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方羽大叫一声,跑将过来,却蓦然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似是不认得她的模样,黑亮的眼睛里闪着莫明的光。
李薇被他这一嗓子惊了下,从暗笑方老爷的心思中回转过来,见他立住,便也不动,秉着她超执着的研究精神,把方羽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儿。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怎么方老爷如此身形,居然生了个十分出色的儿子。把用在大人身上的形容词儿用到他身上也不为过,可当真是剑眉星目,面如斧斫,这孩子脸儿上倒不显一点孩童的婴儿肥,轮廓十分清晰。
如若他不做那种脱了形的大笑,倒也是个爽朗少年。
“喂,你傻了?”李薇心思转了个遍儿,却见方羽仍是那副呆愣愣的样子,笑了下,握了小拳头在他面前儿晃了下,低声威胁着,“记住了,我叫李薇,不准再叫梨花”
话刚落音,手上一热,却见佟永年轻抿的嘴唇,拉着她往窗边儿走,“耍花灯就要开始了。娘说让我顾着你,不准你乱跑”
李薇回头看了看她娘,正陪柳氏方夫人坐着。两人不停说笑间,她娘偶尔也能插上两句话,倒没了初来的局促感。抬头望着佟永年嘻嘻笑着,“年哥儿,你看咱娘坐在那儿象不象个夫人?”
佟永年回头看过去,伸手揉揉她发顶,嗯了一声。
大街上灯彩遍张,流光溢彩,光怪陆离,一轮明月当空,月华四射,照耀如白昼一般,大地清澈如洗,映着各色奇巧花灯,灯月交辉,极为美景。
李薇望着脚下熙熙攘攘的灯火人群,没来由的想起那篇著名的《天上的街市》,感叹着,“真好看”
佟永年回头,嘴角含笑,“想下去看吗?”室内点着的几盏花灯,将他清润的眸子沾染得意韵氤氤水色悠悠。
李薇看那花灯的光彩在他眼中流动着,竟比平时多了几分活泼。往下探了探头,回头笑着,“那你跟咱娘说你想去看”
佟永年笑了下,点头应了,去和何氏说要下去看花灯。
方羽听见也说要去,又问她,“梨花,你是喜欢小兔子灯,还是小老虎灯?”
佟蕊儿马上也叫着,“我也要去”又蹬蹬跑到李薇身边儿,把她的手大力扒开,一把握着佟永年的手,“让哥哥带我去”
李薇在她身后皱皱鼻子。心说她不会也和小四姐一样,无意中打吵一架,就沾染上死对头个出来
连昨日一直乖乖坐着扮大家闺秀的方碧莹,也盈盈的站起来,“娘,我也想去看看”
方氏与柳氏均摇头,街下人乱哄哄,他们一众孩子,怕被人冲撞着,便说等男人们那边儿说完话再带他们去看。
方羽朗声笑着,拍拍胸脯,“娘,没事儿。遇上泼皮小子,我一个打十个”
方氏瞪他一眼,朝柳氏与何氏笑着,“我们家这个混小子,就不爱读书,只喜欢舞抢弄棒的,他爹还惯着,专给请个武行的师傅来…”一边说一边摇头,喝斥方羽安份些。
又夸赞佟永年模样清俊,进退有度,小小年纪身上的那股儒雅气韵快把方羽的先家比了下去。
最后笑着与何氏说,“你们家的两个孩子呀,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儿,倒不象是生在农家,今儿这衣裳一穿,说是大家的少爷小姐也是让人极信的。”
李薇眼睛骨碌碌转着看其它人。佟蕊儿脸上是一副洋洋得意,仿佛夸得不是佟永年,而是她本人。方羽则是副一点也不在意的笑呵呵模样。最最有大家闺秀气韵的大小姐方碧莹眼波转着,不时的往佟永年这边瞄上一眼,转眼见李薇看她,微微一笑,低头盯向自己的脚尖。
李薇顺着她的目光,把佟永年的背影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儿,心说,知道这小子很招人喜欢,尤其这一年间,银生家的二妞老是趁着他常休的日子往自己家跑,原先李薇不明所以,后来巧合的次数多了,连她爹娘都看出了瞄头。私下里让春兰几个瞧着点儿,别让二妞太接近年哥儿等等。
想到这儿,李薇心头浮上强烈的使命感,坚决要把魑魅魍魉隔离在他十丈开外。这可是她们家的宝贝疙瘩,正要升高中的年纪,坚决不能早恋影响学业。
不动声色的在佟永年右手边儿站了,顺带还示丵威似的向方碧莹那边瞄上一眼。
方羽仍叫着要去赏灯,方夫人拗不过他,便叫来四个体壮的婆子并两个小子,让他们跟着照顾,别出什么岔子。
何氏不放心,紧着交待李薇与佟永年几遍,别去人多的地方凑,让佟永年拉紧梨花,千万别离几个大娘太远,想吃什么玩什么要给人打招呼,又塞给两人一串儿钱。
最后又瞪李薇一眼,显然是不满她刚才挑头要去看花灯。
灯市远观看得是意境,近观则看得是热闹。一入灯市,李薇只觉自己的双眼不够用,比起现代的高科技术名目繁多的花灯,她对纯手工制作的出来超精美工艺品,更加热爱,心中连连赞叹。
街市上花灯名目繁多,人物类的,有老子、美人、钟馗捉鬼、刘海戏蟾;花草之属有葡萄、杨梅、柿子;禽虫一类的有鹿、鹤、鱼、虾、走马,更有十分奇巧的琉璃球、云母屏、水晶帘等。
更有杂耍鼓吹,一时间只觉灯火相望,金鼓相闻。
佟蕊儿扯着佟永年不撒手,李薇则在方羽的撺掇下,东跑西蹿,两个婆子跟在她们后面一会叫慢点儿,一会儿叫小心。
“梨花,梨花,你快来”方羽从花灯摊围观的人群中探出头来,惊喜大叫,“这家有一盏梨花灯”
李薇瞄了眼身后,很好,佟蕊儿粘他粘得紧,方碧莹在他三步开外
便朝着方羽那边挤了过去,嘟哝,“都说了不让叫梨花,我叫李薇”
方羽朗朗一笑,“好,不叫梨花。”说着把一盏八角羊皮绘梨花盛开的花灯挑到她眼儿,“这个好不好看?”
李薇看那花灯通体微黄,梨花雪白,花蕊粉红,两三片碧绿枝叶点缀,做得十分精致,忙回头大叫,“年哥儿,你快来”
佟永年牵着佟蕊儿在两人身后立着,听见李薇叫声,脸儿上浮现一抹浅笑,应了声。把佟蕊儿交给身后的婆子,走了过来,笑着,“什么事儿?”
李薇一手往他面前儿一伸,“钱”另一只手把花灯在他面前儿晃了下,笑嘻嘻的,“好看吧?”
方羽大叫,“这是我给你挑的花灯,我买给你”一面转身叫着,老板多少钱
佟永年嘴角噙着的笑意立时敛去,扫了眼正要付钱的方羽,眉尖轻蹙着,微摇了摇头,“梨花,这花灯不…不是很看好。”说着把花灯接过来,指着花灯上的几处暗点,声音颇有些急切,“你看,好的花灯应该通体色泽一致,而且,”他顿了下,伏身在花灯上闻闻,“这灯还有一股难闻的味儿,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说着将花灯一把塞到方羽怀中,不待李薇反应过来,拉着她挤出花灯摊儿。花灯摊主在两人身后大叫,“这位小公子,这花灯只要二十文,你说那没暗点的可要五十文不止”
“你怎么了?”挤出花灯摊儿,李薇被他拉着紧走了十来步,才停下来,倒似身后有人追他一般。抬头看他,嘴唇轻抿着,脸色微红,透着仓皇之色。
转头看看,周边也没有什么衣着富贵的人家,应该不是遇见贺府的人。
佟永年摇摇头,表示没事儿。心底有一面鼓咚咚的敲着,比远处的鼓吹声响更大,更扰人心绪,心头比昨日下午还堵,堵得让他几乎踹不过气儿来。
方羽拎着那盏八角羊皮梨花灯过来,递给她,又笑着拍佟永年,“这花灯我找了好几个摊子才遇着,不买前面儿可没了。”
李薇一只手被他攥得紧紧的,这会儿也没心情接。皱着眉头说,“他不舒服呢。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儿。”
方羽看了看佟永年面色,哈哈大笑,“读书人,就是身子骨弱呀。”笑声中透着洋洋得意。
李薇瞪他一眼。身后几个婆子赶过来,问怎么了。李薇便说可能人多挤得慌,气闷了。
婆子忙说再往前走,过了桥,有一片开阔地,那有家卖咸甜豆桨并米酒圆子的摊子,可去那里坐坐歇歇脚。
李薇看他仍是那副脸红气短的模样,点了头,看他瘦高的小身板,不禁也怀疑是方羽所说的原因,他自小就瘦,饭吃得也不似大山柱子那么欢实那么多。虽然以前也帮衬着家里干些农活,却是有限的。
边走边说,“年哥儿,再回到家里,你早上起来别光读书,要跑跑步才行…”
“李,李公子,”方碧莹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薇回头,只见她手中托着个小巧绿玉瓶子,神态羞怯扭捏,“这个是清凉丸,嗅一嗅会舒服些。”
李薇直皱眉头,他只能是自己家人关心,何时需要外人操心了?便对她道,“年哥儿没事坐坐就好了”
说着大力拉佟永年去朝小食摊奔去。方碧莹脸刷的红了个透顶,眼圈红了红。佟蕊儿扯着方碧莹,追上来,大声叫着,“野丫头,碧莹姐姐好心给哥哥闻药,你怎么这么没丵礼貌”
李薇心中不悦的哼哝,好心,应该是好有心才是
翻了眼佟蕊儿,不理她,径直拖着佟永年往前走。
佟永年被她气鼓鼓的拉着,几乎跟不上她的步速,转头看了眼方碧莹,脸上悄悄浮上一抹浅笑。拍她的手,“梨花,我没事了。”
李薇抬头看他,好象脸色是好些了,心中安定下来。
佟永年摸着李薇的发顶,向方碧莹道谢,又安抚嘴巴撅得老高的佟蕊儿。
方碧莹浅笑,柔声说着不用谢,若是李公子还不舒服,不若早些回去之类的。佟蕊儿撅着嘴巴,说李薇没丵礼貌,让她给方姐姐道歉的话。
小食摊就在眼前儿,李薇不悦瞪了佟蕊儿一眼,拍开他的手,蹬蹬蹬跑近坐下,很有气势的叫着,“老板娘,来一碗米酒圆子。”
经营小食摊的是一对年青夫妇,那妇人见她气得鼓着小嘴,连忙赔着笑应了声,“好咧,小姐先坐着。”
方羽也跟过来坐在她身边儿,把羊皮梨花灯往桌上一放,歪头看她一眼,笑着,“梨花,你生起气来也怪好看”
李薇用黑亮的眼瞪他,“夫子没教过你不可以随便品评女子的容貌吗?”
方羽立时哈哈大笑起来,“女子?你才多大~哈哈,笑死我了”
摊上歇脚吃点的众人被他惊得往这边看过来。李薇直想拿抹布堵了他的嘴
一时佟永年和佟蕊儿方碧莹也赶了过来,方碧宝浅笑着让几个婆子也坐下,想吃什么尽管要。
几个婆子小子忙拱手道谢,方碧莹笑盈盈的转过身来。
食摊老板娘认出其中一个婆子,上前招呼,又过来给方碧莹行礼,“方大小姐是贵客,能光临我们这小摊点,真是我们几世修来的造化,您想吃什么尽管开口,今儿我们请客”
方碧莹面带得意的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轻轻柔柔的说,“都是行商之人,我怎好白吃你们的。你只管把你们最好的都上来”
李薇听前句有些不忿,听后半句又有些乐呵,心说,在这个破摊子上你充什么大小姐?这家统共就经营五六样东西,除了甜咸豆桨米酒团子,只剩下一样包子和糯米圆子。
坐下之后,看李薇正埋头大口的吃着圆子,又柔柔笑着,“李妹妹,圆子虽香甜却不能多吃,也不能吃得太快,小心积了食。”
佟永年在李薇身边坐下,把正吃着的半碗米酒圆子端到自己面前儿,并在她面前儿放了一碗新上的咸豆桨,轻笑着,“是谁吃糖吃得了长了虫牙,疼得两天吃不下饭?”
李薇皱皱鼻子,埋头喝豆桨。又郁闷她这副小身子的牙口不好。现在里面两个大牙已被虫子蛀空了,时不时会疼一下,那滋味儿实在是要命。还好,她马上到了换牙的年龄,这个苦不用受太久。
“李公子真是个好兄长。”方碧莹柔柔的笑着,“让碧莹羡慕的紧。”
方羽起身把她面前儿没开动的米酒圆子端到自己面前儿,也换了一碗咸豆桨给她,朗笑着,“姐姐这下满意了吧?”
方碧莹嗔怪方羽一眼,骂了声淘气,低头喝豆桨。
佟蕊儿不高兴的坐下,看着吃得正欢的李薇,小鼻子一哼,“野丫头就是野丫头,只惦记着吃”
佟永年眉尖蹙起,不悦的喝了一声,“蕊儿!”
佟蕊儿扁扁小嘴儿,一副委屈的想哭不哭的模样。方碧莹轻笑着推她肩膀,“你表哥疼你才训你,你委屈个什么劲儿。”
方羽已稀里呼鲁的喝完一碗甜豆桨,叫着,“赶快吃,吃完再去逛。”顿了顿又搓着手笑着,“听说贺府弄了些花样新奇的灯,猜出灯迷一人一盏灯还再给一两银子。待会儿我们也去试试身手,白拿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李薇听见一个“贺”字,忙舍了其它心思,去看佟永年,他眼脸半垂着,街上游走的灯光照在他半边脸儿,忽明忽暗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薇正想说逛累了,要回家。佟永年抬起头,浅笑着,“好。”
方羽见他应承大乐,忙催众人快吃。
李薇顿时没了吃东西的心思,转头望着佟永年,眼中闪着不赞同的光。
佟永年看她小嘴嘟起,黑亮的眼中满是担忧。拍她的头,笑笑,“梨花别担心,哥哥只是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李薇无奈咧嘴笑笑。若换作是她,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也终会忍不住要去看一眼吧。暗叹了一声,点点头。
方羽叫着,“能有什么事儿?”又低声咕哝了几句,贺府算什么东西等等。
月移半空,欢乐正浓,天空之中不时有蓬蓬星光炸开,引得街上的人引颈张望,赞叹低呼,相互争论着这是谁家放的焰火,那个是谁家放的焰火。
李薇心头有些沉,不时的看佟永年。他眼睛直盯着的前方,缓步走着。李薇突然觉得这身形有些凄凉,象前世她在电视剧中看到,满怀悲愤求助无门之人,或悲怆绝望或大义凌然,在寒风萧萧遍地黄叶中,走向高高的宅门大院,或重重宫门,或者是威严阴森的衙门…
忙扯他的手,撒娇,“年哥儿,我们不去了。我累了”
佟永年浅笑着拍她的头,“再走两步就到了。梨花乖~”
李薇有些挫败,他肯定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第六十六章贺府旧人
随着人流拐入含英街,前面一片灯光灿烂,人头攒动,高高围墙外,一长排红红的灯笼,上面大大的“贺”字格外醒目。
佟永年站着,握着李薇的那只手,不觉用了力,撇微抖动着。
李薇看着他强自镇定的面容。又是一个低叹,庶子的出身再加上坎坷的命运,虽然终日生活在一起,他的心底自当是与她和姐姐们都不同。
笑嘻嘻的摇着他手,“我们快走,去晚了,可没银子了。”
佟永年低头看她黑亮大眼中闪着的了然与故作欢喜,也笑了,突然警觉的松了手,“疼不疼?”
李薇笑着摇头,“没去年被兔子咬的疼”
方洪听著后半句,围过来,稀奇的问,“兔子也咬人吗’”
李薇白了他一眼,“没听过兔子急了也咬人的话吗?”去年有只母兔子不知怎么的受了惊吓,把刚下的小兔子咬死好几只,剩下两只,她想抓出来,结果母兔子扑上来狠狠的咬了她一口,小手上现在还有一个牙印儿呢。
方洪笑呵呵的,“没听过。你喂了多少只兔子?”
李薇也有心拉扯些闲话,转转佟永年的心思,便说,“多少只我可数不清。反正每个月都要卖上五六十只啊。我家旁边有一个大竹林子,我爹就把竹林子围起来,弄了一个好大的兔子窝。老兔子得有一百只吧,小兔子就更多了,没数过”想到这儿她又有些赫然,被围起来的做兔子窝的那片竹林,被那些兔子刨挖啃的,几乎长不出新笋子来。
方拱惊讶张大眼睛,“这么多兔子你家也很有钱吧?”
李薇嘿嘿笑着,兔子这两年来是挣了不少钱,可是最挣的不是在这上面儿。如今她六岁多了,终于可以小施身手了。
不过,她还是得意的笑笑,“我家不光有兔子,还有三百来只鸡昵。每天能捡近三百个鸡蛋,一个月就是将近九千枚鸡蛋…”
佟蕊儿转过身子打断李薇,鼻眼儿嗤着,“几个破鸡蛋,也值得拿出来说道”
李薇扁扁嘴儿,没作声。好吧,以她们现家养的这些鸡和小兔子,虽然在李家村己一跃成为首富,可在这一群眼里,真不算什么,毕竟一年不过八十多吊钱的收入。
说话问,己到了贺府的花灯展示架前。各式各样的花灯精巧无比,或用檀木雕花架子做边,或者纤巧竹编做边儿,纸面清透,人物花草栩栩如生。展示架正上方挂着一盏约有她那么高,白纱底大红喜登枝的套灯,里面灯壁转动,光华流转,极为闪眼。
围观人群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着灯迷。李薇扯着佟永年钻了进去,心说,旁的仇暂时报不了,咱也掏碌贺府几两银子花花,先出口恶气。
她自小跟佟永年学认字儿,五岁那年便开始提笔练字。家人在习惯了她的聪慧精怪之后,便有些习以为常,所以现在她的学业几乎与佟老师并驾齐驱,他在学里学里,回到家里就教她什么。可惜,她除了学认字儿之外,并什么四书五经并不感兴趣,读过皆忘,这点与来年就要考童生试的佟永年同学相比,她自叹不如。
有心要大施身手的李薇,在看第一个灯迷时便碰了壁。
“不上不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止宜在下”,下面注着“打一字”,她想了半响,气馁摇头。
方碧莹轻盈盈的说道,“是个‘一’字”
贺府看管花灯的小厮笑着,“这位小姐猜得对,正是‘一’字”说着把那盏白底绘梅棠的花灯取下,递过来。又笑着捧上一两银子的红封,“咱们贺府有喜,小姐接着吧。”
方碧莹即不接银子也不接灯,笑指着另一盏灯,“把这个海棠灯换那个青松灯,如何?”
那小厮顿了下,把那盏青松灯灯下的迷纸换在海桌灯上,递了过来。
方碧莹接过花灯,张口要说话。李薇忙赶在她面前儿,伸手接过那装着一两银子的红封,向那小厮道谢。
方碧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李薇哼着,大小姐,看什么看?找就是冲着银子来的。方才她那动作神态,李薇毫不怀疑她下一句话是什么赏给你了
“碧莹姐姐,你来看看猜猜这个”佟蕊儿跑过来,朝李薇示威加炫耀的撇了眼儿,拉方碧莹过去。她矜持一笑,“梨花妹妹你也来吧。猜中了灯迷,银子还给你”
李薇看看佟永年,他低头笑着,“想去就去吧。”
李薇又看周围,人乱哄哄的,这里离贺府的大门还有五六十步远,便点点头,“那你在这里等着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别乱跑”
佟永年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发顶,抬头指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梨花,你看,浮云掩月,月穿浮云。”
李薇抬头呆然见一轮明月掩在半片残云之后,露出半边身子,依旧明朗如初。他是想说什么?
李薇苦恼的抓抓头。佟蕊儿己在前面叫嚷。李薇忙交待一句,别乱跑,匆匆去了。贺府再有钱,也是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堆积出来的,哼哼,她这口虽如蚂蚁撼大树,可咬一口是一口。
方碧莹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娇小姐,若再深一点就是符合大家闺秀作派的娇小姐,可今儿晚上她却象要执意向众人展示她的才华一般,一连猜中了五道迷语,就连方洪也猜中一道。
李薇自然毫不客气的把贺府发的小红包都入自己的小腰包。
直至快到贺府大门口儿,方碧莹对着一道诗迷苦思冥想,秀眉紧蹙,李薇看过去,只见上面儿写着,“倚阑干,东君去也,眺花问,红日西沉。闪多娇,情人不见。闷淹淹,笑语无心。”
登时挫败之感上头,这哪是迷语啊?看天色也不早了,方碧莹这副模样,估计是猜不出来了,又记挂着佟永年,便说要回家。
佟蕊儿觉得没面子,拉她不准她走,李薇撑着身子要走,两人一拉一拽之间,佟蕊儿手猛一松,李薇身子坐倒在地上。
正在这时,从贺府里面出来快速驶出一辆马车,赶车之人呼呼喝喝,“让开,让开,都让开”
转眼之间己到李薇眼前儿,她被佟蕊儿刚才那一松手跌到青石板地上,半边身子都是疼的,眼见那辆马上冲着自己而来顿时慌了神儿,手上竟使不出半点力气
“作死,敢挡我家少爷的路”车夫一声喝骂,李薇便听见鞭子破空声响,忙双手护头,猛的一缩,心说这一鞭子下去,姑奶奶就跟贺府誓不共戴天
“梨花”
“梨花”
佟永年正沿着脚下的青砖小道沉思,突听这边的动静,抬头一看,脸上刷的失去血色,大叫一声,飞奔过来,一个转身将李薇护在身下,下一刻鞭子己抽在他身上。方洪气得一个闪身过去,抓住车夫的鞭子,顺着一股子惯性把车夫带下车来,连抽带骂
跟来的几个婆子两个小子登时慌了神儿,连忙扶人的扶人,制止的制止。
“呀呵,我当是谁呢,”一个轻挑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随即车帘一挑,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少年探出半个身子,扫了一眼正扶李薇起未的佟永年,从怀里掏出钱袋子轻飘飘的扔了过去。
转向方洪似笑不笑的,“方府太少爷到我们府里来,怎么不去使人进去打个招呼?莫非…”他顿了下,撇眼仍旧十分热闹的花灯架,“莫非是图我们贺府的赏钱么?”
方洪气得胀红了脸,冷笑着把鞭子一扬,照着那车夫又甩了过去。
“梨花,怎么样,摔到哪里了?”佟永年扶起她,急切的问,“疼吗?”
李薇扯了扯嘴角,揉揉小屁屁,刚才可是结结实实的摔个了屁股墩,尾巴骨好疼,不知道摔裂了没有。撇了眼吓得不知所指的佟蕊儿,强笑笑,“没事儿。你背上疼吗?”
佟永年摇头,扶她起来。
正在这时,方夫人因见这几人久去不归,不放心,派方府大管家方大壮与两个家丁找过来,问三两下问清原由。
方大壮忙问李薇与佟永年可有大碍,两人均摇头。方大壮心头略安,黑沉着脸儿朝贺永凌拱拱手,“大少爷打伤的可是我们府上的贵客,得给我们方府一个交待才行”
贺永凌冷哼了下,脸儿上透着不耐烦,又似急着赶路,伸手探入怀中摇出一张银票来,夹在指间抖了抖,“一百两银票奉化钱庄的通兑,可够?”
方大壮神色不变,伸手接过,不卑不亢的说,“够与不够,还要看我家老爷的意思。这银子权当作贺大少爷的赔礼。”
贺永凌哼了一下,放下车帘,马车疾驰而去。
“李少爷,李小姐,要不要请大夫?”方大壮赔笑询问。李薇看看佟永年,摇了摇头,“没事,回去擦了药酒就是。”
方大壮听她这样说,松了一口气儿,忙把贺永凌留下的银票奉上,转身喝斥身后那几个婆子。
李薇知道方府正在求着永年舅舅,怕他们回去哭天抹泪儿,黄了方老爷的生意。其实今儿,若不是佟蕊儿那一拽一拉,也不会有这档子事儿。
再者贺府虽可气,害得他挨了一鞭子,但是现在只能忍。那贺永凌看起来是个败家子加草包货,将来若是他要替他娘讨公道,也许会顺得多。
直到众人去了,方才围观之中,有两个年长的贺府下人躲在一旁小声议论着“刚才那个被小伍抽鞭子的孩子,象不象咱们府里的二少爷?”
“别瞎说,二少爷怎么会在城里?当年可是咱被夫人直接赶出宜阳县城的。”
“可是,我和他打了个照面儿,跟佟姨娘面容有五分似呢…”
“算了,别猜了,咱们操什么心?正经干活儿吧。老爷病好了,也没再提起过二少爷,怕是都忘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