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歆说李王氏,“娘,你也别哭了。老三是啥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他就是不爱多说话。”
又叫李家老三,“走,你跟我回东院去,到底因为啥,你跟我说清楚。”
李家老三站起身子要出去,李王氏不依,“不能去,有啥话当着我的面儿说。”
李海歆眉头皱了皱,“娘,你就歇会儿吧。”拉着李家老三出了堂屋门儿。李王氏又哭将起来。
何氏在一旁劝了会儿,她仍是不停的哭着,顺带把为了给李家老三说亲,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省吃简用的功劳絮叨一遍儿。
她一直哭个不停,何氏走又走不得,留又不想留。再者自分了家,撕破脸皮后,有些话也不能狠劝,她也懒得再劝。
春桃抱着李薇从外面进来,进院就叫,“娘,梨花非要找你。”
何氏登时心中一松,忙开了房门。
李薇一进院子就听见李王氏的哭嚎,心里头一阵的抽抽。生在农家的她,总是无法理解和习惯老太太们动不动就坐地拍大腿唱着词儿的哭~~~~~~~
“梨花咋啦?”何氏从春桃怀里接过她,看她小脸绷着,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
李薇心里头笑着,装作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哼哼叽叽的指着外面,也不开口说话。
春桃面带急色,梨花自从生下来,不是笑眯眯的,就是很有精神安安静静的玩着,还从没有这样无精打彩过呢。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催何氏,“娘,快看看梨花是不是病了。”
何氏经春桃这么一提醒,忙板过她的小脸儿左右看看,又额头抵额头试试温度,捏她的小嘴儿看看舌苔…
李薇被她娘一阵子捣鼓,脑门儿上浮起一根根黑线。心说,娘咧,我是来解救你的,你咋不走啊?
海英在里面听见,走出来,“大嫂,咱娘没事儿。你带梨花去看看吧。”
这整个老李家,海英算是跟她最亲近的。虽然因为分家的事儿,大半年的没来往,但也没听见旁人传她在背后嘀咕自己,海棠偶尔说得过份了,还帮着自己辩两句。笑笑,“好,那我先回去,你们劝着点。也不是啥大事儿。跟自己儿子能有多大的气可生的?”
说完抱着梨花出了老李家院子。刚转进竹林小道上,梨花就欢实起来。何氏奇怪的瞧了瞧,见她与平时没两样,以为她是突然发作小脾气,粘人呢。也没往别处想,看看今天的太阳也好,晒得人暖暖的。就抱着她和春桃去东面小溪边走走,这会溪边儿一丛丛棠梨花开得正盛,柳条子也伸展着低低的垂在溪水之上。
远处李海歆大娘娘正在清棱棱的溪水中放着家里的几只大白鹅,何氏遥摇的与她招呼了几声。
母女三人在溪边走了会儿,等日头移过头顶,何氏寻思着溪边本来水气就浓些,别再把孩子冻病了,便抱着她回家。
李家老三已经走了,李海歆一人坐在堂屋,正想着什么。
何氏问老三到底因为啥和婆婆吵架,李海歆叹了口,又无奈笑笑,跟何氏一说,何氏也觉得好笑无奈。
原来李家老三今儿按照九娘娘给的地址,去了何家堡访访这闺女,那胡老二家开着油作坊,光闻着味儿也不难找。结果,刚绕到后街上,远远的认准门儿,还没到跟前儿,就看见街口有几个女人在说闲话儿。说说笑笑,大声的很,也不避人。
与他走对头顶,过来两个年轻小子,穿得倒是光净体面,就是脸上流里流气的,走到那几个女人旁边儿,亲亲热热的叫着姐姐嫂子啥的。
其中一个女子长得也算周整,细眉挑眼儿的,穿着一身崭新葱绿的衣裙儿,和那两个小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欢,时不时还放声大笑,透着一股子轻浮劲儿!李家老三一阵的恶心,心说谁家的闺女这么轻佻。
正想往前走,听见后面有妇人叫她:秋萍。
李家老三愣了下这才明白过来,这个就是九娘娘给他说的亲,顿时如吞了几百只苍蝇般,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心里头气九娘娘竟然把这种人给他说亲。就这么连胡老二家的门儿也没认。扭头回来了。
回到家李王氏问他那闺女咋样,他说不行。至于因为啥不行,他觉得这事儿说出去丢人,就不肯说。
他愈是不肯说,李王氏愈急。逼急了就说出前面那句话儿来。
何氏想起李家老三小时候,也是这副闷性子,有什么话儿,你问个三四遍儿,还得不了他一句回应。想着老三小时候,又突然想起二丫头春兰,这么一对比,春兰的性子倒是随着老三多一些。
“我当是啥大事儿呢。”何氏笑了笑,“老三即是亲眼瞧见了,不成就不成呗,又不是她一个未出嫁的闺女。你娘不是给老三相了三四个呢?”
李海歆叹了口气,“要光这一件事儿,也好办了。”
何氏奇怪,“还有啥事?”
李海歆苦笑着,“老三,看中去年冬上给中街六斤说的前王村的那个闺女了。”
何氏愣了下,笑道:“哎哟,娶那闺女可得让你娘大出血了。”
第三十四章 永年入学
李家老三看上的这闺女,去年冬上,在李家村也狠被人念叨着传了一阵子闲话。
一个是这闺女长得好,听见过的人说,她个子细高细高的,大眼弯眉,皮肤白净,而且性子也好,说话细声细气的,针线厨房里的活儿,甚至地里活儿都是一把好手。就是她爹娘不行。又懒又爱财。
当初说给中街六斤时候,她那爹娘让媒婆带话来,胭脂水粉衣裳头面一应不算在内,单礼钱少了十五吊就别想迎娶她闺女。
六斤娘当时就火了,说庄户人家娶媳妇儿,顶了天才给五六吊的礼钱,还得是那家境殷实的户。她娘张口要十五吊钱儿,这不明摆着是卖女儿!又挤兑那闺女的娘,要去卖女儿,也得挑大户人家卖,没点家底的小户人家啊,也买不起!
那闺女的娘也恼,说六斤娘穷家娶不起媳妇儿还有脸挤兑旁人…
六斤娘没娶成媳妇儿,又惹了一肚子气,气难消下去,她又有些好说嘴,见谁都说道这事儿,连带来李家村做小买卖儿的小货郎、卖豆腐的都知道了。经过这些人的嘴再一传,这周边几个村子倒还真没有不知道她家的。吓得有说亲心思的都不敢张这个嘴儿。
有媒婆跟人家小子说亲时,刚提到这家,就被堵了回去。
那闺女的娘也是个泼辣货,听说六斤娘四处传她闺女的闲话儿,带着两个妯娌到了李家村,围着六斤家门口直直骂了大半天,说戳人家媒,坏良心!
李家老三过年办年货时,在集上碰见这闺女,同行的人还特意指给他看,说,瞧瞧,这就是那个值十五吊钱儿的。这人的声音还大,让那闺女听个正着。脸儿刷的红个透顶,回头狠狠的瞪他们一眼,尴尬的往人群里钻,
那连羞带怯尴尬又恼怒的模样惹得同行的几个小子都叹,要不是她娘太贪钱,还真想去上门儿提亲试试。
也就是这么一眼,让李家老三记住了这闺女。
何氏看着丈夫闷头不语,也不接她的话儿,半晌,问,“那你想咋办?”
李海歆抬头笑笑,“能咋办?老三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就是拗得很!”
何氏知道丈夫一直惦记着老三的亲事,不帮着公公婆婆把剩下三个小的事儿办完,他是心有不安。
想了想就说,“你要想替老三伸头去说这门亲,也没啥。可有一点儿,这钱财上咱可是一分也没有。有钱那也是佟妹子留下给年哥儿,咱不得已已挪用了不少了。”
李海歆说,他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烦着呢。
何氏看他面色,象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不多说,起身出了堂屋,拿出针线箩筐,坐到堂屋屋根子底下做活计。
李海歆在屋里坐了半晌,出了门,说了声去前院瞧瞧,何氏应了声,“有话好好说啊。”
他一边儿点头一边儿出去了。
直到天完全黑透时,李海歆才回来。何氏看他面色不好,心知在前院没说服婆婆。便也不多问,打水让他洗洗早些睡,说,“年哥儿明日还要拜先生呢。”
李海歆点点头,长长叹了口气儿,洗洗睡去。
二月十八一大早,李海歆带着何氏准备好的拜师礼和柱子爹、大武三人带着佟永年、大山和柱子去了邻村,这私塾正好就在前王村。临去时,李海歆跟何氏商量着,若是有机会寻着知情的人,就先打听打听李家老三说的闺女到底怎么样。何氏想着男人家家的问这种事太招眼。
又看他一副不把这事儿办成,或者不给老三出力尽尽心就一副不开怀的架式,便说,改天她有空儿,也去看看年哥儿的学堂,顺道问问。
前王村离李家村倒也不远,不过三四里的路。几人商量着也不套牛车,带着三个孩子走一遭儿,将来上学下学的,也好认认路。
因刚下过一场春雨,两路田里的麦苗子青青葱葱的,几个大人一边儿慢悠悠的在前面儿走着,一边讨论着收成。又论着谁家的地种得好,谁家偷懒,地都没翻透,麦苗子出的稀等等。
大山和柱子不时东蹿西跳的,又挖泥巴,团成小团儿相互扔掷打闹,不一会儿新换的衣衫上便是点点泥印子。
大武和柱子爹都摇头说,这两个孩子太野,又夸一直安静跟在后面儿的佟永年。
送走孩子爹和年哥儿,何氏又满院子的转悠着。春桃奇怪的问:“娘,你干啥咧?”
何氏不好意思的笑笑,“年哥儿一离家,我这心里头空落落的。”
春柳小眉眼一挑,“娘,我们几个才是亲生的!”话音刚落,一直安静坐着绣花的春兰,放下绣撑子,朝着她后背给了一下子。
声音落下去,清清脆脆的响儿。疼得春柳直咧嘴,脸上涌上怒色,“二姐,你干嘛。打得疼死了。”
春兰看了她一眼,又拿起绣花撑子,继续绣花,“打得疼才记得住!”
春柳气得脸儿涨红,一扭身跑了。
何氏和春桃两人对视,都捂嘴扭头去笑。
李薇一向对深沉的二姐敬畏有加。她总是有出其不意的举动,而且说一不二。
春桃笑了会儿,走过去点她的头,“有话你不会好好说?手打疼了吧?”
春兰头一扭,躲开她的手指,“不疼!”
何氏在院中捂嘴笑得一抽一抽的,好半天才抹了眼角笑出的泪儿,叫春杏去找春柳回来,又叫春桃春兰,“咱们今儿趁地不干,咱们再把那片空地翻翻,好种些菜。”
转眼见李薇乖乖坐在炕上,翻着年哥儿的旧字贴,逗她,“梨花来跟娘种菜了。”
李薇头也不抬,干脆的回了句,“不要!”虽然她无比的想发挥她的小特长,可是现在的小身子不行啊…
何氏又逗她,“那你要干啥?”
“看书!”
把何氏母女几个又惹得哈哈大笑。找春柳回来的小春杏听见了,也大声嚷着,“我也要看书!”
快中午的时候,李海歆带着佟永年满脸带笑的回来。说私塾的先生很夸年哥儿底子好,聪慧,字写得也好。
何氏高兴得合不拢嘴儿,乐呵呵洗手,准备去做午饭,又要杀鸡。
李海歆扫了眼鸡舍,脸上似笑非笑的,“二十多只公鸡就剩下那两只了,还杀?”
春桃几个也偷笑。何氏怔了怔,瞪几个女儿,又瞪丈夫,扭身往厨房走,“那去买肉!”
佟永年嘴角含着笑,冲着何氏的背影叫,“娘,不用买。”抱着怀里的几本书往东屋走,叫着,“梨花,哥哥有新书了。”
李薇躺在炕上正郁闷着,翻白眼,心说,新书有什么用,又不是农书。
“你看,这是《三字经》、这是《百家姓》、这是《千字文》…”也许是今日他很高兴,幽清的眸子发亮,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一股脑儿的把新买的书摆到她面儿,一一介绍着。
李薇一咕噜爬起来,抓起那本《千字文》。佟永年笑着把她抱在怀里,说,“这个就是千字文,哥哥原先也学过…”
说到这儿他顿住了,李薇觉察到身后的小胸膛一僵,忙不迭的用小手把书吃力的往头顶一举,清脆响亮的喊了声:“念!”
过了片刻,身后才伸过一只手,把书接过,微带颤音的嗓音响起,“好,哥哥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那声音尽管是强控制着,还是能听出些不寻常来。李薇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家里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他对她娘的死,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慢慢遗忘。尽管自从住到这儿之后,他没再回去看过村西的那个小院儿,面儿上也显得开朗了许多。
佟永年入学的当天早上,何氏起了个大早儿,煮了鸡蛋装了两个白面卷子给他带上,虽然李海歆一再说,私塾里的饭菜也不错,让她不要担心,可这孩子才七岁,来李家么久了,又是第一次独自外出,何氏怎么能放心得下。
佟永年穿着她娘做的新衣,大姐做的新鞋,乌黑轻软的头发被三姐春柳梳了又拆拆了又梳,直折腾了半个早上,才算梳了一个满意的发髻,又给他戴上何氏新裁的头巾子。刚打扮停当,大武和大武媳妇儿带着大山扛着新制的柳藤书箱子过来。
春柳一眼瞧见,朝她爹撇嘴儿,“爹,你咋不给年哥儿也弄个书箱子。”
李海歆笑了,说,今天闲了就编,保管让年哥儿明天就用新书箱。
不多时柱子一家子也过来。柱子娘一进院便指着佟永年笑,“我们柱子呀,从学里回家之后好一阵埋怨,说不该把他的头剃成那样。学里的小娃儿都是跟年哥儿一样梳着发髻,戴着头巾子呢。”
大武媳妇儿也指着大山,“这个在家里也嘟哝了。”
两人都笑了,说男娃儿还没开始识字,可就知道好歹了,这钱花得也算值。
因孩子们刚开始上学,怕路上走不惯,三家大人就商量着,前几天送送,每人轮一天。今儿是大武去。
送走这几人之后,柱子娘说家里头没人,不放心,略说了几句闲话就家去了。
李薇被竹林子里的笋子勾得心里痒痒,反正家里这会儿也不忙,就缠着春柳让带着去竹林子里挖笋子。小春杏自然是积极响应。
春柳去找了两把铲子,拎着小竹楼子带着两个妹妹去钻竹林。
第三十五章 喜讯传来
日子一晃,又到了三月。日头渐暖,地气浮生,万物疯长,家家户户又开始忙着锄草,浇水,拨草,积肥。
何氏因九娘娘的话,打定主意不让春桃春兰两个跟着去干地里活儿。只让她们两个在家里绣花做饭,顺带照料那一舍的鸡。
佟永年去学堂,早去晚归,午饭是在学里吃。刚开始时何氏担心他不适应,每天下午回家都紧着问,有没有坏小子欺负他。
佟永年都笑着说,没有,有柱子和大山呢。
何氏一想,也对,有这两个小子在,年哥儿肯定受不着欺负。便隔三差五的给这两人塞个鸡蛋,或者一块点心吃吃。
惹得这两个小子愈发的每天上学前都要来叫佟永年。
如此过了十来天,一切平安无事,她也就放了心。
佟永年自上了学,性子也活泼了一些,有好几次春桃都看见他从竹林小道上回来时,还蹦跳两步呢。但是在家里却没有,只是笑容更多了些。
佟永年在私塾里做学子,回到家里就开始做小先生。他的学生有如下两人:刚满一岁零四个月的梨花同学、时常溜号跑去疯玩的小春杏同学…
于是在春日余晖下,炊烟袅袅,竹林葱葱围绕的李家小院中,粉白杏花下的长塌上,常常坐着三个人,一个小娃儿教着《千字文》,两人小娃儿跟着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念着念着,就变成一个小娃儿教着,一个小奶娃儿念。
又或者,一个小娃儿教《三字经》,两个小娃儿跟着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仍是念着念着,就又变成一个小娃儿教着,一个小奶娃儿念。
因为行动自如,小春杏最喜欢溜号。梨花小同学因为小老师喜欢把她抱在怀里,所以她只好苦哈哈的坚持从头学到尾。
有次大山来家里玩儿,看见,家去后,缠着他娘,非要再给他生个妹妹。大武媳妇儿跟何氏说起来,两个人都笑得不行。
三月中旬刚过,县里那边儿传来消息,说梨花小舅舅县试考过了,得了第五名。因府试定在四月初,便就不回家,由县城直接去州府,等着府试与院试。有梨花大舅舅全程陪着,让家里人不要担心。
喜得何氏又张案点香,把四方神佛拜了遍儿。
消息在李家村传开,街里街坊的上门恭贺,何氏家里头又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尝到去年抱小鸡娃儿的甜头,何氏与大武媳妇儿一拍即合,两人合伙抱了几窝小鸡娃儿,反正春桃春兰不下地,家里再养些鸡,也顾得过来。
时至四月初,天气愈来愈热,相比较去年的丰足雨水,今年却干的得厉害,仅在谷雨前后下了一场毛毛雨,仅仅浸湿地皮儿,大太阳出来晃了下,地面就干了。
李海歆家的北地,本身土质就沙,地力也薄,现在麦苗下半部已有干黄的叶子,麦穗子倒不小,只是这一茬儿雨水若是供不上,这十来亩麦子可算是就瞎了。
那块地唯一好点的就是地势尚不算高,架水车取水并不是很费力气。他便与相邻的几户人家商量,合伙儿出钱造一架水车,几天家轮流灌溉。大家都说好,北地沙,就是雨水丰足年也缺水,造一辆水车,可以用好些年,都同意。
一共六户人家,每家出五百个钱儿,合在一起,找个了本村的老木匠,让他赶紧造。这位老木匠,手艺好,有经验,临河的大大小小十几辆水车都是他造的。
李薇听她爹说要造水车,极其好奇水车的制造过程,整日粘着她爹问东问西,又非要去看看这里的水车是什么模样,又是怎么造成的。
李海歆拗不过她,只好抱着她去了,小春杏也跟着去看热闹。佟永年下学后回到家里,并不见梨花,问春桃,“大姐,梨花去哪里了?”
春桃笑笑,说,“梨花非要跟咱爹一块去看造水车。”
春柳喂完小鸡娃儿,跑过来,问:“年哥儿想去看吗?”那木匠也在村子东住着,离她们家也不太远。
春兰从刚开的菜园子摘菜回来,抹着额头的汗,“想去就去吧。饭还得一阵子才好。”
春柳嘻嘻笑着,拉佟永年,“看,咱二姐都发话了。咱们快走。”
两人到达那木匠家时,李薇正趴在那个老木匠画的草图跟前儿,眼睛放光的盯着老木匠刚架起的水车骨架看着。小春杏在一边捡刨下来的木头花儿玩。
一块儿合伙做水车的人与李海歆笑着,“你看看你家这个梨花丫头,小大人似的盯着看。你能看得懂呀?!”李薇知道后一句话儿是问自己的,扭过头,咧着小嘴笑了笑。
心说,可不能懂咋滴。可是现在不能说。这个水车也就凑合吧,看了这么大会子也有些明白了,显然出来的成品要比她所知所见过的更高级的水车要费些力气,不过,能保住今年的收成就行。
那人稀罕得不行,把李薇好一通夸赞。
李海歆说,“这丫头就是个好事儿精!啥事儿都好奇,啥事儿都问。”
转眼儿看见春柳和佟永年来了。叫着,“年哥儿,来,瞧瞧这个认得不?”
佟永年抿嘴笑了笑,叫了声爹,又摇摇头,“大姐说是造水车。我不认识。”走过去把趴在小木桌上的李薇抱起来,拍拍她身上的木屑子,掏出帕子给她擦小脏手。
村里人自从李海歆领养了这孩子,闲话儿就没断过。除了那些大家四处乱传的猜测,也有人议论着这孩子会不会在李家不适应等等。
可今儿一见,却发现两个正经姐姐,一个玩儿,一个看的,这小男娃儿却照料孩子,而且还照料得象模象样。
李薇觉察到周边几个人的目光,小胳膊一伸,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又清晰的叫了声,“哥哥!”
佟永年一愣,随眉开眼笑,把她抱起来,柔声哄着,“梨花再叫一声。”这丫头自会说话起,正经叫哥哥的次数,一把手都能数得过来!
李薇又响亮的叫了声,“哥哥!”
春柳含笑走过去,一把把她从佟永年怀里揪过来,双手叉在她腋下,把她举得高高的,轻斥她,“臭丫头,你又想让年哥儿帮你干啥?!”
李薇撇撇嘴,想吃榆钱儿,你们一个个不帮我。人家只念叨两句嘛,谁知道他真的去爬树摘了。摘就摘呗,还被树皮把手磨破了。害得她已经被二姐揪着训了好一通,现在又翻扯出来干啥?
小腿踢弹着,伸手向佟永年,“哥哥抱!”
旁边的村人看见,笑着与李海歆说,“你们家这兄妹几个处得真好。我家里那几天,见天你瞪我,我瞪你的,一不留神儿就闹腾上了。”
李海歆也知道自己家的孩子省心,大的让小的。即便磨两句嘴,转眼儿也就好了。笑着说,是孩子娘教的好。
随后几天儿,李薇仍缠着她爹要去看造水车。李海歆下地没空儿的时候,就缠几个姐姐,几个姐姐没空的时候,就缠着佟永年这小男娃儿。
一连去了四五天儿,水车终于快造好了。这天又是佟永年抱她去的。回来的路上,她心情很是愉快。
佟永年问,“梨花很喜欢水车?”
李薇点头,“喜欢!”
“为啥喜欢!”佟永年觉得这个东西不是小孩子能玩乐的,有点搞不明白。
“浇水!”
佟永年眼睛闪了半晌,似乎想不明白浇水和她喜欢有什么关联。
水车造好后,几家三班倒,轮换着没日没夜的踩水车浇水,终于连着浇了五六个昼夜,才算是把合伙的这些人家的地都浇了一遍儿。
何氏与李海歆累得回到家倒头就睡,直直睡了一整天,用过晚饭后,又继续睡,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算是睡足了瞌睡,稍微歇过点劲儿来。
好在家里有春桃和春兰两个掌着,一日三餐加牲口鸡娃儿子都照料得周周全全的。
浇水之前,有的人家还在观望着,盼着老天下雨,可今年老天爷似乎是要跟人作对似的,愈是盼它下雨,日头愈毒辣。于是大家都坐不住了。一窝峰的赶着抢水车浇水,甚至还有人为此大吵了一架。
何氏跟李海歆庆辛,亏得是他们动手早,否则这会儿再去赶趟儿,跟人争抢不说,再说时节也有点晚了。她们家的地再过两天儿就能点种了,时节卡得正正好。
两人在家里歇了两三天儿,把秋粮种子收拾下,秋季还种苞谷和谷子、秫秫。棉花太费功夫,仍是不种。那块荒地到底种不种,就看老天爷下雨及不及时了。
到了点种农忙时节,村子里的私塾也会跟着放几天假。
何氏带着三个大的去点种,就让年哥儿和小春杏在家里带着梨花,顺带照看鸡舍和今年刚抱的五六十只小鸡娃儿子。
大人们去地里干活儿,小佟老师便又抱出书本在大杏树下的木塌子上开始授课。
去年冬上,李海歆请教了村子里会整治果树的人,把这几棵大杏树剪了枝,沿着树根边缘挖了坑,施了肥,干旱的这些天儿,春桃也不忘浇些水。此时四五棵大杏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已经开始泛黄的杏子,累累点缀其中间,诱得李薇常常念着念着就张大了嘴巴,抬脸望天儿,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只熟得透透的杏子落下来,掉到她嘴里。小春杏自然也不甘落后。
每当这时候,小佟老师都会停下来,眼睛温温润润含着笑意,看着她们。
点完种,再过十来天儿就是麦收。算日子李薇小舅舅在州府的府试日子已过,却迟迟不见有信儿捎回来。何氏心里头急得很,一时想,会不会是没考过,不敢给家里来信儿,一时又担心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急嘴唇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
白日里干完农活儿,每隔两日,还要趁晚上的工夫去何家堡,安抚李薇姥爷姥娘。好在李薇姥爷心宽,李薇姥娘一是身体好,再者早些年李薇姥爷在外头做小买卖,经常一年半载的没信儿,心理承受能力强些,坚信小儿子没事儿。反而倒转过来安慰何氏,说文轩啊,肯定是怕家里人跟着挂心,等着出好消息一块往家里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