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悄悄笑着,“娘是高兴糊涂了呗。”
何氏打她一下,出去做晚饭。
第二日李海歆去看了吉日,定在二月十八入学,说是大吉。何氏高兴得很,赶着让李海歆去村南头屠户家里看看有没有新鲜的猪肉,买了茶叶点心,把家里的鸡蛋备了三十个。
半夜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直直下了大半夜,天将亮时才停下来。
李薇被屋后的竹林中有麻雀和喜鹊在枝梢上喳喳啾啾的叫声吵醒。刚刚停歇的雨滴顺着房瓦檐滴嗒滴嗒的落下,春雨过后的冷冽清新气息,夹着梨花杏花淡淡的香气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她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直盯着房梁,心思头想着昨天大山提到过的笋子,也不知春雨过后,是不是真的跟书上说的那样,这大片竹林中突然冒出许多鲜嫩的竹笋来。
南间儿那边传来希希索索的轻响,是佟永年那小娃儿又起床了。不由打心里眼里佩服起这小子来,自打到了她家,他几乎每天都是在这个时辰起床,做为一个刚刚过了七岁生辰的小娃娃儿,他的自律自制让李薇这个伪小孩汗颜。
外面一有动静儿,睡在对面炕上的大姐也醒了,轻手轻脚的穿衣下地,走到外面儿,悄声说,“年哥儿,起这么早做什么?”
佟永年轻声回了一句什么,李薇听见大姐笑着说了句,“别惯着她!”细碎的脚步声远去,不多时便听见厨房木门开合的声响。李薇撇了撇嘴儿,大姐口中她,自是自己这个伪奶娃儿了。
这声音把还在睡着二姐春兰惊醒了,紧接着堂屋门“吱扭~”一声也开了。院中响起她爹李海歆的声音,“这破门得抽空换换。”
何氏跟着从屋堂走出来,笑笑,“这话听你说过几回了。”又喊春桃,“又起这么早干啥?”
春桃从原来佟永年住着的草屋中抱了捆柴出来,垫脚往院外看了一眼,“年哥儿才早呢。”何氏顺着她的目光过去,一个头戴青色头巾的小身影正猫着腰,在竹林里钻来钻去,象是在找什么。
何氏奇怪的问春桃,“大早上的年哥儿在找啥?”春桃抱柴进厨房,一边回说,“前天大山来玩儿,说过等下雨后一块儿挖笋子的话,梨花念叨着,他就记住了。”
何氏一听也笑了,往东屋北间瞄了一眼,跟春桃念叨,“梨花这丫头听见别人说啥她都稀罕,年哥儿还惯着她。”
春桃往灶里添了一把柴,把脸扭过来,朝着门口,笑着说,可不是。又说,“冬天里娘教我做鞋,我也学得差不多了。年哥儿的鞋让我做做试试吧。”
春桃再往前三月就满十三岁了。一向沉稳的她,自分了家之后,行事更加沉稳,加上她柔和的性子,浑身上下透着十五六岁少女才有的温婉气韵。此时,她坐在灶前,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连带把她的侧脸儿染红,更显得娇俏温婉。
听她轻声慢语,又看她浅笑如花,何氏心里头感叹,一不留神儿,大女儿都成大姑娘了,脸儿上的笑容更是舒展。
春桃说了话,不见何氏应声,凝目过去,却见她娘笑眯眯直盯着她打量。脸儿一红,头扭回来,继续添柴烧火,“娘看什么呢。看得人怪瘆得慌!”
春兰从东屋出门来,何氏又细打量,二丫头这一年来也长高不少。往前六月里她也满十一岁了,个子抽得也快,孩子气儿已消了少。
又想起九娘娘的话,心里盘算着,若是今年能忙得过来,就不让春桃春兰去地里干活了。
回头朝春桃笑笑,“行,年哥儿的鞋子你做做试试。我呀,抽空给你和兰丫头两个做身衣裳。”说着进了厨房,去舀苞谷糁。春兰进来又问了一遍,年哥儿在竹林子里头钻来钻去,是干啥。
听说是给梨花找笋子,也不由的嘟哝一句,“…惯她惯没人样儿!她要天上的星星也去给她摘?!”弯腰找出给鸡拌料的木盆子,去剁菜叶子。
春桃抿嘴笑着,跟何氏说,“娘,你看吧。连春兰都这么说。”往灶里添了把火,跟何氏半真半假的埋怨,“要论起来,我和春兰最亏。有好吃的好喝的紧着他,他狠惯着那两个小的,就连对春柳也比对我们好些。”
何氏腾出手,笑着拍打她一下,“当大姐的,还记跟弟妹记较这个,不知羞!”
直到外面群鸡扑棱着翅膀争食儿,那头老驴应景儿的叫唤起来,李薇身边儿一直熟睡着的小四姐春杏才被惊醒。
睁着茫然的大眼睛,左右瞄了瞄,才忽的坐起身子,手脚忙乱的穿衣裳,小嘴嘟嘟哝哝的念叨着。李薇不用细听就知道她念叨的是啥,无非是和谁谁要去抓把斑鸠,又和谁谁要去拧靡靡…
小春杏穿好自己的衣裳,又过来掀她的被子,学着大姐的神态动作,轻柔的叫着,“梨花,乖,起床啦!”
李薇嘴角很是抽了几抽。自打佟永年定要了去学里,她娘便把这个看护她的光荣任务郑重的交给她的小四姐。
一向游手好闲的小春杏乍然得了如此重任,乐呵老半天儿,这几天来,处处装小大人。
随着被子被掀开,丝丝冷风钻进来,李薇打了个哆嗦,忙收起心思,配合小四姐穿衣裳。
在她积极主动的配合下,小春杏很快完成了第一项任务:穿衣裳。利索跳下炕,穿好鞋子,又给李薇穿。
新鲜出炉的春杏小保姆热情高涨,拽拉提,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将两只穿反了的鞋子艰难的套在她脚上,喜孜孜的抱她下炕。
李薇这个时候尽可能不说话,屏住呼吸,以勉惹得她分了神,把自己摔下来。
“娘,娘,”小春杏吃力的抱着近些日子长了小肉肉的李薇,出了东屋门,大声叫嚷,透着十分明显的炫耀,“看,我给梨花穿衣裳穿鞋子啦~”
何氏从厨房中探出头,看着小春杏抱着梨花,梨花的小腿离地面只有半尺高,恍惚间,又似看到春桃当年也这是么带春柳的。心里头一阵感慨,忙快步过去,把李薇接在怀中,夸她,“小杏真能干,快赶上你大姐了。”
春杏喜孜孜的笑着,眼睛在院中扫了一圈儿,问,“哥哥呢?”
春柳从锅里打了热水,在院中的脸盆架上放好,过来拉着她去洗脸。
李薇这才哼叽着指着自己的小花鞋。“反!”
何氏低头一瞧,可不是反了,抿嘴笑着,一边和春桃说,“梨花这些天儿会说的话儿,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一边把她的小鞋子换过边儿来。
春柳给小春杏洗过脸儿,双手掐着小腰,立在篱笆墙边儿很有气势的大声喊,“年哥儿,还不回来洗脸?!”
孩子爹李海歆从东面甘薯窖子里拎了几块甘薯回来,听见了,笑着跟何氏说,“看三丫头这小嗓子亮的。”
何氏给李薇把穿反的小鞋子换回来穿好,喊春柳,“你跟弟弟说话不能小声点?”春柳背着何氏小鼻子皱了皱,表达不满。
正说着,看见大武媳妇儿从竹林小道儿上过来,忙过去招呼,“大山娘,大早上的有啥事儿?”春兰喂完鸡,看见她,也叫了声大武婶子。
大武媳妇儿隔老远就笑着,“你们家一大早上的就这么热闹。”又见佟永年从竹林里钻出来,笑着,“年哥儿,刚下过雨的天儿冷着呢,往那里钻啥?”
佟永年眼睛含笑,叫了声大武婶子,抿嘴儿立在栅栏口,等她先进院子。大武媳妇儿又夸他,“海歆嫂子,你瞧瞧年哥儿多懂事儿。我们大山呀,见天儿跟他一块儿玩着,愣是半点儿没学会。”
何氏笑着自谦了两句,又让年哥儿赶快去洗脸,早饭就好了。
等他进了厨房,才跟大武媳妇儿数叨着,“这孩子一大早就钻竹林里给梨花找什么笋子…笋子这会儿哪出得来呀,得再等上十天半个月的…”,大武媳妇儿捂嘴笑,又感叹,“海歆嫂子,当时年哥儿入你们家的时候,我心里头担心又不敢说。这会儿看得他往得踏实,和你家这几个处得又好,才敢说一句,当时呀,还真怕他看不上咱这庄户人家,偷偷跑了呢…”
何氏原先也跟孩子爹还私下里念叨过,怕这这孩子在他家不适应,又怕那个贺府会突然冒出来,强带这孩子回去。如今大半年过去了,这孩子跟家里的几个丫头相处得很好。而贺府也没什么动静。因佟氏临终前留下那样的话儿,她不好大张旗鼓的打听,过年时梨花姥娘姥爷舅舅来,说起这茬儿挂心事儿来。梨花小舅舅何文轩就说,在镇上没有什么姓贺的大户人家,这次他去县城参加童生试,若是有时间,就帮着打听打听。
何氏说不让。怕影响他应试。再者她也不知道打听到在哪里又能怎样?只是不知道又总挂着心。前些日子二武捎来消息时,没提到这档子事儿,想必年哥儿的家不是在县城里。
县城离李家村有五六十里呢,不在县城就有可能是更远的州府之类的。这么一想,竟放些心了。但又不是全放心。又不好明说,只是感叹,“可不是,我的心呀,这会儿才算是落了地。”
又问大武媳妇儿一大早的有啥事,大武媳妇儿一拍腿,“嗨,我娘家侄女生产了。赶着去送洗三儿礼,家里攒得鸡蛋让大武过年时给了大山嬷嬷一大半儿,剩下的都让大山吃得差不多了。来你这里寻些鸡蛋。”
何氏一听这事儿,就笑着,“行,你来,还差多少个?给你挑些个儿大的。”说着领大武媳妇儿去西间儿。自春桃几个搬到东屋后,这里就做了小库房。
“哎哟,我的娘,”大武媳妇儿一进西间就惊叫起来,“咋这么多鸡蛋?”西间地上放着两个大簸箩,装了满满两大簸箩鸡蛋,每个簸箩都冒着尖儿。
回头看看何氏,又想起院外的鸡舍,“海歆嫂子,这都是你家的鸡下的蛋?”
何氏拉她蹲下,笑笑,“可不是,这鸡到今年春上整一年了,下得蛋比原来多了,几个孩子吃多了也都不爱吃了。”因这鸡,又想到佟氏,脸上黯了黯。
“…今儿你来的正好,我正说要去卖了呢。你先挑些大的走,吃过早饭就让孩子爹去小货栈上卖了。”
大武媳妇儿倒是知道自去年秋上,她家鸡开始下蛋,家里不缺鸡蛋吃,没想到竟是这么多。一时间有些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海歆嫂子,你家鸡现在一天下多少个蛋?”
何氏抬头打了她一下,取笑,“别跟那没见过钱的人一样,大武一冬上去打短工,挣两吊钱怕是不止吧。”
大武媳妇儿嘿嘿笑了下,搭手挑着鸡蛋,“那钱儿又不是我挣的。这些鸡蛋能卖三四百个钱儿吧?”
何氏默算了下,两个簸箩积的鸡蛋都是过年后收的,约有七百来个,差不多能卖三百五十个钱儿。看大武媳妇儿眼睛甑光发亮的,笑着,“你家里地又不多,觉得能卖钱儿,今年春上你也多抱些鸡娃儿。”
大武媳妇数着挑好的鸡蛋,笑着,“海歆嫂子,你还真别说,我呀,这会儿是动着这心思呢。”她算了算,喂百十只母鸡,产蛋高峰期,每天都就是百十个鸡蛋,一天就是五十个钱儿,一个月就是…只是蛋多了没人去卖,也麻烦。
想了一会儿,就先放一边儿,反正抱小鸡娃儿还要再等些日子。又想起另一件事儿来,“海歆嫂子,你打算啥时候让年哥儿去学里?”
大武媳妇儿原先也透过想让大山一块儿去学里的意思。就是婆婆公公不同意,说,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没出过读书人,净白花那个钱儿,还不如让大山早些学学种地,再学个木匠手艺啥的实在。
可大武媳妇儿跟何氏处的时间长了,梨花小舅舅今年又去考秀才老爷,这是一个盼头,又打算让年哥儿去学里,以年哥儿的听话认真劲儿,怕学得也会不太差,又算是一个盼头。
她这心思动得愈发起劲儿,想着大山去学里几年认个字儿,将来有机会去大户人家做做工,能混个管事儿啥的,也比在土刨食儿强,趁着过年狠跟大武磨了些嘴皮子,这些天儿婆婆公公的口气儿象是松了些。
何氏说,二月十八拜先生。大武媳妇儿就说,那她赶紧家去,再跟老两口说道说道。
吃过早饭,李海歆先去小货栈一趟,把家里的鸡蛋想在这里寄卖的事儿说了,李高氏自然没话说,叫他赶紧的送过来。这时节地里头闲,村里人都趁着这机会走亲戚,也有趁着农闲起房子的。多多少少都要摆治些菜招呼客人。
再者,去年佟氏丧事儿,因借了李高氏的寿衣。事了之后,李海歆夫妻俩不但还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崭新寿衣,连带还送了五十个谢钱儿过来。喜得李高氏逢人就念叨李海歆夫妻俩为人好。做事儿大方,知恩图报。
李海歆回到家里,把鸡蛋挑上,送到李高氏的小货栈,清点了数,说好等鸡蛋卖完了再过来算钱儿。
许氏用过早饭,双手撑着腰出来闲逛。她去年冬上发现有了身子,现如今已快四个月了,原本就偷懒耍滑的,借着有娃儿这个名头,更是事事不肯干。吃完饭就出来溜达。
见街上的几个媳妇儿围在一起嘀咕,又不时往西边儿看,伸头瞄过去一眼,啥稀罕儿也没有,奇怪问,“你们看啥呢?”
这几个媳妇儿中可有几个爱传话儿的,其中就有三娘娘家的大儿媳,她与许氏还走得近些,笑笑,指着西边儿说,“刚见大哥挑了两大筐子鸡蛋去小货栈,说是去卖呢。”
伸出一把手比了比,“看那数儿不止五百个蛋。”她眉眼挑着,一副看好戏又眼馋的模样。
有人看不惯,借口家里有活,就家去了。
剩下的几个媳妇儿立在巷子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说来说去,还是去年的那些话,不过换了个说法,“你大嫂死咬着说没得佟媳妇儿的钱儿,可这鸡跑不了吧?佟氏养的八十来只鸡,被她一窝全拉到自己家了,全村人都看着呢,这个她可赖不掉。”
也有人说,“可不是,那一窝六十来只老母鸡,一天能下四五十个蛋,你想想她一天能得多少钱儿?”
第三十三章 母子争执
许氏鼻子吸了吸,往西边儿看了下,李海歆已挑空筐子回来了。远远的打招呼,“大哥忙啥呢?”
李海歆当几个媳妇儿的面儿,也不好说别的话,就实话实说。许氏得了李海歆的亲口承认,心里头痒得如百爪挠心,算着五百个鸡蛋可是三百个钱儿呢。
李海歆回去和何氏简单提了提这事儿,何氏笑了笑,说,“你等着吧,不出两天儿老二媳妇儿就得上门来。”
李薇正坐在堂屋当门儿的桌前和小四姐春杏玩闹,顺带看着佟永年练字儿。
听见这话,小眉头一皱,响亮叫了声,“钱!藏!”
何氏愣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捂着嘴闷笑起来。李海歆也笑了,过去捏她的小鼻子,“五丫是个小财迷。”
李薇小手把她爹的大粗手扒开,又响亮重复一遍!
春桃在拿着鞋样子进来,听见,逗她,“那大山娘来借钱,借不借?!”
李薇纠结了一下。在人情淡薄的二十一世纪生活了二十多年,她一直对借钱这事儿挺敏感,又想着大山娘好象里里外外也帮衬自家不少。
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指着佟永年,“你说!”
把何氏几个逗得前附后仰,哈哈大笑,乐得春桃眼泪都出来了。学着她爹的模样,捏她的小鼻子,“你还怪会攀扯人呢。”
果然,当天下午许氏就拎着一小罐子大酱过来了。进门儿就直往鸡舍那里瞄着。何氏问她啥事儿,她把罐子拎了拎,“这是俺娘家弟媳做的大酱,味儿怪好,大嫂尝尝?”
何氏伸手接过,把她迎到堂屋当门,又说,“你大着肚子,刚下过雨路又滑,乱跑啥?”指了凳子让她坐。
许氏听她言语软了些,脸上的笑意多起来,“没啥。家里头闲着没事儿,就过来看看大嫂。”看桌子上的箩筐里有双纳了一半儿的鞋底子,伸手去拿,看样子倒象想帮着做。
何氏伸手拿过来,“你歇着吧。有身子的人。”
许氏笑了笑,顺下耳根子边的碎发,“哪有歇着的命。现在家里的活儿还不都是我干?”
何氏知道她,也知道婆婆。不想多说什么,许氏坐着一会说说这家,一会儿说说那家,闲扯了一会儿,看何氏答话答得不是很有兴致,有些讪讪的,就家去了。
许氏一走,何氏叫春桃出来,去鸡舍里看看,今儿这鸡下了多少蛋。原本想着老二媳妇儿会过两天儿再来,谁知道这么急。
春桃拿着簸箕,开了鸡舍栅栏进去,最里面儿是用草泥土盖成的鸡窝,用干软的麦桔干儿给鸡做了下蛋的窝。这会儿窝里还有两只正下着蛋的母鸡,被春桃惊得蹿出鸡窝,满鸡舍跑着,“咯嗒——咯嗒——”叫得欢实。
春柳听着动静,从东屋里出来,叫着,“大姐,你干啥?”
春桃把鸡蛋拾好,站起身子,“咱娘让拾鸡蛋呢。”春柳鼻眼一哼,蹬蹬蹬往堂屋跑,进了门,朝着何氏瞪眼掐小腰儿,“娘,捡鸡蛋给前院送?”
何氏正埋头找着什么,头了不抬的“嗯”了声。
春柳把小胸脯挺得更高,眼瞪得更大,响亮的喊着,“娘!凭啥给她鸡蛋?!”
何氏这才抬头,一看她这模样,被气笑了,上去给她一巴掌,“学谁呢你?!”
春桃端着鸡蛋进来,“娘,一共二十二个,要不要添几个?”春桃大些了,人情世故也懂些。这些鸡蛋送前院,应该不是无缘无故的送。是冲着大婶儿肚子里的娃儿送的。
所谓人情世故也不都是心甘情愿才去走这份礼儿的。她爹娘是老大,自然要做个姿态出来。
何氏笑笑,“拿二十个就够了。”瞧了眼天色,又说,“你这会儿就送过去。记着送到你嬷嬷那里啊。”
春桃应了声,去找家里的小竹篮子。二十个鸡蛋也没多少,用簸箕装仅盖着簸箕底儿,面儿上不好看。何氏在堂屋瞧见,满意的笑笑,又点春柳的额头,“跟你大姐学学。”
春柳气哼哼的走了。
春桃拎着鸡蛋去前院时,李王氏与海棠海英正在堂屋嘀咕李家老三的亲事。要说,这大半年来,给老三也说了三四门的亲,让他挑着。他闷着头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李王氏倒还真中意何家堡胡老二家的闺女,娘家家底儿厚,日后有个啥事儿还能不帮衬一把?让他抽空儿装作路过去瞧瞧。好说歹说,说了几天,今儿才算是去了。
“你说,老三到底啥意思?”李王氏脸上满是忧色,跟两个女儿念叨。
海棠说,“看样子,是不老喜欢,不愿意。”
海英突然想起什么,把手中的鞋底子一放,压低了声音说,“不会咱三哥有瞧中的人了吧?”
海棠一愣,瞧李王氏。李王氏也愣了。想了会,摇摇头,“老三这么些日也没往里去呀,能看中谁?”
海棠海英都摇摇头,又说等三哥回来再问问吧。
正说着,李王氏隔窗见春桃进了院,大半年不在跟眼前儿晃悠,象是长高了不少,转眼间儿快和海英一般高了。虽然还是去年的旧衣,但是收拾得很整洁,梳着双丫发髻,俏生生的立在当院左看右看。
海棠顺着李王氏的目光瞄过去,瞧见那篮子里白花花的鸡蛋,嗤了声,“她还记得有这个娘?”
海英拍她一下,忙跳下炕,从堂屋出来招呼,“春桃,来有事儿啊。”
许氏听到声音,也把东屋门儿打开,看见那鸡蛋,撑着腰儿出来。
春桃应了声,站在院子中间儿不动,问三姑海英,“嬷嬷不在家?”
李王氏这才从堂屋出来,脸儿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象是想热呼又不好意思的样子,应了声。
春桃把鸡蛋交给海英,“娘说大婶儿得了娃儿还没表示下呢。”
许氏笑咯咯的,“哎呀,大嫂也太客气了。”要去接海英手里的鸡蛋。海英拎着转身往堂屋走,又叫春桃进屋坐坐。春桃推说家里有活儿,要家去。
李王氏强留着,说自分了家也见少了,今儿一定要在这里吃饭等等。春桃不太适嬷嬷的热情,有些不自在,但也推不过,只好留下来。
好容易挨到吃过午饭,就说梨花现在会跑了,一会没人看着,就钻出栅栏跑小竹林里玩去,得回家看着她。李王氏便没再留。
春桃回到家里跟何氏嘀咕,“嬷嬷热情得让人怪不自在。”
何氏笑笑,没吭声。婆婆有意示好,从去年东屋刚盖起来,她就有觉察,只是她平常躲着,孩子们自分了家也不去前院转悠,她没找着机会罢了。
母女俩刚说了没两句儿,小春杏从外面飞奔过来,还没跑到篱笆墙跟前儿,就大声喊,“爹,娘,三叔跟嬷嬷吵架咧!”
李海歆从堂屋出来,何氏与春桃从东屋出来。
春桃说,“我刚从嬷嬷那里回来,好好的呀。”
何氏侧耳听了听,因离得远,也不太清楚什么。似是有人在嚷嚷,又似是啥声音也没有。
就问春杏,“你三叔跟嬷嬷吵啥呢?”
小春杏喘着气儿,小胸脯一鼓一鼓的,指着前院方向,“说何家堡啥的,姓胡啥的…”
何氏与李海歆对望一眼,前几天晚上两人还嘀咕着李家老三的事儿,何氏还说,这闺女她确实不知道,不过她那姑姑在娘家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不是个很安生的主儿,俗话都说“看看姑姑的脚后跟,能断侄女六七分”,以她姑姑的闹腾劲儿,那侄女…让李海歆找机会去提醒下婆婆…
正说着,瞧见海英急色匆匆的从竹林小道那儿过来,看样子是真吵上了。
海英把原由三言两语的说了。李家老三今日去何家堡访老胡家闺女,回来时黑着脸儿,李王氏问他到底中意不中意,他也不说。又问为啥不中意,他还是不说。
后来被问急了,李家老三就说了句,“就给我找了个那样的人恶心我?!”
这下可把李王氏惹恼了,哭天抹泪儿起来。拉扯着李家老三非让他说个清楚,当娘为了他的事儿操碎了心,还招出他这样的话!
老李头不在家,李家老二压制不住老三,也劝不住李王氏,气得一甩手走了,海英只好跑来请大哥大嫂。
李海歆与何氏到时,李王氏坐在院子中间儿,哭天抹泪儿的拍着大腿,海棠在一旁劝着。院外聚了几个看热闹的妇人,一见这两口子来了,忙散开。
李家老三黑着脸儿,梗着脖子立在一旁不说话,黑黑的脸膛涨成紫红色,显然气得也不轻。
“娘,这是干啥呢?”李海歆沉声皱眉,“快起来吧,有事说事儿,哭啥?!”
李王氏一见大儿子来了,一骨碌站起来,屁股上沾的灰尘草屑随风荡得老远。指着李家老三,抹着泪儿,“哭啥,你问问老三,啊,为了给他说亲,我操碎了心,回来他用那样的话戳我的心!”
何氏看了看外面,看热闹的人还没散。老三看样子也是真气,不知道这里有啥原由。走过去拉李王氏,“有啥话进屋说吧。外面有人看着呢。”
海英也过来拉,许氏扶着腰走过来,立在一边儿,“娘,刚都让你回屋的。”
李王氏斜了眼老二媳妇儿,刚才她跟老三吵的时候,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会儿又来装。抹着泪儿哼了声,扶着海英海棠的手回堂屋。
李海歆叫李家老三也进堂屋。他沉着脸儿过来。
进了屋,何氏关了堂屋门,海棠海英扶李王氏挨着桌坐下,李海歆也拉李家老三坐下。
问他,“老三,到底啥事,让咱娘哭成这样?”
李家老三抬头看了看围坐的几个人,把脸儿往一边扭,“大哥,别问了,丢人!”
李王氏登时又哭天抹泪儿起来,“老大,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当娘给的说门亲事,他还嫌丢人!”
李家老三脸上带着一抹急色,“娘,你咋老把话往歪处想?”