作。沈嘉言,其实我很想问你:“你苦不苦,累不累?”其实我很想握着你的手,说:“我们什么都别管,现在就去结婚,好不好?”
其实我真的很想听你说一次,哪怕一次:“我爱你,筱桐。”其实我真的真的,也很爱你。但是对不起,我已经不能了。我不能够在知道你的辛苦之后,还无动于衷地留在你身边,让你更辛苦,更累。
所以,沈嘉言,再见。这一次,是真的说再见了。这就是我的决定。

Chapter 32 离开
吴筱桐回家的时候,路过一家发廊,店面很小,装修也很普通,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进去。
“剪成短发,越短越好。”像是怕自己后悔,一坐下,还没等人开口问,就先回答。
理发师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下,又确定了一遍:“这么长的头发都剪掉吗?”
闭上眼,睫毛上还有泪珠挂在上面,吴筱桐点了点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头发已经坏死了,就让它重新再长吧!” 这四年来,陶瓷烫,离子烫,锡纸烫,烟花烫,一次次,能试的发型她都试过,不是因为流行,只是因为天真,天真地以为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于是,由着它变成一堆枯草,却始终都舍不得剪掉。每一次,打定了注意要剪去,却总是在最后一刻说:“还是不要剪短了,换个发型就好。”就像她对沈嘉言的感情,明明知道已经无可挽回,却还是不舍得。现在,她才明白,如果她不放手,那么他们之间,就会如同她的头发一样,到处是死结,而且越结越大,等待某一天最终腐烂。
所以,将这一头为他所留的长发剪去,让一切都结束。吴筱桐看向镜中只留着最后一点板寸头的自己,流下泪来。悲凉吗?凄惨吗?她一点都不觉得。她只是觉得痛,但是最没有资格痛苦的就是她。沈嘉言,沈叔叔,甚至她爸爸,每一个人都尝过比她千万倍的痛苦。她的父亲没有错,她知道他当时一定是气极了自己,他是出于保护她的立场,从小,他就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在她的心目中,无论发生什么,她父亲都是一座大山,一座为她挡风遮雨的大山。
她恨的只有自己,如果当初没有任性地说出那一句“我喜欢你”;如果那时她愿意跟他分开,或者不那么自以为是地隐瞒,而是早一点向她父亲坦白;如果那天早上她答应妈妈一家人一起吃饭,如果那天她没有和沈嘉言逃课去过生日,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沈叔叔不会失去了双腿,沈嘉言不会那么辛苦,她爸爸也不用活在内疚之中。都是因为她,才会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她还有什么资格得到他们的保护?吴筱桐又钻入自己的牛角尖里,拔不出来。她从抽屉里找出一片刀片,在自己的手腕处划了一下,血慢慢地泌出来,很快就凝固,有些刺痛,但是,却比刚才好多了,于是,又划了一下,凝固的血重新化开,慢慢顺着手腕流下。
没关系,她知道不会流多久,她并不是想死,只是希望能有一种痛来缓解另一种痛,让她可以舒服一些。原来,真的有效果。眼泪滴在手腕处的血里面,更加剔透。吴筱桐终于觉得累了,躺回床上,沉沉地睡去。醒来的时候,眼前是陆映亦满是担忧的脸,感觉到手腕处的疼痛,她看到用白色纱布包着的左手,笑了一下,他们都以为她想自杀吧!想起什么,她马上抓起陆映亦的手,说:“不要告诉他。”直到陆映亦点头,她才看向她的爸爸,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不忍再看,只说了一句:“爸,我想在最快的时间内去美国。”那一晚,她知道她爸爸打了地铺睡在她门外,他是怕自己再想不开吧?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要去死,她也没有那样的勇气,她不敢死,不敢再让爱着她的人因为她而痛苦。他不想让她知道的,她便装作不知;他要她快乐地生活,她就努力快乐;他要她不爱他,她便不去爱吧!她要好好活着,就如他们每一个人所希望的。一个月之后,吴筱桐顺利地踏上了飞机。她没有让他来送机,他就真的没有出现。
她和陆映亦、韩磊一一告别,轮到姜晓辰的时候,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再见,筱桐。等你回来。”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思考那句“等你回来”的意义,提上行李,入了闸,不再回头。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几万英尺的高度,带着那些或美好或痛苦的过去,飞向地球的另一端。
这一次,他们之间相隔了一个太平洋的距离。

Chapter 33 重逢
机场是上演人世间悲欢离合的最佳地点,每一天,都有相同的戏码上演,或重聚,或离开,无非角色不同。鲜花,眼泪,拥抱,亲吻,人来人往,有聚有散,这小小的空间似汇聚了万丈的世界。
吴筱桐看着周围跟自己拥有同样肤色的人群,还有亲切的中文,好像自己从来不曾离开过这片土地,疲惫的脸上终于展现了笑容。等了一会,看到陆映亦风风火火的赶来,脸上笑意更浓,还没等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已经被人勾住了她的脖子,抱怨着说:“坏丫头,你终于回来了。”是,她终于还是回来了。然后看到陆映亦身后的韩磊,有些微微的诧异,但是马上换上了笑容,那种彼此熟悉的笑容,没有陌生,也没有隔阂,好像他们昨天还在一起玩笑打闹。这就是朋友的感觉,不管分开了多久,再见时也会有一种默契在心中。吴筱桐庆幸自己拥有他们的友情。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吴筱桐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一本杂志,看到某个笑话,便轻轻地笑出声来。
陆映亦给她吹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心里斟酌着用词。“想说什么?”吴筱桐翻过一页纸,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跟你说?”“你和韩磊一晚上大眼瞪小眼,现在又心不在焉的,不是有话说是什么?”吴筱桐自然地说。
陆映亦暗叹着她的观察力,尴尬地说:“筱桐,我发现你变聪明了嘛!”
是她以前太笨,一个人眼神举止透露出来的讯息远比言语要多得多。吴筱桐只是笑笑,没有回话。沉默了一会,陆映亦终于放缓了语气说:“沈嘉言,要结婚了。”纵使心里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手上的动作还是有几秒的停滞,又翻了一页书,说:“我知道。”陆映亦有些讶异于她语气里的平静,但还是继续说:“明天他们要去试礼服,我…”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口。吴筱桐等了等,看她低着头,笑了笑说:“你是伴娘,所以明天你也要去。你是不是想说这个?”抬头,看到她脸上的笃定和淡然,陆映亦脸上掩不住的困惑:“你怎么又知道?”
其实不难猜到,沈嘉言结婚,伴郎一定是韩磊,那不管新娘是谁,眼前这个傻姑娘一定会抢着去做她的伴娘,再加上她刚刚的欲言又止。这些年来,她虽然从来不曾跟她坦白过她的心事,可是她对韩磊的感情,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有时候,针锋相对并不是因为讨厌,反而是因为喜欢。如果他们能在一起,不是不欣慰的,她最好的两个朋友,只不过,韩磊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人,她只有不去拆穿她,才能让他们最自然地相处。
她了解陆映亦,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对感情,却讳莫如深,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会在知道她喜欢的一个人心里有另一个人时再勉强插进去一脚。对人对事,从不拖泥带水,跟自己不同,即使如此,也还有她的梦吧!跟他一起穿着礼服,照结婚照,大概就是她的一个梦,即使他们不是主角。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陆映亦被她盯的有些脸红,说:“对不起,筱桐,我过会就打电话给他说我不做了,我真的…”吴筱桐叹了口气,这世界上痴男怨女何其多,她只希望陆映亦能早日遇到属于她的那份最纯粹的感情。“我既然回来,就不会再逃避。放心,你好好做你的伴娘。”她笑着对她说。
陆映亦看着她,研究了半天,最后说:“筱桐,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吗?那应该是好事吧!想起从前的自己,只觉得可笑。第二天上午,陆映亦陪吴筱桐逛了逛,因为回来得仓促,几乎什么都要重新买起。
想到昨天晚上她打电话回家告诉妈妈她回来的消息,那样责备心疼的语气,心里又有些发酸。不是不愿意回家,只是她还没做好准备,也许是潜意识里没有完全释然,所以还无法面对。
好在她爸爸也不勉强,只说了一句:“在外面住,小心一点,有空就回家来。”
这三年里,她跟父亲的关系虽谈不上冷淡,但终究不如从前那般亲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改变的,就是改变了。在上岛吃过午餐,陆映亦看看表,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就说:“我要走了。你确定不要和我一起去吗?”吴筱桐摇摇头,说:“反正以后总会见的,今天就算了。我自己逛一会,然后回家一趟。晚上我在家吃过晚饭再去你那里。”陆映亦也不再勉强,点头说:“好,那你自己小心点。”吴筱桐一个人在马路上闲逛,她离开的时候,这个城市正在扩建改造,三年后回来,果然比以前更繁华,更具现代的气息,但她还是喜欢以前的街道,因为那是她一路成长的记忆。
眼光总是不经意地道路两旁的婚纱店里看,虽然知道机会渺茫,这个城市有多少家婚纱店,哪会这么巧就遇到?她一路走着,便一路观察着每间婚纱店玻璃橱柜里的挂着的一件件婚纱。
沈嘉言,你的新娘穿着它们会是什么样子呢?巴黎婚纱里,顾天蓝正从试衣间里试完婚纱和陆映亦一起出来,沈嘉言一身白色西装,黑色的领结站在那里,见她出来,对她笑了笑。旁边的韩磊先开口:“新娘子好漂亮。”顾天蓝脸有些红,看向沈嘉言,似在征询他的意见。“很漂亮。”沈嘉言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笑着说。陆映亦有些分神,她想到了筱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吓了一跳,转过脸,看到韩磊嬉皮的笑脸,恼火道:“干嘛吓我。”“没想到,假小子穿上伴娘礼服也挺像个女人的嘛!”感觉到脸有些发烫,又听到他继续说:“将来我结婚时,也找你做伴娘,好衬托一下我新娘的美。”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退到了沈嘉言的身后。陆映亦跨前一步,作势要打,只看到他一脸惊讶的表情指着她身后:“筱桐!”陆映亦以为他在装傻,更加来火,一拳挥下去。韩磊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捂着肚子,委屈道:“真的是筱桐。”
这才觉得不对,又看到沈嘉言呆滞的表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街对面,果然看到吴筱桐正背对着他们看着街对面的店铺,慢慢走着。于是,马上跑出门,对着街对面喊:“筱桐,吴筱桐!”对面的女子,回过头来,些许的诧异之后,展开了笑颜,随后向这边走来。这个路口没有红绿灯,她只有看着来往的车辆,走走停停。沈嘉言看着她东张西望地注意着来往的车辆,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她过马路时,总会心不在焉,每一次,他都要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才能放心。手不自觉得收紧,才发现手心里已经有汗水渗出。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他却觉得有半个世纪那么长。她终于又站在了他面前。
“真巧。”吴筱桐极力压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说道。沈嘉言没有说话,就这样呆呆地站着,过了一会,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轻轻握住,仿佛在给他力量,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强自镇定,换上笑容,说:“你回来了。”吴筱桐点了点头。眼前这对穿着礼服的新人,牵着对方的手,站在阳光下,真是郎才女貌,令人好不羡慕!没想到,还没等到婚礼,她就有幸先看到这一幕。她没有问过陆映亦新娘是谁,但在看到身着婚纱的顾天蓝时,她并不意外。很久以前,她就有种预感,这个女孩会和沈嘉言有某种纠缠不清的关系,也是很久以前,她只要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就会冒出他们很相配这种想法,所以那个时候,她才会患得患失。
果然,他还是娶了她。“恭喜你们。”想伸手,发现他们已经没有空余的手来回握她,于是,只好讪讪地收回。笑着说:“我还要回家一趟,你们继续忙,改天有空大家再聚一次,我先走了。”以前,都是她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这一次,他却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这三年来,他终于能体会她当年的种种感觉:等待,无奈,矛盾,心痛。每一种,都在午夜梦回时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然,只有这痛,才能让他铭记,她曾经真实地在他的世界存在过,给他笑容,给他阳光。这些,已经足够让他不求其它循规蹈矩地度过此后的人生。

Chapter 34 礼物
吴筱桐在家里吃晚饭时,父母问起她的打算,她只说想先休息一下。本来这次回国就是临时起意,并没有什么打算,也不在她的计划之中,直到现在,她还会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地。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惬意地在街上走着,可以看着街道两旁的树木,还有这城市美丽的夜景。在美国的这三年,走路都是用跑的,她已经习惯把自己看成一个铁人,几乎让她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轻松。现在这种感觉的复苏,反而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累和疲惫,也许,她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
学位证书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拿到,最近一年她只是在做她导师的助理,三年来,她没让自己闲下来一天,现在就是个机会,那个和蔼的老教授应该也不介意放她一个大假。吴筱桐这样想着,脚步便慢了下来。开门看到陆映亦时,吴筱桐倒是吃了一惊,她以为今天她会晚些回来。“怎么那么早?”换上拖鞋,边脱去外套边问道。“别提了,下午你走了之后,气氛就怪怪的,都没人说话,我实在受不了,就早回来了。”陆映亦不停的摁着手中的遥控器,更换着电视频道。吴筱桐在她旁边坐下,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婚礼订在什么时候?”“十二月二十四号。”现在是十月份,也就是还有两个月。两个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筱桐,沈嘉言结婚,我们送什么好?”陆映亦问。其实她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从她知道他要结婚的那刻,她就在想,要送他一份什么样的礼物?她记得有一次,他们在电话里讨论结婚的问题。她说:“沈嘉言,如果你结婚的话,不管我在哪,一定会回来参加你的婚礼。我还要送你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当时他笑着说:“好。”她以为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当年的她,根本不知天高地厚,一直认为如果他会结婚,那新娘就一定是她,婚礼她必要参加,而她就是那份独一无二的礼物。如何知道,会有今日一天,她真需为他准备一份贺礼,一份独一无二的结婚礼物。
蓦地想起下午身着礼服的那对新人,手腕处有些刺痛,她已经习惯这莫名奇妙地痛,轻轻用另一只手抚了一会,才好了一些,心里也有了主意。接下去的一个星期,吴筱桐都没有出门,每天对着电脑,时而微笑时而蹙眉,好像回到写学位论文的那阵,日夜颠倒,寝食难安。陆映亦怎么劝都不听,直到最后一个字完成,她才满意地对她说:“管家婆,我下午就出去晒太阳。”向陆映亦要沈嘉言公司的地址时,她一脸震惊的表情问:“筱桐,你不是想去抢亲吧?”
抢亲,亏她想得出来,就算她想抢,他也不会跟她走吧?吴筱桐笑了一下,推了旋转门进去。“不好意思,我找一下沈嘉言。”吴筱桐对着总台上那个漂亮的小姐问。
“小姐,请问你有预约吗?”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原来现在见他还要预约的。“对不起,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恐怕不能见到沈总。”吴筱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说:“那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他?”
“好的,您贵姓?”总台小姐依旧带着微笑亲切地问。“不用了,他看过就会知道的。”沈嘉言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脸上有掩不住的疲倦,开了一天的会,连饭都没顾上吃,胃部又有些抽痛。正要出门,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沈总。”转头,皱着眉问:“什么事?”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再装客套。总台小姐明显地被吓到了,有些紧张地说:“今天有位小姐来找您,让我把这个叫给您。”
走过去,接过东西,眉头更紧:“她人呢?”当然是走了,现在都这么晚了。总台小姐心里惧怕,低下头轻声回答:“已经走了。”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个黑面包公已经转身,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个背影那么寂寥。
坐上车,沈嘉言打开那个文件,首页上印着:婚礼策划案。她到底在搞什么?车子直驱她的住处,停下的时候才觉得冒失,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无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三年里,无论什么样的场合,别人怎样的撺掇,遇到什么样的麻烦,他都忍住了,不再去碰烟,因为她说过:“沈嘉言,你别再抽烟了。”现在,他竟将三年的忍耐毁于一旦。看着眼前缓缓飘荡的烟雾,他拿出手机,拨了陆映亦家里的电话。“你好,哪位?”熟悉的嗓音,还带着浅笑。她竟还能笑出来。“吴筱桐,马上到停车场来。”十分钟后,他看到她慢慢向自己走来,穿着一双拖鞋,披着头发,连外套都没穿一件。她怎么总是这样?将车子里的温度调高。吴筱桐上了车,大概是闻到车里的烟味,她皱了皱眉,然后问:“什么事啊?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