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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尔,好好儿陪着妈妈,知道吗?”迟阿姨很郑重地嘱托她,让卷尔的心思从伤心中抽离出一分来顾着妈妈。爸爸已经回不来了,妈妈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这么有效的办法当然不会只对卷尔有用,几乎同时高莫爸爸也同卷尔妈妈谈,要她想想女儿。卷尔的姑姑来了,哭喊着她弟弟没能享福,话里话外却是要分些遗产的意思。“你不振作起来,卷尔怎么应付那些长辈?”
所以母女俩相互扶持着,出殡那天总算是撑过去了。
这之后,姑姑跟她家里人来了几次,要帮她们收拾东西。说得特好听,说是怕她们触景生情,要把跟她爸爸有关的东西都清理出去。实际上呢,还不是想顺手牵羊,多少占点儿什么去。卷尔这次算是看到什么叫孤儿寡妇挨欺负了。跟那些人讲不了道理,人家随便编个理由就硬往家里闯。家里没有男人,真撕破脸动起手来,她们是弱势中的弱势,绝对讨不了好去。
高叔叔和迟阿姨都劝她们趁姑姑他们没得手之前,把家里的东西收好。那些人占不到便宜也就绝了后患了。这几天,都是他们轮流在家里陪她们,才没被那些人得了手去。
“我本来想辞了工作回来陪我妈,可在自己家也不安生。”卷尔跟罗思绎小声地讲着电话。“头七”过了之后,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小罗在单位那边知道了她家里的事,打了几次电话过来了,直到这次她才能稍微平静地多跟她讲上几句。
家里如今虽然只是她跟妈妈,但妈妈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念经,她怕妈妈胡思乱想,总是陪着。白天呢,又有一些琐事要处理,她不可能像妈妈一样整天躺在床上。
“小罗,我觉得很对不起爸爸,没能让他看到我出嫁。”卷尔抹了一下眼睛,“除了给我的那张卡,他还另外存了一张用我名字开户的六万块的存折,妈妈说那是留着给我筹办婚事的。”
小罗那边也跟着哽咽了,“爸爸是要你嫁个能给你幸福的,以后你嫁人,他一样会知道的。”
两个人没说上几句,卷尔就听到妈妈那边好像有声响,“不说了,我妈好像起来了,我得去看看。”
“真不用我过去陪你?”罗思绎很不放心地问。
“我哪里有时间让你陪,要么我就是陪我妈,要么我就是应对那些不知道哪儿来的亲戚。过一阵我就回去,带着我妈一起回去。”
挂断电话,过去陪妈妈念了两个小时的经,卷尔才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带妈妈回A市的话,得先确定丁未把东西已经拿走了才行。
她拿起手机,给丁未发了条短信,“在我家的东西,你都拿走了吧。”
“我拿没拿走,你不知道?”丁未的消息回得很快,因为他觉得卷尔这条消息带着破冰之意。既然她后悔了,他自然该给她个台阶下,小孩子嘛,谁没冲动的时候。
“我还没回去过。”
“你什么意思?”丁未直接把电话打了进来。不问个清楚,他恐怕没办法专心做事。
这种时候听到丁未的声音,卷尔还是觉得忽然被什么填满,心里踏实得紧。“我回家了。过两天我妈可能要跟我回去住一阵,所以……”
“所以要再一次驱逐我?”
“我只是不想让我妈担心。”何来的再一次啊!那次不是他自己怕麻烦躲出去的。只有这一次是她开口。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不会只是让他把东西拿走,她要从心里把这个人彻底清出去。为了家人,为了自己,她都必须这么做。
“你跟着我,怎么就让人担心了?”
卷尔没办法回答这样的问话,起码现在她没有办法跟丁未去纠结什么,她只能避开锋芒,“一周之后,我们回去,你看着办吧。”她心下已经拿定主意,他真的不回去收拾,她就麻烦罗思绎把他的东西打包邮给他。
“陆卷尔,你别后悔。”丁未虽然知道这样说很蠢,但是此刻他似乎只有这样的话可以说。
卷尔以为丁未撂下狠话后会随之挂断电话的。但是他没挂,重重的呼吸声显示他正在生气中,随时都会爆发。
会不会后悔呢?应该不会。可如果不问上一句,又怎么能真的死心呢?盘旋在心底的那句话,终于问出了口:“丁未,如果不分开,你会跟我结婚吗?”
“你就是想结婚?”
丁未回话很快,卷尔却从这句话里面听出了言外之意,分手只是幌子,实际上是要以此要挟他对她负责。
“我想跟你结婚。”卷尔并不急着去澄清什么。误解、澄清,而后是皆大欢喜的团圆结局,那是在剧情发展的前提下才会有的。她跟丁未的剧情有没有误会一个样,解释不解释一个样,因为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不想。”别的姑且不论,起码他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这样要求结婚。
“好的,我知道了。”尽管明知道他会这样回答,卷尔还是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压在心上的那份沉重被搬开,竟有些轻飘飘地无所依凭。
“那么,保重!”没有必要说再见,她知道自己从不是潇洒的人,不可能做到再见亦是朋友。这之后她的生活中少了两个原本最重要的人。那么让她为了仅存的一个付出所有好了。牵挂少了,只会更容易而不会更难吧。
卷尔没有挂断电话,她把电话放在耳边,闭上眼睛就像以往无数次他出差的时候那样。区别仅仅在于这次她不会再要求他说什么,他也不会因为酒后话多缠着她聊天。听筒里面传递的是彼此的呼吸,不会更远,也不会更近,只会停止在这一刻。
卷尔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查了一下最后的通话时长,十小时八分二十九秒。算一算时间,应该是她的手机欠费停机导致了通话的终止。可没过几分钟,手机被充值的信息就一条一条地发进来。应该是丁未给她充了十张卡,一千块的话费。
卷尔没有时间为他的义举多感动一会儿,就跟妈妈匆匆出门了。今天要去给爸爸选块墓地,不止要走一两个地方。她起得已经迟了,高叔叔一家都等在外面。
“学校那边不要紧吗?”卷尔问高莫。
“没事,我老板帮我代课。”高莫回答得很淡定。
卷尔暗暗撇嘴,她承认她很幼稚地妒忌了。怎么好像身边的每个人都混得很好,没有摆不平的事情,偏偏她摸爬滚打地混不出个样子来。就拿眼下的情形来说,公司对她请假表示理解,但是也没支持到什么事情都帮她做好。她一样要通过网络和电话处理紧急的事情,没有完全不理的权力。
“我等你一起回去。”
“好。”卷尔决定“五七”以后回A市。虽然有些事情可以在这边处理,但是谈好了的案子得回去才能签约,不可能为了她的私事一直拖着。妈妈决定要先回老家住上一阵,陪陪姥姥,过段时间再考虑是不是跟她去A市。
两个人在这边小声说话,没注意前面的高叔叔和迟阿姨意味深长的笑容。
家里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卷尔的归期也就到了。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她陪妈妈睡在大屋。
“你走之后,妈妈就搬去你的小屋住,这里太空了。”妈妈跟她说着话,手上还紧攥着一串佛珠。
“好!”
“你爸爸才找人把家里的阳台加固了,你房间那面墙也是刚开春的时候新加上了一层苯板。你爸说了,等你结婚前家里重新粉刷一下,也就差不多了。在医院那天,他也很反常,告诉我家里的存折放在哪里,重要的事情他记在哪里。你说他是不是有预感?”
卷尔什么都没说,她只是轻轻地拍着妈妈的背,暗道爸爸你放心好了,以后换我来照顾妈妈。
“卷尔,今天你迟阿姨跟我隐约提了一句,说是她觉得小莫一直在等你。能告诉妈妈,你怎么想的吗?”
“我没想过。”同丁未的关系,虽然没摆在明面,但是偶尔会出入卷尔家的高莫,却是一定知晓的。没有在高莫面前做任何掩饰,并不是深思熟虑,或者基于什么考量的决定,是很自然地觉得,没有必要那样。
“妈妈,你希望我们在一起吗?”
“要是以前,妈妈当然希望。不说我们两家的关系,小莫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再没有比他更让我跟你爸放心的人了。可现在妈妈不那么想了,把你交到小莫手上又怎么样,能不能陪你终老,谁又能保证?人生也不过就是短短几十年,找个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那么不论多短暂的时光也是好的。”
见妈妈又沉浸在往事中,卷尔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原本想,或者她交个男朋友结婚,妈妈能好受点儿。显然,这个法子行不通了,妈妈的标准已经提高,要求两情相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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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别祸害别人了
回到A市不久,卷尔就找房子搬了。新家的房租贵了三成,虽然是在东面,但上班要倒一次地铁,并没有方便到哪里去。好在房子是新房,住起来舒适度高了很多,总会有这里属于自己的那种错觉。由于是新房,房东没有提供任何家具或者家电,但是她买买凑凑,竟然也弄得很像个样子。
“不然你跟房东谈谈,把这里买下来算了。”罗思绎歪在卷尔新买的床上,给她出着主意。
“住住看吧,再说房东也没有卖房子的意思。”钱赚得不容易,出手买并不便宜的房子,总不能太草率地做决定。
“你就磨蹭吧,等房价噌噌地蹿上去,你就知道后悔了。”
“难道现在它不是在蹦高?”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买不起的。原来爸妈帮她供房子,或者还能支撑。如今单靠妈妈和她那一点点工资,如果买房子就不仅仅是节衣缩食,是要靠呼吸空气过活了。
“难道你还指望着它落下来?”
“不指望。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寡妇没了儿,我是个没指望的。”说起来好像凄凉无比,卷尔其实并没有多大感觉。如今的她不再为丁未的事情牵肠挂肚,工作上积极进取,私活儿接得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富裕,很觉得自己的人生朝着一条通途前进着。
“哇,怨气冲天哪!我来看看,是不是想男人了?”罗思绎故意说得粗俗些,想要冲去卷尔那淡淡、却又笼得严严实实的无望。
“哪有时间想那些,我有个妈要养活呢。”给爸爸烧了百天,妈妈就在医院那边请了长假,去姥姥家住了。每日通着电话,感觉她的心绪比在家的时候平稳了很多,似乎是打算在姥姥那儿多住些日子,总要个一年半载这个伤心劲儿才会缓一些吧。
“丁未呢,也不想了?”
“没有时间。”每天都累得恨不得站着、坐着就睡,真是没心思想什么。即便是想也轮不到丁未。之前在家里,她没有时间好好儿怀念爸爸。给爸爸烧过百天返回A市的时候,她带上了跟爸爸的合照,一部分爸爸买给她的礼物。略有点儿闲暇,她都用来回忆爸爸,写一些字,听一些歌,再不怕流泪会勾起妈妈的伤心。或者是因为她憋得久了,流多少泪,却总觉得心里还是一样郁郁的。
“真当自己是女强人一般训练呢?”罗思绎思忖了一下,还是说,“我觉着丁未挺惦记你的。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是联络不到你,心急火燎地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儿,很担心你是不是有事。就是你这次从家里回来的那天,我送你到家之后他来的电话。”
“嗯。”卷尔的眼前已经一片迷蒙,但心里却比以往都透亮,“如果他有事,我也会担心他,怎么说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以前为了他舍了我的命都成,不论他稀罕不稀罕。后来呢,计较起来,总存着从他那儿拿来点儿什么的心思。现在想想当时应该好好儿相处,然后好聚好散,不该忸怩着这么小家子气。”她的语气中,竟然是什么都看开了、看淡了的样子。
“你啊,真的是这样想才好。”
“都说了不想,你非得招我。”卷尔走过去拉起罗思绎,“走啊,我请你喝酒。”
“这孩子,几天不规矩,怎么还添毛病了呢?”
“前面小店独家秘制的梅子酒,好喝得无法形容,不去?”
罗思绎笑笑,“走吧。不过,咱们先说好,不能多喝啊!”
“又不是我打算要小孩,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卷尔打趣道。
“陆卷尔!”罗思绎难得地红了脸,不让卷尔继续说下去。
“就是他了?”卷尔像大学时候那样拉着小罗的手问,她知道一旦有了小孩,对她来说真就是一生一世了。
“是啊,对付了。”结婚的时候,本应该是确定了的,但还是磕磕绊绊地这么多年。根本没钱的时候,为了钱发愁,即便是发愁,两个人也是恩爱地发愁。可赚了点儿钱之后,他们就一直为了怎么花钱争吵。
索朗是个闲不住的,先迷上了打羽毛球,后来又迷上了登山和潜水。登山也就罢了,大不了车开远些,装备买好一些,花费还能承受。可玩潜水,得去秦皇岛,哪次去不得几千块钱!这边还着房贷,他那边烧着钱,任谁都得心惊肉跳。
罗思绎忍了一阵之后,又下力气劝了一阵,在毫无效果的情形之下,果断地改变了策略。玩嘛,谁不喜欢。索朗玩什么,她跟着就是了。信用卡欠账?没关系,几张卡周转。没存款,月光,没钱还贷?更没关系了,大不了房子卖了,两个人拆伙。几次下来,花钱比索朗还舍得的罗思绎成功地把索朗吓得彻底把潜水从常规项目中割舍掉了。
如今两个人磨合得差不多了,家里人也接受了他,直催着他们要孩子,戒烟戒酒、修身养性就被提上日程并严格执行着。
卷尔并没让罗思绎破戒,她喝梅子酒,给罗思绎点了梅子汁,两个人仅仅是意思上的小酌一番。她喜欢上这个,是喜欢上酸甜又有点儿爽利的辣在里面的那种味道。隔三差五地去喝上一两杯而已,离酗酒远着呢。她没有放纵自己的时间,似乎连放纵自己的意识都没产生过。
她再见到丁未,是在大约一年后曾毅的婚礼上。小罗怀孕一波三折,去年好不容易怀上了,两个多月的时候发现没有发育,不能要。小罗今年终于又有了好消息,正在家里安胎,责成她代致祝贺。明知道会遇到,卷尔还是去了。打个招呼就走,应该没什么妨碍。
她没料到,丁未竟然是伴郎,陪新郎新娘站在门口迎宾。所以卷尔当然没走成,被他扣下了。
“一个人?等我,一会儿咱们找个地儿坐坐。”
卷尔挣脱他的手,有什么可坐的,“没空,我还有事,这就得走。”
“我送你。”不待卷尔反对,丁未就把西装一脱,交给身后的人,“穿上,伴郎就你了啊!”那边新人正被拉着拍照呢,完全不知道转眼间伴郎已经换人了。
“我还没给礼金呢!”卷尔被丁未拽着走到门口,才突然想到自己忘了什么。
“晚上他还要单请呢,到时候再说吧。”丁未把卷尔扶上车,绕到驾驶座这边上车,“你不是有事吗?去哪儿?”
“公司。”卷尔把现在公司的地址告诉丁未后,就不再说话,很专心地看着外面的车道。
丁未说了两句天气很好、是个结婚的好日子之类的话,也觉得无以为继,索性打开收音机,收听交通台。
正在播出的是情感热线节目,主持人毒舌得厉害,偏偏还有很多人打电话进去找这份骂。前一个他们没听到故事的首尾,只听到主持人在那儿痛心疾首地发表感慨,倒把卷尔给逗笑了。下一个电话是一个女孩打进来的,故事很老套,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她想要一个选择建议。这些都没有引起他们俩的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你提你前男友怎么眉飞色舞地笑得那么开心?你这不是傻姑娘吗?两个人都不是男女朋友关系,纯是不负责任地占你便宜,提到他你还笑得跟朵花似的……这个所谓你爱的,下流极了,哪里值得你爱?……这个选择很简单,两个都不选。”这个主持人真是什么狠说什么,把那个打热线进去的姑娘说哭了,把听着的这两个说得更加沉默。
丁未把车停到卷尔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却并不打开中央控制锁,“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下流、不负责任、占你便宜,所以跟我断绝往来?”
卷尔转过身,很仔细地看着这个已经太久没见的人,忽然笑了,虽然做不到云淡风轻,却还算是自然,“你这么想?”
“我可以怎么想?”丁未捂住脸,突然觉得有些没脸见人,尤其是见陆卷尔。他从来没有从卷尔的角度想过两个人的关系,从没真的觉得自己是如此恶劣,甚至就在刚刚他还理直气壮地把卷尔拉上车。在他看来尽管联系断了一年,两个人的关系却是断不了的。
这一年,丁未不是没试图联络过卷尔。他打过几次电话,卷尔都没有接。他找上门去,她已经搬了家,换了工作,生活轨迹早已离他远去。他认真去找的话,并不是找不到,可是如果找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要结婚了?丁未犹豫着、拖拉着,再加上忙着出差,偶发的迫切念头也就慢慢放下了。时间久了,再找上门搞不好会自讨没趣,他也就不再想了。所以,他把卷尔带出来,真的是一时起意,在路上被一个广播节目教育,却是计划外的了。
卷尔正了正脸色,回答他:“你认识得太深刻了。”
她心里并不怪他。如果说他薄情、恶劣,那么一直执著的她何尝不是犯贱,谁也怪不着谁。可这并不代表她有义务真的剖心挖肺地讲出来宽他的心,反思一下他的人生,对他来说也没有坏处不是?
卷尔在公司收发了几封邮件,打了几个国际长途才收拾东西回家。她说有事,倒也不是骗丁未,只不过事情没有紧急到连参加婚礼的时间都没有罢了。她没有坐电梯,在楼梯间慢吞吞地往下走,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这口气吐出来,她心里舒畅了很多。果然,看到他难受,哪怕是做给她看的难受,她还是会跟着有些难过的。
她走出公司的大门,见丁未的车竟然还停在她之前下车的位置,他的手还是架在方向盘上,不同的是头终于抬起来了,一直看着这边。他看到卷尔出来,起身下车,拉开旁边的车门。待卷尔坐好,他才绕回去自己上车,殷勤得让卷尔很觉得受宠若惊。
“到我那儿坐坐?”车启动了,丁未才同卷尔商量去处。
“好。”他这样等她,恐怕推脱不了。早听小罗说丁未买了房子,这会儿应该是刚装修好不久。
丁未的房子位于四环边上,算不上特别好的位置,但是已经很不错了。房子是简装的,整体色调是白色,看起来整洁而明快。
“进来坐,我也才搬进来不久,有点儿乱。”丁未招呼着卷尔。
卷尔没有异议地端坐在沙发上。丁未的“有点儿乱”,指的是地上散放的空箱子。忐忑吗?似乎有点儿。任何事情只要同丁未相联系,依旧会在短时间内让她魂不守舍。
“喝点儿什么?”
“不用了……”话音未落,丁未已经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卷尔也就接了下来。
在这一递一接间,丁未似乎又找回了主动权,“陆卷尔,咱们是不是该谈一谈,从一年前讲起?”
卷尔的手指刮着瓶子上迅速出现的一层水汽,用那份凉意定了定神,“这一年已经过去,还有什么可说的。”
“如果不是这次遇到,你是不是打算再不见我了?”她没有可说的,但他却有很多疑问。
卷尔摇摇头,如果真的打算再不见面,今天她也大可不必出席。“你呢,如果要不是今天遇到,是不是也没打算过找我?”其实彼此彼此,谁又有资格质问谁呢!
“我都不知道你无缘无故地闹什么别扭,闹就闹吧,还来个大变活人,玩消失。找你?你不肯接我的电话,罗思绎跟防特务似的防着我,一起吃饭,她滴酒不沾,生怕酒后被套出话来。”
得,一句话招来丁未长篇大论式的抱怨。卷尔就不跟他讲什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了,直接打断他,“找我干吗,你决定跟我结婚了?”
丁未的嘴开开合合,还是没带出声音来。在电视前面来回踱了几次,才坐下来说:“什么事都不是不可以商量,总不至于在电话里面讲上几句,就以此了断吧。”
“我那时是处理得不够好。一方面是没心情去处理,另一方面也觉得怎样做对结果都没什么影响。如果让你不好受了,我向你道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个时候?”丁未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没心情。
卷尔仰起头,控制了一下情绪,才开口道:“我爸去世了。那时候想的是不能再胡乱地过我的日子,不能让他不安心。”
“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家?”
“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或者不告诉你其实没什么差别的。那个时候,我需要的是依靠,而不是安慰。”
“跟我分开,你就有依靠了?”
“起码有寻找依靠的资格。”
卷尔自觉寻找得还算积极。尽管在这个城市,恋爱、结婚不论从精神上还是物质上,成本都有些超出她的负荷,但是她还是尽量抽出时间去相亲。她感觉还可以的,也会保持联络。不知道是不是她不够主动的原因,联络至今也没跟哪个有进一步发展。
“一门心思就奔结婚?”丁未实在是理解不了卷尔的想法。他身边的女性,一个个都是冲锋在前,唯恐落后。没结婚的根本不动这个心思,结了婚的大多以离婚收场。在他看来以卷尔的年龄,急匆匆地非得嫁人,算不上什么明智的想法。
“别说这个了。你怎么样,转正了吗?”结婚也好,不结婚也罢,并不适合拿来跟他探讨。
“转了。”丁未摸出根烟,点上后还是顺着心思把话强行绕回来,“奔结婚就得跟我断绝往来,停止你所谓胡混的日子?”
卷尔见他不依不饶,也没了好气,“那你说怎么办,住在一起,然后我出去相亲?”
相亲?那就是还没有男朋友了。他掂量着词回答:“我说我不想结婚,也没说不能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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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是你的事了。”卷尔站起来,“我得走了,晚上还有约。”他松这个口,无非是要把她重新兜进去,真要是再陷进去,可就真没向外爬的勇气了。爸爸能把她拉出来一次,不可能帮得了第二次了。
“什么约,相亲?”丁未猜疑地问。他见卷尔没半分犹豫地点头,忍不住又问,“哪儿的啊?”
“农行的吧。”卷尔想了想才回答,并不是考虑要不要告诉他,而是她的确有些叫不准对方的工作单位。妈妈上个月从姥姥家回来了,跟卷尔住在一起。单位那边,她已经正式办了病退。二姨家的表哥硕士毕业,在A市工作,妈妈给他带了很多东西,卷尔才开始跟这个表哥有了接触。他在建行工作,受妈妈所托,给卷尔介绍了很多他的同学、同事。这个已经是卷尔见的第四个了,据说不行的话,还有资源。愁人的是,有一次他安排的竟然是曲东光,幸好临见面的时候她问了一嘴对方的姓名,不然可真要闹出笑话了。
“以结婚为目的,就那么高尚?冲这点,是不是随便拉个谁给你,你都前去卖力地把自己推销一番?”
卷尔正分心给妈妈发短信呢。不够时间回去接妈妈,只好让她自己从家里出发。虽然是相亲,但形式上是表哥请她们以及他同学一起吃个饭。所以她对丁未突如其来的激动没太理会,“谈不上高尚不高尚吧,只不过在结婚的前提下交往,好像更有诚意一点儿。嗯,也更稳妥点儿。”
“去相亲的,都是找不到老婆的,能有什么好人?”
“喔,都挺好的。”她手上不闲着,脚下移动着,一心几用地忙活着。
卷尔的敷衍,把丁未彻底由暴脾气整成没脾气了,“不能再待会儿?”口气温柔得完全不像他了。
“改天吧。”脚勾住鞋,她总算是打完最后一个字,发送,成功。
手指还没离开键盘,手机就被丁未抽走了。“没换手机?”他快速地按下一串号码,拨通他的手机,出乎意料的是卷尔竟然没删他的号码。
“你把我弄糊涂了,卷尔。”说着,他打开她手机的收件箱。果然,里面满满的都是他发给她的短信。
卷尔的手臂微微抬起,“还我吧,只是放着没动而已。”不想被他注意,所以才没试图去抢回手机,却还是被他发现了。
为什么一直留着?他的号码、他写给她的一字一句。手机的内存有限,新收到的短信会把原有的替换掉,于是她只能坚持每天即时删掉任何一条她收到的短信。这些且不说,电池也只能勉强够用一天,她总得随身带着很大的一个充电器,随时给手机充上点儿电。这些事对她来说并不意味着麻烦,早已经成为下意识的动作。放在那儿,保有同他联系的一丝可能,保有与他一起的那些痕迹,这样做,让她莫名的心安。
“带着这个去相亲,然后带着这个去嫁人?”丁未毫不掩饰他的得意,被如此隐秘地纪念的得意。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才在心底偷偷地吐出一口气。仿佛不会游泳的人,一直憋着一口气向前冲,丝毫不敢松懈,手搭到岸上,才敢把这口气慢慢吐出来,带着近似于虚脱的疲惫。
“卷尔,别去祸害别人了。搬过来,跟我在一起吧。”
40. 突然,嫁了
“手机还我吧。”卷尔伸出手,要拿手机回来。
丁未以为她是害羞,所以很痛快地松了手。
卷尔一拿到手机,就把手机举高到丁未眼前,打开信息,删除信息,删除收件箱全部信息,确认删除收件箱全部信息。几个操作下来,卷尔已经把他的短信全部删除。
“要我搬过来,觉着我对你余情未了,所以给我机会?”卷尔死死地攥着手机,手指都有些疼了,“谢谢您了,这份恩典,您还是看谁需要另赐他人吧。您看,如今我是真的不需要了。”
卷尔晃了晃手机,旋即把它交到丁未手里,“还给你。”
她弯下腰,缓慢而笨拙地穿上平日一踩一提就能穿好的鞋,半天都起不来。她删除短信,交还手机,所有做的这些,没等出门,就已经后悔了。此刻这样割舍,便再没有任何机会恢复。那些属于她的纪念、属于她的回忆,就这样意外而决然地被她弄没了。她只觉得鼻子发酸,似乎下一刻眼泪就要不听话地全部涌出来。
丁未站在那儿,慢慢握紧手机,“你不要它了吗?”这个“它”仿佛指代的是他自己。他问出口的时候,很觉得自己没出息,问出这么示弱的问题。可又觉得不问的话,会更憋屈。他竟然被卷尔的举动给震住了,任她在眼前把两个人的联系,一刀刀地割断。
“本就不是我的……”卷尔说完,没再费力地试图直起腰来,而是直接转身,“我走了。”她弓着腰,或许是有些不顾形象,但是她实在是需要这个姿势让自己缩小些,这样疼痛的面积似乎也能小一点儿,让她觉得好受些。
丁未呢,直直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个让他以为能重获所有、却又瞬间让他彻底失去的手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并没有站很久,曾毅打电话给他,要他出去吃饭,说是谢谢这些帮忙张罗的兄弟。尽管有些人不厚道地临阵脱逃,但是他不是那不厚道的,帮忙没帮忙,都必须通知到。丁未知道他就是那个不厚道的,而且外加脸皮超厚,即使这样还要出席,不仅仅出席,而且还要搅局。因为他自打到了酒店,就把曾毅给霸占了,完全不管旁边独力招呼客人的新娘子。
“到底怎么了?两个人走的,怎么一个人来了?”曾毅见他喝了那么多还不往点子上唠,只好自己开口了。
“哦,对。”丁未从兜里掏出他早准备的红包,“这是我们俩的心意。”他包了不少,算上卷尔的应该也没问题。
“怎么就你们俩了?”曾毅逗他,“这里面怎么算,回头让我怎么还礼啊!”
丁未回他一拳,“都还她就行,她那儿紧锣密鼓地相亲呢,好事将近。”
“你就这么眼看着?”
“那怎么办,她想结婚,我还能拦着人奔幸福去?”“幸福”两个字,丁未说得特别用力,那张纸就能让她幸福?
“那么好的姑娘,想结婚怎么了?又没缠着你。你闲着了?我看前几天那姑娘摆明了任你为所欲为。不过做哥们儿的给你提个醒,保护措施你可做好了。”
“说什么呢,那是我同事的妹妹,遇到了一起吃个饭而已。”丁未辩解道。曾毅这眼睛够毒的,两个人是有点儿不清不楚的,有一次喝多了动手动脚一下,以后见面,就比旁人多了点儿暧昧,但实质性的关系和进展,一概没有。
这一年,这样的人并不止这一个。他感觉稍好点儿的,却也接触到一定程度就进行不下去了。他并不是拿来跟谁比较,可怎么看怎么别扭,不想往自己身边拢。
曾毅摆明了不信,却也不再提,只是张罗着跟所有人喝一杯,正式表示一下感谢。正式回归媳妇身边,不再理会丁未。他的事情还得他自己琢磨去,别人说什么都是白扯。
丁未这晚没有睡好,卷尔的手机拿在手里,空白的收件箱让他心里感觉空落落的,似乎一切的一切都随之被清空了一样。他不好受,可并非无法忍受。他所要考虑的就是究竟是要像这一年一样,忍受过去,还是改变这种状况。
周一早上,他拿着从罗思绎那儿用了整整一天死磨硬泡讨要的地址,去了卷尔的家。车刚停好,他就看到卷尔从楼里出来。
“不是十点上班吗?走这么早?”丁未迎上去,“我送你吧。”
卷尔向楼上望了一眼,还好,妈妈今天没在阳台上目送她。她抓紧时间上了车,不由得催促丁未,“快点儿。”她并没有追问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声催促对丁未来说,正中下怀。
“手机给你。”丁未拉开卷尔身前的储物箱,把手机递给她,“你先拿着,等换了新的再说。”
卷尔马上接了过来。别的不说,里面的电话号码她怎样都得复制一份,不然引起的不只是麻烦,很可能是混乱。前天有些意气用事,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她收好手机,转过脸看丁未,再见面之后他有些过于殷勤了啊!以往两个人见面,哪次不是她颠颠地打车过去。车接车送,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可只提升待遇,不提升职位,终究还是没有保障。卷尔想到这儿,警醒,“前面地铁站把我放下就行,谢谢。”她绝不能被这个冲昏头脑,还是老实地坐她的地铁是正经。
“我送你到单位,跟我不用客气。”丁未没有减速,但这个时间,车速也谈不上多快就是了。
“不是客气。这个时间上环线车就会堵得很厉害。我搭地铁,才不会迟到。”
卷尔见丁未不理她,又说:“在这儿下的话,我不用换乘,靠边停一下吧。”
“你就不能安静地听我安排?”丁未对这个凡事都要固执己见的陆卷尔真是很有意见,以前的乖巧哪里去了?
“不能。”卷尔坚持。
“我把你送到公司,不会迟到,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这条路只跑你这一辆车,还是你能自己架条路过去?”这不是小城市,随便寻条小路或者还可以抄抄近道。早高峰的时候,要凭运气,指不定哪条路就松快些,可要想完全不堵是绝无可能的。
“对我的保证你都敢怀疑?”
“我一点儿都不怀疑,你做不到……”卷尔非常不给面子地马上回了一句。
“陆卷尔!”面对来自卷尔的直接挑衅,丁未真是毫无应战经验,除了大声喝断她,一时间竟然别无他法。
卷尔撇了撇嘴,都是以前好话说得太多,看把他惯的,一点抗打击的能力都没有。稍微不顺着说,他就怒了,还自觉怒得挺委屈。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好好儿开车吧。”哄小孩子的语气之外,卷尔还很打击人地轻拍了拍丁未同志的肩膀,安抚的姿态做了个十足。
“陆卷尔,你这逗弄猫狗呢?”
“哪儿能呢,对你得顺茬儿来。”卷尔这侧有一辆车,几次试图强行插到丁未车前。她盯着看那辆车,分神回答的时候不由得随意了一点儿,把心里想的话实打实地说了出来。
“行,敢情儿你这儿使唤驴呢?!”
卷尔也被自己的放肆吓了一跳,同丁未在一起,距离似乎是个不存在的东西,不论怎样刻意保持,总是被无形中忽略掉。想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的肆意,只有在丁未面前才会有,是因为彼此亲密过吗?
“我使唤得着吗?”
“如果,让你使唤得着呢?”话赶到这儿了,丁未也顾不上把自己比做驴是不是合适了。
“你哪是肯老实干活的,使唤也不挑你这样的。”卷尔仿佛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就事论事地回答道。
“现在我肯了,你倒是挑挑拣拣摆上谱了?”
“是我在摆谱吗?一句话不合你心意,你的脾气就来了。你这是任人使唤的态度吗?”
“陆卷尔,别装傻,我是要给你使唤我的名义,不敢要?”最后这句问要不要的话,气势上太弱了些,临出口时改成了“不敢要”,倒是很符合他的风格,尽管别扭十足。
“什么样的名义?又能有多少权利?大哥,咱们别讲这些不现实的事儿了。”
“怎么就不现实了?”丁未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哥们儿,帮我查查婚姻登记处的地址,哪个区?所有的。我在哪儿?三环上呢。嗯,嗯,在四环边上啊,知道了,挂了啊!”
这边电话挂了,丁未就伸手把卷尔的包拿在手里,趁堵车的工夫,里外翻了个遍,到底把卷尔的身份证找到了。“让你看看现实是怎么实现的。”
从婚姻登记处出来,卷尔跟在丁未的身后,没觉出一点儿高兴。凭什么啊,他想结婚就结婚了?!刚刚在拍照的时候,她竟然还傻傻地配合着露了一个笑脸。她哪有什么笑的心情,公司那边还没请假,妈妈都没告诉,她被劫出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嫁了!
丁未呢,一步三回头,停停走走地总是盯着卷尔。
“看什么看,丢不了。”卷尔被他弄得心烦,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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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未彻底停下来,等卷尔走到他身边,又看看卷尔的脸色,才说:“不是怕你走丢,我是要看看你有没有在我身后偷着乐。”
卷尔闻言,抬手揪住丁未的两个耳朵,把他的脸拉到自己脸前,“给你看仔细!”
离得太近,看得太用力,直接的后果就是头晕。卷尔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就放弃了。
“我有什么可偷着乐的,我这么磊落的人,值得乐我就明着乐!”
没有丁未目光的干扰,卷尔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后悔了?以为不小心中了我的套,着了我的道?”
“哪能呢,你可别乱想。”丁未忙解释。
他的解释在卷尔看来,就是欲盖弥彰。
“正好,证件齐全。来,咱们向后转,离婚!”卷尔举举手上新鲜出炉的属于她的那本结婚证书,“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嘿,我偏不。我干吗为了遂你的心愿,一个转身就成了个失婚妇女啊!已婚我就够窝囊的了。”卷尔美滋滋地端详着丁未阴晴未辨的脸色,暗爽地继续道:“跟你也不是不能凑合。你有房有车,收入尚可;见惯了大场面,带得出场;讲卫生,懂礼貌,还算赏心悦目,更关键的一点是常年不着家,有你没你,对我生活没妨碍。”
这段话说完,卷尔的心情是彻底地好了起来。似乎跟他结婚,还是比较划算的。
丁未抱住她,“看,笑不拢嘴了吧。我就说嘛,跟我结婚你怎么也该是这种乐开了花的表现,你之前强忍呢吧!”
卷尔彻底无力了,她趴在丁未怀里,轻轻问道:“是不是不论我说什么,你都认为我是在说气话或是反话,而我本人、我的内心,始终如一地深爱你?”
丁未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是一样轻轻的,“卷尔,我特怕你这么跟我说话。仿佛是说一切已经过去,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仿佛是说你对丁未的心已经死了,我在你那儿就是个死人一样。我没你想得那么有自信,我知道你不那么爱我了。是否认清这些,是不是那么有必要呢?我知道我爱你,要努力抓住你,对我来说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少肉麻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刚才不知道谁还在那儿由于没遭遇强烈的抵抗,深觉自己上当受骗、当了冤大头了。”卷尔觉得自己深知丁未此刻的心理,就好比在市场里买东西,店主对于还价很痛快地答应了,就会让想买的人反而退缩了。觉得一定是出价高了,买到手也非物有所值。她就是丁未轻易买到手的货物,刚完成交易就觉得是砸在手里了。新鲜出炉的媳妇,不诱人,只烫手。
丁未不再辩解,拉起卷尔说:“走吧,咱们回家。”
“回什么家,我还得上班呢。”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是先斩后奏的从犯,卷尔可不想这么快就投案自首。这么不靠谱的事情,还是先让她自己消化一下再说吧。
“今天请假。先回你家,再回我家,然后回咱们自己的家。”
“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个家?”感觉前一分钟还漂着呢,门里门外地过了一下,就狡兔三窟了,真让卷尔不适应。
丁未没接话,在说出“我们的家”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那个房子加上了陆卷尔,终于成了家。这种感觉很好,出乎意料地好,似乎原本就该这样。
婚后生活片段一:
“喂,怎么这么快接电话?”
“大姐,国际长途啊,二十块钱一分钟啊!”
“你给我发短信不是说你回来一周了吗?”
“我明明说的是我来了一周了好不好!”
“哦,好,那我挂了啊!”
“挂就挂,还啰嗦什么,不用花钱啊!”
“你多唠叨一句,难道能赚回去些?”结婚两年多,卷尔算是彻底领教了丁未的龟毛,往往把她恨得牙痒痒。
这次是她先出差,丁未先去了没信号的山区,这会儿又去了海地,行踪不定。不打电话吧,他挑剔她不够关心;打了电话,又嫌她浪费钱。总之,在他面前,她永远是错的。
婚后生活片段二:
“我脑袋后面总是闷闷的。”
“敲敲。”
“今天还头晕来着。”
“早点儿睡。”
“陆卷尔,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常年在外奔波的一家之主呢,你的眼睛就不能从显示器那儿挪开一会儿?”丁未是真的觉得不舒服,很希望卷尔关心一下。
“我在查你这些症状最可能的病因是什么。”卷尔一本正经。
“都有什么?”
“多了,有死人的,有死不了人的。”
丁未放弃继续对话,不然没病死,也要被自个儿媳妇给气死。算了,听话点儿,倒头睡吧。
第二天,他在台里收到卷尔发来的一条消息,“这会儿忙吗?忙完就出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他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出去一看,陆卷尔两只手拎了两个大包,“给,都是吃的,你放到办公室,到吃饭时间了起码垫上一口。还有,赶快下来,咱们去医院看看。”
丁未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很不避讳地把卷尔抱个死紧,还是这个神经兮兮的、就知道紧张他的陆卷尔好。
卷尔踮着脚,总算是把头从他手臂的压制下解脱出来。这么大了还撒娇,完全像个小孩子一样。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看上他的呢,怎么就一心一意坚持了那么久,而后还那么轻易就把自己嫁了?一句话,年轻没经验啊!可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应该依然会对这个人动心吧。刹那的心动,要用一生去坚持和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