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叶佳楠看到行崇宁离开了座位,一手提着她的包,一手拿着她的手机朝她走来。他将手机递给她:“你电话响了。”
叶佳楠一看手机屏幕,是叶优桢打来的。
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她将听筒放在耳边说了一声:“喂。”
“小姐姐!”叶优桢没心没肺地在电话的那一头甜甜地叫着叶佳楠。
叶佳楠听见她的声音,那颗不安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然后将叶优桢劈头盖脸一阵数落:“你们干吗电话不通,短信、微信也不回我?你出去一天一夜没个消息,不知道我很担心吗?害得我昨天一晚上都心神不宁,还做噩梦!”
行崇宁站在身边等着她讲电话。
“我错了,我错了。”叶优桢告饶,“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们租的那个无线路由器被朱小蓝给摔坏了,完全没法上网,然后沙漠里压根儿也没有手机信号,我也没辙啊。”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已经在路上了,下午一点就可以到。”叶优桢说。
在她和妹妹讲话间,前面的母女已经买完餐,拿着甜筒和薯条离开了柜台。
叶佳楠赶紧先挂掉了电话,向前跨了一步。
收银员见他俩是外国人,就拿了一张带着图片的点餐卡递给他们。
她的眼睛盯着餐单,问旁边的行崇宁:“你要不要冰激……”
“轰——”的一声像是爆炸的巨响,震耳欲聋。
整个地面都同时摇晃了一下。
然后一股猛烈的气流从她背后袭来,就好像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按着她朝前推去。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将她拽到了胸前。她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他心口上,逼得他也被迫退后了一步,腰背磕在后面的柜台上。
之前挂在她书包上的香精瓶也磕破了,液体洒了一地。
她缩在他的怀中,耳膜被震得嗡嗡嗡地响,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他稳住自己,又连忙用手将她的脸从怀中抬起来:“叶佳楠?叶佳楠?叶佳楠?”他双眼紧盯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她整个人都蒙住了,脑子完全空白。
缓了片刻后,她才听见旁边孩子们的哭声。
行崇宁又去查看她的身体四肢和被头发盖住的头,在发现她没有明显的外伤之后,他拍打了几下她的脸:“叶佳楠,你有没有受伤?叶佳楠,回答我。”
她呆滞地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然后一下又一下地左右重复摇晃着。
他用右手捏住她的脸,制止了她的动作:“够了,够了。我知道了。现在我要你张嘴回答我的话。”
“我……没事。”她说。
见她神志已经恢复,他顿时松了口气。
“你受伤了吗?”她抬头问。
“没有。”行崇宁说。
41
餐厅里的灯在刚才的爆炸声响起的同时已经全熄了。
所以光线暗了很多。
叶佳楠按捺住心惊,抬起头来打量四周。
那声巨响是从不远处传来的,他们这里应该只是受到波及。
可是即便如此,也够触目惊心。
快餐店在街边一个L形的拐角处,一面是玻璃门的出入口,另一面是封闭的落地玻璃窗。此刻,落地窗的那几块钢化玻璃已经龟裂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只是还苟延残喘地保持着原样,没有彻底裂开掉下来。
而门所在的方向离事故地点比较近,所以受到的冲击更大。门已经变形了,只剩一半连着墙。
收银台正好面对着大门,所以他们这几个虽然离街最远,却反而是受冲击力影响最大的一部分人,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震出来了,要不是行崇宁在她身前挡着当了肉垫,她估计已经一头砸向柜台。
店里一片狼藉。
头顶天花板的其中一块掉了下来,两盏照明灯在半空挂着。
有人受了伤,不过看起来似乎都不是特别严重。
孩子的啼哭声不绝于耳,有的是因为摔疼了,有的则是看别人哭也跟着哭。
落地窗上的那几块龟裂的钢化玻璃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砸到下面的孩子。
行崇宁将她安置在墙边的一个僻静角落里,然后说:“你待在这儿,我去看看。”
她却一把拉住他。
“我不走远,就去把那几个孩子抱过来。”他说。
餐厅里包括行崇宁在内加起来一共就四个男人,行崇宁和刚才那个送外卖的小伙子一前一后地去挪开危险地带的孩子们,还有一个络腮胡去清理大门,剩下一个大胖子瘫坐在地上,双眼空洞,嘴里却念念有词。
行崇宁将抱过来的孩子放在叶佳楠旁边。
外卖小哥也送了一个小学生过来,对叶佳楠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见叶佳楠完全听不懂,他又去叫了刚才那个女收银员过来。
叶佳楠这才明白,他大概是叫她们看住孩子,别让他们乱跑。
变了形的大门不一会儿就被络腮胡用蛮力强行掰开。
刚才站在叶佳楠前面点餐,手里拿着气球的那对母女一下子跳了起来,女人拉着孩子就要往外冲。
络腮胡把她拦了下来,不让她出去。
女人的情绪有些失控,一边哭着一边要绕开络腮胡的阻拦。
叶佳楠站到行崇宁的身边:“会是什么爆炸?”
“也许只是这附近的瓦斯爆炸。不要多想。”
然后,叶佳楠看到行崇宁拿出手机给小唐打电话,这才想起来在地上找自己的手机,找到后,发现它已经彻底摔坏了。
络腮胡好像被那女人说得渐渐烦躁起来,对女人咆哮了几句。
这时,街上有行人开始移动,很多人已经陆陆续续从室内走到了大马路上,朝爆炸声发出的地方围过去。络腮胡朝外面打量了一番,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才退后一步,给女人让了路。
就在此刻,楼上外墙一块钢架的广告牌毫无征兆地贴着墙落了下来。
那络腮胡反应很快,大吼一声,飞快地朝门里闪躲。只是钢架坠落得太突然,络腮胡的身体躲过了,腿却被压住了。
络腮胡猛然惨叫了起来。
女人就站在络腮胡跟前目睹了一切,也跟着尖叫了。
两个大人的反应吓坏了女人身边的女儿。
小女孩张大了嘴,已经哭不出来了。
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愣住了。
离得近的一个中年妇女第一个回神,走过去将母女俩拉到墙边,然后回头朝其他人招手。
行崇宁说:“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我去帮个忙。”
叶佳楠点点头,去看墙角有些崩溃的那对母女。
女人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捧着脸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完全没有清醒的神志来照看自己的女儿。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手上和脸上全是刚才买的冰激凌,还有番茄酱。
叶佳楠见她糊了一脸的脏东西,连鼻腔里也有,她顾不得其他,直接用自己衣服的袖子替她擦拭。
哪知叶佳楠刚擦完小女孩的左手,她就用右手去揉自己的眼睛。番茄酱直接被小女孩揉进了眼睛里,顿时疼得她哇哇大哭。
与此同时,行崇宁脱掉外衣卷起袖子,和外卖小哥一同去查看了一下络腮胡。
此刻的络腮胡被压住双腿,脸朝地面,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是估计腿已经直接被压碎了,他本人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情况十分糟糕。
而络腮胡的身躯和那块广告牌刚好又挡住了大门出口的方向。
行崇宁和外卖小哥用几个简单的单词外加手势费劲地沟通了一阵,两个人决定选另外一边,把钢化玻璃砸开,让大家先出去。
之前坐在地上失了魂的大胖子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发怔。
而在场别的女性自发地过去帮男人的忙,清理玻璃窗附近的一些杂物。
外卖小哥是店里的员工,对这里的设施比较熟悉,于是他去柜台里面找工具砸玻璃。
可是,就在行崇宁等着外卖小哥拿工具的当口,他下意识地回头寻找叶佳楠的身影,却发现叶佳楠不见了。
行崇宁的神色猛然一变,人僵住了。
紧接着,他又在餐厅里环视了一圈——还是没有。
他高喊了一声:“叶佳楠!”
在这样的环境下,中文的三个字的发音特别明显。
所以叶佳楠一下就听见了。
她的回答声从餐厅最深处的过道方向传来:“我在洗手池。”
他循着声音疾步找去,看见叶佳楠在过道尽头的洗手间,正要牵着那个小女孩往回走。
“不是说了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吗?”他的语气中带着怒意。
“番茄酱进她眼睛了,疼得直哭,我找水给她洗洗。”叶佳楠很怕他发怒,小心翼翼地解释。
“洗了?”他走近询问。
“嗯,幸好水还没有停。”她说。
是的,不但没有停,屋顶还在漏水。
盥洗盆的上面挂着一盏摇摇欲坠的吸顶灯,行崇宁怕它掉下来砸到这一大一小两位女士,于是伸手挡在她们俩的头上,催促她们快走。
就在此刻。
“轰——”
又是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
比之前那一次,还要剧烈得多。
叶佳楠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行崇宁拥在怀里,眼前就是行崇宁的脸。
他头发上沾了些灰,眉心微蹙,嘴唇紧紧地闭着,而那双眼睛也是闭着的,又浓又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好像真的被魔法变成了一只安静的唇珠精。
她微微一动,就惊醒了闭目养神的行崇宁。
昏暗的光线中,他睁开眼,看了看她。
“醒了?”他的嗓子似乎因为太长时间没说话,又干又涩,哑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我们……”叶佳楠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只看到她和他困在一个墙边的三角地带,被倒塌的水泥板和墙夹在中间,行崇宁背靠着水泥板抱着她缩在地上。
他轻轻地清了两下嗓子,才开口说:“墙被震塌了,我和你还有那个小姑娘一起,还记得吗?”
随着他的话,叶佳楠慢慢地回想起了晕倒前的情景。
“那孩子呢?”她问。
行崇宁看了下旁边一个比手掌宽一点的缝隙,说:“她妈妈在外面喊,我就让她从那里爬出去了。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点头晕。”
“想吐?”
“没有。”
“你休息下,少说话。”他缓缓说。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叶佳楠忍不住又问。
他毫不迟疑地答了一个字:“会。”
“我晕了多久?”
“大概十分钟。”
叶佳楠转头看了下四周,光线十分暗,但是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她摸了下旁边湿漉漉的墙,自来水管肯定断了,估计其他地方的主水管也爆了,所以水管里残留的水流了出来,弄得地上全是水。
她因为整个人都被行崇宁拥在怀里,所以她的衣服还好,而行崇宁则是直接坐在地上的,半身已经湿透了。他身上除了水,似乎还被她蹭上了冰激凌和番茄酱,叶佳楠庆幸他的强迫症此刻没有发作。
她和他的姿势十分亲密,在这夹缝似的空间里,身体贴在一起,脸和脸挨得很近。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每一秒都异常缓慢。
她对刚才遇见的那些事情感到心惊,此刻又身陷这样无声且狭小的环境中,更加觉得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不想休息,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她真的有点害怕。
“好。”
“我醒来之前,你怎么打发时间的?”她问。
“数数。”
“数数?”
“我怕自己睡着了,而且这样还可以估计时间。”他解释。
她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于是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小女孩钻出去的那个黑洞。
“叶佳楠。”他见状,叫了她,“你要是觉得害怕,就讲个故事给我听。”
“为什么不是你讲给我听?”她转头看他。
“因为我不认识字。”他理所当然地答。
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优势。
叶佳楠只好问:“那你要不要继续听《一千零一夜》?”
“对我可以,但是你以后别对小朋友讲这本书。”
“为什么?”
“这不是儿童读物,你应付不了他们。”他很轻地咳嗽了一下。
“我怎么就应付不了了?”叶佳楠不满。
“那国王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杀掉他的新娘?”他反问。
“呃——呃——”她脑子飞速地转着,“因为国王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叶佳楠说完后,对自己这个解释十分满意。
“如果孩子要问国王为什么要杀掉那些新娘,你怎么回答?”
“因为他的妻子背叛了他,他才厌恶所有女性。”
“他怎么知道妻子背叛了他?”
“他亲眼看见妻子和别人在一起。”叶佳楠开始招架不住。
“那么,叶小姐,”他挑眉,“你所谓的‘在一起’这三个字怎么解释?”
叶佳楠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觉得自己快编不下去了。
他装作一脸虔诚的模样,等着她继续说。
叶佳楠顿时来气了,心中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恼道:“对对对,原文就是妻子带着二十个女奴跟二十个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在花园里集体交媾!行崇宁,你赢了,好吧。”
“你真讨厌。”她补充。
他盯着她的表情,沉沉地笑了,然后抬起左手,用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一拉,就迫使她的脸到了他的眼前。
他将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他闭着双眼,像只猫科动物一样,拿鼻尖轻轻地蹭了蹭她。
“佳楠。”他用那低低沉沉,此时却有点嘶哑的嗓音念着她的名字。
“佳楠。”他若有若无地又念了一遍。
此刻的叶佳楠只觉得自己面对着这样的行崇宁,整颗心都交出去了。
她不禁抽出手,抚上他的脸。
他睁开眼,随之,微微张嘴含住她的唇瓣。
他的唇有点凉凉的。
可是,她的脑子已经随着他的亲吻停止了一切转动,而自己的身体好像正在捧着那颗赤诚的心本能地贴近他,只想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先是浅浅地吻着,随着她的贴近,他的舌趁机探入她的口中,加深了他的索取。
她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深吻,呼吸陡然紊乱,下意识地往后缩。
他那钳住她下颌的左手手指只好又稍稍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又吻了一次。
直到她的气息完全属于了他,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
“你以后也有我了。”他说。
说这句话时,他深邃的双眸中闪着光,就像曾经存在于叶佳楠想象中,那撒哈拉沙漠里悬挂在夜幕上的星星。
42
这是叶佳楠非常倒霉的一天,风尘仆仆地,只想来吃个鸡翅而已,却遇见了这样的意外。
可是,此刻她又觉得这是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
在金字塔下,她对他说:“从此以后你就有我了。”
他当时什么也没有说,让她十分气馁。
却不想,在这里,他用一种让人沉醉的语气回应她:“你以后也有我了。”
她胸膛里的那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嘴角的笑意也不断扩大。
叶佳楠垂着头,庆幸现在的光线是如此暗,才没有让她那副小人得志的表情被行崇宁捕捉到。
行崇宁松开托着她下巴的那只手。
“你们什么时候回国?”他问。
“后天晚上的飞机。”她答。
“一会儿回酒店把你们几个的护照号发给小唐,让他改签成今天最近的航班。”
“我……”
“现在这样的状况,也许我也顾及不了你们。不管你们还有什么行程,都必须走。”他不容置疑地说。
“我们那趟飞机不知道还有没有座位。”
“签到中途任何一个机场都可以,你们转一次机。”他说。
“你呢?”
“叶佳楠,你先答应我。”
“好。”她点头,又问,“你呢?”
“我会等你们上了飞机我再走。”
“回瑞士?”
“嗯。”
她觉得他好像精神不太好,身上凉凉的,才想起刚才接吻的时候,他的唇也是凉的,于是去摸他的手,问:“你会不会感冒?”
“没事,大概是饿了。”
仿佛为了应景一般,她的肚子随着行崇宁刚才的“饿了”二字,咕咕地叫了两声。
“我也饿了。早知道这样刚才那外卖小哥箱子里的炸鸡和汉堡先拿给我吃两口啊,估计他也送不了货了,他们的汉堡看起来很大个儿。”她一边说,一边咽了咽口水。
“好了,”行崇宁让她打住,“换个话题,你想点别的。”
“明明就是你先提的啊。”她不服气。
他看到她脸上的污迹,不禁抬手替她擦了擦下巴。没想到却越擦越脏,于是他干脆收回手。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番茄酱?”她问。
“刚才亲你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脸弄脏的,算了,擦不干净。”
“我看看。”她说着又要去捉他的手看,没想到他及时将手缩回,然后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别追究我了,你的脸脏了也很美。”他说。
叶佳楠脸上一红。
她实在佩服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说情话的能力。
“你身上有个什么味儿?”她疑惑。
“你的香精刚才洒我身上了。”他说。
“是的,熏得我都要窒息了,但是,还有别的气味。”她凑过去,想用鼻子仔细嗅一嗅。
“你身上还有番茄酱的味儿。”她说,“好像铁锈。”
他用左手隔开她,又岔开了话题:“你说我们在帝王谷见过?”
“在墓室里,你想得起来吗?我被你吓了一跳,还叫了起来。”
“图坦卡蒙?”
“对。”叶佳楠笑,“当时真是吓死我了,你有没有听过图坦卡蒙的诅咒?当年发掘这个墓道的人都死于非命了。”
“你可以继续换下一个话题。”他说。
“你害怕?”
“我是无神论者。只是怕你胆子小。”
“我也是无神论者啊。”
“你不信鬼怪,还拿血泼我?”他挑眉。
叶佳楠欲哭无泪,这人真是又小气,又记仇。
“说起无神论,我倒是想起一个新的故事,你想不想听?”她灵光一闪。
行崇宁精神不太好,淡淡答:“你说。”
“阿拜多斯的遗址上有座塞提一世的神庙,这个法老就是拉美西斯二世的父亲。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就是和他有关。”
“嗯。”他头靠着墙,缓缓闭上眼睛。
“二十世纪,有个叫Dorothy的伦敦女孩,她很小的时候从楼梯上意外摔了下来,在已经死亡后,她又奇迹一样地活了过来,从此,她总被一些奇怪的梦境困扰。”
“你讲的这个比之前的故事有进步。”他合着眼帘,勾起嘴角。
叶佳楠得到他的肯定之后,更来劲了,继续说:“当时Dorothy并不知道这些梦境是什么,或许只是出于一种对埃及文化本能的热爱,直到有一次她看到了阿拜多斯这个地方,还看到了塞提一世的名字,她终于明白过来,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她曾经是阿拜多斯神庙里的一位女祭司,她偶遇了年轻英俊的塞提一世,然后爱上了他,后来却因为恋情的受阻,她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知道这种都不太可信,当时她讲起她前世的故事的时候,也没有人相信她,但是她辗转到了阿拜多斯,她对所谓前世场景的描述还帮助考古专家发掘研究了这座神庙。一直到死,她都留在神庙附近,给游客当免费导游,介绍神庙和法老。
“她去世后被埋葬在神庙的附近。后来,当地人还专门给Dorothy写了一首很有名的诗来纪念她。”叶佳楠继续说。
这段传奇似的故事是她在那个埃及胖领队的微信朋友圈里看到的,当时觉得很特别,所以看过一遍就记住了,甚至她还隐约记得那首诗。
“你乘着尼罗河的水,向上游,以神明赋予你的姿态,漫游阿拜多斯……”
她讲完这个故事,看了看行崇宁。
他闭着眼睛,很安静,鼻息也很轻,以至于让叶佳楠觉得他是不是睡着了。她原本就觉得他身上凉,怕他睡着了会更凉,于是准备脱下自己的外衣搭在他的肩头和胸口。
哪想她才脱了一只袖子,就听行崇宁说:“你先别动,好像有人来了。”眼睛也没睁开。
她停下动作,侧着耳朵仔细聆听了片刻,发现他没说错,开心地说:“你耳朵真灵。”
“佳楠。”他喊她。
“嗯。”她从没有如此喜欢过自己的名字。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出去后,先回酒店拿护照给小唐,让他替你们改签成最早的航班。”
“知道了。”她说。
他说话时也一直懒懒的,合着眼。
在这样的昏暗光线中,她与他贴得如此之近,却一直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叶佳楠攒足了劲儿,高喊道:“Hello ”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在说话,甚至有人用中文回应:“叶小姐!行先生呢?”
“在,我们都在。”叶佳楠听出来那是小唐的声音,急忙回声,然后又和他汇报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他们不敢把柱子掀开,怕垮掉砸到你们。所以只能从那个缝里开个大一点的洞,你们钻出来可以吗?”另一个说着汉语的陌生男声,跟叶佳楠沟通着,“但是你们在里面要仔细观察,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要喊他们停。”
“可以可以。”叶佳楠说。
然后,机械断断续续、小心翼翼地操作着。
叶佳楠的身体块头小,救援的人先将她弄了出去。
扶着她的是个女工作人员,指着她的脸,问了她一堆问题,她也没听懂。小唐本来在最前面守着别人救行崇宁,听见异样马上回头,也看到叶佳楠的脸。
“叶小姐,你受伤了?”小唐问。
“没有啊。”叶佳楠答。
“你的脸……”
“番茄酱?”
叶佳楠纳闷地去擦脸,她是从那个缝隙里爬过来的,缝隙里面全是水,所以手也是湿的,手背一擦,就将脸上已经凝固的污渍带了下来。
她看着手背,全身倏然就凉了——这哪里是番茄酱,明明就是血迹。
肯定不是她的血,那属于谁就一目了然了,得到这个结论后,叶佳楠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轰出了一个洞。
她慌张地拽住小唐:“是行崇宁的血,肯定是。他受伤了,他一直在流血。你们快救他,快救他!”
小唐听见她的话,顾不得安慰她,急忙又跑回去了。
外面的街上挤了很多人,水泄不通。
远处有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却不见车,因为什么车都开不进来了。
那些人不知道是在围观还是在聚众抗议。
周围好几栋建筑都被炸得像被推倒的积木一样,彻底散掉了。
而他们所在的这个餐厅,有一面墙已经被炸塌了,刚才一起在这里的孩子和大人大概都被转移了,只剩叶佳楠坐在一把残破的塑料椅上,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是的。
她怎么可以那么粗心?
原来他一直都僵在墙边。
哪怕他吻她,她害怕地缩开,他的身体都没有动过,只是用那只仅能活动的左手将她轻轻拉回到自己跟前。
他一边咳嗽一边用轻松的语气对她说自己一直在数数,因为他怕自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